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不能有事。
良妃一向平和淡然的眉头一皱,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哪儿得罪了淑妃,近来也没有发生特殊的事。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后来,良妃眉头舒展开,伸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盒鸟食,洒了一点在窗前,几只寻食的小鸟立刻飞了下来,啄得嘚嘚作响。
良妃眉目淡淡地看着争食的鸟儿。
淑妃,没事找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季婉爱发疯,淑妃何尝不是。
只是一个蠢些,一个聪明些。
这宫里,何尝平静过一天一刻。
....
六皇子可不知道这些,他在小佛堂跪了一整夜,虽说气还没全消,脾气却下去了,走失的理智也稍稍回笼。
慢慢地,他也琢磨明白了,二哥生气的原因。
但是,六皇子难得固执不低头,他就算想明白了,二哥之前是为他好,也是真心护着他,怕他以后因为脾气惹祸,但是......
六皇子不甘地咬紧牙关。
还显得稚嫩的脸上,戾气浮动不止。
父皇....
为何要那样!
之前就因为季睿,狠狠罚过他们一通。
明明他们才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是天家贵胄,是父皇亲儿子,那个季睿算什么东西。
父皇,从没对他露出那样和悦的脸色。
父皇,为什么要对他的二哥那样不公,二哥明明那么优秀,从小就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跟他这个愚笨的弟弟是不一样的,在崇文馆姚少傅都夸了多少次了,三皇兄也没二哥读书厉害,可为何父皇却看不见。
六皇子牙关都咬得咯吱作响,刚下去一点的火焰瞬间又涨了起来,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脸上戾气纵横。
于是,想不明白想不通的六皇子,继续硬/挺挺地跪那儿,仿佛在跟自己较劲儿一般,先低头就是输了。
就这样,跪了一天一夜,六皇子滴水未进,身体僵硬地跪在那儿,怒火好像没了,脾气也消了,只剩一股执拗劲儿了。
就在他身体摇摇欲坠,太过疲惫要晕睡过去时,二皇子让人把他带了出去。
喂食了水和软和食物,六皇子又狠狠睡了一觉,精气神才找回一些,然而不等他好好休息,自家亲二哥的新惩罚就下来了。
抄佛经!
六皇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抄什么?”
“良妃娘娘放在小佛堂的全部佛学典籍。”太监恭敬垂首道。
六皇子想到小佛堂,那满满一小架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上百本了,全都抄一遍,手还要不要不知道,人能先不要了。
本来,他就对四书五经很头疼了,只觉枯燥乏味,没有在武场和武师傅打拳来得爽快。但四书五经这些不得不学,也没办法,硬着头皮就学下去了。
佛经?
他看母亲抄写过。
比四书五经还能无聊得让人抓狂。
满篇的字加起来能把他看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简直头疼得眼睛疼,哪哪儿都逼得他烦躁不耐。
抄佛经?
还不如让他把四书五经抄写一百遍!
六皇子这下是真有点怕了,手脚不自觉轻微颤抖了了一下。
“二哥呢?我要见二哥!”六皇子觉得,现在认错也不是不行。
可惜,那太监却说,“二皇子初到大理寺任职,手边杂物繁多,最近这几日都决定留宿官衙,方便做事。”
“什.....什么?”六皇子是真的吓得脸色都白了,“你说二哥这几天都不回宫?几天?我可以出宫去找他。”
那佛经,六皇子是一天也抄不了。
“您要如何出宫?”见六皇子下床穿鞋,那个太监问出关键问题。
六皇子愣住,未满十六的皇子无故是不得出宫的,必须有出入宫门的腰牌或是皇帝手谕。
而腰牌,后宫谁要出宫办点事,也是需要跟皇后那边说一下,然后由内务府发下腰牌,出入宫门。
当然,宫里的季贵妃和四妃这种位份的,如果是派宫人出去办点什么事,也可以直接去内务府作登记,领腰牌,再由内务府总管跟皇后报备一声就行。
但,那是宫人奴才们,不代表皇子就能用内务府腰牌出宫。
皇子、后宫娘娘们想出宫,那要问明熙帝的。
没有皇帝的允许,谁能出宫。
六皇子整个僵住,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道:“二.......二哥......要...忙几天?”
