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天上客(短篇合集)》 医女和宦官 梁兰璧以前不叫这个文雅名字,他是刀笔吏和女仆的儿子,是家生的随奴,从小给公子做小厮。 十岁那年梁兰璧半夜翻墙进去,把刀笔吏掐死在睡梦中。 欺负过他和母亲的都死了,最后一次梁兰璧杀了自己的主人,没收拾好,马尾露出来了。 他本来要被主人家打杀,是客居他们家的高官劝说,让人把他移送官府,梁兰璧以为自己还是会死,却又峰回路转。 他被秘密解救,然后被推出去,偷梁换柱。 高官把梁兰璧这个名字给了他,让他去替梁家公子进宫受阉,真正的梁公子则被人接出来,隐姓埋名。 梁家是太子母族,太子造反连累梁家,其实梁家人什么也没做,反倒还劝太子专心读书,辅佐君主。 皇帝人到中年,脑子糊涂,也渐渐走上先帝的老路,猜忌,不清明,样样都很致命。 他有多爱元后所出的太子,知道他胆敢谋反的那一刻就有多暴怒,一怒之下将太子贬为庶人,天子的怒火淹没了御廷,梁家举族抄家,十岁的梁兰璧进宫做了阉人。 一开始梁兰璧在宫中很不好过,废太子在别业病死,皇帝才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但还是硬着心肠没去看,让人草草收了尸。 直到八皇子给父皇递信,这才揭穿了当年废太子和梁家被奸人构陷的阴谋。 皇帝瞬间没了精气神,他最爱梁皇后,对太子有极高的期许。 太子也是梁家那样的文人,风骨清高,死了就死了,轻描淡写的,只是据说死的时候呻吟了一夜,死得太痛苦。 皇帝要做明君,他不能做错事,到死也没有给梁家平反,坚持让他们被万人唾骂。只是歉疚地将梁兰璧拨到御前,把对废太子的缺憾移情到他身上了。 梁兰璧做了御前太监,从此扶摇直上。 高官琴大人收养了两个孩子,琴惟和付雪尽。两人接受一样的教育,通读诗书,付雪尽有清正之气,想走遍天下河山,她说想做游走四方的医女,为百姓做些实事,琴惟和琴大人都同意了。 只没想到在琴惟将要进太医院的半个月前,兄长被抓进了山匪窝,山匪们看琴惟读书识字,便把人拘下来做了军师。 匪寨是权宦梁兰璧敛财的一个据点,以琴惟为首的清流世家想扳倒梁兰璧,必须要将琴惟失踪的事情按下来。付雪尽也是派阀的一员,于是自告奋勇,顶替琴惟进宫。 其实见过她的或多或少都知道太医院新来的“琴惟”是女人,不过没人揭穿罢了,同时还要帮她遮掩贵人们的打量。 他们这伙儿文臣现在自然同仇敌忾,先齐心扳倒梁兰璧,再分谈朝堂账面。 后来,就,梁兰璧单方面和付雪尽好上了,他这人有古怪的情意,让付雪尽浑身发冷,很不舒坦。 要么送她纯金的手镯,嵌满进贡的珍贵宝石,足有一斤重,要么送死掉的小雀、汁水甘甜的甜草。 付雪尽推不回去,就将宝物当掉换成钱财,救济城外难民,总之不会留着;那些奇怪的小玩意,因为实在令人胆寒,她也不敢留,收集起来,偷偷埋在院子里。 梁兰璧不缺钱,他穷得只剩钱了,付雪尽断定他病得不轻,唯有开颅方能救治。 她在太医院里过的第二个除夕,琴惟失踪,琴大人在礼部忙得连轴转,唯有梁督主无事一身轻,一掷千金买回前朝的文物和后人仿造的赝品,遣人摆在太医院的阶下。 他就是这样古怪的人,细长的眉眼定在她身上,掖袖走上来,轻声问她好,在她面前摔碎真品,将赝品强行赏给她。 后来两人不得不公开对峙,付雪尽的身份在梁兰璧这儿过了明路,梁督主便时常叫付雪尽来东厂。 等手下的番子查到她对琴惟有男女之情,梁兰璧一夜没出门,把房间里的东西丁零当啷砸了一地,简直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琴惟千刀万剐! 第二日向皇帝告了假,又请付雪尽来请平安脉,等付雪尽提着药箱来了,梁兰璧先是东扯西扯,黏糊糊,好像怎么也说不完。 扯到付雪尽彻底没了耐心,当即要下值走人了,他才琢磨着问她,“大人是不是喜欢琴惟?” 付雪尽心中一惊,“你指哪种?” 梁兰璧:“像奴婢喜欢你这种。狸狸,你喜欢他是名震京师的梁兰璧吗?奴婢,不,我才是梁兰璧。” 付雪尽心道你一个赝品还讲上这个了?不由在心中冷笑。 她以前天真,见他将好人抄家下狱,赶尽杀绝,再捧着满手金银向她献媚,气得喘了口气,指着鼻子痛骂他配不上“兰璧”这两个字。 梁兰璧便将青花瓷的茶盏一磕,眼睑一掀,又阴嗖嗖地攀扯当年先帝误判太子案。言尽于此,余下的不过是些冷如冰髓的讥笑:这不都是皇家欠他的?他梁兰璧会变成这般模样,都拜他们所赐! 付雪尽霎时气焰皆消。 这时她还不知道真相,姑且以为是吃人的禁宫一笔一刀将他变成了如今这副可憎模样,当年之事,梁家何其无辜?就这样,气焰平白降了一头。 梁兰璧见她似乎消了气,脸上露出个温善可亲的笑,指望用那张美丽的脸令她重新展颜。 可付雪尽依旧愤然,她决意不会和这样的人同流合污,甩袖径直就走。 梁兰璧一惊,从太师椅上跌下来,立刻爬过来抱住她。 “别走,狸狸,别走。” 梁督主试图挽留她。付雪尽不为所动,于是梁兰璧将她慢慢按在太师椅上,潮红的脸贴过去,用手和嘴让她息怒。 付雪尽想发火,揪住梁兰璧的官帽,掷到地上去,裹在绉纱里的头发泻下来,如同翻涌而下的乌泉。 她一边大骂一边喘息,“贱人……” 她骂得有气无力了,梁兰璧埋在她腿间,鼻梁顶着被舌尖舔湿的软肉,嗯嗯答应,显然对这爱称受用非常,又热切地叫她乖乖,狸狸,心头肉,心肝儿。 他的舌尖好像变成了另一副性器,代替他的残缺去品味她,因为是嘴,是舌头,因此也会感到饥渴,想把她吃进去。 他掌笔的手指,想像玩弄人心那样把玩她,心口却愈来愈空虚。梁兰璧低下头一看,胸膛正中破开一个大洞,他的心正被付雪尽捏在掌中。 于是他感到某种富余和满足,又去摸她光裸的尾椎,有骨骼的痕迹。 梁兰璧问,“琴大人的小名这么可爱,身后是否真有尾巴呢?给奴婢看看吧。” 付雪尽被恶心得打了个激灵,大叫:“只有我爹和我哥才能这么叫我!你又不是我哥!!” 梁兰璧阴阴一笑,“梁兰璧不就是你哥么?我就是你哥哥,好了,狸狸,不要闹了。” 付雪尽踹开他,提住裤带往上扯,“我又不和我哥上床!梁兰璧你这个贱人!!去死!!!” 梁督主捂住心口,泫然欲泣道:“说什么呢?奴婢好心伺候你,你还骂奴婢贱人。真是没良心的冤家,不要拽,不要拽……来,狸狸,让我亲一口……” 事后,梁兰璧还要伏在她身上,他也爽了,即使不是肉体层面的爽,面颊酡红,眼睛水汪汪的,有点风情万种的味道。 梁督主果真风流妩媚,拿捏着奴婢伺候主人的甜稠语气,问她要不要抬水沐浴? 可惜付雪尽不想搭理他,让他滚,梁兰璧反倒更来劲,等伺候好她,不请自来地爬上软榻共枕。 他自从被提拔到先帝御前就再没做过粗活,面庞莹润,无处不美,连头发丝落下的位置都大有讲究,实乃祸国殃民。 梁兰璧撑着头,就这样眯着眼望着付雪尽,眉眼柔和,嘴角含笑,看不出往日梁督主压刀踹门的冷峻模样。 大家都说他长相妖俏,心思毒辣,又极有媚上欺下的手段,便很是暗暗心惊:若日后有皇亲贵胄得来女帝造化,此獠必是一代妖妃啊! 付雪尽暗道:他是不是在勾引我? 梁兰璧问:“大人在想什么?” 从美色中回过神来,她敲敲梁兰璧的头,道:“不若下官给督主看看脑子吧。” 梁兰璧没躲,“奴婢是心病,相思病呢。” 大计当前,付雪尽暂时还不想同他撕破脸皮,只敷衍般地虚虚拱手,“下官有一妙计,取柏子仁二钱半、白蔹二钱、白术三钱半、桂心一钱半、附子一钱。沸水煎煮,熬成浓浓一碗,再将督主的心剖出来,外敷一贴药,相思病便可大好了。” 梁督主听了,不为之所动。 他知道付雪尽不说真话,可他还是想听,语气里带点试探,“奴婢侍奉的如何呢?琴大人,赝品使用起来的体验,也不逊色吧?” 付雪尽又心道:那真品呢? “那总得试过真品,我才好比较啊。” 此话一出,梁兰璧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恐怖,阴着脸,好像有谁欠他一百万真金白银,就是曾经去查抄最清廉的官员家也没有这样难看的脸色。 梁兰璧略停了下,心里恨得血潮阵阵,直到缓下了气,这才皮笑肉不笑说:“琴大人说笑了,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付雪尽也笑眯眯,“没有最好。” 可怜梁兰璧忍气吞声,又偷偷给琴惟记上一笔。 蛇仙和贵女 少女将定窑玉壶春瓶倾斜了些,金波盈盈,碎光流连,收一帘天连云星斗气。 鸾声倚着软榻上的桃花引枕,满头云鬓松垮垂在肩头,看她斟酒,一杯、一盏又一樽,已是有些颓然了。 那姑娘笑出声来:“妾为娘子调饮,娘子满意否?” “……好难喝。” 鸾声扶着昏昏然的脑袋,懒洋洋说:“不如最前头的荔枝饮子。” “是呢,那是妾亲自调的,南疆的荔枝酒,世间无出其二。” 獞花压酒,引剑风生。 楼下台上剑舞正酣,演的是春衫薄。 鸾声看得入神,只见剑客斜撩一剑,瞬息间便挑破另一人蹀躞上挂着的小锦囊。里头兜着的小银鱼叮当掉了一地,珠落玉盘,如同剪碎了索子的珠串,滴滴答答,没入到滚滚喧哗声中去。 她的脸庞慢慢动了,紧随着一枚漆银的小鱼,其上斑驳,裸露着水纹般的铜质的芯,被人踢得滚来滚去,漂泊无依,没有落处。 地上铺着黄栌色地衣,行走间像是踩着一潮幽静的黄水,鱼儿落水,很快没了踪影。 “娘子,”那姑娘跪在鸾声脚边,仰着长颈,露出一张花柔玉净的脸蛋,细声说:“请饮。” 鸾声俯下身来,借着女僮的手饮尽。她先前嫌热,衣襟被揉开了些,露出一段包在衣领下的肌肤,肩头的衫子半褪了,见得抱腹的绳儿挂在颈上,悬着细细窄窄的一根。 再往下去,是衣堆中一小片绣莲花的绸衣,柔顺细腻的料子被撑得微鼓起来,到了这儿,她就不敢再看了。 姑娘羞赧:“娘子,妾为你整衣。” 鸾声很有些醉醺醺的,口齿也不伶俐了:“啊,嗯……你叫什么?” “乌蓬烟。”她温声回答:“是‘最爱芦花经雨后,一蓬烟火饭渔舟’的蓬烟。” “你的名字很好听呀。” 鸾声笑得乱颤,“和我夫君一样!对啦,我是偷偷背着他们跑出来喝酒的,你不要告诉他啊,我夫君这个人很好的,嗯,不会生我的气的……好吗?” 乌蓬烟为她理了理裙子,和缓地说:“好。” 房间里架着个花鸟纹绣的纱屏,只屏风里间留了个窗子,外人等闲窥伺不得,一只纤手从鸾声的裙下伸进去,石榴裙便泛开水波一样的纹路,她扭捏着要躲:“痒。” 乌蓬烟并指拨了拨湿润的花唇,拿手指撑开了,这两瓣没骨气的软肉向来媚人,咬着指头快意吮吸起来,鸾声细细呻吟一声,也不管是谁在奸淫她,抬臀想要吃得更深。 乌蓬烟手指细长,一捣一弄间带出许多春水,她一壁伺候小娘子,一壁和她咬耳朵:“姐姐,你里面好热。” “嗯,好舒服……热,我也好热。”鸾声总算醒了点,“好热,好痒,你快取冰来。” “姐姐……你这里好湿,怎么兜了这么多水?湿哒哒的,小壶都要装不下了。” 乌蓬烟拿脸蹭了蹭她的脸颊,高鼻深目的异族样貌在潮湿的光下更显浓丽,柔软天真的淫声浪语杀进她心窝里去,淫水更甚。肉穴痉挛,好似被一尾灵巧的活鱼寻着空隙钻了进去,雨打芭蕉,水声淅沥。 獞花貌美,剑声凌厉,她颤着手指解开衣袍,扯开脖子上的细绳,抱腹委顿在地,鸾声清脆的嗓音发着抖:“好热……你给我喝了什么?” “荔枝酒,姐姐。” 乌蓬烟骑在她身上,剥开水红的抱腹像剥开了一枚荔枝,鸾声小小的椒乳被看得清清楚楚,她低头含住一只嫩红的乳尖,像咀嚼一颗心爱的糖球那样舔咬。 等鸾声捧起另一只小乳使劲揉搓起来,这才抬起眉弓看向她,含糊地说:“暖情用的。” “嗯、嗯啊……快解开,哈,我要回家…我要避愁……” 她撑着最后一点儿清醒的意识,推开乌蓬烟就要起身,刚站定膝盖便霎时一软,禁不住地往前倒去。 乌蓬烟伸手扶住她的腰,两人一起滚到厚厚的羊绒毯子上。 鸾声拧手抓住一小把羊羔绒,眼睛也红,伸出两根秀气的指头送入湿透的穴中搦送起来,搅出隐约的水声,乌蓬烟覆手跪坐在一侧,端庄得很。见她如此,悠悠叹了一声气。 “姐姐如此贞烈守节,倒教妾嫉妒起那位不曾蒙面的小郎君了。” 鸾声哼哼:“哼,你就嫉妒吧……嗯,唔唔,你再嫉妒我也不会给你肏的。” 乌蓬烟勾勾手指,笑起来:“那妾送姐姐一件好东西。” 她迷迷瞪瞪:“什么东西……啊!” 有什么纤细的物事在游动,花枝舒展干系,莲花淌入池水,就像这样轻柔的声音。 婆娑的沙沙声细而碎,一条冰冰凉凉的东西从腰肢攀爬,最后盘在她双乳之间,鸾声不敢看,胸脯的起伏愈发轻微,简直要被吓得窒息了,她攥住乌蓬烟的袖子,小声哭叫:“快拿走!” 乌蓬烟瞪大了眼睛,有点难过:“可是……” 果不其然,那是条玉京子。 小蛇通体青翠,盘在她胸前嘶嘶吐信,拿小脑袋蹭了蹭鸾声微湿的鬓角,扭身沿着肚脐往下边儿游去,不等她松一口气,险些又要惊呼出声——这条玉京子盘在她腕上,伸着细细长长的信子舔了舔花核。 鸾声脸红得不行,只好拿湿润的眼神哀求作壁上观的乌蓬烟,哑哑地央求:“不要闹了,好不好?” “好吧。”乌蓬烟盯着她,“姐姐,你亲亲我。” 鸾声的一声“好”滚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可以吗?那我亲亲你,可以吗?” 乌蓬烟还是不依不饶。 玉京子没入一小截,撬不开的蚌肉已然打开一道细细的缝隙,一泉热乎乎的春水裹着它慢慢蠕动,只在肉唇外留出大半青色的鳞身。 鸾声眉目含春,不自禁地抬起腰臀,水液黏连的阴阜在光照下晃出湿腻的流光,一泡淫液沿着那肉缝滴连了下来,在羊羔绒毛毯上洇了一片潮润的深色。 她娇嫩的嗓音像含了袅袅的烟气,烧的是浓烈的月麟香。乌蓬烟读过许多香方杂录,自然读过云仙杂记,“……以轻罗造梨花散蘂,裛以月麟香,号袖里春,所至暗遗之。” 绫罗梨花袖间飘坠而下,暗芳遗落。 剪花精巧,宛若一片对空剪下的蟾彩。 鸾声这只小月亮先被这南疆的暖情荔枝酒逼出媚性,又被玉京子肏软了腰,很快不再惦记她那个严小郎君,眼睛红得跟只兔儿似的,抖开衣袍来抱她,衣襟里松松兜着两只白腻软肉,懒懒倚在她身上了。 窥眼袖里无边春色,可谓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好淫的穴,好个卿卿!” 玉京子舔吃她牝里的蜜泉,竟似开了个泉眼儿,往裙下流个不停,乌蓬烟见她浪荡,笑得嗓子沙哑,玉京子吃够了,便从穴里慢慢倒着退出来,盘回乌蓬烟低垂的发髻上,湿了她乌云般铮亮浓秀的发。 鸾声没了杀痒的淫器,夹腿磨了几下,不得兴,又难堪又苦楚。 不多时,一根硬挺的粉色肉鞭被引着抽了抽肿胀的花珠,碾磨几下,见她松了眉头,露出些许快乐的模样,便很温吞地分开两瓣湿热的嫩肉,径直往里去了。 性器没有受到丝毫阻碍,欢喜得不得了,像被肉环锢住的蟒龙,劈开紧窄的肉隙一路捣到最里,正撞在刚被玉京子舔过的花心。 小娘子嗯嗯哦哦,舒爽得头发丝儿都舒展开来,乌蓬烟衣裙齐整,胡裙掩住身下不堪,将她骑倒在地,不急不缓地鞭挞起来。 乌蓬烟名头上是个南疆的俏姑娘,此刻眉眼含春,很倦懒的模样,衣襟被鸾声挠掉了枚盘扣,稍稍解开了点,袒露出一痕雪白的锁骨。乜、睇、睨,分明是极尽轻视的眼神,偏生好似理所当然。 暖香金猊吞云吐雾,乌蓬烟也取了花烟,半阖着浓长多情的睫,含住玉管,深深吸上一口。 “啊,啊啊……好酸,嗯好酸,避愁,哥哥,嗯我,郎君、郎君!” “郎君在呢。” 乌蓬烟俯身下去,像之前鸾声借红酥手饮酒那样,将烟气含在唇中,与她渡了一个长长的吻。 唇舌抵缠,彼此之间不分你我。等渡完了烟,乌蓬烟才从容退开来,看鸾声风鬟雾鬓,满头珠钗晃晃悠悠。 一根梅花步摇随着颠簸滑到地上,散乱如潮的乌发时而吞没、时而退去,此起彼伏,映在他碧色的眼儿里,如同一弧波涛拍岸的风月海潮。 “南疆昆仑有仙草,名还魂,食之可长生,若制成烟草,一口延寿十年。” 他说:“我愿为姐姐求长生。” 南疆有仙草,名还魂,食之可长生。南疆有仙人,名乌郎,遇之可得机缘,入桃花源。 乌郎,乌蓬烟也。 旁人都是白骨皮肉,待肉肤散尽,只剩一具红粉骷髅,唯乌郎不同。 鸾声从一场黄粱梦中醒来,好似亲历了一场千年前的魂死肉烂,刚回神呢,就被一个挺身顶到花心,泄出许多水来,呻吟着绞紧了双腿,将乌蓬烟困在臀下。 阴茎碾着软肉进出,让小娘子浑身抖得不行,眼看他呢,还在慢悠悠抽着花烟。 玉京子不知何时也从发髻上滑了下来,碧青的鳞片紧贴住女孩略显肉感的大腿,玉京子不识轻重缓急,将腿肉勒出一点红痕来,乌蓬烟看了,不以为意。 它见主人没有呵斥,便愈发大胆妄为起来,偷偷地、悄悄地游到鸾声下腹,从泄殖腔里翻出蛇鞭,这肉鞭状似一朵粉红的肉花,其上密布倒刺,又游到花户上方,用那只肉球蹭着鸾声微肿的蒂珠。 鸾声仰躺在地上又颤又抖,玉京子的蛇茎看似短小,肉刺却将花核磨得更加肿胀。她伸手想扯住它扔出去,手腕却无力,被玉京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只能任由一人一蛇将她肏了个透。 直到乌蓬烟轻哼一声射了出来,这才将渐渐疲软下来的阴茎抽出包不住精液的肉穴。 “坏东西……”鸾声低泣,手指捏住他的袖子,“你管管它啊……” “这孩子很喜欢你呢。”乌蓬烟温柔地说。 玉京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急忙将小小的肉花塞进那口温暖的小洞,花唇被乌蓬烟肏得湿红外翻,根本没有一点儿自保之力,穴里水流了一股又一股,扑湿了玉京子下腹的鳞片,泛起一阵潋滟流连的水光。 玉京子在肏她,一条不通人性的畜生在肏她……想到这儿,鸾声又想哭又想死,被乌蓬烟哄了几下,给她唱小曲儿听,一道细细的水流溅在肉唇里,凉凉的,只是鸾声感受不到。 玉京子射完精,还想翻出另一根蛇鞭,被乌蓬烟冷冷一睨,不敢再造次,沿着鸾声湿软的小腹游上去,舔了舔她的嘴唇,依依不舍地盘回主人发髻间。 乌蓬烟扶了扶头发,替她挖出黏腻的精液,许是手法太过细致,鸾声又被抠得潮吹一次。 “姐姐,你太敏感了。”乌蓬烟很是忧愁,“这样不好。” “嗯、啊、好舒服,肚子里面好涨……啊啊!”鸾声哭吟着攀住乌蓬烟的肩膀,一不留神竟将他开了扣子的衣衫拽了下来,乌蓬烟少年身段,体量高挑,露出来的肌肤宛如玉石般,随着皮肉一齐裸露出来的,还有后背一小截细细的、胭脂色的纹路。 鸾声不经意瞥到,顿时不哭了,抖着手指也要把他的衣服剥下来,好奇心之甚就连自己正在被逼奸都阻止不了…… 乌蓬烟算是头次被烟呛到,胸膛起伏几下,就被人连外衫带里衣剥得赤裸裸了。 他缄默,又很快恢复过来,“……姐姐,你很擅长宽衣解带啊?” 鸾声不高兴了:“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能不擅长吗!” 乌蓬烟咬了咬后槽牙,憋出一个字:“行。” “给我看看。” 她扭过身来,光裸的身子贴着他的,两只小乳被压在乌蓬烟肩前,牝穴悬在高挺的阴茎上方,一滴淫水顺着合不拢的肉唇落下来,就是不肯坐下来好好吃进去。 她兴奋地打量着乌蓬烟背上的刺青,数朵盘踞着他脊上的、糜丽的胭脂牡丹,硕大动人,仿佛垂死前怒放的狂花,花枝沿着阴影没入到堆起来的衣裙之中,显然是纹在大腿了。 “真好看,”她摸着刺青,很垂涎,很向往,“我也想刺一个。” 乌蓬烟笑着说:“那姐姐,你说,我是给你刺在奶子上呢,还是给你刺在花牝上呢?” 鸾声:“那样好不正经的,我不要。” 乌蓬烟:“……” 乌蓬烟:“原来你是正经人。” 乌蓬烟扶住正经人纤瘦的腰肢,往下一按——噗叽一声就撞进馋嘴的穴里,一耸一耸地顶撞起来,鸾声眼神又迷蒙了,掌心贴着乌蓬烟的腰腹,摸到细腻柔韧的肌肉,身体被肏得酥软,再也坐不住了,便伏在他身上,将头埋在他的肩旁小声喘息。 乌蓬烟面若好女,身子也柔软纤细,他俩身高相仿,鸾声倒下去时,两人乳尖就此一碰。 等她缓了会儿,双手就捧住自己小而挺拔的椒乳揉捏起来,娇嫩的奶尖蹭着乌蓬烟的,一磨一蹭。乌蓬烟颦了颦眉,他有心遏止,可见她爽得身儿直发颤,泪盈桃腮,呜咽不成语,便心软了下,也就不曾制止。 “嗯……姐姐,你里面好湿,以后只给我肏吧,好不好?”他诱哄道。 “不、不,嗯我,啊啊……我不能只给你肏,我、哈啊,我以后也给你肏……” 不是“只”,而是“也”。乌蓬烟轻啧了一声,有点儿恹恹的。 他抱住鸾声的腰撒娇,抬臀凿着花心猛干,把鸾声肏得使劲哭,咿咿呀呀的,嗓子哑得可怜可爱。 那件妒杀石榴花的红裙子早解开丢到一旁去了,两人赤条条抱着,小娘子神魂颠倒、泪不成声,一会儿是“饶了我吧”,一会儿是“好舒服”。玉京子十分嫉妒,焦躁至极,又想攀回鸾声身上,反被主人一手拿捏了,随手丢到软榻上去。 碍事的玉京子被困在裙子里,等分辨出里头满是那位小娘子的体香,翻来覆去,跟绳索打结似的,蹭来蹭去,射了一泡又一泡精液,把水红的抱腹弄得潮乎乎的。 鸾声被乌蓬烟这厮按在毯子上肏来肏去,魂儿都要飞走了,他犹不放过,顶到最深处去,一整根硕大的肉器都填进去了。足足射了三次,将窄浅的花壶装得满满当当、水声淅沥,这才放过小可怜儿鸾声。 乌蓬烟揽着她,贴在耳畔小声叫唤:“姐姐。” “姐姐好困了……”鸾声乖乖地趴在他怀里,困得眼皮子都掀不开:“要睡觉了。” 乌蓬烟亲她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我给姐姐唱歌。”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鸾声有点儿懵了头,下意识接道:“……何似在人间。” 乌蓬烟:“……” 乌蓬烟忍俊不禁,像小雀一样轻轻啄着她的脸颊:“姐姐只要一直这样就好了。” 少将军和贵女 *有微百合,注意避雷 *** 东宫,国储所居也,太子居东宫,因以东宫表太子。 谢不周刚被册封世子时,曾站在东宫旁侧的廊桥上,谒见过那位东宫之主。 穿绫罗春衫的侍女们排成个圈儿,含苞春芽般的宫裙盈盈堆在一齐,虹女行走云水之间,衣袂翻动时有如雾涌云蒸,这就是京师名姝荟萃、如雷贯耳的太虚昆仑境。 谢不周就在桥上等着,直到有眼尖的婢女见了他,才嬉笑着招呼其他姑娘退开来,重瓣次第渐开,现出深绿的花蕊。 他朝年仅十岁的皇太女贺桑榆稽首四拜,贺桑榆免了礼,让他平身。 “谢世子,许久不见了。”贺桑榆说,“今日你封世子,应有些庆贺的话要说。本宫在甘露殿念书时,太傅曾赞谢二公子早负才名,素敦行检,后来本宫又从父皇那里听闻,国公府在先皇潜龙时分理都城、内肃百僚,可谓秉性忠亮,宜示褒章。” 真是文绉绉的一套好话啊。 谢不周拱手答之:“臣愧不敢受。” “你当得起。” 贺桑榆那时年纪虽小,却已经很有储君的气相了。她从谢不周身旁走过,拍了拍他尚且瘦削纤弱的肩,谢不周是谢家的谢庭兰玉,玉树可承雪,不可承石也,这一拍轻轻抬起、轻轻放下,便如一座山岳般的五指山抵在谢不周肩上。 如来佛翻掌将石猴压在山下,谢不周也被压在这一掌之下,他这时想要说话、想要推拒,被她一睨,已然不得了。 即使谢不周心中早有了计较,此时也不禁微微色变。 “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以功诏爵,法当得封。” 皇太女面上稚气未脱,声线也稚嫩,只是神色冷然,浑然不像十岁的孩子。 谢不周哑声:“……臣……” “嘘,谢郎君。”贺桑榆终于收敛了冷色,浮出柔缓的笑意,袖手朝着廊前缓行。 方才那朵新开的绿萼梅又朝着蕊心渐次合拢,人影晃动,裙袂翩然,只留远远一声叮嘱。 “谨言慎行。” 很多年后,二十二岁的谢不周重新来到东宫。 这时他已经是龙骧将军,小有盛名,自十五岁始便驻守凉州抗击突厥,如今凯旋而归。归京不久母亲就着急为他相看人家,谢不周无可奈何,直到贺桑榆邀他入宫议事,他才连忙踏出侯府,摆脱了案头日夜添补的画幅。 还是那座熟悉的廊桥,只是宫女们换了一批。 绿梅随时令凋零,换上了宝瓶里的玉夫人。 宫中礼节繁冗,谢不周步入书房时,日头已悄然西斜。 他谨遵体统目不直视,却被一道极细极轻的碎响引去心神,抬眼望去,只见皇太女身前拉了一帘绣山河的鲛绡,遮着两个有如胶漆黏结的人影,除去贺桑榆外还有个娘子…… 他微微皱眉,制住心中一瞬薄怒,此时这姑娘正被贺桑榆揽在怀里,猫儿般蜷着身子,唯有一只履袜沾濡的脚伸出帐外,谢不周好似火烧般扭开脸庞,只当贺桑榆行事荒唐,不愿深思。 “哦,谢少将军来了。”贺桑榆轻笑着说,“今日召你入宫不为别的,来聊聊正事。” 谢不周喉头微哽,应下:“……是。” “……当今之计,应当着力于驱逐凉州境外的突厥蛮人,如今赫连将军正坐镇凉州,前来侵犯的蛮子少了许多。只是边防再谨慎,也总有被得手的时候。” 鸾声听着他们讲什么“凉州”、“擒左贤王”、“单于”之类她听不懂的词话,贺桑榆在宫中不曾习武,手指秀气柔嫩,只在中指上有块微硬的笔茧子,将她盈着水的花穴当成了个笔洗翻搅,薄茧时而撩刮到细嫩的穴腔。 鸾声咬着唇发着抖。 “不要叫出声哦。”贺桑榆在她摇晃不止的金累丝灯笼耳坠旁说:“小心被谢少将军听见了。” “嗯、好,我…我不叫出声。” 她也悄悄伸指进去,并着贺桑榆的一道,不轻不重地凿挖着。 贺桑榆发笑,她自觉演得天衣无缝,怎会知道谢不周常年练武耳聪目明,已将她的淫声浪语听得一清二楚? 再看谢不周,隔着薄绢也能察觉出他的坐立难安,平稳的声音也有些莫名的颤。谢不周耳尖攀上很淡的红,少将军赧颜抱惭,掩饰着身下异状,竭力保持镇定。 “……就到这儿。” 贺桑榆及时叫停,将湿漉漉的手指在鸾声纱裙上抹了,拾掇好宫裙,衣冠齐楚地掀开荡悠悠的鲛绡,长指沿着帘面一梳而下。 “谢少将军辛苦,喝茶润润喉,本宫先去处理旁的事宜。想必不用很久,等少将军喝了三盏茶,本宫也就回来了。” 他含着咽不下去的那口气终于徐缓吐出:“……臣恭送太女殿下。” 国储向来任性,没法奈何,无计可施。 贺桑榆两指间捏了张素色的巾帕,遥遥掷到他身上去,“对了,用帕子擦擦汗吧。” 皇太女走了。 谢不周伸手攥住帕子,触手冰凉微湿,细嗅暖香盈鼻,绸料不是皇太女份例的杏黄,显然不是贺桑榆随身之物。 既不是储君御用之物,也不知是不是女儿家私下拭汗的罗帕,他犹豫半晌,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书房一时寂静。 直到一点如云如雾的松花色没出长帘,少女从帘隙里探出一颗坠着珠翠步摇的脑袋,悄悄望了望他,很有些羞怯地说:“小……小将军,你好啊,那个,那个帕子你用完了吗,能不能还给我呀?” 谢不周一愣。 “这是你的?” “嗯嗯。”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往前探了探身:“这张帕子脏了,我给将军换一条。” 鸾声坐起来,倾着身子伸了手臂要给谢不周递去一张簇新的帕子,只没想到方才被贺桑榆用手指肏得身酥体软,还没缓过来呢,一个重心不稳就从帘子里跌了出去。 谢不周指尖擦过垂坠的云鬟,下意识便拥住这一小团软香温玉,晕头转向的鸾声被少将军抱在怀里,大敞的襟口挨着他素面锦锻的袍襟。 她方才险些要被贺桑榆剥光了,只留一件外衫蔽体,抱腹松松堆在腰间,衫子滑到臂弯,谢不周怔怔地搂着她的腰肢,分明没能回过神来。 鸾声轻嘶一声——倒不是因为被看光了,而是她忽然间想起了皇太女走前的吩咐。 务必伺候好这位年轻的少将军。 皇太女的命令,小娘子莫敢不从呀。 “小将军。”她捏了捏他秀长的手指,摸到厚厚的茧子,小声说:“我来服侍您。” “服侍……什么?” 谢不周用那双深黑的、恒山玉般的眼睛凝视她。 鸾声先是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面颊,随后往下去,埋在他满是檀香的衣襟里。 谢不周自十三岁从军,年少寡欲、无思无虑,从未与女子有过贴身的接触,方才被迫听了一回活春宫,已然教他破禁。此刻粗硕肉物正直挺挺翘在腹前,即使有袍子掩饰,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鸾声一贯善解人衣,手掌摸进亵衣,握住那根火热性器毫不含糊地上下撸动,谢不周泄出一声重重的喘息,肩背颤着、抖着,精口几番翕动,差点儿就要被摸得射出精水来。 见他当即要射,竟是个不识风月滋味的雏儿模样,鸾声好奇,抬头靠得更近了些,贴着谢不周红透的耳垂问:“大人,你还是处子呀?” “嗯……嗯。” 谢不周有些赧然。 “哦。”她眼睛明明一亮,终于来劲了,张嘴叼住谢不周打了洞眼的耳珠,像狸奴舔水那样细致地轻舔,看着火烧般的浅红从他的耳尖一直蔓延到脖子,又很含糊暗昧地说: “我就喜欢小将军这样洁身自好的。” 谢不周闷哼一声,长袍登时濡湿,鸾声捻了捻指尖黏腻的精液,很快收回手,偷偷在谢不周不染尘埃的衣衫上拭净了。 “小将军,你还好不?” 谢不周回不上话。 趁他神思昏沉,鸾声好似吃了颗熊心豹子胆,一时玩心大起,拿手指勾着他下颚细细地瞧了,却见到个水月观音的肉身俗胎,不由长叹:“真漂亮啊。” “小神仙,小将军。”她变着法儿叫唤,复站起身来,提起那扇松花色细褶绣裙,原先只拿裙幅遮了羞,如今挑开来了,便是什么也没有穿,袒露着湿润光洁的花户。 鸾声两只脚腕上都套着一双银丝细环,动起来便有细碎的滑铃之声,淅淅索索,仿若摩擦环首刀上光滑的金铁环。 