章莹莹的话中,渐显锋芒:“文女士,现在的夏城,论超凡种的话,可不只有欧阳会长和我家老板,而你也专门避开了去年12月份血意环堡垒出现后的情况……这个怎么说?”
文慧兰又对她笑了笑,视线却转向了已经有段时间没开口的罗南,再度欠身,以示敬意:
“是的,我是刻意避开了有关罗教授的影响……因为说起教授您,基本上就要明确,夏城,乃至这个世界的形势,都不一样了。”
罗南仍在纠结手臂护甲的结构问题,尤其是与胸腹装甲的连接部——物理结构还在其次,功能上可能需要大动了。
当然,他也在听文慧兰与自家朋友的讨论,听取前者的赞美之辞,也不忘笑着应一句:“很多人都比较苦恼吧。”
“坦白说,头痛至极。”
文慧兰的表述,其实越来越大胆。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否在描述她背后的大靠山——湖城实质上的主人,高文福会长。
不过,她接下来还是从夏城切入:
“夏城这边,横空出世的血意环堡垒,将培养人才的模式成本,又向下砍了一大截,对精神侧能力者,更见奇效。现在很多精神侧视夏城为‘圣地’,不远万里而来,试图移籍注册,只为了在血意环堡垒中修行。不过据我所知,在这点上,夏城的政策还很模糊吧?”
剪纸就撇嘴:“移什么籍啊,我们又没有故意卡他们,有本事就上来呀。”
文慧兰的说法很周全:“修行总是个系统工程,精神层面活跃,物质需求必然推高。没有协会渠道的支持,想获得足够则必需的物资太难了……这时候,过于快速的提升,说不定是取死之道。”
“所以,这也是‘洄行’的盈利点?”长时间的论辩之下,谢俊平越来越敏锐了。
文慧兰并不否认:“所以我们就很紧张地观望,看夏城分会是否会出来有利于移籍的政策,是否会给予移籍者同等待遇。
“现在看来,贵分会的决策层还在犹豫。或许是因为,同等待遇政策固然会在短时间内大幅推高注册人数,取得短期利益,可相应的补贴成本,在今后几年中也会大幅上扬。更不要说还有新老会员的利益均衡问题。
“如果找不到平衡点,也许不用太长时间,随着夏城周边资源持续下降,这些本就是单纯为了增长实力而来的新注册会员,在拿够了好处之后,就会一哄而散。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的前提是,罗教授在未来几年,没能进一步改进血意环堡垒的培养模式,未能持续地提高效率、降低成本……”
章莹莹挑眉:“我对罗boss的信心貌似更足一些。”
罗南微笑不语。
“当然,罗教授是时代巅峰的人物,不只是血意环堡垒,蒂城海滨的‘切分仪’和‘超构形’,甚至已经撼动了‘燃烧者体系’——我倒更看好,通过这种模式,提高世俗世界的一般性资源对‘非燃体系’的转化率。而接下来,再做出什么样的奇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文慧兰的语气声调,自然又诚恳,看不出一点儿吹吹拍拍的意思。但紧跟着的,就是转折:
“对于外界而言,情况又不同了。
“很多人原本认为, 夏城的稳定、平和、少与人争,更像是欧阳会长的理想化理念,搭配高投入、高消耗的代价,强行秩序化的假象。灵波网固然伟大,却可以通过资源的限制,步步弱化蚕食……即使还有一位强大的支持者,但和资方有深度合作的武皇陛下,说不定就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章莹莹冷笑出声。
文慧兰对她欠身微笑,聊表歉意,但没有改变方向的意思:“不管这个想法对或不对,总也算是一种自我说服的理由,给予了思维上调和、妥协、让步的空间。
“但如今,在夏城一地,有了欧阳会长、武皇陛下还有罗教授三位超凡种。
“在可以想见的未来,这‘不可持续’的夏城模式,肯定还要任性延续;在相关成本大幅下降前,也就会继续在全世界‘吸血’,力度只增不减;同时,前期的种种‘让利’却未必会再持续下去了——想改变什么、不想改变什么,对现在的夏城来说,再简单不过。
“三位精诚团结,共同进退的超凡种,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世界上一股最具有决定性、颠覆性的力量——问题在于,夏城之外的那些超凡种,尤其是那些维持着时代秩序的执政官们,怕是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竹竿听得苦笑起来:“文女士,这是你得到的情报呢,还是给那些大人物们加的戏?”
文慧兰抿唇而笑,左侧唇角的痕迹,深刻且又带了些“你猜式”的俏皮:“且不论别人要如何,夏城方面不准备未雨绸缪吗?”