对上六皇子紧迫的目光,那太监不紧不慢地回:“二殿下说,如果处理得快,就五天,慢的话也要十天半个月。”
六皇子到吃一口冷气,觉得眼前开始发黑了。
“二殿下说,到那时,可能六殿下就把佛经抄写完了,正好他回来就能检查。”太监一板一眼道:“二殿下说,他回来的时候,如果还没抄完,就继续抄,让六殿下也不用急着赶工。”
六皇子:“.......”
恐怖如斯!
二哥是想让他慢慢抄写,一整年都与那些可怕的佛经为伍吗?
....
如今,想到自己抄写了半架子的佛经,最后整个人的快魔怔了,跪地上抱着他二哥哭着求饶。
真哭了!
那天那样生气委屈不甘都没哭。
如此一番,二哥才算饶了他,结束了佛经抄写的惩罚,但不等他松口气,二哥就看向剩下的半架子佛经。
“可惜了。”二哥用他那双温润翩翩的眼眸,带笑看过来,“要是你也觉得可惜,下次就继续抄完。”
六皇子突然停下逼近灌木丛的脚步,猛地晃了晃脑袋,把他二哥那斯文却恐怖的脸给晃了出去。
刚才还横行霸道的恶霸脸,此刻都露出一丝胆怯犹豫来。
六皇子停下,站在那皱眉纠结,甚至,脚尖隐隐有掉转回头的趋势,这让原本想出声的季睿也挑了下眉,跟着停下来,准备再看看。
可能是佛经的后遗症还太强烈,一时也没想到,欺负了季贵妃儿子还能不闹出来的好法子,六皇子打起了退堂鼓。
记得一本兵书上写的,是否出兵,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出兵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对敌方带去多少打击。
如果利益太少,打击太轻,即便付出代价小,也没必要兴师动众,小打小闹也会消磨士兵意气。
他这次欺负了季贵妃儿子的话.....
代价嘛....抄写佛经。
打击嘛....毕竟是父皇的儿子,自己兄弟,明目张胆的,太过了也不行。
利益嘛........好像,就是自己能爽一下?
六皇子:“......”
怎么看,就为了一时爽快,又不能让季贵妃和她儿子痛苦,他却要抄写一架子佛经,都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六皇子觉得自己不是个傻子,肯定不干!
六皇子眯着眼睛,咬着牙帮,朝灌木丛那抹呆愣不敢动的身影冷哼一声,刚要说:本皇子出来挺久了,该回去了,免得少傅还以为我们偷懒去了。
旁边就传来一声咿,五皇子从他身后往后又走了几步,因为他的靠近,灌木丛后的小东西似乎有点受惊,但还是躲在灌木丛后,一动不动。
这下不止五皇子,就是六皇子也觉得有点奇怪。
像个傻子。
六皇子暗骂。
同时,五皇子也说出:“六皇弟,你觉不觉得,咱们小九皇弟有点奇怪?”
六皇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哪里奇怪,你倒是说明白点,别跟我在这打文字官司。”
五皇子倒也不在意的笑笑,“别急啊,我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也不确定,不如,我来试试好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季睿也有些不明所以,奇怪?
他看不清,所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奇怪。
好在,五皇子已经开始他的行动了,只见他脚步轻轻,缓慢地走近,直到伸手就能抓住那抹小身影。
五皇子隔得近了,越发肯定心里那点奇怪了。
这位小皇弟似乎有点.....
“别怕,我是你五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五皇子也好奇,季贵妃怎么会让自己儿子跑来这儿,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个年纪的孩子,可是什么意外都不算意外的。
小皇子瞳孔呆呆地转了一下,抓着灌木叶子的手忽然动了动,像是想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可那叶子不经扯,一扯就断了。
小皇子瞳孔微微扩张,下意识看看手,或者说,在看手指那断掉的叶片,好一会儿又缓缓看向灌木丛,动作迟钝,有股无法忽视的.....
傻气。
五皇子也露出些微震惊的神色,旋即,那点惊讶就被兴味儿和一抹恶劣代替。
而眼前的小猎物还不知道自己要落入猎人圈套,像是终于观察出,光是扯扯叶子无法把自己藏起来,于是,他终于动了。
小心的,迟钝的,把自己小身子挪了一点点,好似这样就把自己藏好了。
五皇子嘴角笑意扩大。
“你不会是想和五哥玩捉迷藏吧?”
五皇子继续不动声色地验证。
而不知是哪个词让小皇子有了反应,他居然重新看向五皇子,一双眼眸有着孩童独有的干净,却并不清透明亮,像是被遮住了光,显得呆滞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