她收腹抬腿,脚掌从谢不周胯下柔缓地、轻盈地点到胸膛,听他灵台如擂鼓振鸣,断绝七情六欲的神仙杂念频生,已不能再保持洁净的仙体。直到谢不周被脚趾顶起紧绷的下颌,才仰头对上她多情含笑的狐儿眼。 她说:“我来服侍您。” 谢不周曾在出海经商的龙骧船上得过一斛鲛珠,博物志有载,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鲛珠即为鲛人所泣之泪,珍贵不可言。 那一匣子鲛珠置于晷景之下,霎时莹润生光、美如珠玉。谢不周惊叹过月余后,便将它放在架上蒙尘,许多年后,这鲛珠擦去尘土,重新展于他的眼前,龙骧万斛,震人心弦。 他不由得想到它,想到那玄兔生辉般的明珠。珠儿悬在他心上,一根金绳儿捆住它,鸾声并着双膝骑在谢不周脸上,前后摆腰,像骑一只小骊驹似的骑着谢不周。 他张嘴含住湿软淋漓的花唇,仿佛叼住了一支带露的夏芍药,无师自通地沿着滚落水珠的肉缝一路往上,扫过不住翕张的小洞,卷住那只柔嫩多汁的软豆,吮吸、咀嚼、品尝。 鸾声细细尖叫一声,激越时从喉咙未经仰制地发声,便像发春的猫,像被刺穿双翅的鸟,像牡丹垂死前哀恸的哭号。 他回想着那枚隋珠的形貌,美丽,丰腴,动人。 但这些淫艳的词气不该拿来形容明珠,而应该是一个人。 这个人就坐在他身上,弓起腰肢款款摇动。 浪打天门石壁开,涛如连山喷雪来,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鲛人甩尾游过天牝狂大的涡流,穿梭在龙骧长鲸般宏伟的船影下。 灵蛇般的舌尖舔开鸾声羞答半合的壶口,两片肉唇恹恹地打开了,余下的闻风而来,裹住这根擅入的不速之客。 它最初不得要领,只会笨拙地舔舐着缝隙里那一点最浅的肉,仿佛吃一枚饱满的桃子,桃皮轻薄,只是轻轻一吸,蜜汁就会从小口里成股成股地涌出。鸾声并在他身旁的小腿发着颤,眼神迷蒙,好像有一条长虫爬上了她的心尖。 他毕竟不懂太多,总是与最痒的那处失之交臂,直到她终于坐不住了,还要指点谢不周:“嗯……那里,再深一点,舔那里才舒服……对、对了,小神仙真棒。” 谢不周向来敏慧,床事也学得很快,鸾声不忘夸他,很快又被丢进无际欲海中沉浮。 情潮滚滚逆流而上,让她腿也软、心也酥,似乎有人一口咬住了她颤栗的心。鸾声被舔得称心适意,早早在他嘴里潮吹一次,包不下的春水从谢不周颊线上滑落,濡湿了外衫里衣,泄到地上去,洇出一点儿深色的水渍。 她抖啊颤啊的,爽得有些不知所以然,一块软嫩的肉被咬住了,她的心也被叼住了,噗通狂跳,震的她有点晕沉,却很快意,他真像严避愁啊,那天真无瑕的羊羔样儿,像极了,真是像极了…… 直到她合拢双腿猛然一并,花穴痉挛着吐出大股淫液,这样淫乱的情事才告一段落。 鸾声解了馋,眉眼还含着散不去的春情,扭过身来,伸出脚掌抚着谢不周腹下不知何时又硬挺起来的阴茎,用套着雪白罗袜的脚趾沿着茎身上下滑动,懒洋洋地,边抚边说: “小将军,你这根棍儿怎么这么热呀,快要烫坏我了。” “……我不知道。”谢不周勉强从喉头挤出一段话,“或许是我天生体热……唔!” 鸾声脚上的功夫是被严霜调教过的,现在拿来对付一个毛头小子,简直绰绰有余。 她站起身来,谢不周便半跪在她面前,鸾声一壁用脚踩着谢少将军涨红粗硬的鸡巴,一壁摸他解开了玉冠子的头顶。她想着在严府里撸那只看门黑狗的手法,将谢不周摸得胯下更肿胀几分,肉茎更疼,他眼神已经不太清醒了,也哼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懂用湿润发红的眼睛去哀求。 真真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儿了。 她于是怜惜起来,弯腰将额头对着谢不周的额顶,蹭了几下。 谢不周抖着性器射出精来,不慎污了鸾声的松花色绣裙,她解开不能再穿的裙子,丢到地上去。 上衣大敞着露出那对小而坚挺的鸽乳,她也不嫌害羞,问谢不周要摸摸吗,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前。细腻,丰腴,仿佛一捧小小的雪堆,乳尖顶着他的掌心,又像小雀用尖红的喙一下一下啄着他新生的肉肤。 “你真可爱啊。”她衷心地称赞谢不周,“你是我见过的第二喜欢的人。” 谢不周迟钝地反应过来,追问:“那第一呢?” “那当然是我郎君啦!”她快乐地大声说。 谢不周一惊,灵府地动般震晃,又失魂落魄起来,“……你有夫君吗?你已经嫁人了吗?” 鸾声说:“我有啊!” “那你怎么能……”谢不周抿着嘴唇,质问道:“怎么能做出这种轻浮的事?” “什么事?” 鸾声感觉好奇怪,想了想,总算明白了,不知怎的,便也难得失落起来:“这种事吗?原来你不喜欢吗?可是,不做这些事,我对大家来说又有什么价值?” 听完这番话,谢不周错愕地睁大眼睛,还没等他想清楚,鸾声就躲回了帘子后面去。他们一下子又变回最开始的距离,谢不周想追上去问清楚,但最终什么也问不出来。 远在宫城外的贺桑榆像是早有预料,叫人带被茶水污了衣衫的谢不周去更换干净的新衣,等他回来时,鲛绡后的姑娘早已不见了,只有纱帘空空荡荡,随风摇晃。 他有点后悔,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太和门落钥前,谢不周离宫,只带走了那件松花色的细褶绣裙。 父子和爱妾(3p) “腿打开,不要夹这么紧。” 严霜劝她说,“你这样不累么?” “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鸾声小声但正直地说:“严大人,你不会要淫我了吧?这样是不好的,严大人,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晚节不保吧?” 严霜捏了捏她的脸颊:“那你会说出去么?” 鸾声抖了一下,很慢地说:“我会,我特别会。” 他似乎笑了,鸾声竖起耳朵去听,还是听不明显,她被严霜以小儿把尿的姿势抱在怀里,两条纤细的小腿挂在太师椅两侧的扶手上,一拱一拱的,她嫌难堪,又不敢乱动。 这姿势委实不雅,前端被裙衫挡住了,是一截苏绣的锦缎,不知怎的,洇出一点胭脂般的深色。 “那你说吧,我听着。”严霜捻住那颗肿胀的花核,“再不然,叫避愁来听?” 避愁是谁?她夫君。严霜何人?她公爹。她是何方神圣?明家的十三娘。 两片阴唇被淫水打得濡湿,焉了吧唧,只能很没有用的任人宰割,先前里头已被角先生小入了一回,不得纾解,现在又痒又馋,被严无恙舔得啧啧有声,蜜水快要流了一地。 鸾声脸更红了,想摁住严无恙的的脑袋,反被严霜捏住手,伸进衣襟去摸自己小小的乳,两团白乳酪似的奶被颠得颤颤巍巍,她暗恨身体不争气,恹恹地骂:“老匹夫和小匹夫。” 话音刚落,被抵在舌尖挑逗的阴核就被严无恙这个小匹夫卷住狠狠一吮,半点不留情面。 他这人行事锱铢必报,在床事上也斤斤计较,粗糙的舌苔摩擦着柔嫩的花粒,鸾声登时尖叫一声,全身被这一吮惊得发颤不止,腿都要软了,下意识夹紧他的脸。 等严无恙舔完水渍抬起头来,她才堪堪缓过神,欲骂又止,止又欲骂,很不得劲。 最后,鸾声只好说:“王八蛋。” 王八蛋瞥她一眼,正待说些什么,严霜劝架:“好了好了,别逗她了。” 老匹夫边说边将她放在桌案上,教她趴伏在案上,手指沿着小娘子的脊线按下去,从肩头剥起,半解的衣裙便如同花瓣般铺散开来。 鸾声不久前自觉已经把他们父子俩伺候舒爽,该放她回院子去了罢,如今自然十分震撼,她想挣扎,手腕就被严无恙摁住,她瞪他,严无恙就垂着眼睑。 他向来油盐不进,床上还装什么正经呢?都是假正经! 鸾声:“我恨死你了。” 严无恙:“嗯,我知道。” 鸾声嗯了一声,她嗓子软,有点儿南方的口音,语气更像撒娇,“你知道什么呀……啊!” 严霜径直入了她的身子,那根东西碾着沁水的花蒂挤进花穴,他心疼她,平时说什么都是很细声细气的,到了床上也是。 甬道里的皱褶被慢慢撑开了,圆润的蕈头往里头顶去,新泄的水液糊满了两瓣肉唇,鸾声刚破身没多久,压根受不住这样挑逗。待她缓过些了,严霜便一抽一插地捣弄,教她品鉴情欲。 小娘子伏在金丝楠木的书桌上,被干得一颤一颤的,两只小乳也随着一颠一颠的,严无恙拧过她的脸颊,端的是春色无边,柔媚无双。 “嗯!…轻些,严大人,轻一点…” 鸾声被干得说不齐话,眼神也涣散了,只懂猫儿般细声地哭,严无恙盯了一会儿,将唇对过去,含住那两片抹了口脂的、丰腴微红的肉瓣,细细勾吮,将鸾声嘴上的口脂舔得干干净净,从中品出一丝掺了金丝蜜的甜腻。 严霜瞧他这副情态,不禁揶揄道:“你就只管看着?” 严无恙淡淡说:“省得惹她烦心。” 他们那厢说些有的没的,这厢鸾声抖得云鬓散乱,被舔得肿胀的蒂珠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冰凉坚硬的桌沿,留下一道道深色的水痕,弄污了严霜的书桌。 湿腻软肉缠着性器吞咽,她也抬起光裸的身子缠住严无恙,埋在他肩上长长地、难耐地呻吟,两父子便不再说话。 鸾声两条藕段似的胳膊,白得像雪雕的管,白玉烟壶里散出的白汽就这样柔软地揽着严无恙的要害,两团微鼓的白肉顶着他衣襟前团绣的水纹,香气旖旎。 鸾声自小养在明家,承了父母的好样貌,一身肌骨既艳也媚,通体异香,人间无其丽也。 上京世家如何不晓得明家十三娘的厉害?许给王孙当妾也是可行的,但也只堪为妾,妻,主母也;妾,奴仆也。她可不像好人家的姑娘,倒像是山林里敲骨吸髓、榨人阳气的精魅。 他任着她攀抱,像一尊缝了嘴的石柱。 十五岁的女孩嗓音娇嫩,先前那刺人的外壳被慢条斯理地剥开,露出莹润的新荔,现在嫩得能掐出水来,又被肏得神酥骨软,三魂去了两魂,严霜轻车熟路,只碾着那块肉整根重重一入,她就咕叽一声,平白流出许多水。 严霜久经风月情场,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简直就是轻而易举。鸾声有时做错了事,被严霜关在书房里黄昏才出,出来时腿软得直打颤,狼狈不堪,还是严避愁抱她回去的。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鸾声很没骨气地开始求饶,哭得眼角微红:“我错了啦,饶了我!” 严霜又肏了一下:“瞧你这骨气。” 小娘子樱红的乳尖不住地擦着严无恙襟前光滑的锦缎,女孩肌肤柔嫩,缎子再好也是一块略微粗糙的布料,被摩擦得痒痒麻麻,难受得紧。 趁人不注意,她一壁讨好严霜,一壁借着严无恙止痒。活春宫在前,严无恙早在给她跪下舔穴时就欲火萦身,下裳顶出一团鼓鼓囊囊的包,只是强忍不发作。他再沉稳也还是少年人心性,火气也大,见她浪荡,心里头百转那个千回,恨恨拧了一把发骚的奶尖。 鸾声吃疼,想骂,看他面色不虞,又怂了,她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儿,人家真生气了,她万万是不敢顶撞他的。 不仅不敢顶嘴,还得让人家舒心。 鸾声蹭了蹭他的脸,可怜可爱,像只猫儿似的,小声说:“我给你摸摸。” 说完便伸手下去,她现在宽衣解带已经很熟练了,在房中给严避愁宽衣,服侍他沐浴,在假山里给严霜解带,让他把自个按在石壁上,灌她一肚子精。 等摸到下面那根肉物,热得直教人发慌,鸾声说摸摸就真的只是摸摸,任劳任怨地给他摸鸡巴。她掌心柔嫩,严无恙却想起她和严避愁洞房时,严避愁醉倒在隔壁厢房,她不识人,只把他当成严避愁,笨拙地投怀送抱,用掌心抚住他的脸,献上一个天真又羞怯的吻。 “郎君。”她笑着说:“奴奴好喜欢你。” 我也好喜欢你。 严霜哂笑,“宝儿,那我呢?” 鸾声面色潮红,跪在桌案上抬起白润的臀尖,一朵湿红肉花往下淅淅沥沥滴着水,刚被肏得服帖了,柔顺贴心,无论肏进来的是谁,她都悉数裹紧献媚。 鸾声嗓子哑了,塌下柔韧的腰弓,乳儿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严无恙的性器,很懂眼力劲地说:“严大人也来。” “才吹过,”严霜抽出湿淋淋的性器,两根手指撑开一塌糊涂的花唇,“再来?” 严老狐狸笑了笑,怎么看都有点狡黠的意思。 他平日对她细声细气,冬日里将她团在厚厚的大氅里取暖,亲自给她梳头发,梳少女样式的发髻,十分爱重小小的鸾声。就连新婚夜也不许严避愁破她的身,要放在锦绣堆里再养养,养得皮肉丰盈、喜气盈腮,然后在鸾声十五岁生辰那天,引着严避愁入了她的穴。 那时两个少年少女在床上紧紧抱成一团,鸾声只觉一阵热流涌出下体,潮热难堪,爬过去哭着说,我好难受,严霜,我好难受,严霜抱着她嗯了一声,用手指玩着她小而嫩的花珠,几乎要将被褥整个湿透。 后来他又让严无恙伺候她,鸾声几乎要吓得魂飞魄散,这能行吗?这肯定不能行呀! 她哭着求饶,撒娇,但还是被严无恙舔了穴,摸了奶子,很丢脸,她觉着自己淫荡得不行,很对不起严避愁,可是毕竟没有办法,她是来严家做共妾的,谁都可以玩弄她。 日日被叫到书房,父子齐上阵,把她玩得春水直流,看见严霜有时用手指拨茶盏里的水,亵衣都要湿上一遭,又难过,又快活,饱经煎熬,生不如死。 明鸾声,明家的十三娘,世家没什么背景,却有一张格外出挑的脸。 她大哥哥明醉是上京第一美男子,她是上京第一美人,如今被淫窟作践成淫娘子,家里人想定是认不出她了。 二哥哥明羡爱惜她,总是给她带些钗环,严霜也给她带珠钗衣裙,多是床榻之物。 总而言之,严霜就是个大变态,他不怀好意,定是又要作弄她了。 果不其然—— “无恙,你来吧。”他轻描淡写地说:“你来肏她。” 严无恙嘴唇嗫嚅几下,他神色总是寡淡清冷,如今竟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神采。 鸾声呜咽:“我不要!” “我两个儿子,哪个不是麒麟儿,只是挑人来伺候你,有何区别?你倒是还挑挑拣拣,是我惯的你。不过呢,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你既看不上无恙,那就让避愁来罢。” 鸾声愣了愣,旋即赶紧攀住严霜的袖子,紧张道:“别,别!不要叫他来!”说完扭头,好像很怕严霜反悔似的,膝行爬到严无恙身前,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小声打商量,“你,你待会快一点好不好,最好半炷香不到,我腰好痛了,严无恙你可怜一下我嘛。” 严无恙盯着她,温吞地说:“……好。” 火热的肉茎甫一入港,就被湿乎乎的肉穴欢喜地缠上来吸吮,她刚被严霜肏得潮吹,里头热得要命,好似个媚人的熔炉,要榨他的精、索他的命,快活难言。 严无恙舒出一口气,这叹息轻而悠长,手掌把在鸾声腰间将她锁在原地,整根而出,整根而入,将狭窄的牝穴填得满满当当,肏得皮肉啪啪作响,一时间书房中交媾声甚是响亮。 鸾声被扳着两条腿挨肏,又被严霜从身后捏住奶尖揉捏,到底忍不住呻吟般的泣音,母猫儿叫春似的,惹人怜惜得紧。 “看你舒服成这样。” 严霜把玩着她的花蒂,等她腿根止不住发颤了,又往下去按着小小的尿口,两根指头捏住搓揉起来。鸾声顺势瘫进他怀里,雪白的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不要……呜呜,嗯、哦,别捏那里……嗯啊、别揉了,啊,啊啊……” “乖孩子,乖宝儿。” 严霜扶着她的脸,抬起看向正猛肏着她的严无恙,牙齿咬着她的耳垂,语气像平素哄她时那样温柔闲适:“看,这张脸好看吗?” 严无恙从来没什么表情,不爱笑也难得正眼看人,瞧着便阴冷了些,不招人喜欢,自然没有人关心他长得俊不俊。 他这张皮相随了他娘,秋水为神玉为骨,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是很端正的少年俊气,如今他那冷淡的眉眼笼罩着一层绮艳春情,化开了拒人千里的冰霜,容貌上的奇丽便呈现开来。 鸾声有点愣怔,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好看的。” “在避愁的静室里,他给你舔过穴呢,”严霜轻声说,“宝儿,你喷在他脸上了。” 骤然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鸾声哼哼一声,旋即很轻的一声咕咚,一股黏腻的热液就沿着性器和花唇的嵌合处被抽送相撞的鸡巴带了出来,湿湿地糊在阴阜上,污了臀下垫着的巾子。 一炷香早已过了,父子两人很有默契地不提此事,只有鸾声被干得神思昏然,接连高潮了好几次,当然也想不起来这事儿了。 严霜温文柔和地笑,在她耳畔说些家常趣事,手指却一刻不停地捏着那枚小口。 鸾声被顶得一颠一颠的,尿口被揉得敏感,险些就要漏出一滴水液来。 鸾声呻吟着骂他:“……无耻……” 她想夹紧腿,无奈两条腿都被摁着,只能眼睛红红地看着严霜变本加厉。 严无恙抚着鸾声被撑起阴茎形状的白腻小腹,用力楔进层层软肉。 他的性器与常人胯下二两肉不太一样,龟头微微上翘,像个狰狞可怖的肉钩子,一进一出间勾住了牝穴里最深处的痒肉,次次捅到花心。 因着太过用力,竟磨出些难捱的痛楚来,娇嫩的花唇被碾得通红,外翻的唇肉贴着连连撞过来的阴囊,如同一朵暴雨淋湿后合不拢的小花。 肉穴被干得淫液泛滥,穴腔不时痉挛,鸾声后面哭都哭不出声,实在受不住了,严无恙这厮才大发慈悲,施舍了些许假仁假义的好心,将她搂在怀里复顶数百下,尽数射在里面。 这时她已经敏感得过头,嘴里咿咿呀呀,伸手扯了严无恙的发尾拽住,恰似驯马般,尿口和穴心一道去了,爽得简直魂都要飞了。热乎乎的水淅淅沥沥,咕咕唧唧,一股一股地往外流。 尿液、春水、精液污了整张绒厚的巾帕,看着连帕子都包不住,要渗下去了。 鸾声被这对父子玩得脑瓜儿昏乱,便是咬字也不清楚了,只连说:“不玩了不玩了。” 严霜将手指导入湿热牝中,屈指挖出一团团流不出来的精水,他眼睑半垂,好整以暇地赏着这等香艳风光。他是没有心的,又示意严无恙去拿百宝架上那只紫檀木盒子。 紫檀木盒子看着其貌不扬,打开瞧了,方知内蕴玄机。 里面一应淫器俱有,严霜取了两只并排的雕花银夹子,往小娘子挺翘的乳尖上一夹,又捏外裹薄铜的缅铃塞进两瓣肉唇里。 此铃大如龙眼核,得人轻借力,展转作蝉呜,入肉炉则自动不休,鸾声小小的牝户好似成了个烧沸的鼎炉,一摸就是满手蜜液,严霜看了,笑道: “古有金丹术,于炉鼎炼以芝草琼露,以点化自身阴质,使之化为阳气。宝儿,你拿你这穴儿炼的丹,可能令人长生?” 呸! 鸾声心中暗唾,也不敢骂出声来,严霜总笑她有贼心没贼胆。 莹润的缅铃裹在软肉里振动不止,她正难受着呢,见严霜还从匣子里拿了柄白玉角先生。角先生玉质剔透,顶着缅铃慢慢挤进深处,磨得淫肉又酥又麻,肉嘟嘟的花户水光淋漓。 没人助她一臂之力,鸾声只好自力更生,身子往前倾了些,手臂撑在身前做支撑,晃起桃儿似的小臀,腰肢款摆,上下起伏。 小乳晃来晃去,两枚银夹儿也随着上下晃动,缅铃随着戳刺时而滚到花心处,惹她荡出丁点儿细细的哼叫。 汗润了十三娘满身,光照之下映有流光,明明还是个小姑娘,雏发未燥,而艳媚入骨。 天女自淫,秋波含情、弱态纤丽,实巫山神女也。 严无恙垂下睫毛,窗外春光在少年俊丽的眉眼间流连,疑属鬼神雕琢,一时忘返。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王侯和神偷 裴少师是江湖神偷,她决定在燕王府里偷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燕王是敬宗长子,十八九岁的年纪,虽然出自中宫,可惜天生残疾,是个口不能言的聋子,因此无缘万乘。 好在皇帝怜爱他,赐他成年后留守京城的特权。当朝太子是他胞弟,两人亲缘深厚,慕容玦不必为了避嫌远赴封地。 将夜,裴少师在库房遍寻不得,正是头疼的时候,却见慕容玦提着风灯而来,雨里廊下,一道清癯的身影。 她却步贴近影壁,低头,按住袖笼,慕容玦披着鹤氅,衣裾滑过石壁内侧篆刻的潇湘山水。 他站定了,很平静地打手语试图和她交流问她目的,裴少师见状不禁咂舌,以为他不想说话,好么,又是一个自命清高的主子。 她的眼神在他的脸上流连,这人实在美丽,有一张玉雕似的好脸,做神偷就要有当机立断的决心,况且活物看起来更有价值,死物终究是死物啊。 裴少师很有做土匪的觉悟,趁目下徼巡疲惫,往前一步,合身扑向慕容玦,将他掖进怀里,顺势便掳走了。而他竟也没有挣扎,只是露出轻微的困惑,等到了暂时藏身的山上,裴少师张嘴说了半天,才终于发现这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 于是无奈地拉过他的手,慢慢地写字。女孩子的手指比他的更粗糙,有刻意磨薄的茧,但是很温暖,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玦想了想,郑重地告诉她自己的字。 裴少师书读得不多,分不清御城的诸侯将相,他们在她眼里,都只是一张写满富贵与贪鄙的布帛,浸满不义之血。 她不知道慕容玦是亲王,弥天大祸的端倪尚未展现,还以为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看他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怎么感觉掳了个娇贵的皇子出来呢?于是便不再搭理他,折了根草叼着,蹲在旁边琢磨着生火。 慕容玦先是掖手看着,然后慢慢走过来,靠近她,也蹲下来。 裴少师察觉有脚步声靠近,且刻意放得很轻,每一步落脚都仔细丈量过,绝不让她感到不适。她随手搡了一把,说小皋别烦我——不太对啊,迟钝地将头扭过去,她推的是慕容玦。 慕容玦在她身边跽坐下来,有点惊讶,但也没生气,用木炭在地上写字问她不会生火吗? 聋子的书法竟然很漂亮,一笔一画、一竖一勾,俱是鸾翔凤翥的风骨,临的应该是前朝书圣的字帖,她在江南大官的书房里见过。 裴少师呃了一声,解释得也简单,她很少生火,为了不暴露身形往日都很谨慎;又心道想着凑合一下就算了,但现在这里有个身娇体弱的“人质”,总不能让他生病了吧? 慕容玦读唇看懂了,点了点头,他心灵手巧,生火这样简单的事不过易如反掌,等帮着裴少师把火生起来,他就靠近过去,伸出两只手,靠近火焰静静地取暖。 火光照在他姿神如画的脸上,裴少师一时间看愣了,慕容玦忽然抬起头,笑了一笑,指指身边的空地,意思是:一起来烤火吧。 山下火焰熄了又亮,浩浩荡荡,如千万流星。 堂堂亲王在王府里失踪,这是多惊悚的事! 家令吓得险些晕厥,想晕又不敢晕,连夜叩开了东宫的御门。 裴少师跟他一起烤火,心里却愣怔地想着事,看着心不在焉。就这样过了半夜,她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不知道是不是心软了呢,皱着眉,取了木炭写字:我把你送回去吧,不许告诉别人见过我。 慕容玦把手掖进袖子里,也不问为什么,只是温吞地点点头,跟着她下山了。 裴少师蒙恩师教导多年,并不算是愚鲁的人,她觉得慕容玦不像坏人,也并不想继续为难他,把他放在城门前就想离开。 临走时他扯了扯她的袖子,在身上找了一会,裴少师一头雾水,却看到慕容玦不知道从哪扣出了一枚金扣,又伸手碰了碰她的袖子,得到她的同意,才轻轻抓起她的手掌,在掌心轻缓地写: 你绑我来,是因为缺钱吗?律法对于偷窃判得很重,这个给你,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怎么会有这么蠢——这么可爱的人! 裴少师睁大眼睛,呲牙裂嘴地笑,朝他做了个鬼脸:“小公子,你知道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不是我缺钱,是全天下像我一样的人都缺钱,我不得不偷。” 她想了想,将金扣合在掌心:“谢谢你,天色快要大亮了,快回去吧。” 江湖最好的神偷像一团日出即灭的烟,在人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孤零零的慕容玦。 他在心里道了声“再见”,抬头看了看天色,双手插着袖子,等彻底看不见她的背影了,才慢慢地往回走。路上被徼巡的缇骑找到了,这才知道太子出宫亲自找他。 太子和他同母,十六的年纪,脾气却很不好,翻身下马就是劈头盖脸地骂,他也不反驳,只是温顺地听着。 直到太子歇了火,打手语让他回去,慕容玦轻轻松了口气,拱手长揖,然后再打手语:臣无恙,偏劳殿下奔波了。殿下先请。 ……太子又炸了!骂他什么态度啊! 眼见太子又要发作,家令赶紧扯住他,循循劝导:“殿下,这是燕王呀!”这样一来,火气就消了。 最终太子还是气哼哼地看慕容玦上了马车,竹帘一合,驱马随行在旁。慕容玦坐在軿车里,翻过手掌,深深浅浅的纹路横亘,为他相看的方士说这并不是长寿的手相。 困意翻涌上来,他倚在窗边,在掌心里一次又一次写着裴少师的名字。 指挥使和妹妹 十八岁的少年,身姿高挑,眉眼间雌雄莫辨,瘦伶伶一道身影倚在宫墙上,抱着不离身的剑,见有人来就睇过去,很不经心的眼神。 蒙陛下爱重,禤攻错在御城来往自如,偶尔遇上亲王的轿辇,各路诸侯们也要敬他三分,彼此对谈客气,绝不敢仗势拿乔。 毕竟这位是贵妃的亲族,禤家的公子,天子亲自教养过几年,年纪轻轻便升任指挥使,在御前是响当当的人物,禤家势大,靠山百年间断绝不了。 禤大人膝下就一对儿女,自然珍之爱之,儿子被皇帝要去做了指挥使,小女儿就藏在家里,很少叫她出去。 有些人看禤攻错这样漂亮,于是又开始畅想他在闺阁里不见世人的妹妹有多美丽,想来也是个美人罢?等她及笄了,不知道谁有那样大的福气,能够娶到她呢? 其实她也出来过,不过是有兄长扈从,隔着一扇帘幕,也看不清楚她的姿容。 旁的少年十七八就该长开了,有英伟的气象了,他呢,十八了还是这副样貌。换上女孩子的花冠裙袄也不突兀,梳了个松松的发髻,簪花戴银,混迹在贵女的仆婢中间。 她只要掀开竹帘,一低头就能在泱泱人潮里看见哥哥,十分出挑。 哥哥,她轻声唤。 禤攻错仰起头,几乎要和窗子并肩。只是对视一眼,他便什么都懂得了,道一声“我上来陪你”,叫停车马,翻身进了軿车。 以往俱是如此,他们是相连的血胤,谁都离不开谁,一直捱到十岁,才分了院子。 父亲为此忧虑,日后小善总要出嫁的,难道到时候要将儿子一起陪嫁出去吗?他听完,笑得眉眼弯弯,眼中锋棱冷如冰锥,“谁敢娶我们小善?” “要和哥哥分开吗?” “不会分开的。” 这不就有人敢娶吗? 禤攻错知道后设了宴席款待,亦或是有意说媒吧,笑着斟酒,和他们相谈甚欢。 他们挺高兴,纷纷奉承这位禤大人,待到都醉得差不多了,东倒西歪、酒酣耳热的时候,他才终于发作,猛然抽出腰间兽首佩刀,十足十的力气,掼在那人肩上! 任谁都要被吓到了,只见指挥使眯着眼睛,投过来的眼神冷冽如冰泉,“娶我妹妹?”他语气轻缓,把着刀柄,轻浮地拍打着公子的脸颊,不说有多疼,但很作践人,“就凭你?” 总算没人再敢声张,都悄悄地闭了嘴。 他深觉十分得意,换下官袍,佯佯走在大街上,给她买最喜欢的糖画。果然只有我最配她,他想。 过了几天,指挥使回府,先前因为公事和几位公卿争执不下,很有些郁郁不乐,想抽刀将他们全砍了,禤不疑跽坐在廊下喂鱼,是很秀气的姿势。 他睇了一眼,心里忽而高兴起来,她用金钗拨花,这副景象被光照过来,笼在他心间的千万花影,霎时大亮。 禤攻错挥手遣散婢女和傅母,走过去抱她,妹妹觑了觑他的脸色,问他是不是有烦心事?他笑着说哪有呀,不要多想,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她略有疑惑,“可是……” “好吧。”他想了想,改口道,“我是有点伤心。” 皇帝捧杀他,百官忌惮他,他是百姓口中的酷吏,先看他的脸美不美,再看他的官袍新不新,最后看他这个人好不好,因为身居高位,又是皇帝手中最利的刀,因而遭人厌憎。 他时常要沾血,白衣服进诏狱,红衣服出来,衣裾下方梅花万千,都是溅上去的,不忠不义的血。 他们将他捧高,是为了摔杀他;她将他高高举过头顶,是向所有人炫耀:看,这是我兄长! 他们两个小时候很亲近,睡在同一张榻上,相互拥抱着入睡,长大了还是那样亲密,仿佛一对连体共生的婴胎。 禤不疑仰头,展开可爱的笑脸,很熟练地凑过去,嘴唇往他嘴角一碰。 她可能没有那个意思,她还小,分辨不出情爱的味道。 禤攻错擦了擦嘴角,心里这样解释,脸却红了,一直烧到脖子,胸膛轻飘飘的,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我心爱的,我心爱的……他念着她美如画卷的名字,含在唇齿间,如同获奉神的旨意,又探出舌尖,翻来覆去地品味,勾勒她在尘世的形貌。 晚上,他翻进妹妹院子里给她打扇,闹蝉在庭中一阵阵地叫,被仆婢用木棍沾了,暑气也渐渐虚弱下去。