谢俊平就觉得,这是文慧兰在暗示“合作”,是一种推销手段:“我说,这种层次的冲突,好像不是一条走私线路开过来就能解决的吧?”
“当然,‘洄行’根本没有能力也没资格,涉足到这种层面的博弈中去。”
“那就是高会长可以?”
“纯个人看法,我倒觉得高会长与夏城相性不合。”
“……”
文慧兰的坦率态度,才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问题是态度坦率,立场却是模糊掉了。
剪纸忍不住在群里发问:“她真是高文福的代理人吗?”
“如假包换。”负责联络的竹竿背书。
“那这话说得……”
“大客户业务,销售要做的,首先就是要让大客户认可她这个人,然后才轮得到产品。”谢俊平阴阳语水平明显提升。
不在现场的章鱼很好奇:“罗老板很认可她吗?”
“至少很想让她多说话。”
谢俊平留言刚出手,讨论现场,罗南就拍起巴掌。此时他一只手戴着护甲,另一只手还空着,声音就有点儿怪,但无伤大雅。
“很精彩。”
文慧兰就垂首应答:“您过誉了。”
“不,我很受启发。我就从来没有从分会模式,还有成本方面考虑过问题。大概是之前自己做项目,我姐支持得太到位,几乎没有为钱发愁的缘故。好不容易等到开始发愁了,还没来得及多在脑子里加根弦儿,又进到分会里面来——真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呢。”
罗南随口自嘲,却没人附和。
谁都知道,真正的主题,才刚刚开始。
罗南却并没有再搞一回长篇大论的意思,他说得也很直白:“唯一可惜的是,文女士讲得固然好,却还是没有触及到我感兴趣的点……我只能多问几句,以文女士对周边形势的精到掌握,想来答案都是现成的。”
文慧兰微怔,垂眸应一句“不敢当”。
罗南摇头而笑:“这可不行!文女士,你不能教育我们的时候,滔滔不绝;等我们提问的时候,就推三阻四。”
文慧兰又道“不敢”。
一字之差,气氛就已大不一样。
“哎呦,这是设套呢?”谢俊平又在群里发了一句,这次仍无人回应。
因为罗南没有再给文慧兰调整的时间,直接发问:“第一个,从泰西公司那些人的审讯结果看,‘洄行’在夏城的供货渠道已经比较稳定了。我想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大头,来自于里世界的能力者,还是世俗社会的普通人?”
在罗南的目光下,文慧兰一直都没有再抬头,目视地面,回答前有半秒的空置,发音却干脆利落:
“……普通人。”
“我靠,犀利!”
谢俊平在群里面发言惯了,实在是管不住手,但罗南这一问,也确实有当头棒喝之能!
剪纸也恍然大悟:“夏城模式你妹啊!差点儿就让她带沟里去了!一千人的生意,和两亿人的生意,特么地怎么比?”
这完全是另一种思路。
也许“一千对两亿”这种形容不够精确,真正有意识去消费走私物品的,仍然是少数。
但走私货这玩意儿,一面是特殊、高价的稀罕物件儿;另一面就是普通、低成本的大批量消耗品——可能是为了逃避关税,也可能是因为质量问题。
稀罕物件当然是面向特殊人群;消耗品则必然是指向普罗大众。而后者则有太多种可能,通过各类分销渠道,包装成正规商品,进入千家万户。
这个市场,可就大了去了。
虽说没有证据表明,“洄行”经营这方面的业务,感觉格调上不太匹配;今天被抓包的泰西公司,更与此毫不相干……
可罗南问出来,文慧兰不也承认了吗?
朋友群里还在震动,罗南紧跟着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这部分货,什么占大头?”
“畸变物产。”
“确切一点。”
文慧兰似乎是调整一下呼吸,语气依然平静:“主要是食品和营养品类。以游民文化为卖点的畸变种肉干、骨粉、草药……”
谢俊平直接就在现场问了:“这些东西和能力者消费的差不多啊!咱们分会的平价营养餐,不都是这些玩意儿?”
剪纸试图解析:“货真价实和水里掺酒的差别吧?”
翟工是个精细人,对工业化生产也有了解:“分会的营养餐原料,都要经过无害化处理,在保留营养价值的同时,杜绝基因污染的可能性。这种无害化生产线在夏城只有一条,好像还要经过灵波网的加持控制,过程复杂又昂贵,成本相当……”
说到这儿,翟工忽地想到了什么,骤然卡壳。
也在此时,罗南对文慧兰发出第三问:“你们在夏城大发利市这几年,有没有统计过,夏城‘脏人’的数量增加了多少?这些增量,与这条线上的提供的货物,是否存在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