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郡城并不远,王徽仅仅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骑兵。
她立刻挥手,而骑兵也喊了起来,越来越多的骑兵聚来。
很快,王劭便骑着马过来,看到王徽安然无恙,最终重重舒了口气。
他连忙下马,急道:“没受伤吧?谁把你抓走了?受欺负没有?”
王徽看了一眼四周,道:“五哥你快下令把这些兵都撤了,唐大哥呢,他在哪里。”
王劭道:“自然有人跟他汇报,你快跟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
王徽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跟着王劭一起回郡城。
刚走一会儿,唐禹就已经骑着马过来了。
王徽连忙挥手道:“唐大哥!这里这里!”
唐禹飞快而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徽就急忙道:“你别管我,我现在就回去,还要继续化妆呢,宾客我和五哥会招待好的,仪式改到晚上。”
“你什么都别管,你快去找喜儿姐姐,就顺着管道往东,那个丘陵的林子里。”
“她应该会在那里等你,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王劭急得要命,吼道:“我说小妹,你是疯了吗,把他往外推。”
王徽噘嘴道:“你不懂啦,唐大哥快去,我等你回来。”
唐禹深深吸了口气,咬牙直接朝前冲去。
随着他的走远,王劭才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小妹?你的身份,他已经是高攀了,你们这么做已经很疯狂了,你现在还让他去找那个女的?你是不是糊涂了?”
王徽嘻嘻笑道:“喜儿姐姐本就很值得喜欢啊,我要是唐大哥,我也会心疼她的。”
王劭愣住,喃喃道:“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王徽道:“我若是拦着唐大哥,他心里会不高兴的,但我若是支持他去,嘻嘻,他会一直对我愧疚,一直对我好。”
王劭撇嘴道:“你真是…你是王家的千金,有必要这么卑微吗?”
王徽皱起了眉头,认真道:“五哥,爱就是爱,我爱他所以希望他好,希望他舒心,希望他没有遗憾,你为什么总要拿身份说事呢?”
“你的话里话外,都让我感觉到,你在轻视唐大哥。”
“以后不许这样了,他是我丈夫,你轻视他就是轻视我,当心我就凶你。”
王劭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一时间气都喘不过来。
……
疾驰,一路朝前。
唐禹很快就进了林子里,他一路朝前跑,终于在山林的深处见到了喜儿。
的确,他第一次见到喜儿这么狼狈的模样。
红色的裙裾沾满血污,脸上手上也满是泥土,头发乱糟糟的,里边还有枯草的碎屑。
她看起来很糟糕,脸色也很苍白,嘴唇干裂,勉强站着。
唐禹重重松了口气,只要见到喜儿,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直接走了过去,道:“走!跟我回郡城!先把伤治了!”
喜儿看着他,缓缓摇头。
她的声音已经平静:“我对参加你的婚礼没有兴趣,我已经决定要走了,再也不见你了。”
“在这里等你,只是想和你告个别,也与我的过去告个别。”
“现在我看到你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话,她便缓缓转身,朝北而去。
唐禹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眼,然后喊道:“既然是告别,就陪我说几句话吧。”
喜儿道:“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唐禹沉声道:“万事有开头,也该有结局,你总要让我说几句,让我们有个终点。”
喜儿回头看向他,咬牙道:“你就那么想有个终点?”
唐禹道:“我有话想对你说,很认真的话。”
喜儿冷笑道:“哄骗我的话?唐禹,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就那么好骗?”
“我之前是甘心被你哄着骗着,我一旦不乐意了,你怎样都骗不到我。”
唐禹认真道:“我想说几句真心话,几句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话。”
喜儿看了他一眼,并不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
于是唐禹便跟着,缓步走在她的身后。
很快,喜儿累了,就找到了一个高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这里可以透过树林,看到蜿蜒的官道,看到远处的农田和山丘,看到大地壮美的轮廓。
风吹叶落,枯枝摇曳。
她静静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孤寂又无助。
唐禹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身旁,和她一起看着远方的风景。
他缓缓道:“我不知道我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喜儿没有看他,只是拿起一片树叶,随意把玩着。
唐禹道:“我的父亲应该是北方人,当初打仗了,他就往南边跑,受了很多苦,最终站稳了脚跟,后来有了我。”
“我出生在建康,但父亲是北方人,所以我就成了不南不北的人。”
喜儿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玩自己的树叶了。
唐禹继续道:“生长在赌场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养成了一身的臭脾气,读书少,学了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也没用,整天就知道打架斗殴,欺压良善。”
“稍微大点儿了,被父亲强迫读了点书,也算能识字写字了。”
“浑浑噩噩的,后来被杀手盯上,差点丢了命,昏迷了好些天,一下子就开悟了似的。”
说到这里,唐禹也不禁有些感慨,叹息道:“像是想起了很多往事,像是换了个人,心中多了很多道理。”
“那几天,我宛如新生。”
“然后,我就遇到你了。”
喜儿的手停了一下,也不玩树叶了。
唐禹道:“你真的吓到我了,匕首抵在我脖子上,割出了血痕,我只能豁出去骗你,哄你,制止你。”
“但当时除了惧怕,还有心颤,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喜儿冷笑不语。
唐禹则是继续道:“我去了谢家,游弋在你们的逼迫和争斗之中,在命运的缝隙里艰难求生,被利用、被胁迫、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可奈何,迷茫无助。”
他看向她,郑重道:“但并不是真的无助,因为你一直陪着我,帮了我很多。”
喜儿并不看他,反而把头转到一边。
唐禹道:“你帮我解决了外边的仇家,帮我出谋划策,帮我易筋伐髓,传我武艺。”
“我差点害了你,你却想带我走,助我解脱。”
喜儿冷声道:“可惜有的人就是喜欢犯贱,舍不得建康的繁华。”
唐禹道:“我是真心想跟你走的,因为我们很相似。”
“你没有朋友,只有师父。我也没有朋友,只有父亲。”
“我们本就是同样的人。”
这句话让喜儿心中一颤,低下了头,脸上的讥讽也不见了。
唐禹道:“我看到了灶孔山下的百姓,穷苦且狰狞。看到了那一场祭祀骗局,荒诞又无知。”
“我看到了屠杀与剥削…看到了很多东西…”
“你说你是孤儿,你的父母和弟弟都死于战争…”
“这世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我想做点什么,真的,我想做点什么。”
他看着喜儿,郑重道:“我并不清醒,我不是突然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什么历史任务,什么人间圣贤,什么改天换地…其实我他妈都没什么概念。”
“脑子里的知识,内心中的良知,告诉我,啊,我应该去怎么怎么样…”
“说来简单啊,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谁不迷茫?谁不犹豫?谁一开始就道心如铁?”
“当时我选择留下,是因为我想做点什么,哪怕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待在建康,留在谢家,我会慢慢学会,慢慢明白,慢慢找到自己。”
“是,留下来很危险,跟着你走很安全。”
“理智来说,我该跟你走的。”
“可是我偏偏就是想做点什么…”
“于是我们分道扬镳了,这是我第一次弃你而去。”
喜儿低着头,咬牙道:“也是唯一一次,因为这次,是我弃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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