每个晚上,她都要抱着哥哥的佩剑睡去,方能展开微颦的眉头,好梦无忧,这是惯例。 他一边给她顺半干不湿的头发,一边轻声哼唱…… 等她睡着了,他才会回到自己的院落。 少阁主和邪祟 观神剑阁的小师妹蝶魄体质孱弱,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了,被父亲封在窑瓷里,塑成观音的模样,摆放在她的房间里。 她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去,魂魄仍然以人的身份出现在剑阁当中,有血有肉,只是多了一种浓艳到将近糜烂的香气,用以遮掩尸臭。 兰烬是剑阁的少主人,也是蝶魄的兄长,年少一举夺魁,大抵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站在最顶端的那种人物。 双亲爱妹妹胜过爱他,母亲早早离开,至今下落不明;父君支撑门庭,与他不甚熟络,兰烬也不怨恨,相反,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因为天赋异禀的蝶魄被这副肉身所困,观神剑阁的少主人绝不是他。 他少时曾亲眼目睹蝶魄的惨死,却被赶来的父亲封住了记忆,因此被剪去一段七情。 见证血亲死去的惊怖无处可去,感情的去留变得不再连贯,久而久之,就慢慢变成了另一种极端。 蝶魄懂事,听从父亲的话,很少出门见客,她的宫室落在剑阁最高处,殿中常年萦绕沉水香,后苑里更有千株玉兰。 然而就是这样气派的芳宫,也像是一座金子铸造的牢笼。 在哥哥不来见她的时候,蝶魄总是坐在哥哥为她打的秋千上,扶着藤蔓,偏头举目,远眺第二山的演武台,台下人潮汹涌,分不清哪个才是兄长。 后来兰烬知道妹妹无聊时会看演武台,于是从此之后,每次演武,最后留在擂台上的只会有他。 玉兰新绽的日子里,兰烬会登上十万阶梯,一步步走来见她。 第一殿真的很高,高耸入云,仿佛王母所在的福地,他要走很久很久,直到日月第三次交替,他才能走到蝶魄的面前。 蝶魄端坐在榻上,曲起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子,被宝殿里悬如星宿的夜明珠一照,黑发亮如生漆,愈发衬得姿容端秀如神。 博山炉焚香不歇,檀木屏浮雕松鹤,虚虚掩映着漫在八方的玉兰花香,她是被供在第一殿的神像,是一副吉祥的画卷。父君严令,第一殿外掩伏十方杀阵,若是无令擅入,连他也会被剑阵杀死。 兰烬伸出手,与她冰冷的手掌相接。蝶魄这才发现他来了,微笑地仰起脸看他,水银般明亮的眼珠,光彩耀目,像在人世的河里洗过。 他想,上次相见是什么时候?去年春天?她更高了,身形抽条,眉眼也有了细微的不同…… 与他更像,额顶饱满如偃月,天庭刺一枚殷红的花纹。 兰烬不由感到惆怅。 他爱她胜过爱自己,如果剖心入药能够救她于病痛之中,他也绝没有二话,可他不能长久地陪在她的身边,只能以旁观者的目光与她相望。 尽管如此,蝶魄还是欢天喜地,在她眼里,兄长已经有了书中剑君的意象。剑君上天入地,过南天门,诛邪魔屠厉鬼,简直无所不能。 于是她也觉得哥哥无所不能,从小就是,那可是十万天梯啊! 那时候兰烬还小,十五岁的时候吧,自分别后第一次来见她,跪在第一殿外,双膝和手肘被石梯磨得血肉翻卷,没有再多的力气了。 蝶魄惶惶地去搀扶他,他笑起来,偏要佯装不疼的假象,绣云鹤的袖口拂过她的脸,凉凉的,一滴血珠落在蝶魄的嘴唇上。 她愣了一下,很迟钝地,要用舌尖去抿。 兰烬疼得气血翻涌,心口酸楚,像有什么东西要呕出来了。 来不及叫停,他忙用拇指按住蝶魄的下唇,将血珠擦去,她“唔”了一声,舌尖舔过指腹,兰烬惊得发颤,一股邪火转瞬从脚跟燎了上来…… 他颇为狼狈地呵走心魔,收回手,不着痕迹地在袖口擦了擦。他不敢再看她了,调开视线,扶着铜灯与桌案,慢慢往前走。蝶魄牵着他的手掌,十指交叉,宛如一对并蒂而生的野荷花,边走边和他说着话。 小小声,像燕雀轻声絮语。 她的生平大多寡淡如水,想了想,还是带他去看屋外头的野荷塘,坐在岸边看荷花与星宿。 修士体格健壮,兰烬膝盖与手肘的伤口已经在愈合,秽物也被涤尘术洗去,蝶魄蜷起身子枕上去,在哥哥的膝上仰望星河。 它横在头顶,轻柔如水,涓涓如河,低头望去,天在水中。兰烬将星宿一颗颗指给她看,他声线清亮,有曳冰敲玉般的质感,讲起课来令人心神明亮。 蝶魄听得入神,心中憧憬起来,朝上方伸出手,虚虚地抓握几下,试图偷走天宫的星子。 旁边银杏飘落一叶,兰烬捡起来,放在她的鼻尖。 蝶魄吸了吸鼻子,笑了,银杏叶颤了几下,滑进长衣曲折的褶子里。 哥哥勾起嘴角,明明是个冷峻的人物,笑起来却也格外动人。哥,哥,蝶魄叫他几声,翻身过去,去找他不离身的剑,小春呢? 别在腰后的小春剑用剑鞘蹭了蹭她的脸。 小春—— 兰烬也叫她,妹妹应了,小春也应了。小春刚被锻造出来,送到少主人手上的时候,父君问他要取什么名字? 长老恭维他,说一定会是个注定扬名立万的名字啊!兰烬抽出剑,端详片刻,又慢慢镶了回去。 小春。 兰烬微微地笑起来,说: 我的剑,叫做小春。 *** 这个世上无奇不有,邪祟彷徨于西洲之外,由剑尊看守,偶尔也会有漏网之鱼。 蝶魄正是邪祟之女,名为“花女”的邪祟在神天宫结出花苞,落地化为美色女,与具有特殊八字的修士结合,诞下“种子”。 种子在肉身死后便开始抽芽,只要种子意识不到自己已死,那她就会一直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杀死种子的方法粗略有两种,第一个是让种子意识到自己非人的本质;另一个是让第二者观测到种子的死亡。然而邪祟毕竟是邪祟,倘若要彻底令种子回归天宫,只有集齐上述两种方法。 蝶魄不知道自己是邪祟,母亲在她死去不久后已经回归天宫,父亲爱她和母亲,因此瞒过所有人,希望她平安长大。 他给自己和兰烬设了禁制,但随着兰烬年纪渐长,禁制会日渐松动,终有一日他会重新想起来。 封住蝶魄尸身的神像摆放在第一殿的角落,兄妹两个都不会注意到它,直到某一天,这神像外头包裹的玉胎突兀地碎了一角,从此以后蝶魄就变得愈来愈奇怪…… 他不得不更多地往返于第一殿,苦苦地挽留她,但蝶魄最终还是回归天宫了。 天宫给了蝶魄第二次生命,本就为天道所不容,被旁人观察到死亡就是被天道观察到死亡,祂只是轻轻一挥手,就能收回她的生命。 可兰烬不甘心,为了令她回来,他和邪神“落洞神”做了交易,落洞里封印着百来位洞神,献祭者一步一叩首,同时凌迟自己,等到了洞窟的最深处,人也就变成了一具骷髅。 兰烬的手臂已经没什么血肉了,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身后渐渐从攀爬声变成脚步声,一个全新的他正在诞生。 兰烬变成了新的邪神,外表看上去还是剑君,实际上已经是邪神容器了。不过他意志格外坚定,将灵府里那些洞神压制得起不来身。 蝶魄如愿回来,还是那副清凌凌的眼,似乎对一切都无所察觉。为了不让洞神影响到她,兰烬来见她的频率变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即将化去的冬日里。 冷冽的雪气浮到半空,很快烟消云散。 兰烬肩后明昧的宫灯,斜斜照来一扇光,推得影子轻缓地倾轧过来,静悄悄穿过她的琵琶骨,消失不见了。他看她脸颊丰盈的软肉,看她纤细而秀丽的眉眼,和缓地微笑起来。 地上横陈着孤零零的斜影,他是孤身一人,却有几条矮小的影子绕过来,将她密密地笼在怀里,兰烬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袖口,没有久留,喝了杯茶,就走了。 第三个月春雷如潮,书楼处处淌雨,檐片托着千斤的重量,少主人拔剑削开细密的雨帘,霎时春天清明。 红漆的机关鸟镌镂熟悉的钤印,捎来问候的书信。 蝶魄正在回廊下读书,书上介绍一种偏方,说兄弟姐妹是打散又合卺的骨血亲情,黏连缠绵,唯有死后合棺而葬,方能化去怨气。 她觉得“合卺”用得很好,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感觉再没有第二个词能够形容这样的感情。 于是她找来纸笔,用心地临摹这段话,折成金色的莲花纸鹤,塞进机关鸟口中,送给哥哥看。 机关鸟偏过脑袋啄了啄她的手指,咬住回信吞进腹中,用稚嫩的声调问她:小春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蝶魄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擦着它身上的羽毛,回答说,那哥哥呢?吃得好吗? 机关鸟:主人叫我问你!不是叫你问我! 蝶魄:你让他上来见我,我下去也可以嘛。 机关鸟:小春你不听话!我去回禀主人了! 说完,机关鸟朝她呸了一声,舒展翅膀,哼唧唧地旋进雨中。 蝶魄抱着膝盖,坐在廊下,困意很慢地翻涌上来,银蛇在天的远处如浪涛般翻滚。她看着看着,脑袋一歪,靠着柱子睡着了。 哥哥撑着伞,慢慢地走过来,肩上停着去而复返的机关鸟。 它梳理着被雨水打湿的羽毛,发着牢骚:我就说吧!小春是个坏孩子!!你不要再惯着她了!!! 兰烬睁眼说瞎话:怎么会呢,一定是你的问题。我们小春是很乖的孩子,你看错了。 小春剑也附和。 机关鸟:? 机关鸟: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主人…… 丞相和女帝 十五岁的丞相,以为他和女帝是相当纯洁的君臣关系,他口称愿为女帝鞠躬尽瘁、肝脑涂地,跪姿标准无缺,看了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女帝乐得点头,心道睡一次,十次,一百次,我们都是纯洁的君臣关系,君臣之情岂是如此脆弱之物?! 于是扶他起来,请他去内室稍作休整,女帝换了燕居的便服款款而来,令仆婢奉上茶饮,与他调笑作乐。 彼时两侧槛窗大开,杏花缤纷,正是春日好景,她忽说口渴,为他亲自斟茶,丞相颦眉,不解其意,径直抬起头来。 女帝意味深长的眼神正停留在他瘦削的肩臂边,他心下一冷,不敢再拒,抬袖轻轻一扫,慢慢饮尽了。 小时候丞相经常为她濯面,那时候他们都是孩子;可现在不一样了,君是君,臣是臣,云泥之别。 女帝抓住他的手放在腰封上,撩开如意交扣,窄窄一截腰,无论怎样都会带点暧昧的味道。 目下左右无人,丞相大惊,心道难道我未来的职责还包括司寝么?岂有此理啊!前面还道君臣有别,如今怎么又君不君、臣不臣了! 女帝只披着单衣,懒洋洋地半卧在榻上,将十五岁的丞相半强迫地拢抱在怀里,腿也勾缠上去。 丞相想撑着手臂起来,反倒被抱得更紧。 长生殿的金丝楠木经年浸着价值千金的香品,连她身上也飘散着香气,很熟悉,仿佛是蜜饯匣子开了一隙,泻出小半束青杏香。 他话也说不利落了,身体僵硬,好半天才“嗯”了一声,磕磕绊绊地说,“陛下……太近了……”稍稍喘了一下,简直缓不过气。 丞相脑袋偏了偏,颇是张口结舌,她怎么变成这副无赖模样?想挣出她黏人的拥抱,女帝翻手把他扣住了,猛然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腰上。 “谢相,你要抗旨啊?” 她掐了掐他的脸,嬉笑着问,腿根也聚起来,压着那副半硬的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蹭。时下天气并不寒冷,女帝披着轻盈的单衣,衣襟没系住,从肩膀滑下来,露出发育丰盈的皮肉,槛窗外春光如瀑,明明亮亮地照进来,乍如雪涛冰浪一般。 丞相本就是这个不辨情爱的年纪呢,被她骤然一夹,颤抖着便要泻。女帝伸手下去把玩,状似惊讶地说,“谢卿,你……这么快?” 丞相羞愤欲死,十五岁呵,也是有尊严的,直直憋了半天,才讷讷道,“臣以死谢罪……” 又是这一套,女帝才不要他的命,她要了太多丞相的命,一桩一件都是“臣罪该万死”,谢相啊谢相,你到底死了多少回? 她感受了一下手里把着的物件,思量半晌,有些惊诧的意思,不由心直口快地口出狂言:“谢相,你这时候发育好像不太好啊?” 此话一出,霎时捅了大窟窿,瞧他这副神色,想是女娲的五彩石也补不好了。 丞相脸色变了又变,由红转青,最后停留在快被气哭的羞恼,咬牙说着什么“陛下代天巡狩,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何苦消遣我一个……” 女帝倾身压住他下颌,一直到鼻尖才停住,两件器具慢慢地彼此嵌进去。丞相终于不说了,颤了颤,鼻腔里漫出一声甜腻的喘息,似哭非哭,她垂下眼睛,兴致盎然地往下凝望。 他抬起手,盖住眼睑的手指都是一片火烧般的红,颤抖着做出个向上抓挠的动作,又放下手指,转而掐住她的腰际。 似乎是想将她拽下来,又像是想把她更深地摁进怀里,喉咙里嗯嗯呜呜地喘,很好听。 女帝稍微抬起身子,好心体贴他的不易,丞相嘶哑地哈了一声,开口请罪,声线颤颤的:“陛下……我、臣做错什么事了吗……?” 女帝说没有,丞相难以启齿,问,“那您……” 为什么要戏弄我? 女帝笑盈盈地说:“我就是想欺负你而已。” 女帝榨了一晚上的精,醒来神清气爽,早朝前宫人给她换朝服,谢相拂开面前的纱幔,女帝似有所觉,回头看他,笑了:“谢相好好休息,孤先上朝了。” 谢相眉目含怒,却还是点头,开口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昨夜用得太过,嗓子像在刀石上磨哑了。 女帝挥了挥手,宫女们便识趣地退让开来,谢相手一松,纱幔复向中间靠拢,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听他轻声问:“陛下今日还来么?” 女帝语气很惊讶:“谢相就这么舍不得我吗,放心吧,孤后宫无人,今夜一定会来宠幸你的!” 回答她的是谢相有点气急败坏把纱幔放下躺回床上的动静,女帝掩袖微笑,窗外雷声如潮,支开窗子一看,乌云压着天际,快要下雨了。 她走近几步,扯了扯榻顶悬挂的承尘,说,“宫里大得无边无际,我小时候也很害怕。你也怕吗?雨停了我就回来了。” 直过了好半晌,帐中才有声音传出,闷声说:“臣不怕,陛下快去吧。” 女帝叫人将铜树逐一点亮,青铜花苞里盈着暗红的灯花,光彩四散开来,很快连成一道明亮的小河。她最后回头看了看披垂红纱的帷幄,这才掖着手,前呼后拥地走了。 死亡和新生 杜秋池生前两个孩子时还算平稳,唯独梁引胎位不正,出生时难产,血崩死了;梁引被脐带缠了脖颈,憋得脸色青紫,眼看就要追母亲而去。 家里人求佛拜神,只为能留梁引一命,好不容易救活了,宠爱得无法无天。 梁引是遗腹子,杜秋池死时她还没有降生,医生剖开肚子将她接了出来。她是早产儿,身体并不康健,被人从母体取出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一刻不停地走向死亡。 杜秋池是许多人的梦中女神,她的香消玉殒令整个城市长久地阴雨连绵,父亲悲痛欲绝,决意终身不娶。 在诗人笔下,杜秋池的死是一副盛大的如诗画卷。因为她太过美丽,又绝无阿芙洛狄忒与世人的隔阂,他们贪婪地索取杜秋池的爱,用潮湿的眼泪浸润这副美丽的肖像。 病房里布置有神龛,神龛里供奉着面容模糊的神灵,香炉里插了没有点燃的竹立香。 她在爱的环境里长大了,父亲与祖母视若拱璧,就像摆在神龛里的那尊血观音,供世人朝拜、亲吻,她掩面喘息,她无时无刻不被注视。 梁引似乎被杜秋池所影响,深深地厌恶这种扭曲的爱。 她待人阴郁而满怀恨意,因此总是气涌如山,舌头挑剔而毒辣,哥哥们每每来见她,总会被讥嘲得体无完肤。 偶尔,二十岁的堂兄也来看望她,梁引十五岁的时候,他跪在香桃木的床边,对面是一面磨得很薄的镜子。他亲手打磨,光如水波,清晰地照出他酷似纳西赛斯的姿神。 公主,他总是这么黏腻地称呼她,然后将她搂进怀中,低下头去索吻。 梁引在医院住到十六岁,才被接回主宅。 她生了怪病,自小脾气古怪,时常夜半咳血,兴许是太过痛苦,梁引很能折腾人。 她不为难那些女仆,只爱为难两个哥哥,祖母心疼她多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为了她操碎了心。这几年下来有了求仙禳解的习惯,祖母便去问当地颇有威望的盲眼神婆。 神婆问过八字,问米摔杯,捏着两支长香拜谢上仙,拜的是哪门子仙?梁引看不懂,只是照做。 神婆装模作样地看过,说这姑娘上辈子有阴桃花,这辈子需要采阳补阴才能活,还必须是元阳尚在的处男。 梁引冷笑一声,心如火烧,夺过她手中的观音签,往签筒里一摔,不等祖母出声,满面怫郁地开门离开了。 她不信,祖母却信以为真,请大师拈香打醮,又四处网罗符合条件的少年,施予重金,接回主宅精心调养。十六岁后一年养一个处男,在送入梁引房中前之前一直用补品精心养着。 为了合梁引的口味,还要让他们上学,不能目不识丁,也不能聪明过头;要脸蛋美丽,不然梁引绝不会收下。 这些炉鼎的性格倒是各有风情,在梁家锦衣玉食地养着,简直比家里的几位少爷还要少爷。 梁引十七岁生日那天,女仆长亲自引着人,送上来供她采阳。 合同写得清楚,当一年梁引的固定床伴,之后药效渐退,去留看梁引心情,她不想要的话,家里就会给丰厚的赔偿金送人离开。 福利看似很好,但是没人知道,被采阳之后的炉鼎不能再像正常人那样健康,因为调教时被下了猛药改善体质,是偏方里以命养命的法子,很邪性,拿一方的精血温养另一方。 绿眼睛的少年手里提着灯笼,穿着锦缎长衫,幅面细琢荷花并蒂的图样,默然地往前走。 女仆长将他带上三楼便退回楼梯的阴影中,杏花从半开的槛窗外涌过来,将阳光掩进枝干。寂静,阴冷,神像沿道而设,仿佛通往死人托身的灵榇。 他忐忑,疑心落入蜘蛛的巢窟,面上却不显,房门半掩,女仆告诉他进去不必敲门。 进去第一眼,他先是被通天的富贵惊了一惊:梁引的房间精细奢靡,布置得雍容贵气,绿琉璃的瓦顶,紫檀木的屏风,浮雕山水人物;官窑瓷的耳杯,绿铜的博山炉,弥蒙安神香气。 难怪他们要叫她公主。 他往床榻望了一眼,霎时愣怔。 梁引体弱多病,很少起床下楼,因此头发养得很长,黑如沥青。五官纤细,下巴尖尖,通体病气萦身,是个不长寿的样貌,房中白烟缭绕。 她靠在枕头上,侧脸明亮却又冷如釉质,在女仆手中慢慢饮下鲜红发亮的汤药。 窗外注进来的阳光往内一照,半明半昧,少年只看见半片嘴唇殷红,仿佛什么渴血的怪物。 老板和社畜 萤书家里很穷,名字是母亲取的,母亲读过书,是文化人,多少有点文墨。 她小名富贵,一听就很安康顺遂,刚开始她确实没有在他身上捞金的意思,只是勤恳地做着金主的牛马,早九晚五地干着活,偶尔周末赚点加班费。 萤书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天生有公主病,小时候家里也算小有所蓄,后来花了很多钱治她的病,花得一毛不剩,穷得吓人。 七岁那年,算命的瞎子走过她家门槛,捏着一只缺了口的碗,里面稀稀疏疏排着两枚硬币。瞎子忽将破碗往萤书额头一指,说萤书心好命又好,富贵直到老,未来定有贵人相助啊! 瞎子说完,母亲擦了擦手,转身进了房间,捏了一把糖果,放进缺了口的搪瓷碗里。 萤书嚼着高粱饴,将小罐朝金龟子身上一扣,好奇地问,“我的贵人长什么样?男的女的?好看吗?” 瞎子顿了顿,似乎很费解似的,半晌说不出话。 他掐指做了个花样,嘴角抽了抽,又抬起导盲杖指了指东南:“你……未来的贵人,追着你喂这口富贵饭,你愣是不肯要。妮子啊,听叔一句劝,水浅遭虾戏,一朝飞腾上青云,你小名富贵,天生就该是个富贵命啊。何苦和好日子过不去呢?” 瞎子走了,几年过去,家里情况日渐凄苦,萤书愤愤心道这厮果真是诓她的。 她十八岁后出来打工,小赚了一些钱,不见泼天富贵,只要温饱就行,结果老板居然想用金钱令她屈服?! 也不知道她身上哪里被贵人狗屎一样的法眼瞧上了,那天她去新公司面试,出了电梯,遇见一个唐装的怪男人。 他蹲在枯死的招财树旁,人长得漂亮,做事苏徐,有种不紧不慢的韵味。头发留得很长,亮如生漆,没有一丝干枯毛躁,鬓边束两只编得很细的长生辫,尾端镶着雕花的小金环,像极了误入写字楼的剧组演员。 萤书来面试,第一次见到师如练还以为是迷路了,疑惑地颦眉,扭过头就要走。 大约他身上真的有点猫嫌狗憎的气质,被猫挠了一爪子,手上细细的血痕蔓了出来,她循声回头,面上有些诧异。 师如练以为她会过来问需要帮忙吗,谁想她捏紧小提包,蹬着高跟鞋,看都不看他一眼,毅然决然地走远了。 萤书走到半截,到底还是看不过眼,转回身来,捏住猫颈一提,轻轻往外一撇。 师如练一怔,被拽着往办公室去,得了喘息的机会,用袖子擦了擦手,血已经止住了。萤书在他办公室里翻出医用酒精,用棉花沾了,拽过他的手,粗暴地消毒。 他笑脸忽一僵,真是疼死了!指尖猛地捏住袖口,眼睑慢慢有了点泪水的痕迹,蓄在目窠里,被日影一照,萤书从中读出了近似幽怨的谴责。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激昂愤慨地批评这群富二代的娇气,娇气的师如练疼痛阈值太低,疼得手指都在颤抖,被萤书随手牵住了。 她自觉毫无暧昧,真的只是在涂药。 后来成功入职,待遇优厚,试用期薪水也很合宜。 试用期过了没两个月,师如练提出要给她加工资,加到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价格,好到剔不出毛病绝对有鬼啊!萤书双眼一闭,将报告书重重拍在脸上,气若游丝地反驳:“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师如练将新的合同推到书桌另一端,文文静静地掖着手,笑着说:“左小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 皇帝和表妹 郁清莲其实不爱表妹,但还是娶了她且不纳二色。 没有情深意切的爱意,只是把她当妹妹养。 在他还小的时候,延芳殿就已经落魄了。 母妃糊涂触怒天子,连带着七岁的他也一并被厌弃,他们在冷宫里相依为命,庭院里有一株千年的银杏,堆积成一片金黄色的云海。 郁清莲并不怨怪母亲,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有,他玲珑剔透,情窍总比别人来的更晚些。 日子慢慢过去,直到母亲去世,朝尘尽来祭拜她。 这是他的表妹,舅舅的长女……郁清莲从她的五官里依稀辨认出母亲年少时的样子,未经岁月的蹉跎,举手投足之间,天生一种风流的清秀。他用唇舌含着她的名字,尘尽光生,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 朝尘尽知道郁清莲的名字,从父亲口里。 那是一段不太有趣的故事,细细读来,依旧能品味到漫不经心的凄凉。太监来禀告朝妃生了皇子的时候,皇帝正在莲花池旁看花,那时他想都没想,随口说了个莲字。又因为这一辈是清字辈,就是郁清莲了,乳名是朝妃取的,“小帘”,原来是帘子的帘! 朝尘尽不清楚为什么要叫“帘”,直到后来有一日,已经是皇帝的郁清莲掀开帘子进来。 宫廷用度奢靡,每一样铺陈都是顶好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衬托郁氏无双的美貌。 夏日里铺的是青玉,一颗颗敲击,博山炉顶一段长烟飘得笔直,漫着清雅冷冽的余味,帘子被手指一卷,仿佛如诗的画轴,慢慢铺陈开来了。 那张美丽的脸隐在青玉帘下,朝尘尽看不真切,只觉如冰如瓷,小帘小帘,流水般的青光绽在夏日的光景里。因为他喜欢这方荷塘,才在这里搭了一座小屋。 朝尘尽很早便听闻“郁清莲”这个名字,她被父母养得颇有文气,极向往美丽的事物,当时一听便觉惊艳,便做了许多幻想:郁清莲定然是个美人,或许连父亲都不及他,披一身烟雨水气,收了油纸伞,慢步朝光中走来。 莲花宝相,明珠万朵,掀开小帘方见真章。 果然是个美丽的人。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慢慢熟悉了起来。郁清莲渐渐长大,开始谋划天下至高的那个位置,他将朝尘尽笼在自己温暖的羽毛里,他想对她好。 她十六岁那年,还是很天真的年纪,热丧已经过了,京师的冰人都知道她已经长大了,可以出嫁了。小舅舅朝歌掌了权,口口声声对着病榻上的大哥保证会对她好,大哥咽气没几年,转头便觊觎起了她的婚事。 郁清莲气急攻心,不顾皇帝猜忌,深夜来访。朝歌让人看茶,他没接,坐在圈椅里,视线慢慢在厅堂扫了一圈,这才冷声开口,“你说在为她筹谋婚事?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你也好意思卖侄女求荣!” 他这时候仍然落魄,锋芒须以尘埃遮掩。 朝歌看不上他,用大话敷衍他,还是想卖掉侄女为家族谋一个前程。郁清莲沉默了半晌,几乎是咬牙切齿了,最后忽镇定下来,冷冰冰地望着他:“你把她嫁给别人,不如嫁给我。” 朝歌起初还不以为意,纵是皇子皇孙又如何?最多做一个闲散王爷。等到两年后郁清莲逼宫弑兄做了皇帝,他这才知道完蛋了,终于等到郁清莲清闲下来,朝歌忙带着族人进了宫,几番讨好,都被郁清莲不轻不重地揭过。 半年不到,轻轻巧巧便坏了朝尘尽先前订好的婚事,也不愿放她回家里了。 朝歌站在丹陛下,翻着眼睛往上偷觑。 郁氏多出美人,郁清莲长相端雅清俊,质如冰雪,就是身体不大健康,面颊雪白,乌发如云,偶尔倚在引枕上批复奏表,仿佛一朵不容污浊的高岭之花。 他上位的手段不太光明,朝堂被清洗过一遍,头几日里血流满地,豪夺臣妻还是最不出挑的一桩。这样阴鸷的人物,居然是在真心疼爱表妹,左挑右挑,偌大京师竟然挑不出来一个如意郎君。 于是夺了表妹养在自己身边,朝尘尽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在家里气得要死,抢了弟弟的马深夜进宫,宫门快落钥了,可她还是能在即将关门之际冲进大门,将马鞭丢给太监,怒气冲冲地进去问罪。 她是倨傲无边的人物,进门就囔囔“死病秧子”,把侍御吓得够呛。郁清莲咳了一声,慢慢直起身子,往水波般漫延的灯光里一觑,让人都下去。 灯下看美人,愈看愈美,朝尘尽心口一静,翘尾巴的逆鳞被摸顺了……开始反思自己,欺负一个病秧子真的好坏啊!郁清莲不懂她的烦恼,宽宏大量地招手,叫她过来,要给她好好讲讲其中利弊。 她又火大,不就年长五岁吗?!装什么大人!骂了一声“烦人”,扭头就要走了。 他气极反笑,拔了簪子往地上一掷,冷冷地说,“宫门落钥了,还要跑哪去?” 朝尘尽心疼簪子,抓起来说,“你拿它撒什么气?坏死了你。” 郁清莲这时大病初愈,额头发了热,昏昏沉沉地扶了扶头。她捏着簪身,往头顶随便一插,原本想跑,转念想了想,掖着手矜持地走过去了。 他伸出手,算是接了这个台阶,将她半抱在怀里,一只手慢慢拍着她的背,跟她道清利弊: “这天下没有好男人,把你嫁出去,许给谁我都不放心。如今留你在宫里,也算是寄养了,况且我这副身体,未必能有子嗣……到时候就往宗室里挑一个伶俐的,记在你名下,不用你养。” 这样的事,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 朝尘尽含含糊糊“哦”了一声,什么也没听进去。燕寝里燃了宁神香,困意一层层涌上来,她扯了扯表哥的腰带,强撑着精神,问:“我还能回家吗?” 他将并蒂莲玉佩塞进她掌心,眯了眯眼,将她鬓边一缕散下来的头发一捋,绝口不提方才的“寄养”。郁清莲并不属意乌烟瘴气的母家,反而觉得有些恨,轻声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半年后帝后大婚,皇后出自名声不显的朝氏。 朝歌愁得要死,他聪明一世,儿子却是个没脑子的草包,仗着当年和郁清莲的一点情谊,敢和皇帝拼酒。 郁清莲在婚宴上喝得半醉,回了凤梧宫一瞧,她匪夷所思地捏着鼻子,觉得好难闻。见他现在不清醒,尘尽起了坏心思,扭捏作态地说我不要嫁给你,他人醉了但还有本能的反应,轻轻掐住她的脸颊,呵道: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又出尔反尔?谁惯的你!” 你惯的呀! 尘尽心道,又“哦”了一声,那就算了吧,反正现在也不是很想离。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推他去汤池沐浴,自己懒得伺候,披着衣服回去睡了。 快睡着了,忽觉旁边靠过来某个重物,皮肉温热,冷冽的香气淡得几乎要闻不到。她迷迷糊糊地说,“不要靠过来啊……很热啊病秧子……” 病秧子咬了咬她的嘴角,醒酒汤苦涩的味道涌进舌尖,她嘟囔了一句“睡觉”,被人亲在面颊上,他说你睡吧。 郁清莲宴上喝了一杯鹿血酒,洗冷水也静不下来,半推半就地进去了。尘尽清醒了,却也忧心了,心想病秧子明天不会驾崩吧!身体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这时候也好像清醒了一点,但是木已成舟,没有挽救的办法了。一边小声说对不起,一边讨巧地往里送,插了没两下就泄了,可见纯情冰山处男器大活不咋样。 性器倒是没软,被咬在膣腔里,抽出来,操进去,凿出淅沥沥的水声。 高潮的酸痛一阵阵地冲进下腹,很舒服,又很奇怪,床笫之欢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啊。尘尽哽咽了一声,鼻音很重地问,“做了这种事,你身体又不好,明天会死吗?” 郁清莲一怔,忙低下头,耳朵连着脖颈全红了,她居然还在为我着想。就这样,心口忽地一烫,他闷闷地笑了声,语气轻柔:“不会。我是代天巡狩的天子,我会长命百岁。你这么健康,会活得比我更久。” 说罢,半晌无话。 抬头一看,她居然在剥玉枕边的花生吃,郁清莲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别吃了,明天给你剥。” 尘尽含着他塞进来的手指,重重咬了一口,他顿时难以置信,“你把我当花生了?”她这才回过神,眼眶里蓄着一泡泪,叼着手指,含糊地说对呜住。 屋里熄了灯,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有点紧张,喘得像哭的,把郁清莲吓到了,忙披了衣服掌灯,又在榻边蹲下来,顿了一顿,这才忍着羞耻掰开她的腿,凑过去观察有没有受伤。 朝尘尽害臊,脸红到颈子了,挣不开,蹬了蹬脚,视线往下滑去,雕琢成榴花形状的油灯还是有些暗,只能温润地照亮他的侧脸。 半扇乌鸦鸦的睫毛,另一半隐在影子里,只能看见白釉般细洁的面颊,不愧是曾经压坛白露观的观音童子啊! 他仔细地看过,确实是没有受伤,这时候才感觉有一股火气冲上脸,两个人都顿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屋里静极了,郁清莲迎上她的脸,一滴水珠攀在鼻尖,照得她眉目如画,他悚然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她有这样美的面孔?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不把她当妹妹看待了。 望潮和桃花妖 梅却簪回来时,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屋外落了一地去岁的梅花,浮雪一层层烙在木窗上,那些逆季生长的金色莲花蒸腾着乌青的水汽,填嵌花瓣上斑驳细小的纹路。 淡青的帷幔勾挂在房间每一处角落,金莲丰腴饱满。 白湘灵正披着那件秋香色的外衫趴在紫檀木的软榻上写功课,脚尖点在烟青的莲蓬之间,在排着灯笼的灯架下流连着蜜缎般细腻的光泽。 她认真得紧,半点没注意到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了。 等她堪堪察觉到时,湿润的梅花香气倏忽贴近,嘴唇被人咬住了,颈子也被人虚虚地缠住了,衣领被腕尖剥开一点凌乱的间隙,绷紧的脚尖推得莲花浮沉颤抖。 他咬了咬白湘灵红润的下唇,“湘灵姑娘,有没有想我呀?” “……湘灵当然有想梅公子啦!” 功课断了好容易连起来的笔触,白湘灵打了个寒颤,扭过身和他面对面贴着,敷衍几句便伸出双手作势要推他。 帷幔上递下几朵金珠相撞的脆响,请潇湘垂下的滴水碧玉起起伏伏,梅却簪好整以暇地看她挣扎,白湘灵躺在小榻上使不出劲,还被人捏住耳垂亵弄。 她从鼻腔里泄出几声躁急的轻哼,淡粉色的腕足便循声从两边伸过来,捆住她乱挣的双手束在头顶。 “呀,”梅却簪掀开她的裙子,轻声道:“湘灵……” 不消多说,一切水到渠成。情欲慢慢攀上白湘灵秀丽的眉间,她课业不精,就连这等浅显的媚术都抗衡不得,火焰翻涌上来撩拨每一处经脉。白湘灵蜷起脚趾,呜呜咽咽地抬腰隔着衣衫与蹀躞去迎合磨蹭。 于是梅却簪低下头去,又将嘴唇黏向她咬出浅痕的下唇,舌尖触碰她尝试躲避的舌肉,爱怜而甜蜜地舔咬。 他吻得含情脉脉,仿佛要把这朵桃花融化在春潮之中。 “梅公子,湘灵、湘灵,”她颤声抽噎,“湘灵不要了!” 作业被扫进地上堆积的帷幔里,抖动的肩背将它们搅得乱七八糟,窗外霜雪不停,小室里也披了一段冷峭的霜。相同相似的白发垂在他们两侧,仿佛蓬莱深冬时蜿蜒流淌的雪瀑。 他们曾去蓬莱洲祝颂,一路上遇到许多人。 旅人朝着莲灯和经幡许愿,圣徒借天瀑沐浴淋身,来不及南飞的野鹅掀起松柏上沉重的雪潮,雪崩的声浪一重盖过一重,天地万象纯粹无瑕。 “好孩子。”梅却簪这样叫她,然后把她推进了瀑布后。 然而在这灯架照射不及的阴翳中,梅却簪只是微微地笑,他们靠得太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乌瞳深处那些细小的波动。 狻猊香炉吞云吐雾,金莲蜂拥而上,淡青的莲蓬堆在身侧。 白湘灵偏过头埋进枕头里,任他解开衣裳,从抗拒到妥协,最终以噤声许诺以讷讷无言的默认。 “作业怎么办呀……”低喃从脸颊旁边的软枕飘出,轻得像一片蓬飞的羽毛。 “我教湘灵写。”他温声说。 她来的时候没有穿抱腹和亵裤,剥开了就是一副赤条条的白。 梅却簪倒扣手掌推在肋下,虎口抵住白湘灵细嫩的双乳,成群的雪片旋洒漂泊在两扇朱红的木窗外,他也握住了小小的一捧热雪。 她向着热源更深地贴过来,迫切地用腰肢磨蹭他的性器,“梅公子……”叫得可怜可爱,眼底浮着脂粉般的红,梅却簪倒不吃这套,只拿指腹揉着乳尖,低声与她说些话。 梅却簪问她,声线黏黏的,“湘灵要哪个?” “什么哪个呀……”她从情欲的机彀中挣脱几分,听他说,“湘灵,你是要我,”柔软厚实的腕足扭过来亮相,从腕尖的粉红逐渐过渡到鲜妍的粉紫,“——还是要它们?” 白湘灵咬住手指想要回神,热潮拥挤地徘徊在这具情欲逐渐饱满的身体里,唇舌相连带来的远水救不了近火,烧得她浑身颤栗。 身下女体弓腰痉挛,一点淫液泄出饱胀的腔穴,梅却簪等不到回应,只是哂笑两声,俯身便欺近白湘灵臀下,推高平放的腿弯,拿软垫让她靠住。 “湘灵,”他还是那样亲昵地唤她名字,“要被我肏啦。” 一阵冰凉的触感蔓上腿侧,腕足上柔软的吸盘吸住她湿淋淋的肉瓣朝外扯开,剥出那枚藏在丰腻花唇里的蒂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转瞬便被吸盘覆住吸吮。 肉核骤然酸麻,尿口涌上热意,白湘灵惊得尖叫哭泣,情不自禁地抻直细平的腰肢,情潮奔如怒潮,恍然间竟有溺水窒息的错觉。 她蹬腿想逃,却被吮得更重更深,淫水湿了臀下绣梅纹诗的被褥,梅却簪用指腹揩去白湘灵眼角流不尽的泪,热热地煨着冰凉的皮肉,“嘘——”低而轻的一声长嘘。 “啊、啊……嗯,梅公子……”她喉咙里翻滚的哭腔很重,“……湘灵要尿了……” 受了连累的银瓶摔下小榻,在砖上翻了几遭,落进云蒸霞蔚的汤泉。金莲摇摇晃晃,水下潜影纷纷聚拢,潇湘壁上嵌着口阔卷尾的螭吻吞口,正中题“帝子潇湘去不还,空馀秋草洞庭间”。 梅却簪将她抱下凌杂的小榻,以一个把尿的姿势把她推到潇湘壁旁的石阶上。 白湘灵仰面朝着那首题诗,单薄的膝盖颤颤巍巍地抵着墙壁,小乳随着颠簸一摇一晃,梅却簪从身后拥住她,指尖揉开红艳泥泞的肉唇,肉缝打开逼仄的一隙,性器进抵,险些就要嵌进去。 肉与肉紧密相贴,他将她按在自己热烘烘的怀里,“好姑娘,忍一忍。” “忍不了啦……”她拼命咬住发抖的声线,情欲含在湿哒哒的呜咽里,“你可怜可怜湘灵呀!” 白湘灵总算求他,两人都湿得不成样子,梅却簪叹了一声气,眉眼里盈着浅鲜的怜惜,“湘灵,你也要心疼我。”他说。 白湘灵颇觉气恼,又不敢骂他,只好伸手去挠他痒痒,梅却簪浑身俱被池水浸得湿滑,因此更显皮肉细腻洁净,仿佛一尊上了釉的甜润瓷瓶。 他垂下睫毛看她,语气促狭,“——请湘灵大人降恩于我。” 肿胀的性器慢慢凿开湿软的肉穴,甫一进去,白湘灵就痉挛着泄了一回身,腕尖代替吸盘勾弄着敏感的淫核,她颤着臀股淅淅沥沥地在梅却簪怀里尿了出来。 “啊……好,要、湘灵怎么做?”她的声音黏得像带了柄小钩子,甜蜜而淫秽,爽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尿了……” 涔涔的汗与涔涔的泪,皆从白湘灵身中流淌而下。 梅却簪伏在她粉红的耳畔,平静地说:“湘灵,肏我。” 黛青色外袍薄如蝉翼,被白湘灵扯下来时恰巧秀出他后脊上那支秾艳梅花。 她骑坐在仰倒的梅却簪腰上,肉物将腔穴填得很满,几乎要与内里湿软的淫肉黏为一体。水声闷在里面摩擦搅弄,白湘灵尝试摆动腰肢,还没磨几下,就在崩溃般的颤抖中淋出一汪温热的春液。 “呜……” 又高潮了。 见她还是这样敏感,梅却簪皱起远山般秀致的眉尖,心中暗暗叹息。 如此懈怠,如何完成功课?难怪座师总是怪怨诘责,想来也不怪他心浮气躁。 记不清是第几次泄身,太猛烈的渴求让多寡的计量都没有了意义。湿黏丰沛的水液沿着性器交合处淌下,白湘灵没了气力,懒倦地往后靠在潇湘壁上,任由阳刻的秋芜和莲纹硌着光裸的肩颈,夫子骂她素来惫性,如今可见一斑。 梅却簪把她拽得近些,白湘灵原先颇是不情不愿,被人捻了蒂尖揉搓反倒殷勤起来,叫他梅公子,又敢讨价还价,要他替她写课业。 “梅公子……”她将嘴唇贴过去,吻他微微上勾的嘴角,“替湘灵写作业啦,好不好?” 只不过声音细细颤颤,被肉体彼此相撞的闷响一盖,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湘灵呀,”他很是恨铁不成钢,语气却还是柔柔的,“你真没用。” 好残忍的话!白湘灵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他抓着脚腕拖进怀里。 梅却簪并指往下一探,弹指间便直挺挺杵进那口滑腻肉井,交刀般旋开双指寻着淫肉戳刺摩擦。此举堪称刻毒逆心,如渔人擖鳞、刀斧戮首,被他按在怀里的细嫩肉体猛然一弹,抽噎几声又拘挛着瘫软了下去。 掌中热潮湝湝,容纳性物的膣腔又湿又黏,独属望潮的生殖腕很轻易就能撞进去。 白湘灵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何事,只觉心生惧意,然而这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梅宗主对她总是很心软。 她大着胆子抓住梅却簪的手腕,引到那双稚嫩尖翘的小乳上,见他讥诮眉眼缓和缓许多,扭过脸颊潸然求饶,“宗主别生气,湘灵真的不行了……啊、别……啊!” 唉,我也不想这样坏的。梅却簪心想。 青铜浇筑的螭吻吞口泻出热流,溽热水汽扶摇翻升,房间霎时白茫茫一片。 热浪潮水般翻涌流动,沉重的身体一轻,白湘灵骇然惦起脚尖,仿佛被绳索悬吊在半空。粗壮的腕足交缠着捆住她细细的手腕,脚下没有杌櫈支撑,简直就像放出蛇蝎的淫刑。 白湘灵瘪瘪嘴,恹恹地低下头颅,梅却簪将她吊高,双手掰开两瓣腴润殷红的肉唇,俯身轻柔地亲了一口。 他掐着小姑娘腿根上饱满的软肉,说,好乖好乖。 这时的白湘灵像条被渔人吊起来亟待剖鳞的活鱼,刀俎在前还有种不知死活的天真,“梅公子,这是要干什么呀?”她忍住痒酥酥的爽意,声音还在发抖,“要……要用它们吗?” 梅却簪轻笑,“猜对啦。” 望潮生于滨海,在水中也算称霸一方的霸主。 梅却簪已至大乘,腕足之数不可估量,光色绮丽的腕足呈半透明状,两根拇指粗细的细腕锢住乳根,将并不丰腴的小乳撑得更加挺翘。白湘灵被迫朝着梅却簪抬起白腻腻的胸脯,几枚鲜艳的红痕浅浅烙在乳上。 肉腕游过来吮住乳尖,白湘灵搐缩几下,汹涌热意聚在腹下,顷刻间便被更深的快意撞得粉碎。 水雾中漫起一簇簇热烈的桃花香,窗外浮雪渐渐小了,只剩一层白绒般的霜片时而落在木窗之外,洋洋洒洒,如同春日里漫山遍野的耩褥草。 生殖腕毫不留情地肏进牝穴,拥挤的嫩肉裹缠着粉红的肉蔓,吸盘则紧紧贴在腔壁两侧——而这必能引出人欲之下最恐怖也最暴烈的快感。她像是察觉到了,瑟缩惊恐地要往他怀里钻,梅却簪松了些力气,没有推开她。 在他看来,这是他能赐予的仅有的仁慈。 踮地的脚背浮出淡淡的青筋,白湘灵发不出声音,舌尖弹跳之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声,狂乱的快感在一个来回间轻而易举地便摧毁了她的理智。 分辨兽与人的判断标准,流离万千尘世的首要条件,在这一刻被击碎得彻底,梅却簪吻着她汗淋淋的脸颊,收回了全部的怜惜。 太过火了,也只有这样,才能教她长长记性。 他对这孩子绝非全无怜爱,没有人的爱能如这般,他的顾怜如镜中的花和水里的月,只是很浅薄的一些,浑如琵琶上精细巧丽的金螺钿。并非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可白湘灵太不争气,通身好根骨也被懒怠糟蹋,以至于如今千岁仍然一事无成,为此他总觉得恼怒,认为她是那把坏了的琵琶。他教她功课,传她法门,渡她修为,此般种种,犹尚无用。 是他哪里做错了? 对她太好太过就是错,一味仰仗宠爱,到头来还是空中楼阁,镜里观花。 梅却簪抚摸白湘灵潮湿的长发,那样忧愁不已,梅宗主面容秀美奇丽,有如三十三个其中之一,垂眼相视时自有风流意态,眉目间更有一番放诞艳光。 白湘灵尚未回神,不自觉将一截红艳舌尖吐在唇边,口涎下流地与舌齿相连,被梅却簪叼住吮咬,几近色情地吞含。 身体随着腕足搦送上下耸动,一戳一刺,尽数将她的气劲榨干。 白湘灵打着摆子,腰肢舒展抻平,慢慢又泄了一回。这样的淫刑接连而来,已经像是剖心的苦行,梅却簪封了口,连句安慰的好话也不肯说。 她浑浑沌沌没了清醒,素日惯用的呜咽求饶都不会了。 白湘灵房中术本就不精,自渎都屈指可数,时下在梅宗主千金难求的兰舟上走了一遭,被他翻来覆去地侍弄,分明享尽天下最好的云雨,却险些魂飘魄散,珠沉玉碎。 “好可怜呀,”梅却簪用掌心摩挲她的面颊,悄声问她,“高潮多少次了?” “五……”她晕沉沉的,只得胡乱说出个数应付,“五次……” 拇指捭开黏滑软肉,再一次剥出红肿肉珠,指头循序回落,直至抵入湿滑肉缝。 白湘灵方才泄过身,此处丝毫不见淤滞,梅却簪合身欺近,仰面用鼻尖拱了拱这朵猩红颓艳的肉花,花心恰似芙蓉泣露。 他扣紧虎口掐住旁侧不住痉挛的腿根,失笑道:“错啦,是七次。” “唉,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能答错,湘灵,我要罚你。” 梅宗主慢吞吞说:“数三十下,倘若数完没有高潮,我就饶过你。” 白湘灵呜咽一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湘灵错了……宗主我错了……” 她作势要扭,反倒被腕足拧着劲往臀上抽了一记。力道不重不轻,只教她吃个教训。 白湘灵骤然吃痛,尾音含着巧黠的恼怒,逐着升起来的哭腔拔尖,逼得她直呼其名:“梅却簪!!!” 这世上除了各个宗门德高望重的掌教,只怕没人再敢叫他的大名。梅宗主、梅掌教,亦或白湘灵最爱唤的梅公子,总归都有几分敬重,哪像这般轻狂? 梅却簪觉着新鲜,虽说他锱铢较量,但实则并不太计较这等世人抛来的浮华虚名,反正待会有的是机会从她身上讨回来。 白湘灵喊完便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心生三分胆怯,咬紧下唇不敢再说。 这姑娘面上十分神色,三分怯惧,七分得意,梅却簪明晃晃读懂,却只含笑不语。 “湘灵,计数。” 他朝花阜贴得更近,鼻腔喷出的热气拂在肉上,挺翘的蒂尖随之颤栗,催得小口涌出一点黏液。白湘灵逞强,“一”字曳长了音,又开始发抖了,生生念成个陡峭的字形,她愈是胡乱动弹,梅却簪就攥得愈紧,从虎口与腿根的相接处挤出一点鼓鼓的肉。 受刑人引颈就戮,梅却簪伸舌挑弄花蒂,舌肉吸附过去裹住蒂珠嘬弄,一线温馥馥的淫水涌出细缝,潏潏滚淌。 “二……三……”白湘灵失声哽咽,“五……梅公子、不行…湘灵,湘灵要去了……” 春水如潮,雨丝风片般淅沥沥地浇了梅却簪满脸。 “湘灵错了、湘灵错了,”她回过神,讨好地用脚尖蹭蹭他,“梅公子是湘灵的好宗主。” 八次了。他在心中默念。 太频繁的高潮会降低反馈的灵敏,但对于梅却簪来说,这并不成问题。望潮的口涎蕴含微量的毒素,只是一个接吻便能轻而易举撩起白湘灵的情欲。 白湘灵睫毛湿漉如淋湿的雪翅,没有规律地上下抖动,微微合拢的双腿被掰得更开,火热的舌尖侵入腔穴卷舌舔舐,淫肉被肏得酥软,她哭着叹出濒死般的长吟,这次坚持得久了一些。 潮气起起伏伏,梅却簪又被濡湿一回。 这次计数停在了十五。 “梅公子……啊,湘灵——”她断断续续地说,还是那黏黏的语气,“湘灵又想尿了。” 吊在房梁上的腕足垂下,逐渐调度到合适的高度。梅却簪揽住她,从湿乎乎软绵绵的小腹作为起点,徐徐缓缓地往上亲吻,肚脐眼、乳尖、锁骨,最后直至红痕遍布的脖颈,才算完成了一个圆满的循环。 “湘灵,”他总喜欢缠绵地叫她的名字,“辛苦你啦。” 白湘灵咬住颤音,感受沸热的锋镝攮入浑身最软的肉里。他将她抱在怀里,依旧是个把尿的姿势,性器横暴地捅进抽缩的膣腔,不留一丝容人喘息的余地。 梅却簪捻揉着白湘灵身下那口热涨的尿眼,拇指与食指掐诀似的将这块软肉扼在一块儿,圆钝甲面也能拶出烈火焚身般的痛痒,白湘灵蹬了蹬腿,从紧紧咬合的齿间一字一句咬出字来,“……尿了……” 梅却簪重重往上一挺,温声说:“尿吧,好姑娘。” 两股热潮翻涌而下,淡色水液淋进烟霏露结的潇湘池水,与滔滔汩汩的热流融为一体。 先前备受冷落的腕足热情地依附过来,为她清理身上积攒的秽物淫液。腕足磨蹭吸吮,白湘灵只觉头晕目眩,险些溺进波光潋滟的汤泉中,腰肢几番抽搐,又不受控制地小小高潮一回。 她发不出声来,嗓子也有些喑哑。 梅却簪失笑,将她放进凌乱描漆金小榻里,一面秾艳的孔雀蓝在水中上下漂浮,那是他披上又湿水的外袍。他在汤池里仰头看她,大片变回粉红的腕足潜踪匿影,在水下鳞鱼般游动徘徊。 梅宗主此刻眉目生春,纵是不笑也格外好看。 窗外,雪已经完全停了。一夜之间落尽的梅花重新含苞,渐而吐出一片片朱红花瓣,艳得仿佛落雪中的火焰。 无霜期后就是冷峭的岁寒。蓬莱洲有六月霜期,春潮只存在一个半月,按理说这里也该随着霜期的来临而演变红衰绿凋,是他设了小小的阵法,于是万象皆春。 “梅公子……”困意上涌,白湘灵迷迷糊糊地去勾他的小指,“祝颂节……还去吗?” 他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 梅却簪勾住她的小指,扣得很紧很紧,他说:“去。” 他忽然就想通了,也不再执着于教化一个莫大的造化。 或许,像他们这样的妖怪,能够在万千同族之中修得人身与七情,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去看看蓬莱洲之外的春天吧,湘灵。” 梅却簪说。 幕僚和小姐 意独真十五六岁就给虞家当幕僚。 他是避难来的,平时总是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神秘,不多话,但也聪慧过人,就是年纪太小了,不受虞大人重用。 不能留着他吃白饭,于是他被虞大人指给小女儿虞香需当西席先生。 小小姐虞香需十指不沾阳春水,虞大人从不管她,到了年纪就要嫁出去联姻,她是一朵花,很漂亮的花。 意独真怜惜她,平时给她讲课不讲女德女容,讲四书五经,讲大川大河,讲聊斋志异。 虞香需不是很爱读书,她身上有一种打滚撒泼的野性,活泼,不知羞,缠着意独真拿尾巴给她把玩。 西席先生意独真要她读书,教她掣肘之术,以后不能受制于人,学会一个字就给她摸一下。 后来证明虞香需不是天生愚钝,那段时候他的尾巴被玩得一直掉毛,丰厚蓬松的九条大尾巴,被糟蹋得恹恹的。 岁月流转,春去秋来,有一次虞香需玩冰不慎吃了风寒,躺在榻上起不来床,脸蛋通红,只有乳母和意独真照顾她。平时监视她言行举止的乳母被虞香需赶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和先生。 意独真心想小姐也长大了啊,不能和男人同处一室,会给别人留下把柄……要去叫侍女,虞香需抱住他其中一条尾巴,把人拖住了,不管会不会扯痛,用脸蹭了蹭毛绒绒的抱枕,高兴地说: “先生,留下来陪我睡觉!” 意独真向虞香需瞥去一眼,只见小小姐眼睛明亮,像是看到了中意的钗环。 他没挣动,这支冷定似铁的钗环倏忽心软了一下,没有走,也没有叫人服侍,坐在床边看了她一宿。 虞香需十六岁那年,意独真半夜出府,没有缘由,他带来的那柄从未出鞘的剑也不见了,三天后才策马归来。 他回来的那天,虞香需趴在窗上看侍女拿团扇扑蝶,意独真从后面慢慢走近,给她的发髻上别了一支精巧的蝴蝶钗子。 小小姐嘀咕着先生真是翅膀硬了,连小鱼的生辰都敢缺席了……意独真笑了笑,没有再提,解下佩剑放到她手边,说:“是我不好,这个就送你吧。” 虞香需爱不释手,问意独真,“先生,你报完仇了吗?”意独真不惊诧于虞香需的机敏过人,正要颔首应答,却看见小小姐合掌大笑。 隔天晚上,意独真手持卷宗往虞大人书房而去,屋里灯火通明。他踏门而入,迎面看见他的小小姐虞香需,正视若无睹地抱着虞大人的脑袋。 “没事了爹、没事了,麟儿给您束发。” 那把剑就放在地上。 她把脑袋收拾得漂漂亮亮,父亲脸上干干净净,自己手里身上反倒全是血。意独真面对全程,不阻止也不搭把手,只是背过身没去看,对虞香需来说,先生这样已经算是默许了。 虞香需就抱着父亲的脑袋,笑着问他:“我梳得漂亮吗?”她梳发的手艺是意独真手把手教出来的,意独真想了想,“小姐梳得很好。”她便笑眯眯地答说,“都是意哥哥教得好!” 下半夜意独真哄虞香需回去歇息,他留下来把烂摊子全都收拾干净了,虞大人的尸身停在书房秘不发丧,直到实在藏不住了,意独真推门而出,发了讣告。 忠于虞员外的幕僚们没有证据,但都知道是意独真,他刚杀完人回来,衣袖上的血都没擦干净。 虞香需在第十天重新见到了先生,意独真换了一身素衣,好似正在披麻戴孝,浑然瞧不出鹰视狼顾之相。 虞香需突然福至心灵,问:“先生,我要给父亲守灵吗?”意独真替她解开发髻,轻声说,“还有你的两个哥哥。香需,以后你就是虞府的女公子。” 意独真原先是世家出身,世族下狱后,亲朋好友多方走动关系,也只能在最后问斩时摘了意独真出去。他本名也不叫这个怪名儿,他在春日降生,本来叫应少春,取自“瘦叶几经雪,淡花应少春。” 入市虽求利,怜君意独真……同样的出处,这是他的新名字。 意独真在被送出大牢前很是受了些磋磨,但凡虞香需问起时,他总是闭口不谈。 可她总有手段,在床上的时候磨着他断断续续地说了,虞香需听得津津有味,就当睡前故事听了。 有人说应公子自幼学剑,十三岁就有“意孤行”的名号,当年被折辱过盛,差点废了全身武功。虞香需抚摸他被洞穿后留下两环疤痕的琵琶骨,憧憬地说:真好啊,我也想穿透先生这两块骨头看看。 后来虞香需果真如愿以偿。 这时意独真的肘、腕、手指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剑自然也拿不动,好似一只供人把玩的活雀,这雀自觉这次是真逃不过了,索性阖目等死。 虞香需蹲在意独真面前,以手丈量: “这是坎子骨,烧琵琶——我当时还奇也怪哉,好端端为什么要烧琵琶?其占筮,则灼羊之坎子骨,验其文理之逆顺,而辨其吉凶,天弃天予,一决于此,信之甚笃,谓之烧琵琶。先生,你喜欢白肩胛还是黑肩胛?我来替你占一卦!” 前朝公主和新帝 前朝末帝昏聩无能,为在宫中建观星台,繁刑重敛、急敛暴征,百姓苦不堪言。 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太久,长安京中龙气俱断,先前搜刮出来的民膏如今都要成倍还回来,李氏原是江东士族,见南边亲王反了,李氏便借势发兵,一举攻下上京。 称了帝制后,高祖封了谋士陈恨溪为国师。 陈恨溪出身不详,身上很有些奇异的术法,曾有高僧为他推演,算出他是荧惑化身,此僧不日便死。当年陈恨溪只是小小道士,千里迢迢来到江东,说高祖是帝星啊身上有天子龙气啊,忽悠高祖造反,但帝星另有其人。 陈恨溪说陛下命盘中有帝星入位,请他顺势登基,令真正的紫微帝星死于亲征途中。 古往今来,荧惑和紫微注定只能活一个,紫微是天命,荧惑是灾星,荧惑从来只是紫微脚下通天路的垫脚石。 可惜这次荧惑棋高一着,破除诅咒,瞒过天地万物,提前杀灭了天命子。 后来传承了几代,高祖入土为安,子子孙孙传承下来,陈恨溪依旧年轻秀美,镇日笑盈盈地混迹在宫廷中。 他不出风头,因此也没什么人认识他,都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公子,天天抛花掷果,皇帝管不了他,只能放任他去。 直到这一代嫡宗的皇后生了中宫长女,取名李静照,游手好闲的陈恨溪才从不知道哪里跳出来,和几百年前忽悠高祖如出一辙。他说陛下啊此女是天命女啊,但她身上有一道大劫难,为了护她度过此劫,就交给臣管教吧! 皇帝纠结了几天,还是同意了。 陈恨溪当年骗过全天下,让监天司认为荧惑是帝星,紫微才是祸星,那么在他们眼中,小公主李静照自然就是今朝的天命女。 他教养了李静照,这一代的公主也是荧惑,帝星所生的应是帝星之女,可他们当年入主中原毕竟言不正名不顺,真正的天命子早就死去了。 别的皇子在书房读书的时候她在跟着陈恨溪学仙法,父皇母后最爱她,是全天下最得天独厚的宠爱。陈恨溪教小公主修习仙术,教她道理,教她万物之本,李静照先叫他国师,后叫他师尊,他先喊她虫娘,长大了喊她照儿。 很多年后,李静照仍然能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陈恨溪负手而立,告诉她,你是天上的星星。 他的眼睛深而冷,连带李静照的瞳仁也深,也冷,慢慢结成铁石心肠。 “人世间一切伤苦都会避你而去,你是天命,是天道,只有紫微能杀死你,所以你要在他杀死你之前杀死他。” 他姿容秀美,是一派风流公子的模样,说出这番话来却不怒自威,在李静照八岁生辰那天,陈恨溪带她登上前朝帝台分辨星宿。 那天晚上,一颗红色的星星坠地而亡,另一颗紫微星扶摇直上,似乎是某种不可明说的预兆。如今帝星归位了,她此生最大的对手也出现了。 李静照央求陈恨溪,他擅长扶乩之术,说那人在西边,她便往西边寻找,同时降服了下凡来为紫微掠阵的星宿化身。 这些人投了胎便失了记忆,变得和凡人一样了,浑然不知自己真正的主人还在受苦,就这样入了公主帐下。 这时候的紫微星谢檀还是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草莽出身,为了治好弟妹而参军入伍。他本事好,又得人欢喜,很快做了小统领,某次路过凉州城时,有个道士捉了他去。 这道士来自山林间,遵师命出山,不问世事、不知世故,因此躲过陈恨溪的清洗,道士只一心一意辅佐紫微称帝,后来谢檀知他本性不坏,便认他做武学师父。 那妖道国师讲紫微星的坏话,道士就和他讲荧惑的坏话,严厉告诫他离荧惑远一些。 他问荧惑是谁啊,可道士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凭借直觉,说是皇帝。 谢檀有时不太机灵,扶着剑,傻愣愣地点头,把远在宫廷的皇帝当成了毕生大敌。 说回这厢,李静照在道士的干扰下一直找不到紫微,某次又去西边找人,或许是因为国祚日渐疲弱,现在已经压不住蠢蠢欲动的边境异族,他们刚好遇到异族打来要屠城。 他们前几年离京游历四方,陈恨溪执勾魂令,可号令酆都万鬼,也曾教过李静照可怖的仙术。她便站在城墙上,十万弓弩暴雨如注,乌云压城般朝城墙上扑来,皆在她面前折碎。 李静照下了城垣,往城外踏血而去,生老病死,死排最后,千万人的血聚成活泉,流淌一地。那个不靠谱的少年国师曾经笑着说“人世间一切伤苦都会避你而去”,如今果真灵应。 被李静照降服的星星里有个叫管琼书的文人,真名不详,管琼书是赐名。 他被她带来随行,此人聪慧善谋,可与国师相争,那天管琼书与守城的定国公世子站在城墉之上,目送她远去,他问,“殿下知道什么是天命吗?” 世子不答,只是很紧张地看着表妹。 “天命就是,不必顾虑天时、地利与人和,无论怎样的劣势与死门,胜利从来只眷顾她。” 仙术所及之处万星奔腾,星宿化作陨石砸在城下。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像仙法更像机缘巧合中的奇迹,这时候的谢檀还不知道传说中的荧惑长什么模样,只是经常想起这个人。 道士倍感忧愁,当做睡前故事屡次告诫谢檀,说多错过,年轻人多思多想,让他以为荧惑是个面容可憎、青面獠牙的青壮男子,反正绝不像人,定然是狰狞丑恶的坏东西。 他那时正在守城,偶然窥见李静照的真容——小公主长那么好看,肯定不是那样坏的人。 他踮起脚瞅了一眼,看见她光艳柔软的半张侧脸,他看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脸红了。从此谢檀对李静照一见钟情,为了心上人,谢檀发誓要做京官,做威武明光将军……这样才能配得上她! 呸!道士听完,气得要拿拂尘打他头,骂他恋爱脑,想啥呢你!死孩子! 谢檀只好含泪挥别公主。 最终,天命还是倾向紫微。 国破了,但它本来不该破的。 李静照的力量为了填补国祚而流失大半,她送走了没用的哥哥、柔弱不能自理的母后和妹妹往南边向舅舅求援,自己则留在京中,看着城门也破了。 城墙上,面容秀美的陈恨溪摸着拂尘,跟在她身边,仿佛个以色侍人的娈宠。 他愁眉苦脸叹了一声气,说照儿啊我俩完了啊!那牛鼻子肯定要把我俩拖去祭天以抚新朝啊!千刀万剐多痛啊,照儿,不如我现在就送你下去吧。 李静照倒是不急不慢,和他一起下了最后的一千层台阶。她的属下都去南边了,管琼书也不在,在他身边的,只有陈恨溪。 这么多年来,陈恨溪一直忠心耿耿地辅佐李静照。她借助移花接木之术离了魂,被陈恨溪装入匣中带走,遁入阴曹地府,预备何时东山再起。 算盘打得响亮,道士找不到他俩,只能恨恨放弃。 谢檀为此哭了一宿,感叹早逝的初恋,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荧惑就是李静照,道士怕他恋爱脑误事,一直不肯告诉他,谢檀只以为她被皇室放弃了,心中悲苦,又怨又恨。 太子被小舅舅护送着南去,在南边建立旧朝,和新朝玩命掰头,公主呢,公主在国师怀里睡大觉! 国师带着李静照的魂魄远走高飞,她的身体则被封入棺椁,上面贴满符纸,棺材刻满最恶毒的诅咒。道士一看,确实满是蛊毒,李静照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敢开棺就殉葬吧。 他无奈,只能打消了开棺的想法,谢檀刚攻下上京,反倒开心不起来,过来凑热闹,一看问这是哪位公主? 道士说是那位最受宠爱的长公主,他一听就知道是谁,泪水潸潸,欲语还休,说我来开吧,然后不顾众人阻止吭哧吭哧开了棺。随他打江山的武士心想此厮不愧是天命子,国师最恶毒的诅咒也对他不起效。 唯有道士惊诧又悲痛,早说了不许恋爱脑了! 开棺之后,谢檀果真看见里面躺着他的心上公主李静照。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横跨许多针锋相对的岁月,他终于站在了李静照面前,即使天人永隔。谢檀想,我当不成配得上你的明光将军,可以当天子呀……对不起,殿下。 此时的李静照只有十八岁,面容光艳,骨肉丰盈,每一处都完美。 这就是天命女,这就是旧朝的金枝玉叶,他只是看着,竟浑然不觉得她死了,谢檀认为李静照只是睡着了。他凑过去,露出来的耳朵尖已经红透了,不顾被符咒烧伤的手指,好害羞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我果然还是好喜欢你,殿下。 女高和鬼 疏萤是家里唯一长大的孩子,两个弟弟都早夭。 第一个弟弟长到六七岁早夭,第二个弟弟刚刚成型就因为不可抗力流产了。 他没有脸,只能可怜地对着长大后的哥哥的脸捏了一张,但哥哥其实也没有长大,他是对着姐姐的眉眼轮廓捏的。 两个弟弟都和她长得很像。 一开始家里住在山里的桃花村,桃花村背靠海城,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南方小城,气候温暖湿润,有着无尽的夏天,城寨脊背靠幽绿的群山,山脚种着炊烟,浑然不见黯淡蒙尘。 海城里的这座村庄很少有人知道,落后,破败,贫穷且排外,信仰变了容貌的灶神。为了给女儿一个好的环境,疏萤上初中那年父母带着她举家搬走了,留下井里的两个弟弟。 六七岁时死去的那个孩子是被人推进井里的,因为“灶神”要吃小孩,自从最后一个孩子死掉之后,只剩下疏萤和弟弟能够作为祭品。 疏萤已经快上初中了,年龄不符合,于是他们在某天偷走了弟弟,推了下去。 疏萤的父母是老实人,善良而蠢笨,以为是自己看管不力让孩子掉下了井口,从未疑心他人,母亲天天抑郁垂泪,直到某次外出时意外流产。 失去第二个孩子后,父母决心明年就搬家,离开这个惹人伤心的是非地。 疏萤搬走后,两个黏着她的弟弟只能难过地游荡在村口。 在等待姐姐回来的日子里,哥哥郁琤琮教导弟弟识字,将自己的名字拆开一半,兄弟两人共享一个名字。每到姐姐生日那天,他们都会溺死一个村民,作为生日的“庆祝”,献给神明,祈祷着姐姐能够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愿望得到了显现,高考结束后,姐姐卸下学习的重担,回到了村子里的老宅散心。 桃花村确实是穷,穷到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地步。一株光秃秃的桃花树,一口干涸的古井,一座唐代诗人的坟墓,这就算桃花村仅有的好东西了,老人留守,年轻人外出打拼,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从郁家搬来第二年开始,村里连最后一个年轻人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文化教育缺乏是理所当然的事。 村子里大部分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平时有什么需要,都往郁家找文化人,就连上小学的郁疏萤,也给他们写过几封信。 她回村时遇上邻居家的婶子,婶子告诉她,村子里现在有个回乡支教的漂亮男大学生,叫秋阆,长相秀美,清癯瘦高,在她回来那天——也就是今天,受村民之邀扮演灶神。 说是灶神,扮相却更像白衣观音。 她回到村里的时候,村子里敲锣打鼓,轿夫们抬着一座轿,踢踢踏踏地走过那条好桥。神轿里卧着个长发飘飘的年轻男人,道士的神仙卧,手里扶着槐木烟杆,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白玉观音。 那灶神瞥来一眼,视线蔓蔓缠缠地扫过她,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了。 她忙着照相,新奇地发给父母看,母亲看了,迟迟回想起来,说:那是搬走的那户人家……喔,以前和你有口头婚约的那个男生。他也回来啦?多大的事么,当不得真的。 这时她才隐约想起来,似乎隔壁搬走不久,弟弟就落进了井里。 后来秋阆勾引了疏萤,疏萤心想春风一度,拔穴无情。这里确实是古怪,她的弟弟们不仅变成了鬼,还变成了难遇的淫鬼,回家之后井里的郁琤和郁琮闻着她身上的灶神味儿气得快哭了,出去和秋阆打了一架。 结果自然被秋阆按在地上摩擦,却因为是疏萤的弟弟,便轻轻放过了他俩。 兄弟俩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了家,哥哥一声不吭地埋进姐姐怀里,弟弟缩着身子窝在她脚边,一直偷偷掉眼泪。 疏萤想暑假结束就离开村庄,这期间被秋阆天天勾引,从此疏萤不早朝,很有为狐媚子一醉方休的意思,有天爸妈叫她去后山祭祖,她带着烟酒去了,墓碑上刻着“宿厌芳”。 据说郁家是唐朝诗人宿厌芳的后人,他作的诗无人问津,到了千禧年时已经全部失传,宿厌芳做诗人失败,做道士却很成功。 果然,宿厌芳也变成了鬼游荡在后山,这里该叫鬼村吧?疏萤心想。 不过既然是祖宗,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从祖宗宿厌芳口中渐渐得知一个有趣的故事: 宿厌芳年轻时被鬼怪算计,无中生有了一只鬼胎,第三天他自己剖开了肚子想捏死它,结果他那时心慈手软,没能掐死他,反而给这小鬼取名宿槐玉,当成人类养大了。 宿槐玉长得像人,脾性也像人,宿厌芳请师尊剥除他身上鬼气,又带他离开老君山,两人来到洛阳。 宿厌芳二十八岁那年因为封印邪神死去,被他封印过的鬼怪又要动乱,为此老君山秘不发丧,最后还是宿槐玉子承父业,披上了他的人皮,假装自己是老君山的宿厌芳。 这一戴就是一辈子,宿槐玉以宿厌芳的身份入赘郁家,妻子知道他的秘密,也愿意为他保守。 宿槐玉活到了九十九,晚年时否认自己写过神仙录,只因那个人问的是宿槐玉,槐玉没写过,只能如实回答,传出去就变成宿厌芳没有写过这本邪书。 宿厌芳死的时候还觉得可惜,他想以诗人的名义获得认可,但始终不能如愿,现在他要作为道士拯救天下苍生。 疏萤的父亲正是宿槐玉的后代,所以能够摸到阆,至于宿厌芳的遗骨,是先人拿来镇压秋阆的。 宿厌芳两根小指骨,一根在秋阆身上,一根被疏萤挖出来了,他临死前硬生生被秋阆掰断左手指骨,秋阆被他封印,含恨不得出,两人结下死仇。 自此宿厌芳魂魄未散,寄宿在疏萤挖出来的那根指骨里,在此之前他一直游荡在后山,与森森白骨作伴。 每到清明节前后,他都会离开后山,去村子里寻找自己遗失的那根骨头。 岁岁年年过去了,太多旧人旧事都在长河里没了踪影,宿厌芳被困在桃花盛开的季节,他记得歌舞升平的西京,记得万年县和长安县的两市一百零八坊,记得他是从老君山下山的少年英才,记得他立誓要还人间一个清净。 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很有才华的诗人,尽管写的并不那么好。 雨夜时分,宿厌芳给疏萤写诗念诗,长而乏味,堪称又一本天书,疏萤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郁琤和郁琮又回到井里,就着他的读书声,一字一句地刻画井壁。 他坐在窗边听雨,远远看见打着油纸伞的秋阆,雨帘一层层揭下来,桃花枝瑟瑟乱颤,疏萤快要醒了。 秋阆和宿厌芳隔着一条无人的长街彼此对望一眼,暗香浮动,杀机森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有的话不必言明,有的话没有必要。 他们都想让对方死。 皇帝、太子和贵女 贺兰照今年三十一岁,他出身贫寒,年少时随着叔父打仗,又求到世家脚下,世家倨傲,将他们像犬般赶出来。 他跟随叔父走时,看见一个小女郎躲在屏风里头,不露脸,只露出圆圆的发髻。 后来推翻了新朝,叔父去世,贺兰照御极,几番胁迫下,世家恨得牙痒,不得不将小女儿舒霜合送进宫里选秀。 太子设计让她落了选,被调到东宫做侍女。她是世家的娇女,红袖添香不会,媚上欺下也不会,她不学女红,不学持家,只会品茶鉴花、抚琴作诗,做足才女本色。 贺兰照膝下有对双子,略小舒霜合一段年纪,时常留在东宫与她厮混,有次她祸从口出做错了事,被太子罚抄书,他说你将孤的脸面置于何地?这样,孤也不忍心伤你,你且写一千个大字给我,就算揭过。就写……‘太子哥哥’罢。 这事算了结。 双子里年长的笑她写字丑,她丢了笔去撕他,哥哥躲了一下没影儿了,她便翻来覆去地找,总算找到人了,扑上去就拽他头发。然后这人眼泪汪汪地,说,是我呀,姐姐。 这时舒霜合才知道认错了人,连声敷衍告歉,恰巧遇上贺兰照抽空来东宫验看太子学业,见她在闹,脸上还要端得很沉静,只是眉头不自觉拧了一点。 她觉得帝王都阴晴不定的,心里有点怵他,就打着哈哈说陛下坐吧,我就不打扰您了……皇帝心里酸妒难忍,很是忍气吞声。 想和她说说话么,太子打了帘子来了。好巧不巧,怎么就这么巧呢?太子掀开眼皮,扫了扫她,先同皇帝赔罪,说:“儿臣这丫鬟没规矩,父皇宽宏,别与她一般计较。”又斥她一声,叫她过来。 舒霜合捻着书钻过去,招呼也不打,一溜烟就要逃,倒被太子捏了领子提回来,又悄悄摸了摸后脖子,叫她出去玩了。 贺兰照已经三十岁了,已经不再年轻,轻易看不得这些青春男女传情的场面,心里冷而沉,不自觉地,连带着对太子也恨起来了。勉强问了几句课业,拂袖便走。 后来呢,她被服侍好了就一脚踹开贺兰照,太子问她去哪了,她说去玩啦,脸颊还是红润润的。 看台上皇帝御驾回殿,刚坐下,视线就黏黏地投过来,她假装看不见呢,后面宴会渐渐热闹,也没人关注她了,她就偷跑出去,皇帝找准时机追出去,问她怎么不看我? 舒霜合扭来扭去,见挣不开,忙说:“陛下,咱俩什么身份呀,我怎么敢看你?那可是杀头的大罪!陛下行行好,别让人注意到我,您这双招子,看得我心慌呢。我是最经不得吓的,陛下一吓我,我就要心乱,我一心乱,就容易出事儿。” 贺兰照心里忽冷忽热的,感觉被人玩了身心还不负责,他对自己年纪在意得很,生怕她喜欢那些年龄恰好的儿郎,丢下他不管。 明明该迂回挽留,依旧忍不住嘴上刺她:“我们什么关系?你刚才还叫着玉衡、叫着阿照,现在倒守上规矩,叫上陛下了?” 他很亲昵地喊她的小名,又拿捏起这副令人牙酸的腔调来:“你不能这样。谅你年纪小不懂事,朕就当你没说过这诛心话,我方才瞧过,宴上乱得很,别回去了,陪我四处走走。” 这还得了?怕不是要逛上龙榻了。舒霜合有点郁闷,一时急中生智,答说:“太子殿下还等我回去呢,被他发现了可不好。陛下今夜喝多了酒,说话不清醒,席上醒酒汤常备着,我回去叫人来服侍陛下——陛下,我走了。” 于是只能眼睁睁瞧着她走了。贺兰照三更半夜气得睡不着觉,在榻上翻来覆去地动,整副心肝都是疼的。他恨得像吃了酸枣,心想自己贵为天子,何苦与小辈争风吃醋? 宫宴当夜,舒霜合在贺兰缇房里坐着,她同人换了班,替他守这个夜,只是人不太精神,摸黑在那里打盹。 三更时贺兰缇醒了,掀开帘帐,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声线清明,就是有点冷:“你倒好,说是替孤守夜,自个睡着了。” 他本就秀美,是个玉山般秀致的人物,烛光下看人更美,跟洒了金粉似的。舒霜合睡眼朦胧,自觉看到天上神仙,一时间竟有些忘了尊卑,见色起意,凑上去就亲。 等她亲到了,才察觉到嘴下是软的,一时大惊失色,夭寿啦! 贺兰缇好笑,抓了抓这身薄绿的裙,将她拽下来,卷进一层层花苞般的帐子里,头发也扯散了,水藻般铺在床上。 榻里闷得吓人,也看不清什么样貌,太子按住她,原想逗一逗,见她实在害怕,松了手准备让她出去。 谁想到舒霜合这样胆肥?她是天之骄女,对新朝没什么看法,皇帝不能杀她,为了不惹怒这些清流门阀,还要供着她,因此这姑娘有恃无恐,十分娇纵。 这才回过神,好奇心便又起了,舒霜合说,“我们试一试,就试一试……”瞧他神色,应当很不情愿。 都说东宫里养了个貌若春花的天仙,贺兰缇就是那颗妆匣里的明珠。 他今年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少,如今被她扯下凡尘,撕了羽翼,就再也没法飞天。 殿下欲拒还迎,活似被舒霜合封了通体的武功,摊平做了砧板的鱼肉,舒霜合笑他矫情,窗外亮堂堂的月色将贺兰缇剥得一干二净,样样都看得清,赤身裸体,仿佛回归最纯净的胎心。 贺兰照最后还是妥协,趁着夜色溜进东宫来,转到太子寝宫瞧她,想同她温存温存,以解相思之苦。没想到,竟看见她与太子厮混。 心口一寸寸冷下去,又像有烈火焚烧。 第二日,贺兰照在飞霜殿传唤舒霜合。 公主和噩梦 宣玉钟有一支簪子,是妹妹送给她的,有年冬天妹妹被人推下冰湖,溺死了。 妹妹心怀仇恨,怨气凌空,化作一条白蛇日日纠缠宣玉钟,宣玉钟夜不能寐。妹妹本是无心之举,她不觉自己已经死去,故而仍然日夜纠缠着最爱的姐姐,皇帝忧虑,广招道士僧尼进宫做法事。 那年是宣玉钟十岁时的事。 皇后膝下无子,唯有一女玉钟,皇帝爱若明珠,为她打造了一口羊脂玉小钟,莹润剔透,平日盘在手中把玩。 道士进了宫,夜晚设下阵法逼恶鬼现身,因她是溺死,如今已然面目全非,就连宣玉钟也没能辨认出这是她的妹妹。就在这恶鬼被诛杀之际,一缕鬼气偷偷藏进小钟,此后数年不断侵扰宣玉钟的梦境。 夜晚,宣玉钟第一次入梦。 她梦到部族战败,孩子们被对方部族的兵士奴役,将军有娈童之癖,玩弄战败族的男孩女孩,等发泄过后再杀吃了。 宣玉钟揉着额头,刚醒过来,还没恢复镇定,就看见前面的小孩儿被人抓进了帐篷。 宣玉钟不信鬼神论,捋清局势,知道她现在在做梦。她是正经人,没兴趣做这么变态的梦,很干脆地把脖子往刀上撞。 第二天她又入梦,不信邪,再自杀一次,第三日依旧如此。 入梦入多了,宣玉钟自知不能再忍,后来她被传召,同行的还有同部族的男孩,沉默寡言,骨瘦如柴,两人一起钻进了帐子。宣玉钟假意奉承,就在将军的手要摸到她头发时,那个男孩把她扯出来,匍匐着以额贴地,说:“请让我先侍奉将军吧。” 宣玉钟不管他想什么幺蛾走过去子,给将军宽衣解带,细嫩如青葱的手指解下将军的两把弯刀,在将军身后缓而轻地抽出刀来。她的手很稳,解刀之时,轻得发不出一丝声响。 宫中多变,她曾在母亲请来的教武师傅指导下学过几手刀法,以做防身之用,因她力气小,惯用巧劲,在将军被男孩的容貌吸引之时,两刀并行,猛然砍掉了他的脑袋。 宣玉钟身上溅了太多血,男孩好像呆住了,她平静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收拾了一下,两人互换了衣服。宣玉钟见自己整饬得差不多了,出去对守帐子的士兵说:“将军说要吃酒,不劳烦诸位大人,我自为将军拿来。” 等士兵放行,她溜去奴隶营地,很久之前她就和部族诸位商议了下一步该怎么走,砍了将军的脑袋,就该烧粮草了。 她走后不久,放置粮草的帐子就走水了,士兵原本要进去禀告,冷不丁被人闷了一棍子,倒地不省人事。男孩闻声从帐子里出来,奴隶见他身上有鲜血暴溅,以为是他杀了将军,一时间十分敬畏。 守夜的七成士兵都去舀水救火,奴隶们借机聚集一处,抢了他们留在帐篷里的精刀铁剑,骑上马厩里膘肥体壮的快马,带上不多的干粮,仅留下十几个人救火装样子。 日夜奔波,千里奔逃,总算逃出去了。 他们打算逃到雪山上,留下断后的那些青年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宣玉钟千金之躯,自小体弱多病,这个医师的女儿身子骨也不健壮,更有顽疾在身,入山不久就冻得烧起来。 男孩一碰她汗涔涔的额头,好似抚摸一只湿滑的火炉。 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冻死了,男孩抱着宣玉钟翻滚下马,对领头的祭司磕头,说:“萨满婆婆,我愿意以身试验秘法,我想让大家活下去。” 萨满把他的血肉乃至灵魂都献给雪神,祈求暴风宁静、狂雪平息,他把自己献给雪山大神化为厉鬼。 天灾很快便过去了,只要他在,他的族人们就永远不会因风雪而冻毙。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便在雪山上驻扎起来。宣玉钟在族人的照料下养好了病,他的名字却被大雪埋没了,不过,既然是雪山的恶鬼,青女司霜,宣玉钟就叫他司霜。 女巫和魔法学院(二) 在奥莉维娅还是青春少年时,在她还介乎于孩童和少女之间时,曾经历过一段相当不美妙的学生时代。 奥利维娅已经不太能想起那些过去,身体的保护机制为她清除无数个在啜泣中度过的、冰冷的噩梦,但是创伤从未远离,仿佛战争留在世界上的一道沟壑,一条疤痕。 直到某一天醒来,佐伊告诉她,她不能再出门。 时隔五年,再一次离开栖居的龟壳,这是一种奇妙而梦幻的体验。 此时街道上路人很少,灿烂的阳光洒满大地,含着朝露的鲜花绽放在篱笆和墙檐,藤蔓弯弯绕绕,几乎要瓢泼地垂落下来,白银色的风向仪立在屋顶,时不时转出流丽的银色。这里随处可见红山墙的老建筑,墙壁剥落,爬山虎繁密,魔法的辉光并未惠顾平民。 魔女佐伊牵着奥莉维娅的手,坐上南瓜马车。 “睡一觉吧,莉莉。”她有时也会叫她莉莉,亲昵又柔软,“好梦。” 身为被驱逐的魔女,佐伊的身份是需要隐藏的,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平民化的出行方式。奥莉维娅将脸放在她的双膝之上,塔夫绸质地的长裙柔顺光滑,拨动小小的弹片,椅子上的八音盒弹出木质的小夜莺,徐缓地流转出一首只有纯净伴奏的歌谣。 圣歌,奥利维娅很快就辨认出来,那是天族所唱的圣歌。 长短不一的光芒渐次从窗户射入,斑驳在她乌黑的裙角。 佐伊欣赏着奥莉维娅,她今天穿了巫师长袍,宽松,平直,没有修饰身形,和魔法院里那些朴素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学校并不强制学生的着装,不过,这是必要的手段——包括雪莱。 她抚摸着奥莉维娅漫长的头发,它们在椅子上蜿蜒出深暗的河流,母亲的手掌温暖细腻,只在指节有一点茧子,那是她经常伏案写信,被钢笔磨损出来的一些隆起的笔茧。尽管心中怀着不安,奥莉维娅还是慢慢闭上颤动的眼睑,在时间流逝中落入浮沉的梦境。 她早已习惯,一觉醒来,什么也不会记得。 最后是佐伊摇醒了她。在细碎呢喃的絮语声中,奥莉维娅醒来了。 “莉莉。”佐伊不方便下去,只能轻声呼唤她的昵称。 魔女坐姿端正,就连平时凌乱的鬓角也经过精心的修饰,可即使如此,送她来魔法学院外围已经是魔女的极限。 她看向奥莉维娅,魔女们的面部轮廓几乎都鲜明而深刻,每一条线条都美如神灵,或许她们正是神灵的化身。 那双灰色的眼睛如同黯淡的恒星,其中蕴含无穷智慧,奥术的法则记录于魔女邪性的双眼之中,若不慎与她们对视,往往只能凄惨死去。 “我不能送你进去……”她看起来很遗憾,“让雪莱陪你进去吧。” 她枕在母亲膝上,怯懦地朝着外边投去匆匆一眼,心惊胆战,小鹿受惊般的一眼。 雪白的日光吞噬了视野,在一片高饱和的绚烂中,逼仄的视线忽然毫无预兆地呈放射性扩大,鼎沸的人声如潮水般猛然而汹涌地涌入奥莉维娅的感知器中。她惊讶地叫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随即移开了震惊的目光。 “我,我……” 她咽了咽口水,感到头晕目眩,和喉咙里窒息的干渴。 “不要怕,莉莉。”佐伊给予她力量,“你不能永远这样。” 没错。 奥莉维娅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作为羽翼逐渐丰满的小鸟,她总会离开父母,她不能一直留在妈妈身边。 更何况,佐伊的魔法老师、魔女集会的举办人莱卡女士在昨天写信告诉她,告知她这会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但同时,也是是她未来破除诅咒必不可少的一环。 于是奥莉维娅鼓足勇气,脑袋空空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跳,真的是跳。 并且,她成功了。 佐伊看着勇敢的莉莉,嘴角刚要抿起微笑,转瞬又压了下去,“雪莱……啧。” “……他提前进去了。”佐伊说,她语气很冷淡。 涌动的人潮中,没有人注意到奥利维娅。她踮起脚尖,习惯性地亲吻母亲的脸颊。 “不用担心,我会自己进去的。” 她咬住下唇,额角黏着汗珠,再一次面对社会群体,从一个陌生的环境骤然转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这让她的逃避本能在恐惧地颤抖,发挥着聊胜于无的作用。 奥莉维娅的手指在细微地发颤,她说,“我不能总是依靠雪莱。” 魔女讶异地挑起眉毛,担忧一瞬即逝,这一瞬间漫长而无言。她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让那些淡淡的忧愁隐没于完美的面庞之下。魔女眉眼间蕴起细小的笑意,“你真的长大了。” 湿润新鲜的柑橘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从一开始的寡淡,到现在愈发浓郁。 小小的风向仪转了个弯,红山墙的老建筑早已随着推移衔接上学院墙壁苍白的大理石,这时奥利维娅才有空打量这座学院。没有鲜花、藤蔓和爬山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冰冷,兼具严谨和圣洁。 花岗岩的墙体描绘着创世纪的故事,颜料充斥油画质感,柱子和拱门宏伟而庞大,进入第一道拱门后,是近百米的空旷长廊。 站在奥莉维娅现在的角度,能够模糊看清远处那些缤纷的花窗玻璃、大门的十字平面、高低起伏的尖塔与尖顶。这些设计处处彰显它效仿了天族教会为取悦神灵而兴建的教堂结构,整体高耸峻峭,仿佛神话中鲜花圣母富丽堂皇的住所。 还有无处不在的小柑橘香气,这个就属于个人趣味了。 佐伊最后看她一眼,怀念的,爱怜的,然后就如每一个家长那样,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奥莉维娅深吸一口气,裹紧身上的巫师袍子,阴暗而谨慎地穿行在拥挤的新生人潮中。 魔法院的新生报道日,想想都觉得人多,湿淋淋的汗味流动在潮水中,和刺鼻的高级香水混合成某种惊人的酸臭……柑橘粉尘的味道不可避免地弱了下去。 有人不留神撞到了奥莉维娅,不等他道歉,她就悄悄地找到机会溜走了,“人呢?”年轻的人族少年迷茫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身后。 穿过拱门,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在等待统一登记,奥莉维娅站在人群中,她穿得像个普通的巫师,可举止实在又像怪人。来往的人都盯着她瞧,看着她尝试跨出一步,又慢吞吞地收回来,又慢慢地跨出去,又收回来,最后只能沮丧地蹲在地上,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真的很引人注目啊。 当一个怪人有着一张美丽的脸蛋时,这种令人厌烦的奇怪也变成了可爱。 就在负责新生接引的学姐们推搡着彼此,准备上去询问这个羞怯的小姑娘时—— “艾萨克……啊!” 就在这时,蹲在地上的奥莉维娅听见了一声几乎要撕破喉咙的,惨烈的、恐怖的尖叫。尖叫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钳器猛然攥紧了喉咙,那些挣扎翻涌的咆哮就此被掐灭在喉管里,就连呜咽也发不出来,一种,强迫式的、具有支配性的,短暂的安静…… 刚才还在缓慢蠕动的人群,霎时如同受惊的绵羊群般疯狂骚动起来。 女师与司业 国子监里有位李姑娘,新来不久,专门教女院,偶尔也到男院代课。 这位李重萤姑娘,身材姣好,每每见了她,思春期的男学生们总是要春心荡漾,可惜李重萤在老家乡下早有了恩爱的未婚夫,国子监里万千春心一夜凋撇,无处安放。 谢司业是国子监里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很有些拿乔的臭脾气,时常请假不来,踪迹无处可循,故而他虽有美丽姿容,却并不得女院学生们喜欢。 李重萤也是国子监里的风云人物,人人喜爱。他们相识是在某日傍晚,雨后路滑,谢司业夜盲,扶着墙看不清脚下泥泞的廊道,好在李重萤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快要跌倒的谢司业,小心揽进怀里。 李重萤道:“谢司业,路滑,小心些。” 谢司业道谢,被她用力推到墙角,饱满的胸脯压上来,可以从开得很深的衣襟里看见一道同样深的沟。 他有些喘不过来气,只听她娇滴滴地说:哎呀,人家脚崴了! 谢司业拧过脸不去看她,耳朵全红了,表面还要假装很冷静:我扶着你吧。 此话一出,李重萤维持得体的笑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他被扯得朝她歪了身,肩膀颓山般倒倾下来,手掌垂下来时恰好落到她腿根,被李重萤合住,夹在腿缝里。 她附耳过去,暧昧地咬着谢司业的耳垂:就非要和我装不熟?你看你,骚得要死…… 谢司业扯不回手,陷进一团温热里,一口气没提上来,忿忿心想,到底是谁非要装不熟? 在国子监时他俩是“不熟的炮友”,回家了是“操很爽的未婚夫妻”,其实都是一对人。 每次提到未婚夫,李重萤都会羞涩地低头一笑,很恩爱嘛。转头用小指勾着谢司业腰间的玉佩,很惊讶地说,谢司业你想操重萤,可是重萤有未婚夫呀。要是留在里面,被他发现就不好了,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来操我…… 谢司业:。 男学生们在国子监春心荡漾,谁能想到谢司业天天被迫玩角色扮演? 要么是炮友,要么是李姑娘的学生,要么是李三娘的夫子,他一个人,要在朝廷打两份工,再在李重萤这打三份工。 本朝风气开放,姑娘们崇尚穿衣自由,衣襟开得也深,课堂上有学生不大安分,偷偷看她,看的地方不大礼貌。 坐上回家的车架,她靠在谢观尘身边,故意拉开衣襟,谴责地说姑娘的胸脯有那么好看吗?圣贤不想想姑娘,谢观尘,你真是枉读诗书! 他来不及反应,大概是没想到会被人骂不知廉耻吧! 只见李重萤劈头盖脸就丢过来一本书,讲圣贤的,然后除履翘脚,不太端正地坐在他对面,义正言辞地叫他背书,背一段李姑娘就脱一件衣服。 谢观尘掖手而坐,沉默了一下,拗不过,开始背。 李重萤知道他从小就能倒背如流,那还有什么意思?特意鸡蛋里挑骨头,问他知不知道春楼里侍奉女客的小倌们平日里都背什么书?边说边踩他性器,谢观尘哪里知道呢,都是些不入流的淫词艳诗。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背出一段,李重萤终于满意了,脱了罩衫,卷成一团让他咬住。 谢珣谢观尘,自从三年前升座摄政王,堪称权倾朝野,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更遑论将圣贤诗礼拿来作筏子,这对他的文人骨气是一种糟践。 他如今又在病中,还是无声地应了,眼角略微含泪,清冷卓绝的骨性被心火煎得软弱下去,边缘卷翘。 摄政王往日打很多份工,现在还要学春楼小倌那样挺胯去蹭她脚心。李重萤眉梢一抬,小声地笑了一下,特嘚瑟了,往他腰带里大把大把地塞银票,打赏小倌似的,反正用的是他的钱。 等他又断断续续背完一段,李重萤开了恩典,把裙子一拽,脸上带着细微的笑意,那种很暧昧的,风情万种的,让他爬过来,老师奖励你。 男儿膝下有黄金,金锭的棱角锋利得扎人,跪下去疼得要命。谢观尘跪在地上,僵硬着不肯动。李重萤抱着胳膊,后知后觉,心想不会玩过分了吧,他要是待会把我丢出去怎么办? 支吾着想挽救一下友情,就见摄政王低下头去,像引颈待戮的犯人那样,虔诚而温驯地跪伏着,去亲她只着罗袜的脚背。 嗬! 吓得李重萤身形都要维持不住,在小小的车厢里虚虚闪了几下。青天白日见鬼了,她掐了掐两边脸颊,转念又很缓慢地一想:明明我才是鬼。 这话说来不长。李氏是前朝高门,后来改朝换代,新帝和李重萤以前是青梅竹马,垂涎李重萤美色,想要逼她做贵妃。李重萤没说不好,对着西洋镜照了照,描了眉,涂了口脂,进宫受封去了。 在那个晚上,她在寝宫,用铜灯砸死了真龙天子,红白相间的脑髓涂了一地,果真是肝脑涂地了。李氏早被新帝找借口灭了族,铡刀落了千百次,血流一百里地,循水而下,淹了高耸巍峨的京城,他还以为李重萤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重萤撇撇嘴,等不来兵士冲进来哭天抢地,再把她架去火场受审,于是自己喝了一杯毒酒,抱膝坐在血泊里,慢慢地等死。 再睁眼,她就成了鬼。 盘桓京师百年不去,世有恶鬼萦身,有人欠的债,得一桩桩一件件偿还,她自觉自己是来人间收债的,总很得意。 血债多了,情债也就一桩。谢观尘爬过来,膝盖磨在地毯上,垂首埋进她腿间,唇舌间好像含着一块很软的冰。她没事干,抓起屁股下垫着的那本春宫图,咬字含糊地给他讲守精课。 过了好半晌,谢观尘抬起脸,潮红的脸上都是水,湿淋淋的。李重萤胆子肥了,坏心思很多,只是勾了勾手指,他就轻而易举地懂了大半,有时候也暗恨他怎么就懂了,讪讪地坐到席上去。 两个人面对面,鼻尖对鼻尖,松松地抱着李重萤。 她折起双腿,膝盖碾在重席上,抬起手臂拥抱过去,很自然的模样。谢观尘这时候脸还是红,犹豫地比划了下,掐住她臀到腿根这一截。 车里案几上有一盘残棋,她想了想,又重新爬下来,让谢观尘执白棋,自己在对面笑眯眯地执黑棋,手里提着从他腕缘夺下来的檀木手串,艳鬼吮血嚼肉的牙齿一咬,绞开了相连木珠的绳线,提成一串。 谢观尘看了看她手里的檀木珠串,没说不好就是默许。 他走一步,她也走一步,被提子了就伸手进裙子下,微微蹙眉,将相应数量的珠子吃进去。 她棋术奇烂,烂得天怒人怨,谢观尘放海都输不了,但也很花功夫,于是只能很沉默地捏着棋子,对弈越来越久。最后檀木珠都吃进去了,一颗不剩,她也输了,棋面一塌糊涂。 世间最好的棋手对世间最无赖的棋手,毫无悬念的事,竟然赢得惨烈。 李重萤终于松了口气,猛然推开重席上的案几,弈杀到丢盔弃甲的棋子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外头马夫听见了,叫了一声大人,没人应。 外面的世界下了雨,一颗一颗,砸在油布的窗帘上,她顺势窝进谢观尘怀里,引着他的手,去碰最外面的那颗珠子。 谢观尘手指略顿,想慢慢拽出来,檀珠触之湿滑,手指挖不出来,只好屈指拧住了绳。檀木的珠子深紫饱满,被盘得极光滑,摩擦着不断缩紧的软肉,抽一颗她就小声地尖叫一声。 等到全部抽出来,已经又湿了两次。 抽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心有灵犀,四片嘴唇一碰,舌尖彼此勾连,亲得涎液沾湿衣襟,李重萤心想这人总算上道一回! 她欣然睁开眼睛,正正对上那张谪仙般的脸,眉目间粲然如电,那黑漆漆的瞳仁里,仿佛拿了刻字记事的刀笔,一笔一画印进她的面容。将她刻到心里去,血淋淋,深切切,以后若要将这错误刮去,得把谢大人半颗心都给削去。 那盘棋,到底是谁输了?是谁一败涂地? 果然是来收债的,血债是债,情债也是债,不少这一笔,不多这一刀。她想到这,便很得意地笑了,喜上眉梢,有种穷嘚瑟的味道。 谢观尘被她咬破了嘴,下唇悬着一滴血珠,经不住马车的颠簸,转瞬落在她手背上。 离远了看,竟很像一颗红豆。 回到夫君年少时 李重萤在京郊的别业里孀居了七年多,一觉醒来发现在奇怪的地方醒来,捏着褥角起来一看,好熟悉,想了半天才很模糊地想起来,这里好像是谢观尘还在将军府时的寝房。 十五岁的谢观尘捏着鼻梁,沐浴完准备上床休息,太累了,没注意到床上有人,信手往里一摸,竟然摸到一截柔软光滑的肉体触感,瞬间exe停止运行! 他倒是没有想到爬床,毕竟他又不是东土唐僧,谁会没事干爬他的床,便以为是潜进来的刺客,精神绷紧了。 李重萤反手抓住他的袖子,掖进怀里,贱嗖嗖地叫他郎君,谢大公子一慌,什么郎君,不要乱叫啊,不要坏我清白!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眉目生春,有种暧昧的感觉,拽着他往榻上扑。谢观尘问她是谁,李重萤笑问郎君看我长得像谁?他一顿,不敢抬眼细看,拼命扯袖子:我不看! 后来知道了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李重萤以为真相大白了,他们二人也该温存温存。 谢观尘:你是我未来的妻子,那未来的我呢? 李重萤:。 谢观尘飞快地看了她垂下的眼睫一眼,像是被烧到了似的,想了想,补充道:你若不想答,我不强求。想必是未来的我做了错事,让你不高兴了。你说,我和你是不是如愿以偿? …… 做完以为就没了,谢观尘起床洗漱,回来红着脸,要给她擦身子。李重萤靠在帐幔里,只朝外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轻声细语地说,郎君,帮我洗个手帕好不好? 谢观尘点头,没意见,她在里面摸索了一下,发出湿润的声响,将帕子放在他手里。皱巴巴的,沾着不明液体。 谢观尘开始颤抖:它……之前在什么地方? 李重萤:“你自己摸啊!” 他俩晚上睡一起,夏天也(在谢观尘的要求下)黏在一块睡,房间里放了冰鉴,可她还是热得要死了,脱得干干净净,贴过去,大腿挂在他腰上,把他当人形抱枕了。睡到一半翻了个身,彻底压在他身上了,还在做梦呢。 他以为她在做什么好梦。梦里二十多岁的谢观尘和她温存一夜,第二日,照例要去上朝。 谢尚书衣冠齐整,官帽高耸,就连鬓角的头发丝都很服帖,肩上粉红的桃花没拂去。玉削般的鼻梁,秋水的眼,李重萤忽然惊觉这一幕太过熟悉,每夜她都曾梦回于此,于是使坏剪了他官袍的袖口。 谢观尘抬起袖子一看,微微颦眉,略顿了下,将袍子脱下来,掖进李重萤怀抱里。 他只穿中衣,霜白的一片,趁着桃花迷眼,步入艳光弥漫的远方,李重萤叫不住他,天地变得雪茫茫。 总之很远很远,远得李重萤看不清方向,她呆呆地,抱住那件绯红的官袍。咬牙切齿,在这一刻简直恨入骨髓,切齿痛恨,切肤痛惜,先是咒骂,然后哇地大哭,呜咽地哭,把梦外头心虚的谢观尘给惊动了。 叫醒她,迎面就被不清醒的李重萤打了一巴掌。 这巴掌很重,谢观尘半边脸颊立刻肿起来了,他惊疑不定地望下去,李重萤像被魇住了,他哪有计较的心思,只想把她彻底叫醒,看看眼睛怎么样了。 瞳仁湿漉漉地浸在里面,被琉璃片照了照,流光溢彩的,有一小片深蓝的海。 她真的魇傻了,看他脸颊红肿,伸出手指去碰,摸到了也不说话,就那么,默不作声地掉眼泪。 我梦见你去很远的地方了。 谢观尘很熟练地抚摸她的脑袋,丢掉矜持,低声安慰她。我去再远的地方也会每天给你写信,寄到官驿,再到京城,总会到你身边,告诉你我爱你。 谢观尘病死后,父母托人将他葬回家乡,她那段时间天天做梦,是谢观尘给她写信,寄不到京城,就自己一步步走回来。 每夜入她的梦,在窗户湿淋淋地沾着,也想碰她,直到李重萤因为鬼近身而日渐憔悴。 他最终也没进她的房间,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她的梦。他从天地间消失了,变成一朵青烟,变成一泊雨坑,变成一只卡在树缝间的风筝。 分手和复合 小情侣因为一些误会单方面分手了,李重萤回国,没想到他谢公子为什么要来便利店打工,以为他是存心不让她痛快,在面色平淡的谢观尘眼皮子底下抽走了架子上一盒避孕套。 谢观尘不笑也不冷脸,就是没什么反应…… 很平淡的,就当对待一个陌生的顾客。李重萤气得快撅过去了,心想他不会有女朋友了吧?于是跑出便利店外蹲点,决定等他下班。 还没到准点下班的时间,谢观尘和人换了班,出来外面,手指间夹着一支烟,举在唇边慢慢地抽,很有那种寂寞的韵味。 外面还下着小雪,天气还冷,他居然穿得很单薄,白衬衫黑裤子,还有墨绿色的围裙,头发柔软地簇在肩上。 李重萤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反应是这小子学坏了,随之而来的念头居然是好性感,好想和他做爱。 谢观尘没想到她还没走,下班就发现前女友蹲在店门前的阴影里,裹着围巾,缩成很小的一团,冻得鼻尖有点红。他没办法就这么忽视她走掉,也开不了口,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情,他把伞往李重萤脑袋的方向移过去,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直到李重萤抬起脸,瓮声瓮气地问他:“不带我去你家吗?” 那个语气,居然有点委屈的控诉意味。 他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重萤,我们好像已经分手了。” 偏偏李重萤理直气壮,从地上站起来,叉腰说:“分手了就不能去你家吗?” “明明小时候暑假我还天天去你家睡!” 他心中无语,嘴角抿起来,但还是张开伞,把她收到伞下去,带她回了家。 出租屋很小,好在收拾得很干净,她这才有点后知后觉吧,难道谢家破产了?想了想还是不多问。 等到了家,还没收好,谢观尘忽然问她有没有吃晚饭。李重萤心道本来想进便利店买东西吃的,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买了个套…… 实在太晚了,两人对视一会儿,他好像很轻地叹了口气,开火煮了面。 李重萤坐在席子上盘着腿,唏哩呼噜地吃干净,汤汤水水也不放过,且毫无帮忙收拾的自觉。吃完的碗放在水池里放着,等一个老实人去洗,洗漱完就很熟练地滚到床上去。 碗没有隔夜洗的习惯,谢观尘洗好了,也不和公主抢床,打算去沙发应付一晚。 不过李重萤可不乐意这样平淡,径直把路过的谢观尘抓上来,仔细地摸他屁股,啊不,摸口袋,捏出一盒新开不久的香烟。 李重萤摸完烟问他这是什么,谢观尘脸有点红了,按住她,要从她手里拿回来。她反倒趁势坐在他腿上,很流氓地捏了捏他的屁股肉,低头咬住烟头,抬起脸来,示意他咬住另一段的烟嘴。 要他现在抽给她看。谢观尘知道她当时没走,没想到她还撞见了这个,不想给她吸二手烟,但是不抽她又闹,犹豫了半天,就用打火机浅浅燎了下烟头,烧出一小截,慢慢烟云缭绕的。 出租屋没开窗,气味不好散去,李重萤闻着这股烟味呲牙咧嘴,引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裙子,也在口袋里碰到硬质的塑料盒。 他拿出来,发现是她在店里买的避孕套,哑口无言,喜怒不辨,不是高兴也不是恼怒,只是微妙的忧伤。李重萤不满他眉目间那点抗拒的意思,咋了啊,又守身如玉了? 于是贱嗖嗖地说:“这东西拿不回家,我今晚就要用掉,你要是不给我,我就找别人。” 谢观尘:。 李重萤:“我说真的啊。” 她里面穿得薄,齿尖咬住露背毛衣的下摆,刻意露出雪白的小腹和下乳,肚皮一缩一缩的,浑身都在颤。 再看谢观尘,他也没脱,还是那副很冷淡的神色,遵从她的心愿含着烟,过了半晌取下来,在锡罐上掸去半截猩红的烟灰,行云流水的动作,他肯定抽过好多次。 李重萤看得那叫一个心痒,磕磕绊绊地问你怎么学坏了? 这个就牵扯到多方因素,原因一年又一年地攒下来,总之不会是学坏了。谢观尘没有正面回答,抹了一把李重萤垫在毛巾上的下臀,微微蹙眉,很不委婉地别开话题:“太湿了……” 后面辈分就错乱了,她鼻音很重地哭叫着哥哥,很有年长的哥哥教训小妹妹的禁忌感,脑袋垂得很低,耳环一下又一下地撞在床缘。 这楼很老了,隔音又不好,没有多余的隐私,隔壁是个男大学生,听见他们这厢很不文雅的动静,愤愤地开始播放c盘里的片子,墙体内外回响着淫词浪语。 左边邻居跑过来拍门让他们小声点,人字拖啪嗒啪嗒来又啪嗒啪嗒去,谢观尘捂住李重萤的嘴,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是在做爱,只是慢条斯理地回复说知道了。 小熊猫勇士怒睡穷b大魔王,只想把他睡得心服口服跪地求复合,谁能想到有的人三秋不见如隔三亿光年,整个人都脱胎换骨,李重萤听见这声音——没忍住夹了一下,大魔王呼吸不稳了一瞬间,说话间很短促的一个停顿。 最后她实在没力气,满面泪痕,心想救命啊真的要死了,谢观尘还没到顶点,看她好像已经满足,扶起双腿抬高,用舌尖给她很仔细地清理。 等舔得干干净净,再抱着她去洗了个澡,换了新床单,但还是有点距离意识,没有和她睡一张床,自己去沙发上安置了。 第二天大学要上早课,谢观尘很早出门了,在桌子上给她留了早餐和钱,也没说让她回去。 李重萤中午醒了,一眼就看到,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 晚上回来后居然还能看见她,好像赖着不走了,有长住的意思,谢观尘哽了下,为了不被邻居投诉,决定带她出去开房。 李重萤披上大衣,出门时和邻居家的阿姨打了招呼,她脸皮可厚,早上敲了左右邻居家的门送了东西,说是谢观尘他妹妹,最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打扰你了。 邻居收了礼也不好做出一脸吃屎的表情,心想你俩昨天不是叫得世界末日来了都要操完再死吗?亲妹妹还是表妹妹? 登记身份时也是,说是兄妹,前台姐姐狐疑地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等打量好了,才给了门禁卡。 李重萤准备充分,进了房间,羽绒服一脱外套一扯,全身只剩衬衫和校裤,裤脚宽松,衣摆垂到大腿根。她得意洋洋地展示,旋转,衣摆飘动,这是谢观尘初中的校服,刚洗过,袖口还有柚子凝珠没散干净的味道,被她从一堆旧衣服里捡出来穿了。 谢观尘安静地看着这样的她,忽然问了一句:“你非要这样么?” 李重萤核桃仁大小的脑子立刻进行简短的小熊猫语翻译:你快滚吧! 真是好伤人的话! 两个人连眼下时局都没有明白,各自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互相错过三年的时间,嘴巴觉着对方陌生,心也分居冷战,别扭又矫情。 她气得发懵,心火阵阵,反问:“你要赶我走?” 他好像才意识到什么……谢观尘调整了语气,稍微放轻了声音:“不是。伯父伯母很想你。” 李重萤冷笑一声! 合着你不想我呗? “你管我呢,你是我的谁啊?” 本来还很暧昧的气氛,在这段对话结束之后,冷得像要结冰。他们早分手了,没有缘由,就是分手了,再见面,都很别扭。 谢观尘沉默了一会,没有反驳,起身说:“你去洗澡吧,待会我送你回去。” 这人说完抿了抿嘴,披上外套要出门。 李重萤睁大了眼,简直不可置信,你在发什么脾气!她有个坏毛病,火气燎上来便很容易流泪,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也许是假哭吧,谢观尘都已经走到玄关,还是回来给她擦了把脸。 她拽住这支递出来的棍子,埋在他怀里小声哭,很会拿捏这个示弱的尺寸,哭得他棉花做的心浸了湖。 等满面泪路的脸蛋擦干净,李重萤含着哭腔,问他,“穿外套干嘛?” 谢观尘略笑了下,改口说:“下去买东西,你饿了么?” 她这才破涕为笑,往他嘴角吧唧亲了一口。 咸咸的,有泪水的味道。 她乖觉得很,亲完还记得道歉,说我不该那样说话,你不要讨厌我。 窗外投注进来的霓虹垂在绿阔叶的盆栽上,凝成小小的彩色湖泊,倾倒如瀑布,幽然如泉水。 楼下有小孩在放烟花,大概离得很近,虹色的皂水泡随着冲天的鞭炮声浮起,一个慢一个快,一个盛大一个微小,一个在这一端,一个在那一端。 皂水吹出的水泡轻缓地破裂,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嘴唇终于觉得对面的人那样熟悉。 他说:“我永远不会讨厌你。”迎着李重萤骤然明亮的眼睛,他在心里偷偷补充:因为我爱你。 “真的吗?” 李重萤快乐地追问。 你指什么呢,重萤? 可谢观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想先帮她润滑——李重萤哪里用得着。 她要他进来,不要拖沓,叫了好几次他不答应,李重萤臭脾气受不住,又上来了,推搡他的肩膀要他滚开,被他呵斥了一声,忽然顿住不动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但也没有安抚,其实是爽到了,被他扒开往里面抹润滑的膏油,那森然宛如视奸般的眼神,循着血管颤动的痕迹,冷峻地审视过去…… 李重萤坐起来靠在垫起来的软枕上,膏体在高温中融化了,滑腻,湿润,有清新的橘子芬芳,但他也不急着进来,反而是将脑袋伏在她肩上,很慢很慢地嗅。 分秒在表盘里逐针跳动,时间过得又快又慢,四散而去的烟花映在玻璃上,纤毫毕现,琉璃般的世界。世界分外昏沉,她认不出他的面容是否已经长成,是否与过去大不相同? 鞭炮声震耳欲聋,由远转近,铺成海潮。李重萤颤抖着手,去解他的皮带和裤子,用食指和拇指圈住,重重地捋了一把。 他没忍住,低低喘了一声,很好听。 或许是时机恰好,李重萤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 怪物和爱人 世界末日后,谢珣曾经经历过一次世界崩塌的轮回。 所有人都被重置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他的身体和理智悉数融化了,被压缩成古怪的不明物,意识也不太清楚,总觉得在等一个人,是在等谁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曾经的他是上流社会的贵公子,变异之后还勉强保持着人形,面孔依旧很漂亮,白衬衫黑西裤,头发有点长了,柔顺地压在肩上。 以前他是那种端严清冷的俊秀,现在变得有点雌雄莫辨了,一种模糊性别的中性美,但还是看得出原来端庄的样子。 至于李重萤呢,她是拜金的爱情骗子,和谢大少爷的相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勾引。 她洋洋得意,自以为演的很好,目的只是为了大捞一笔,事成就远走,绝不留恋。 两人和平分手,很久没有再联系。 丧尸危机爆发之后,李重萤无路可走,明明节衣缩食,但还是养着前夫送她的猫。某天家里没了存粮,只能硬着头皮出去打猎,路上差点被丧尸咬死,侥幸被谢珣救了。 真是好人! 她竟然没认出这是前夫,把这个对她有救命之恩的漂亮男孩带回小区楼下,施舍他一顿饭。 抱出来放风的猫咪凑上来舔她手指,谢珣盯着看了会儿,似乎是感觉不快,瞳孔森然地缩成一根针,伸出触肢,差点把她的猫吃了。 李重萤正蹲在那里喂猫,骤然被他的异变吓了一跳,抱着猫缩在墙角连说不可以,哭得泪糊了满脸,恐惧地缩成一团,以为自己也要被这个怪物吃掉了。 以前谢珣很体恤她,是大人式的体贴,异变后他变得纯粹天真起来,有种野兽般残忍的冷血,看她哭得实在伤心。 又按下血腥的本能,只是安静地黏在她身边。 狂躁的猫叫平息下来,她擦了擦眼泪,发现谢珣蹲在她的脚边,好像没想要吃了自己。她终于认出这是和平分手的前夫,他们有多久没联系了? 慢慢地,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很情难自禁地回忆起前夫美妙的肉体,李重萤有点心猿意马。 她可能是脑子糊涂了,可是…… 今天不死,明天呢? 她真的能一直侥幸地活下去吗? 偏偏谢珣还要贴着她黏黏,贼心不死的李重萤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衬衫和西裤。一边解扣子还要一边小声地叫哥哥,她就紧张了那么一下,心里说抱歉哥哥!让我再睡一次! 见色起意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没想那么多,硬着头皮上了,就当他是免费炮机,反复告诫自己临死前要多享福。 讲得多了,她也有些信以为真了,渐渐不再害怕,李重萤镇定下来,心安理得地享用起了前夫的肉体。 他们的身体相性高度契合。 今天过去了,明天来了,她还是没有死。谢珣似乎并不想吃她,丧尸末日爆发得奇怪,李重萤不知道谢珣是丧尸异变的源头,正常人只要和他待着,理智就会随着他心意逐渐被污染。 李重萤虽然不太聪明,但也渐渐感觉到不对劲,犹豫地想逃跑,可每次她逃跑到一半,都会稀里糊涂地折返回来。 现在的谢珣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会呢喃一些很短促的音节,看见她踉踉跄跄地奔过来,就用那双没有神采的黑眼珠子看着她。 他像个没有表情的木头人偶,直到被性瘾勾得想哭的李重萤开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才会像上了发条的木偶那样和她交媾。 在无人的街区,废置的玻璃花房…… 这只怪物的生殖器官也格外奇特,每到高潮,肉冠那里都会如同花瓣般打开,向生殖腔注入透明的卵。 属于人类的身体结构被逐步改造,过了半个月,小怪物在她的生殖腔里孵化了,李重萤被改造得只能感觉到快感,没有半点被寄生的痛楚。 谢珣摸着小腹感受底下的律动,疑惑地皱了皱眉毛,粉红色的触肢探进去,想要把小怪物勾出来。结果只是扯住那团肉块勾了一下,李重萤就痉挛着在他掌中高潮了。 他用掌心按着她急促起伏的小腹,低下头,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略显奇异的微笑。 畸形的小怪物被硬生生扯出来,谢珣合拢手掌,把它还未发育完全的骨骼捏碎成一团碎骨烂肉,残忍地撇弃不顾。 小怪物是曾经的谢珣作为人类的一部分,它每在李重萤的生殖腔里孵化一次,他作为人的一部分就失去一次。 这种清除理性的妊娠,和人类延续生命的妊娠不尽相同,“谢珣”在她的子宫里孕育,李重萤潜意识里总有一种被寄生的直觉,很难道明这是怎样的感觉,仿佛有人正在腹腔里深深地注视着她。 但偶尔,她也会梦到曾经的那个谢珣,在她的梦中编织一段属于他们的回忆。 每失去一次,她就感觉心里空了一点,这时候谢珣就会缠过来和她交媾,李重萤感觉不到空虚了,肉体和精神都感到富足而快乐。 小怪物凄惨死去的同时谢珣也在逐渐消失,不过,在这个怪诞的世界里,根本无人在意。 他和她的理性都在持续不断的高热与情欲中崩坏,奋力构建的心理驻防在他的舌尖溃不成形。 杀死越多不成形的小怪物,剥除越多人类累赘的意识,他就越热衷于靠近李重萤。 曾经的谢珣不会表达爱意,他知道李重萤生来缺乏爱人的能力,爱对她而言会不会是沉重的负担呢? 可现在的谢珣再也没有这种理性反馈而来的、多愁善感的顾忌,每一天每一天,他都会真诚而热烈地向她倾诉,“我爱你”。 我爱你…… 越靠近她,谢珣就越想将她吞进去。 分裂的触肢如蛛网般裹住她全身,肉体摩擦间分泌丰沛的催情粘液。 每个可以进去的洞都会被填满凿弄,他要将她完全占有,保护在自己的身体里,把她整个人都彻底吃进去。 李重萤窒息了,又怕又崩溃,眼泪掉个不停。谢珣闻到了那种苦涩的咸味,品尝到人类情感中属于“悲伤”与“畏惧”的味道,于是把她从血肉中拔出来,发现她哭得眼皮都肿了。 他毕竟不再是人,不能感同身受她的恐惧,只是很困惑地,伸出手指,擦了擦她稠密的睫毛。 李重萤被谢珣擦干泪水,啜泣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在被怪物完全吞进去的时候,她听到一种隐隐的震颤,居然像在说爱…… 怪物也会知道爱吗? 在文明的现代社会,没有金钱就等于没有命,人人为钱奔波,人人为钱而死。 但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文明都走向末路了,曾经积累的财富反倒变成了最不值一提的残次品。 或许她真的短暂而热烈地爱过谢珣,不过她永远不会清晰地明白这一点:在我心里,你和金钱的价值在天秤上持平。 那确实足够高,但不足以令她抛弃自由。 她在文明社会时总是孤身一人,推拒所有亲密关系的靠近。于是从来没有发觉这种浅之又浅的情愫,因为当无边的财富与得到满足的欲望堆砌在周身的时候,她是绝不会感觉到“原来他比这个更重要”的——你能指望一个喝醉酒的人,保持着永恒的清醒和理性吗? 在这个文明的末世,金钱和爱情都是泥泞里美而无用的花,但你不是。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其实他比金钱更高。只有当财富凋落的那一刻,没有了障目的叶子,她才能看见脚下无边的阴影。 那是谢珣还未移走的影子,是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的痕迹,是,一个死人的钤印。 灵魂的雪崩,乐极的吞声。 圣经虽已焉黄,随处有我的钤印。 她在失去的同时领悟,但是谢珣已经不是那个谢珣了。 切齿痛恨,切肤痛惜,可她在“谢珣”亲吻她的时候,还是会迷惘地落泪。因为那是那么的温暖,好像从前他们在大雪中的拥抱。 天空在这一瞬间很黑很暗,夜幕将她包裹,无边原野上呼啸而过的风声越来越大,鸟雀呼啦掠过,风铃草在轻晃。 大把火簇般的光影沿着道路勃发喷洒,星辰隐没后,太阳将从峭壁之后前来清点旧死亡,现在还是太阳酣睡的深夜,还有许多青春年华足以挥霍。 她捧着他如出一辙又有些微不同的脸,露出怨恨又怀念的表情。 “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谢珣喘息着将性器更深地送进去,表情木讷。他不再有生动的表情,触肢聚在花房里狂乱地翻滚,自相遇以来他第一次开口,发声方式与人类大不相同,声带粗粝如磨砂,带有某种古老的质感,像是圣典启示末日的福音。 “我等着你再度光临。这是你爱穿的红礼裙,这是你爱戴的珍珠项链,这是你爱喷的香水,这是你,这是你——” “无论蓬户荆扉都将因你倚闾,而成为我的凯旋门。” 就这样吧。 她对自己说。 他们住在郊外,这里地势奇特,到了黑夜,更远处的平地便在黑暗中吞吐出海市蜃楼般绝不现实的奇景:浪潮推着雪白的泡沫一涨一退,可这分明是内陆。 卷积云与雷鸣携手而来,辉煌的雨潮逼近,银色暴雨倒转,龙卷风缓慢朝海岸线推移。 黑海之上,群星之下。 他们在郊外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期间曾有受聘于火种基地的雇佣兵打进来,试图解救李重萤,杀死灾变的源泉。 但当他们闯入其中的时候,吃惊地发现她已经完全被这个怪物扭曲同化了——尽管她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 她竟然还以为自己是正常的么? 李重萤明明有机会杀掉谢珣,阻止所有的异变,将世界拨回正确的航线。 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李重萤心理测试向来合格,也从未确诊反社会人格,可即使要拿万千人命、拿全世界与末日对赌,她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哪怕她也会死,却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他。 你是菟丝花,你是寄生物? 李重萤看完电影,已经是落日时分。 窗外饱满的太阳沉坠,光与火快要消失了。万物都将不复存在,世间只有你和我,她抽了抽鼻子,指着那片最后的夕阳,对谢珣说: “我们一起去看世界末日吧。” 兽人和人类 兽世的雌性重萤捡到了穿越过来的人类。 她是部族里最年轻的勇士,能够一拳撂倒一个虎背熊腰的成年雄性,族人们都很尊重她,向她求爱的雄性数不胜数。 这个世界的成年雄性高大且粗犷,晒得皮肤黝黑,体毛旺盛,按照她的审美来说丑得可怕。 重萤从不喜欢这些粗鲁野蛮的同族。 某天,她抱着兽皮裙去河边清洗,看到有陌生的雌性倒在河岸,黑发湿淋淋地浸在水中。 重萤冲上去把她翻过来,看到一张漂亮的脸,一时愣住了,半晌才很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他是雄性啊。 她从没见过这样瘦弱的雄性! 重萤将他救回去,塞了一把止血草嚼碎,慢慢地敷上去,留他在山洞里养病。 这人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醒来说自己是部落里的“医生”,手一直颤抖,被她攥住腕骨,霎时便不抖了。他缓了缓心神,摊开手掌出神地看了看,轻声说:“可能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了。” 后来重萤知道他叫谢。 他一开始没法正常进食,连陶碗都会摔碎,这还是其次,最紧要的是他吃不下任何粗糙的食物,好像下雨天突发高热的族人,无论什么都食不下咽,最终饥饿而死。 重萤不得不上山摘了野菜,回来和撕碎的肉一起塞进石锅里炖煮,熬成深绿色的野菜肉汤,欢天喜地拿过去给他吃。他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喉咙一噎,转头便吐得混昏天黑地。 泥碗滚在地上,全洒了,涌出连绵的白汽。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吃不了她秘制的食物,很着急地去扯他的袖子,她知道这个雄性看起来就很瘦弱,但是这也太难养了吧?! 重萤不知道这碗肉汤难吃到了一种超脱世俗的境界,没有盐巴,没有调味料,甚至连清洗都只是放在河边含糊地搓了搓,简直苦到心肝。 这样耗着不是办法,重萤将残羹一饮而尽,走出去,悄悄给他看好了一处埋身之地。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不过好在他也不是那么想死,靠着邻居家送来的野果,身体竟然在慢慢好转,半个月过去,等她再煮肉汤时,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很多。 人类有人类的智慧,衣食住行,总归是很靠前的位置,他开始自己试着做饭,花了一个格外漫长的下午,终于做得有模有样。 夕阳西下,他将肉块撕成细条,吃了第一口,脸色凝固,差点难吃到吐了,这和野菜肉汤有什么区别?! 他回头让重萤别吃,却再一次露出惊愕的目光:她已经吃干净了,骨头剔成雪白的小山,堆在脚边,骨髓也没留,啃得手指头油滋滋的。 重萤吃饱喝足,抻了抻腰骨,走过去,厚绒绒的大尾巴从兽皮裙子里钻出来,塞进他的手里。 他还不太懂这边的习俗,心里揣度着,有些不明所以,以为重萤是在撒娇,伸出五根手指,慢慢往下顺。其实顺毛就是同意交配的意思。 晚上下了大雨,火光沿着边缘映在他低垂的侧脸,他捧着兽皮背对着她,坐在篝火的另一端,学着缝衣服。 自从来了部落,他寝食不好,脸瘦了一圈,锋利的骨骼痕迹很模糊地浮出来。乌发如云,披散着堆在颈间,整个人显得端庄而美丽。 重萤知道她捡回来的这个雄性很聪明,拥有部族里的雄性难以拥有的良好品质,白日里她出去打猎,他会走出栖身的山洞,跟着部落里的雌性学习腌制兽肉、制作陷阱、缝制兽皮裙……诸如此类。 今天下山很早,重萤兴冲冲地捣了蜂巢回来,被摸了摸头顶,他有些担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重萤摇摇头,“不会。” 他说“好”,然后去做饭。 这时候他的厨艺已经很好了,涂了蜂蜜的厚切烤肉在铁架子上滋滋冒油,油脂的味道香得无数人探头探脑,好香啊!这难道是什么妖法吗? 兽人们抓耳挠腮,渴求得不得了。 重萤吃完自己那份,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甩着尾巴冲出去赶人了。他已经将肉块尽量切小,却还是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于是捧着泥碗出去,一边走,一边捏起肉块,塞给旁边嗷嗷待哺的兽人小孩。 重萤踱步回来,不满他的好心,“我也要吃。” 他笑了一笑,将剩下的肉一块块塞进她嘴里。 凉沁沁的春夜,山洞里收拾得很整齐。 睡觉的地方铺着很厚的熊皮,他翻出晒好的衬衫,给她穿上保暖。衣摆很长,袖口有澡叶隐约的香气,重萤半个大腿都被遮住了,又被他按在石盆边上洗了头发,看起来和普通女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她穿不惯这种衣服,总有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裹缠的感觉,本能地感到不适,窝在他怀里不安分地乱动。 他大约知道是为什么,替她挽起略微宽大的袖子,用绳子扎住了,露出一对雪白的小臂。 今年春天才春心萌动的小男孩暗恋重萤,捧着一只外壁烧出花纹的泥碗,来山洞还下午重萤送过去的碗盏。 他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于是矮下身子,轻手轻脚地钻进去,发现两个人都不在外间。影子凌乱地跳在山壁上,他在洞口看得很清楚,但是不明白,只是站定了,神色里有格外迷惘的意味。 泥土烧制的碗陷进深深的碗腹,从上面看,有一块黑黢黢的空洞。 他将泥碗举过头顶,对面的石壁像那人说过的画框,框住了她慢慢抻直的影子。 蛇和大小姐(一) 丽日悬悬,蝉噪凌空。 一束短窄的日影拂过槛窗,洞穿椴木打磨的窗格,在居室正中的绢绫折屏描画形如冰裂的影,纹路纵横,好似在左上角缺了一小块。 银蒜押帘,折枝梅花的床帷放了下来,李寰清蜷在榻上,两条雪白的臂膀抱住双膝,身边密密围着一圈铜钱。 主子发鬓凌乱,乱麻野草般披在肩后,垂下来的碎发掩在脸颊两侧,被泪水一沾,浸出些许潮湿的况味。 倘若秋娘子在此,早该关了门,揪着廊下躲懒的奴仆打骂去了,也决计不会让主子摆了生锈的铜钱,祝穰似的环在榻上,多不端庄啊! 李寰清蓬头跣足,心里有些难受,暗暗心想:早知道如此,我当时就该跟着秋娘子一道下山,也不至于像这样无援。 “悬灯,”有人敲了敲门,轻柔地唤她的乳名,“我进来了。” 她忽咬住牙齿,碾出齿尖交错的细响,“别……别进来。” 来了!来了! 李寰清几乎是泣涕如雨,泪珠蜿蜒,她畏怯地垂下脑袋,埋进膝盖之间。他是怎么游过洒满雄黄的庭院,来到她的居室?那些值守在院外的侍卫,窗下提灯的仆妇与婢女呢? 想到这里,简直令人愈发不寒而栗。 门外果然消停了,半晌,才听他讷讷地问,“为什么?” “你不想见我吗?”李意卿道,“我回来了。” 他好像在哭,“尾巴……受伤了,好疼。悬灯,救救我。” 这副腔调颇为奇异,似乎才开腔不久,在本该衔接圆滑的位置,微微有些凝滞,似人非人,分明有人的样貌,却像一只游荡在轩廊的妖怪。 李寰清没敢再开口,只是默不作声地倚着墙壁,往裙裾里缩了缩脚,专心致志地装死。 她装死向来很有一手,小时候摔了阿耶镶画的轴头,惹得阿耶大怒,她就抱着玉狮子躲在假山里,听着幽微的竹籁,慢慢睡着了。 这次……这次呢,也能躲过去吗? 一道细细的光径直射过来,泻出格窗,横在李寰清指间展开的小隙里,她乱如绒线的心口忽地一静,水波不兴之下必是骇浪。 左端的槛窗开了,床帷拂开一截,日影剔了灯,书案上一抔猩红的烛花飘蓬般漫卷。宝匣里的照妖灯无火自燃,烧得李寰清头晕眼花,完啦,父母在上,女儿不孝——我要死了! 衣袖纤丽的竹纹一扫而过,转瞬的功夫,帐里又暗了下来。 “悬灯。”他握住她的膝头,好奇地感受了下,“你没有再流血了。” 流血?哦……是葵水…… 李寰清愣在原地,惊惧在心里“砰”一声消散,她张口结舌,脸慢慢地红了。 显然,李意卿并不能理解她蓄满泪花的窘迫,他没有经过礼教的训育,因此有一种未经开化的兽性,人所奉行的礼义廉耻,在他身上并不通用。 他们彼此对视,有一种古怪而危险的气氛渐而在床帷里弥漫,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李意卿不会伤她。 李寰清略顿了顿,她胆气其实很足,敢与人街头打架,敢在春冰上嬉戏,敢拔虎尾的毛。可她不敢和吃人的妖怪作对,只好悬起一颗颤抖的心,壮起胆子,抚了抚他雪白的脸,佯装软和地说,“哥哥。” 他终于笑了,乖乖地贴着她的掌心,亮出唇边尖尖的獠牙,“你受伤了,我给你疗伤。” 她悬着的心又跌了下来,果然又是这样! 日光慢吞吞地淌到榻尾,从掩不住的缝隙里钻进帐里,映出一枝血红的六瓣梅花。 李寰清喘了一口气,竟然不再哭了,未干的泪水浸湿下睑,手指摸索着滑下去,从两端插进李意卿丰盈如云的发间。 冷冽如冰雪般的香气迎面扑来,她庄容蹙眉,紧紧夹住他垂下来的脑袋。忽地“呃”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要捂住嘴,哭腔含糊成一截黏腻的尾声,“够……了……!” 灯油里绕着一圈形如柳絮的白脂,浮在玉钩边缘的火焰熄灭了。 李意卿好像有些茫然,咬了咬她腿根的软肉,说得极含混,“你又哭了。” 分岔的舌尖扫了扫浅浅的痕迹,它曾短暂地容留獠牙;转而又剜过那朵猩红的肉花,卷出一注涌出来的水液。李寰清猛然一颤,从喉咙里挤出近似被剐肉的啼泣,“……李意卿……” 清凉山上有养蜂人酿蜜,酿出来的头一杯,都要献给李寰清品尝。每次她捏捏他的獠牙,李意卿便心领神会,探出信子,一圈圈缠上箸头。 他对这种滋味并不青睐,这种古怪的味道,不如鲜血的腥气令他习惯,直到他在李寰清裙子里发现一株小小的花。 藏在裙下怎么能饮到露水?他辗转反侧半宿,决定用涎液濡润颓靡的花珠。 肉穴深处激烈地溢出一汪春水,流经膣腔,潺潺浇在他的舌尖,品出一股甜蜜的余韵。 李意卿仰头,乌发被李寰清不自觉地拢到一端,露出那张端庄秀丽的脸,神色纯质天真,像是一朵被雨水浸湿的白莲花。他舔了舔嘴唇,学着人的模样牵起嘴角,“你总是在流泪。” “要怎样做,你才能不伤心?” 他疑惑地发问,然后伸出手指,一截衣袖滑下来,浮在手臂上的伤痕如同火焰烧过的钤记。 丰盈的泪水蓄在她薄浅的眶骨里,李意卿擦了擦那道细细的泪痕,不可避免的,指腹拂过了与他形状相似的眼尾。他不懂世俗里人的羞怯,正如李寰清不懂他洁白而狞恶的内心。 李寰清从高潮中回过神,气急败坏地踹他一脚,“出去!” 她面皮涨红,一双眼珠明亮得惊人,恰如两盏悬着的灯。这亮光绽在乌洞洞的榻间,便如金乌一般了。他敬畏地望过去,想要剜出来含进腹中,又爱惜它生在李寰清目窠,一时之间,忽觉有些“自惭形秽”的意味。 李意卿不清楚这太过复杂的情愫,拆来拆去,依旧支零破碎地刺在心口,他对自己的名字尚且一知半解,又该如何参悟这玄之又玄的七情呢? 李寰清注意到他执拗的目光,脸颊愈发滚烫,不得不蹇涩地解释,“我没有受伤。” 他很有求知欲,“你身上有血的味道。”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道,“我很生气。” “那不是血……不,应该也算是血……”她咬了咬指尖,天杀的,在学宫念书都没这么费劲过,“这是,女人……对你来说是雌性,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的蜕皮。蜕皮的时候会流一些血,但不会死。” 李意卿郑重地点了点头,想来在他的认知里,蜕皮是很重要的一环。李寰清心道孺子可教也,正要露出笑脸,却听李意卿道,“悬灯,你蜕完皮了吗?” “嗯。”早在七天前就过去了,她温吞地说,“这是正常的规律,不用担心我。” 血腥气散去多日,仍有一道湿漉漉的裂口。他太好奇,又有恓惶作祟,便小心地将指尖嵌进泥泞的花口,擦了擦绵软湿润的嫩肉,“悬灯,这是什么?” 李寰清险些咬到下唇,将喘息的尾端压在舌底,心尖轻轻拂过一种近似心悸的酸痛,“李意卿!你又这样!” 他略微一愣,旋即笃定,“你发情了。” “你才发情了!”热气翻涌上来,她捂住烧得火辣辣的脸,“我是人!不会发情!” 李意卿讶然地蹙眉,他明明掩饰得很好,怎么就被发现了?转而平静道,“悬灯,我发情了。” 他顿了顿,“我想和你交尾。” 蛇和大小姐(二) ——简直是天打雷劈! 夏雷滚滚,笔直而突兀地插入云霄。 窗外潮气磅礴,风吹玉振,雄黄渐渐融在淅沥的水声中,绵雨顺流而下,与玉片一道撞击在檐铎的细腰里。 李寰清这时又结巴了,磕磕绊绊,好不容易组齐一句完整的话,“交尾?什么交尾?” “是我想的那个交尾吗?” 李意卿怔怔的,或许是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问题,她也会烦恼地反问。想了片刻,除了直白地剖出这颗心,他学不会委婉曲折的手段,于是游上床榻。 “悬灯,”李意卿总是这样叫她,黏糊糊的,湿涔涔的,“我想和你睡觉。”真是坦直! 李寰清一时间哑口无言,心里真真乱糟糟的,千言万语都化作讷讷的一句,“……你会发情……那还会冬眠吗?” “到了那时候,我会把你藏在肚子里,”他伸出手指比划,“直到寒冷过去。” “我不会在这里待到冬天。”李寰清抿了抿嘴唇,“我要回去了。” “你会留下来的。” 李意卿没有生气,他语气和婉,猩红的舌尖含在口中,仿佛蜘蛛罗织游丝的口器。他将李寰清的脸托在掌心里,轻缓地啄着她的嘴角,“就像父亲一样。” 李寰清一怔,她曾以为李意卿是天生天化的山魈,原来他也有父亲吗? 来不及深想,忽觉肩胛骨一痛。纤巧的骨骼被缠在缧绁中,她也有些茫然了,然而这针刺般的痛痒慢慢化作如潮的火焰,一圈又一圈,流窜在经络衔接的缝隙里,直到理性冰裂。 日头渐而西移,椴木格窗的纹缕无声无息地淹过折屏,朝着内室迂曲地涌过来,困住床榻边沿错银的云鹤。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他搓了搓她的脸颊,迟疑地出声,“是这样?” 这样……是怎样呢? “原来你有血胤,”她小小声地说,“我以为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妖怪。” 清凉山的避暑山庄,原是母亲从谢家捎带的嫁妆。二十年前,世子夫妇新婚燕尔,又逢权奸窃命,世子挂冠而去,携世子妃迁居清凉山。 兴许是死去的孩子令她痛心切骨,父亲申令不许仆婢提及,就连李寰清,也因一时失言,险些被父亲揪起来打过屁股。 十岁的糗事儿,时至今日,想起来还是很愧赧:父亲受命辅佐王事,需得日夜洞察练京巨细,自然无心管她功课,便将她送去学宫念书。 学宫专门为王公贵族而设,就连助教也是凤子龙孙,李寰清作为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刺头,时常被小舅舅点名,仲夏里的一天,她被谢助教叫起来念功课。 她难得写了一回作业,咳了一声,捧着书,佯佯站起来,“我的世子哥哥……” 谢助教一听,这还得了!微微变了脸,忙急中生智地找补,“写了就好,快坐回去。” 学堂里充满快活的气息,贵胄之间没有秘密,这群顽劣的小子们纷纷挤眉弄眼,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同桌的郡王世子仗着书本的遮掩,戳了戳她的胳膊肘,讪笑道,“大小姐,你哪有哥哥啊?” “我有啊!”李寰清忿忿地坐下,杌凳惨然的碾压声掩在他短促而醒耳的笑声里。 她眯了眯眼睛,扭过脸,凶巴巴地环顾一圈,一巴掌猛地拍在桌案上,“笑什么笑?!都给我闭嘴!” 大小姐积威甚重,果然没人再笑出声了。 谢助教讷讷道,“大小姐收收神通吧。” 郡王世子也讷讷道,“大小姐饶命啊!” 然而她管得住学堂里的哗笑,却管不住这群小萝卜头回家打小报告。 当夜回府,阿耶掖着玉板,端雅地坐在圈椅里,连注香膏的兰釭都撤下了。李寰清碾着脚尖,左看看右看看,只觉毛骨悚然,难道她往太傅书案放蚱蜢的事被发现了? 不可能吧! 阿耶将鹦鹉杯一放,刚要开口,“你……” 常言道先声夺人,一方的气势上去了,另一方便会下意识地衰减,此消彼长,正是世间恒定的道理。 李寰清一屁股坐下来,猢狲似的在地上翻滚,简直是无理取闹,“我不管!” 国公被她的不要脸震住了,一腔怒火霎时销歇得无影无踪,不禁有些迟疑,这真的是他的闺女吗?会不会是当年抱错了?野猴子似的,不知随了谁! 这样一想,悲从心起,真是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了。好半晌,国公才敲了敲桌案,冷声道,“起来。” 她用手背抹了抹泪花,不打自招地狡辩,“我没有在太傅书案上放虫子!不许打我!” “我打过你吗?” 他略过前半截,很有些匪夷所思,“我看你真是屁股痒了。” 一听不是为这事儿,李寰清就有了无限的底气,一个鹞子翻身从地上爬起来,“那——” 这点功夫,阿娘也差不多该过来了。 要说正事了,阿耶却忽地停了一停。他闭口不言,半张脸映在轩窗的琉璃片里,似乎是举棋不定,又像是默然饮恨,半垂眼睑,阴鸷刻毒地盯着地上那幅如意吉祥纹的地毯。 她自记事起便没见过阿耶这副模样,顿时拿不准主意,掖着袖子,怯怯往后一站。 他这才惊醒,懊恼地捏了捏额角,注目喃喃道,“不怪你……阿灯,不怪你。” 于是,在这一夜,十岁的李寰清伤心地发现,阿耶对她有不能说的秘密了。 她忽然没来由地生了闷气,也问李意卿,“你对我藏了秘密吗?” 李意卿摇头,调开视线,不去看她的眼睛,手掌也放开了,慢吞吞道,“你没有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说我是吃人的妖怪,拿石头和树枝砸我,让我滚出去。” “我从水里逃走了。” 李寰清睁大眼睛,一股怒火油然而生,浩浩荡荡地烧到心口,这也太坏了吧!她平生做过最坏的事,也只是在太傅书案上放蚱蜢而已! 她重复了好几个“气死我了”,看起来实在气得不轻,左手攥成拳头,用力砸了砸手心,“下次他们欺负你,你就、你就……” 她本想说“你就吃了他们”,好在临出声时悬崖勒马,“……你就欺负回去。” 帐幄上环着一圈珠箔,光焰凉凉地照过来,不知何时,那盏雕琢成莲花样子的铜灯又安静地燃烧起来了。什么糟心玩意,它不会一开始就是坏的吧? 李寰清怒火大炽,暗暗给诓骗她一千两白银的方士记上一笔。 方士没有说谎,倘若她遣人下山察访,便会发现清凉山近十五年来,有十来个樵夫和猎户在此绝迹,还有五六名不足十二岁的孩童,同样骨殖无踪。 可人往往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以后我来保护你。”她收了满肚子的气恼,一字一句说。 郑重而天真,真诚而无知。 他低下头,闭上眼,眼珠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睑轻轻地震颤。 她终于是我的了,他想。 她的声音模糊而冰凉,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为什么不说话?” 左边的窗下有一片碧绿的苇塘,一只蛙子叫唤,转瞬之间,又有千万只唱和。 很偶尔的时候,她站在山上的野荷塘里,潭水淹没膝盖,会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应:野荷塘里有什么东西在喊着她的名字。 像晒干的衣裳回潮,像雨花浸湿罗袜,像溺尸的头发缠绕,每次她回头一望,李意卿都站在不远处,野荷花谢尽的地方。 这里的荷花很早以前就枯死,是一片落索的死潭水,据说曾有水鬼出没,无人为他替死,十几年来困于荷塘,枯萎的荷花梗穿破荷叶,叶片涂了乌黑的髹漆,一片片浮泛,衬在他雪白的面颊上,与阿耶书房那只细洁的象牙观音并无二致。 你是水鬼吗?她提着木屐淌水过去,问他。 林间有冷冽的晚香玉的味道,他温顺地垂着眉眼,不发一言。 离近了看,他似乎在哭。 落泪无声,竟然令她心头一痛,光阴如电,潭水寂寞,水鬼不停地将活人拉落水底,或许只是因为千万年来萍飘蓬转的落寞。 他颊边悬着的那滴泪水,慢慢地滑落下来,李寰清伸手接住了,很冷。她问这个美丽的水鬼,你想找的人,找到了吗? 水鬼是不会说话的,所以他还是不言不语。 死去的潭水会替他回答,她也会替他回答。 朱漆的木屐伶仃地摆在岸上,青烟下沉,木屐的主人挽起裙摆,从这一端,一步一步,走向另一端。寒冷的潭水淹过头顶,她消失在了野荷塘深处。 过气女星和她的粉丝们 1 出道很久的女明星,童星出道,曾经火遍大江南北,现在过了黄金时代,已经不太吃香了。 最近女明星在考虑未来转行做经纪人,娱乐圈人才辈出,她做经纪人也不算丢脸,毕竟人还是要吃饭……但她还是很怀念荧幕,决定息影前再混一年。 某日大粉探班,女明星在太阳伞下补妆,她没有什么粉,看过她辉煌时代的都是老一辈的人了。于是漫不经心地对镜搽着口红,这时旁边有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来,“是……是宣女士吗?” 她扭头一看,感到惊奇,原来还有年轻人知道她啊? 年轻人戴着口罩,灰色连帽衫将他裹得很朴素,刘海蓬松,看不清完整样貌,只有一双狭长的绿眼睛明亮剔透。 他很高兴,隔着栏杆和她说话,说他是她的铁杆粉丝,很小的时候就看过她的电影;愁看玉镜台的宿问愁,小戎的兰髓,他都很喜欢。曾经花一个大学暑假的功夫,将她的全部出场剪成cut,从零开始学写电影拉片,只他一人持有,揣摩她那时的心情,感同身受,日夜欣赏。 说到这儿,女明星已经大感不对,讪笑一声掸了掸烟灰,说:“探班时间结束,我要回去上工了。你好好读书。” 年轻人很懂事地应了一声,最后扯下口罩,抬起脸,羞涩地朝她微笑。 女明星随手碾灭抽了一半的香烟,心中血潮翻涌,分不清是惊愕还是奇异,轻声细语地问他,“最近没排档期吗?” 年轻的影帝说:“有,我推了。” 他说完略顿了下,重新戴好口罩,遮住那张漂亮的脸,望过来的眼神殷切而盈满哀求:“姐姐,可以让我请你吃饭吗?” 2 女明星艺名宣泻春,千禧年时正值事业高峰,拍了无数经典影片,她那时候眉形锋利,极像磨利的箭簇伏在面颊,这时的宣泻春是权倾朝野的厂臣。 后来她才学会醉看秋花的愁婉,雨夜里闲敲棋子,捻起一朵浮在半空的灯花,搓过引线,旋飞着散出窗外。 宣泻春是一九三一年寂寞的艳鬼。 她的眼眉在升腾蓬散的烟气中模糊不清,瞥向人群的每一眼,透过千万重银幕,被时间过滤后更显失真,却依旧让他神魂颠倒,日夜相思。 每个夜晚他都看着照片里的宣泻春,看愁看玉镜台的宿大人,看小戎的兰髓小君。 春光投覆冰湖,兰髓投湖自尽。 深檀弥散雪尘,宿问愁引刀自绝。 他为有情人而哭,为什么她总是得不到好的结局?一个人的死,难道是可以被把玩的么? 他在每个梦里与她相会,交颈连缠,醒来又觉惆怅,幽怨无边无际,他住在三楼,新绽的桂花涌进窗户,每一朵都曾与宣泻春相关。他暗暗想象,想象这是她最爱的花。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我叫师照神,”男孩稍稍红了脸,“好巧。” 宣泻春浑身不得劲,“只是吃饭?” 师照神嗯了一声,不敢抬头看她,只能寄托于助理的效率。 他盯着宣泻春搭在皮包锁扣上的手指,粉红的甲油,涂了薄薄一层,有春的韵味。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也很漂亮,她会不会喜欢呢?这样想着,指尖合进指隙,快要缠成纠结的毛线球。 3 宣女士早年那么火,追求她的男人肯定也如过江之鲫,什么霸总什么鲜肉什么影帝什么歌神,连外国人都有。 这可是千禧年时的万人白月光啊……谈过都分了,宣女士提的,也没谈婚论嫁,她对此嗤之以鼻,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 后来很自然就过气了,没有阴谋论,没有雪藏和打压,有人千方百计来复合,宣女士摸了摸鼻子,避着走。 师同学要请偶像吃饭,很激动,挖空心思做了造型挑了高定,妆造美得不可方物,宣女士穿着旧衬衫就来了,为表敬意,只是打了底妆,涂了口红。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那么美,微笑的时候美,颦眉的时候也美,眉目间有愁杀春风的味道,大概这就是岁月从不败美人吧? 师照神光顾着偷看,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红酒喝了很多。结完账反倒是他醉了,宣女士早年练过酒量,力能扛鼎,网上找了代驾,又扶他进公寓,给他掖好被子,有点儿郁卒。 整个房间,满墙壁贴着洗出来的剧照,老报纸剪下来的抓拍,高清修复的剧组花絮,都是同一个人。 哇这小子好像是真喜欢老娘啊,宣女士得意洋洋。师照神这时睁开眼睛,醒了,有点怔然,拽住她的袖子往自己这边扯,爬过去猫在她怀里。 你又进我的梦里了,他轻声叫人名字,兰髓? 宣女士哭笑不得,心想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兰髓啊? 我今天看见你了,只是不敢叫你名字……他还在说,求你,就让我叫你兰髓吧。 宣泻春回味了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压在他身上,两个人都往床上覆过去。迎面撞上那张十分风情的脸,他先是懵懂,然后欣然,叫了一声“兰髓”,冰凉的发丝垂下来,像捕蝇的笼草,展开千层万层,将他锁在里面。 兰髓抵住他的额头,她刚从银幕里走出,身上还带有京尘潮凉的雨汽。 春雨翻涌瓢泼,挥下无数苍银的珠髓,千丈红尘轰然而起,倾颓无数琉璃瓦,只差一条裂缝便能交颈。 兰髓道:“就当是一场梦吧。” 4 宣泻春在网上找床伴,结果找到了她的大粉霸总(27岁),痛苦地呻吟一声,还是没办法地接受了。 霸总虽然是处男但很会做,还是情人酒店,床头有固定的镣铐,里面铺着天鹅绒。 宣泻春被捆住手腕,一直在发抖,膝盖都是粉红的……他一直想和她亲亲,宣泻春不肯,一直躲,最后霸总放弃了,只是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事后给她做清理,宣泻春在浴缸里接到导演(25岁)电话,痛苦地呻吟第二声,爬起来穿衣服准备上工。霸总按住她吹头发,直到吹出蓬松丰盈的波浪卷,轻声嘱咐要联系我,然后才放她走了。 宣泻春急急忙忙赶到拍摄现场,穿白衬衫黑西裤的导演正在看剧本,挥手叫她过来看。宣泻春腹诽他穿的比演员还演员,没有防备,靠过来低头去看。 导演眼睛一睇,轻而易举就窥见她脖子上的吻痕,放在旁边的另一只手没收住力,把稿子抓皱了。 小师妹和她没用的男人们 小师妹出身小门小派,是最小的师妹。 年幼时北地闹饥荒,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张吃饭的嘴巴,便把最小的孩子送进宫中。 路上遇见逆贼,一伙人全死了,只剩小师妹被路过的掌门捡到,带回宗门将养着。 宗门别的地方都不出挑,唯有一个一百岁的单灵根金丹期大师兄,在这块地皮上已经算是绝世天才,可惜是个爱剑如命的铁直男。 还有一个刚刚筑基的二师姐,风流得艳名远播,合欢宗长老想挖墙脚,上宗的亲传弟子都想与她结道侣,师姐十分鸡贼,一边薅大宗羊毛一边补贴家里,养活了体弱多病的小师妹。 小师妹,也就是女主,根骨资质都很一般,别人能靠修行摸到筑基的门槛,她只能靠堆天材地宝堆到筑基。 等她终于筑了基,掌门一看,新筑的灵台又瘦又小,想是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可惜之余,打定主意要养她一辈子。 宗门团结友好,年长的几个护短得很,除了师姐偶尔被男修士纠缠以外,就没挨过欺负。就是有人上门讨情债,也被大师兄提剑赶跑了。 某日,靠着声名鹊起的大师兄,宗门混到两个不日便开的秘境名额。掌门乐坏了,觉着有羊毛可薅,叫人去请徒儿们来开会,小童来往几趟,只请回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小师妹。 掌门:? 小师妹老老实实禀告: 二师姐正忙着勾搭上宗长老,没空去;三师兄忙着抢春耕,四师姐正闭关参悟禅法,五师兄和六师兄因为聚众斗殴被您罚了禁闭,现在只有大师兄和我有空呢。 秘境不是好闯的,小师妹是来度假的。 大师兄担忧她被妖兽抓走吃了,便拜托与他有旧的上宗少掌门照看一二,少掌门自然应允。 就在大师兄离开驻扎营地,孤身探入十万山脉寻找机缘时,魔尊家的少主闻着剑修味儿寻到他俩栖身之处,从一口干枯的井里——像个偷窥狂神经病——蹦跶了出来,口称要和少掌门比划比划。 少掌门和少主,未来注定执掌牛耳,所谓王不见王,一山不容二少,又是两代世仇中的宿敌,见面便要拔剑。 两人同年同月出生,都是极出挑的人物,干了整一千场架,六四开。 少主志得意满,觉着今日状态可好,必能将此獠斩于剑下!谁知少掌门记着挚友的话,不欲与他锋芒相争。少主恼了,几番言语相迫,逼得很没脾气的少掌门只得拿剑鞘和他切磋。 不像文学气息浓厚的上宗,天生修魔的都没什么文化,魔主和小魔主都是糊涂蛋,“此獠”,还是当年上宗掌门舌战群魔,剑指魔主时的骂人话。 少掌门神色颇为怪异,又不好告知实情,无声应下,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小师妹捧着本法术基础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少主破口大骂你拿剑鞘糊弄孤?操,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少掌门说有人看书,安分些。 不爱听说教的少主,扭头觑了小师妹一眼,恶从胆边生,鞋尖挑了块石子就想踢过去—— 师妹解不开这道术法,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烦躁得来回踱步,恰好避过这颗石子儿。少掌门见状,恼怒地皱起眉尖,擒住少主手腕一扣,揍得更凶! 两人还搁这合法斗殴,师妹踱步完了开始抠地上石子,合掌一拍,忽然开口。 触发传承禁制了,这处洞穴快要塌了。你们两个,谁是气运之子?哦,两个都是。 少掌门反应慢了一拍:啊。 少主俊容失色:什么时候?! 小师妹依旧从容地盯着书看:现在。 却说他们三人触发传承禁制,少掌门先前查验过,这里曾是上界法尊陨落之地。 上神一朝陨落,乾坤道体自融,血肉灵力反哺天地,遗留万年灵脉,世间沧海桑田,渐渐形成秘境。 法尊天生神体,兵解前留下传承,非惊世之才不可受。如今他们误打误撞破了禁制,当即就要被灵力漩涡卷入法尊仙府,少掌门抛了剑鞘,立刻要拽着小师妹避开此地。 少主见他俩要走,反手一握,若不是时机不对,也算是一出“愿得化为红绶带,许教双凤一时衔。” 小师妹:不走吗? 少掌门:松手! 少主咬牙:松你爷爷个腿儿! 洞府外,一群华服佩剑的弟子和一堆奇形怪状的魔修呜哇呜哇地冲上来——没够着离得远的少掌门,倒是够着了少主高马尾的发绳,奋力一扯!扯得少主嗷呜叫,错脚踩到少掌门雪白如新的仙履。 冲上来拯救自家少主的魔修跟个蛮牛般,没能收住力,宽厚的胸膛直直撞过来,将彼此对峙着的未来掌门、未来魔尊、未来……小师妹,一起撞进了洞开的法尊洞府! 所有人:。 少主站得最近,当即便受了蛮牛冲撞,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魔主一脉虽是上古蛟龙,少年时却也和小师妹这种废柴体质没什么两样,受不住这种热情,险些原地羽化、为民除害。 还是少掌门稳重些,见避无可避,只得将小师妹拢进怀中,还未嘱咐,已经失去了意识。 小师妹进来却没晕。那本法术基础也被带了进来,她通读过两遍入门篇,开篇先讲法尊上神,再书“术”的起始,任何术,都如群星逐月般围绕“法”而生。 法尊人如其名,居昆仑仙境,掌法术源流,司御法之术,下界最早也最庞然的灵脉,便是法尊当年悲憾天地的一滴泪。 据鸿蒙书所录,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间所有术法的构成、纂改、废除,皆出自法尊之手,法尊弹指一挥间,千万“术”已成型。 现在修真界所说的万家之长,不过是法尊当年未成形的芽,此世所有术道都是法尊的分流,最终皆通往昆仑上的唯一法。 想要离开法尊洞府——或是得到传承,唯有解开唯一法。 在此之前,她只读过术的基础篇,她要学法尊从零开始构建术法,以此破开洞府禁制,就是能解,也不知要解到何年何月? 筑基寿命百余年,她今年十五岁,还有多少年好活?小师妹搓搓手,难得燃起斗志…… 少主醒了,擦了擦嘴角的血沫,拿剑鞘去戳隔壁的少掌门。少掌门咳嗽一声,也醒了,抽出腰间别着的玉扇,压着少主的剑鞘按回去。 他俩对视一眼,又开始掐架。 法尊吗,当然没这么缺德,让人留在这里等寿元耗尽。兵解时祂在洞府里留有一缕神念,是祂的女性化身,如今正躲在床底偷看他们,想着等磋磨几天几夜,再将他们送出去。 没想到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法尊神念看了看盘膝而坐苦苦思索的小师妹,又看了看两个争锋相对的傻蛋,不屑一顾:没用的臭男人! 小师妹不管他们作妖,捡了空白的卷轴,割破手指挤出一小碟血,慢慢思索着。 按照她的理解,法术不能无中生有,自然有道可循,灵力推动法术运转,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类似鸡兔同笼的算术……如此看来,便很好解了。 你们两个,她说,别打了,我有事说。 少主气哼哼地收了剑鞘:干嘛? 小师妹挠头:你是……那个谁,小魔主。你爹教过你龟息吧?然后学着师姐那样拍了拍他的脸,很轻浮的:乖,别烦我,龟息去吧。 少主:。 少主:??? 少掌门抱着剑:我也要龟息吗? 小师妹纠结了一下:你可以不用。他太吵了。 第一年,少掌门和少主干了一千场架。依旧六四开,哎,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第十年,少掌门打坐闭关,少主闲着没事,将法尊洞府都祸害了一遍,琼芝瑶花寸草不生。 第三十年,少主发愤图强,闭关修炼。少掌门精元凝练,给小师妹点茶倒水,借了法尊洞府的膳房,琢磨着捣鼓出五六七八种新点心。 第七十年,少主憋坏了,天天提着剑在洞府里溜达,看见小兔小雀就眼绿,日夜守株待兔般蹲守着,捉了给小师妹和自己打牙祭。 第七十五年,少掌门再度打坐闭关。 第九十年,少掌门打坐醒来,照例准备给小师妹准备点心。少主不知去哪里溜达了,冰榻上孤零零的,似乎纤尘未染。 他按剑起身,旋即向小师妹望去。 那座莲花台还是旧时模样,舒展开来的莲瓣铜蓝,镌刻十万年前作为雅言流传的真语,阴刻的工艺,被吞进了大片的灰。 石壁有颜色灰暗的彩绘,第一年间他们便挨个审视过,少主都当画册看,看得久了,竟觉在无形中酝出排山倒海的气象。还有一些显然是法尊没事找事干的闲笔,谓之龙盘凤翥,海立云垂。 洞府大得出奇,说是谁的仙宫也不为过。他第一眼没能看见小师妹,唯有一片冰雪般洁白的背影,他这才意识到,她的头发全白了。 少主溜达回来了,拎着不知打哪里猎来的烤鸡。少掌门很有借人篱下的觉悟,并不贪这些造杀孽的口腹之欲,他俩彼此冷峻地逼视一眼,少主哼了声,找了地方盘膝坐下。 他起初还对小师妹恶声恶气,后来学乖了,也不那样嘴贱。少主看着她雪白的头发,有些稀里糊涂的戚然: 百年将近,她已经老去了,皮肤满是沟壑皱褶,他昨夜做梦,梦到黑白无常要索她回阴曹地府……哦,修士没有轮回。 她还在解题。 别解了。少主小声说,过来吃饭。 就差一点。小师妹回说。 他不太敢过去,只得抱着盘子畏畏缩缩,形如游荡徘徊的小狼。 少掌门瞥他一眼,屈指掸了掸衣袖上的尘,施施然就要起身。 少主唉声叹气:叫她吃个饭怎么这么难呢。筑基百年阳寿,她都要死……羽化了,哎,我还特意去外边守着那只兔,预备送她上路。 他轻声说:总不能叫她孤零零走了吧。 少掌门好像没听懂,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你我作陪,怎么算是形单影只? 少主冷笑:什么你我,我死的时候你也给我打兔子?呵呵,滚你宗主老爹个腿儿!哦,说不定你得死我前头,到时候我打只鼷给你办丧。 少掌门叹气: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 说完,就打算去找小师妹。 再说她。指尖的伤从未愈合,血碟子浮着一层厚厚的血锈,写到最后狼毫散成一团,索性抛了笔,拿指尖书写。 第一年还有些坐不住的心浮气躁,到后面愈写愈通畅,要不是有两个人轮番打扰,她能将世间春秋都逐一忘去。 道,道,道…… 吾道为何? 百年光阴倏忽而过,霜凋夏绿,岁月如流。洞府外尚能叶落知秋,这里什么也没有,俱是冷寒的滴水声。只有少掌门一日日地记,日变月,月变年,一年,十年,三十年…… 他在记死期。 快了,快了。 他想。 快了,快了。 她想。 少掌门,最冷静也最理智,身为天下书楼的少主人,他知道法尊洞府必是绝地,一代上神兵解,需以千万人殉之。 外面已经找疯了,少掌门没回去,少主也没能回去,两位尊主怒不可遏,修真界动荡不定,偏生又无计可施。 在这个时候,其他人的失踪反倒无关紧要了。 大师兄已经绝望了。 二师姐在房里哭了十年,跑出去找四师妹哭了二十年,最后又去找姘头哭了三十年。现在不怎么哭了,只是偶尔默默地擦眼泪。 其他人呢,大多也在哭。三师兄边抢春耕边哭,四师姐倒是没哭,还参破了佛法,默不作声云游去了。五师兄和六师兄……算了,两个抱着酒坛子不知是哭晕还是醉晕的弱智。 她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吧,那群倒霉蛋一定会哭。 小师妹咬破干瘪的指尖,她现在是老太婆了,丑得要死,一点也不好看,她还是很爱俏的,从来不让那两个傻蛋靠近。 苍老的眉目被头顶的宝光照得模糊,只能看清一个圆钝的轮廓,她眉心那颗鲜艳的红痣,红艳艳血涔涔,仿佛鲜血抹就。 写好的卷轴堆了半座殿室。小师妹眉弓锋利如刀,那确实是一把森然冷艳的宝弓,箭镞擦着弓弦疾掠而去,将最后一滴血珠射穿在竹帛上! 就在少主和少掌门安静地打打闹闹,将要靠近莲花台的那一刻,朱砂般的血光霎时大亮。 日溶万华阙,流光都一瞬。 禁制应声而破。 少主保持着按剑欲拔的姿势,从目瞪口呆,迷茫,到无措的怔然。我靠他上宗——姓谢的祖宗十八代,真出来了?不是这厮的幻术罢? 小师妹疲惫地扶着额头,神色奇异。别人靠修行晋升,她靠做算术题晋升,就在她解开法尊唯一法的瞬间,龟缩在丹田里的道台骤然大炽,从亟待寿尽的筑基初期,一举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而这时,她正青春年少,仿若返老。 法尊嘀嘀咕咕:这才不是本座的唯一法! ……这是属于你自己的道。 陶偶和鸟哨 下了一夜的雨,水汽漫到内室来,淹得白釉梅瓶照出一些剔亮的光彩。 推开窗时,还觉风物明亮,红尘从别院的这一端翻滚到另一端,两枝玉兰斜斜地靠过来,穿插在支窗与摘窗之间。龙泉府常见这样的时气,明如鉴看了一会儿,复将窗子掩上了。 李妙容摸索着书案上前,朝着窗下眯了眯眼睛,“不要关了,透透风也好啊。” 他们是去年秋后夺回龙泉府的,这段时日都住在官署,今日甫一回来,先被飘卷的尘土迷了眼。 府中太久没有洒扫,落叶埋了满庭,也没有仆人帮衬,光靠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布置擘画,简直难如登天! 便只有开窗关窗的活计做得好。 如今明如鉴使力一合,转轴不堪重负,骤然拂出去尖细凄楚的一声,两人俱是一怔。 心里唯一的侥幸也熄灭了,果然啊,阁子里的陈设到底还是坏了,倘若请匠人修缮全府,浩浩荡荡半年下来,又是一项大工程。 正堂里还要严重些,慢慢重修也就算了。可这座阁子是不净观的闺阁,不能“慢”,只能“快”。 他稳了稳心情,望向李妙容,“还没有消息?” 李妙容不忍直视案上满盈的灰尘,伸手支开窗,“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他又死了心,直到一股冷意慢慢攀上脊梁。“她真的还活着吗?”明如鉴问,声音低得像一阵烟,徐徐没入墙上那幅仕女画。 许久不见回应,往阁子里环顾一圈,珠帘一层层揭下来,在深处浮出凉沁沁的银光,李妙容呵腰,从书格最下面的夹层里抽出一只陶偶。 陶偶的头颅不见了,只剩一具穿红衣裳的身体,裂纹从最上端延伸到抻直的脚尖。 略顿了顿,李妙容将手指探进缺口,轻轻掏了两下,在最深处勾出一颗坚硬的石子——没有石头会是这样巧合的形状。他不敢多思,将“石子”放在掌心,虚虚地握住了。 是牙……被拔下来的獠牙。 他问,“是谁的?” 一道风卷起明如鉴的袖子,这股冷峭的味道从袖口散出去,瞬息便盈满了整间内室。他们对视半晌,又移开视线,明如鉴竟然还算镇定自若,翻过袖笼,慢慢擦了擦通身殷红的陶偶。 李妙容终于松懈下来,忽然“嗳”了一声,“问禅,你的袖子……” “是阿净的。”明如鉴说,“是阿净的牙和血。” 两年前,明不净观染了瘟疫,成了“疫尸”,按律应要处决,明如鉴不忍心,偷偷将她藏起来了,李妙容骂他糊涂,但也没将此事告知叔父。 一个冷寒的秋夜里,东西城门洞开,疫尸破了龙泉府,龙泉府一夜之间血流如河,皇帝被咬死在了彤庭里。 明如鉴和李妙容不得不率领残部撤离上京,不净观这会儿疯了一半,砸破门锁,一个人逃走了。 等到明如鉴收编了父亲留在南边的旧部,这才能抽出人手去找她。 然而九州浩浩,七百多个日夜过去了,依旧音讯全无。他简直不能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在这血流漂橹的地狱人间,还能在哪里落脚。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这间别院里,李妙容掖着出鞘的剑,做好了杀死她的准备。 天光照不进来,怏怏往另一端移去,她坐在碧绿的橘子树上,穿一身雪白的里衣,露出膝盖,编着乌黑的辫子。 李妙容向前几步,打了一个照面,忽而便定住了。 他丢下剑,举起袖口掩住脸,头也不回地冲出别院,一截短短的日影横过来,坐在树上的不净观微微地笑了,她笑起来时有种春天美好的韵味,明如鉴愣了愣,奇异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最后是李妙容打破了静谧,他喘着气,不可置信地望着明如鉴面上那种幸福的笑容,李妙容叫他的名字,几乎像是撕心裂肺的吼叫了——“明如鉴!” 这声音唤回了他。 锋镝映出一棱光,笔直地镶入云烟之中,障目的叶子一片片散去,她的面容就像一支融化的白蜡烛,火焰烧出泪珠般的蜡花。 不净观在他殷切的注视里腐烂了。 声带仿佛被谁细细地磨碎了,他终于找回自己嘶哑的声音,“阿净。” 烂肉砌在半张脸上,不净观咧开嘴,清晰可见的下颌骨牵动着那层薄薄的皮。 李妙容粗鲁地擦了擦眼角,冲上前去,将他拖出了院子。他们相顾无言,明如鉴讷讷地说,“她比之前好了很多……对不对?” 甫一说完,恐怖的悲哀便将他淹没了。 李妙容绕着圈走来走去,半晌,他回过身,猛然拽起明如鉴的衣襟——拽得他踉跄了几步,李妙容的吼声里有模糊的哭腔,“你疯了吗?!” 两声如出一辙的诘问重合了,隔着两年光阴,不净观耳畔那朵白橘花诗画般的形状,愈发深刻而鲜明。 明如鉴“嗯”了一声,并不反驳,平静道,“确实是她,这里再没有别的人来过。” “可她已经疯了!”李妙容觉得他也疯了,“她——阿净,她……” 他血气充盈的面颊,慢慢地白了下来,“她已经不是你妹妹了。” “你其实也相信。”明如鉴将染上血渍的袖子撕开,用指腹压着,塞进陶偶的缺口。 疫尸的血液难以干涸,需以火焰焚烧,两年了,衣裳的红依旧光艳,只要轻轻一擦,便会急如星火地浸染到别的物体身上,如同蓬飞迁徙的蒲公英。 李妙容翻了个白眼,哂笑道,“我相信什么?”他正纳罕,却见明如鉴隔帘望向他,含笑说: “她还有着一半的理智。” 这厮果然是发了癫了! 李妙容心中忽滚烫烫地烧了一下,吐不出这口火气,一声不吭,甩了甩门前那幅垂下来的竹帘,径直出了内室,坐在厅房的酸枝椅里。 这厢人走了,明如鉴也跟出去,掖手靠在梁柱边上。 他回忆起来,“她偶尔有清醒的时候,我去见她,她抱着我的手,小声地哭,说好疼。大概是新春的时候,她染了瘟疫的侍女还是病死了,只剩下我给她编头发……她的头发更长了,被血浸成一缕一缕,发梢挂着脸上的碎肉。我有点害怕,怕她忽然咬我一口,或许我再也走不出别院了,可她一直很安静。” 李妙容蹙眉,说停,“不净观——” 他调整了一下语序,默默读了两遍,还是觉得它黏连地缠在唇齿间。 不净观、明不净观,真是奇怪的名字!李妙容和明如鉴怄气,和不净观怄气,最后和自己怄气,“你们家取名怎么这么拗口?” 明如鉴被截了话锋,喉咙一噎,转而问道,“不好听吗?” 好听?在李妙容印象里,不净观也曾为她长长的名字烦恼过。 明家传经百代,家学渊源,信佛,信道,信许多正教的神,好像什么都要信上一信、拜上一拜,才能不负门楣。于是,便有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名字从这间格外雅致的邸宅里泉涌而出。 这应该也是一种世家的传承吧!想对明家人的名字朗朗上口,似乎已经是极大的奢望。 他剔出和善的李妙容,留下阴阳怪气的清河郡王,“是啦,很好听啊,慈悲观大人!” 说完,仍觉不解气似的,忙起身拂了拂衣裾,几步踏出了厅房。 明如鉴一哂,看他像只被火燎了脚的猫,一面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一面快步出了房门,且因走得太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说起来,他们两个郎君,本就不该踏足女孩子的闺房,可如今,再也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了。不仅是龙泉府百废待兴,这天下九州的残山剩水,都在规复法度与礼制。 李妙容停了停,回头觑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也滚出来!” 明如鉴一甩衣袖,没甩动,略顿了下,掩住了那半幅残缺的袖笼。 文人的骨气在不必要的地方呈现了,李妙容可耻地高兴起来,“你藏什么呢?到时候任谁都要知道了。” 不管怎样,忧伤还是如同云烟般消散了,隔着一张手帕,明如鉴将陶偶紧紧抓在手中,向外高声道,“去给我找件外袍!” 这声音传得远,引得一只彩羽的鹦鹉从空中俯冲下来,挥羽盘桓一圈,找好目标,滴溜溜立在了李妙容半抬的胳膊上。 他信手捋了捋鹦鹉背上的毛,又伸出一根手指,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 明如鉴眼皮不抬,“不然还有谁?” 李妙容呵呵一笑,回说,“你就借阿净的外袍穿吧!她不会怪罪的。燕霜回来了,也许会有阿净的消息,今日的公务放在值房案上了,你什么时候批完了,什么时候再来衙署找我。” 明如鉴猛地抬起眼,见到这只鹦鹉,一下便站直了。忙追了上去,口中喝道,“燕霜!” 一声清亮的长哨刺穿厚重的云帷,散作风雨雷霆,漫漫朝着天际而去了。 夷州,一条幽深的小巷里,面上扣着半副面具的女孩坐在笼箱上,编着乌黑的辫子,忽地一愣,喃喃叫了声“燕霜”。 穿蓝道袍的道士掀开眼,朝这里望了望,温声问,“怎么了?” “没……”女孩合拢五指,用力扯下几缕头发,磕磕绊绊道,“脑子里……有人在说话……吵……疼了,就不吵。” 道士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不许扯。” 她不扯头发了,反倒开始哭,哭得小小声,“我们……去、哪里?我,饿。” “龙泉府。”他接过那条编好的辫子,重新打散了,“我们去找你的家人。” “家人,可以吃吗?” 道士哑然失笑,“阿净,不可以。” 一枝桂花探出墙壁,伶仃地摇摆着,她卧在道士膝上,后颈有一种濡湿的潮气,黏住了披散的发丝。 深巷的另一端,门房抱臂打着盹,槛外的地上洒着用雪白的油纸包裹的麦芽糖,糖下压着冥钱。而在这面墙上,深红的纸灯笼垂头丧气,正与她眈眈而望。 她扯了扯道士的袖子,却听“嘘”的一声。 一霎间,万籁无声。 “鬼来了。” 大小姐妹和私生子哥 妹和哥的人渣亲爹早年和海归白富美相恋,婚后出轨初恋生下了哥,藏在外面十七年才敢接他回家。 妹十六岁,是妈咪和外公外婆的心头宝,天生贵气的大小姐,知道自己有个异母兄长后一直炸毛,跳脚问候亲爹祖宗十八代,被禁止她讲脏话的妈咪捏住嘴巴变成了小金鱼。 接哥回家那天妹也始终阴着脸,妈咪早早对男人失望转型事业心女强人,封心锁爱,并不为难哥,哥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被父亲塞关系转学去了妹在的国际学校。 妹被娇惯着长大,人小小一个,脾气却大得像炸药桶,做的事不见得有多坏,就是很惹人烦。 寒假在家里骂哥哥,见他不反驳也不吱声,一时间心头火起,扇他一巴掌反倒自己疼得脸色略微扭曲,把手背在身后,被管家迎上来安慰还色厉内荏说我才不疼啊!你快去看看他是不是掉眼泪了? 结果等管家一走,妹就扭头泪汪汪地狂搓手掌。 哥最初有点恨她,那种本能的嫉恨,他小时候过得很糟心,性格也有点轻微的扭曲,但他很会忍,忍得大人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他忍让着妹妹,偶尔也在心里笑她,十八岁那年,他一个人孤独地过了生日,下楼去喝水,撞见沙发上看电影看得狂擦眼泪的妹。 这一刻他忽然心口滚烫,就算再讨厌她,也不能否认她就是很可爱,哭的时候眼皮通红,泪珠悬在睫毛上,显现出一种笨拙的懵懂感。 更可爱了……如果朝着他哭呢?哥心乱如麻,他是害羞容易上脸的人,不经意间,耳垂和颈间红了一片。 他们在同一个班读书,妹在操场跑两千米,实在跑不动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咬牙坚持,差点撅过去。 哥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死样,拽着她的手腕一起跑,她两条腿抻得笔直,脚跟顶在地上,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要你,别碰我! 哥有点想笑,拽了拽她的手,差点把她扯得一个踉跄,遂大怒,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哥摇头,说再慢点就赶不上晚饭了。 终于好不容易跑完了,妹真的快撅过去了,一边大喘气一边想坐下去,被他提起来继续慢慢走,因为真的很累,妹走都走不稳,被哥半抱在怀里往前一步步地挪。 他半抱着她,因此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她纤细而坚硬的骨骼,像个对着坏人竖起满身尖刺的勇敢的孩子。 真是很微妙的感觉,好像对她的讨厌也在无形中消融了一点。 哥借着树荫的掩饰,悄悄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他在她张牙舞爪的骨头里察觉到了春天来临的迹象。 妹累得想瘫成饼,才不知道哥在想什么风花雪月,走到半路就缓过来了,立刻甩开他的手,一个人小口喘着气往前走。 哥走在后面,安静地看着她。 家里司机请假的时候,他俩也曾坐过同一辆车上学。妹就那个坏脾气,昨天还和他因为什么事吵过一架,今天也想装不认识的,结果真的好困,打着哈欠往他肩上靠。 哥感觉到某种小小的重量倚靠在身边,像小鹿或是小猫,这时他的恨意已经几近于无,只是愈来愈频繁地梦回十八岁的那夜。 有时候感到痛苦,无垠的痛楚之下又是深深的窃喜,他惶恐得几欲呕吐。 公交车拐弯的时候妹惊醒了,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不太自在地扭过头,结果很快又靠着睡着了……就这样重复了三次。 最后妹实在绷不住了,尴尬得无以言表,抱着书包放在膝上,俯下身趴在书包上睡。 妹外表是傲慢大小姐,其实特别喜欢穿厚衣服在雪地里打滚,但要背着人偷偷地玩,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不端庄的一面。 下雪了,妹伸出一根手指在雪里比划着写字,冻得手指通红,直到被哥拎着兔子兜帽的耳朵回到室内,这才龇牙咧嘴地感觉到了手冷得快要失去知觉。于是来不及骂他多管闲事,低下头半合双掌,举在唇边呼呼吹气。 白雾慢慢地升起,模糊了她的面容,哥端来热可可,叫她来喝,妹下意识哦了一声,接过来喝了一口才反应过来,皱起小脸,放下马克杯瞪他一眼。 哥当做没看见,微微地笑了,目视她砰砰砰上楼,举起草莓马克杯,对着杯沿她喝过的痕迹,轻轻地含了上去。 说起来,下午四点的第三教学楼,总有飞鸟不下。持续很久很久了,有三个月吧?哥猜想它们有一条向往自由又最终回到主人身边的固定航线。 他告诉了妹,妹这时心情正好,也愿意和他说话了,天真烂漫地说自由不好吗?为什么要回去呢? 哥想了想,说:或许因为它们离开了主人,便无法再觅食。妹打了个哈欠说好可怜。哥蹲下来给她提好蹭得滑下来堆在脚踝的堆堆袜,声音低低的: 它的命运一眼可见。 说完这样文艺的话,哥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与海相接的过山车滑道,滑道很远的地方矗立着白色海盐堆砌的人像,融化的盐水淅淅沥沥地流,每一寸被日晒蒸发的盐都在不断削减。 他注目而望,那人像的面容竟十分熟悉,它……或是她,双手合十,就这样自顾自地融化着,倾塌熔化、消减变形。仿佛引火自焚。 他泪眼潸然,想起书上说的:不伦之爱是菟丝花、是跗骨之疽,若要剜掉,必然要将全身的血肉都切除,徒留一副苍白骨架相拥。 他深知哪怕抛却所有、豪掷千金,也换不来一个短暂的回望,可无论怎么说,这一刻值得隽永。从此他更频繁地做梦,在梦里沿着她纤长的脊骨一路向上行走,去往她充满奥秘的心与眼,夜夜如一。 通往你的道路里满是林立的刀丛,我走向你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落力地起舞,我去求神,神告诉我爱你如同求讨赦罪,我的罪业无穷无尽,我的罪业是爱你。我们是孤独的,千万人中、万万人中,我们总是孤身一人。我们相似又相反,你因不爱任何人而孤独,我因爱你而孤独。 痛苦是我走向你的必经之路。 “灵魂的雪崩,乐极的吞声。 圣经虽已焉黄,随处有我的钤印。 切齿痛恨而,切肤痛惜才是情人。” 妹爱看午夜狗血档,暑假时常常穿着睡裙缩在沙发上看通宵,哥每次都要借口下楼喝水把她薅上去,再把遥控器藏在自己房间。 第二天中午妹醒来遍寻不得,想了想前因,愤然地趴在哥门前挠门,哥这时正好打开门,妹一下子没收住力道,扑进他怀里。 哥隐晦地笑了笑,说待会带她去游乐场——妹觉得特幼稚!气哼哼地跑回房间,十分钟后换了一身新买的漂亮裙子下了楼,对着窗户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 哥说到做到,玩得很尽兴,妹专挑园区里最贵的买,把他当成了付钱的冤大头,哥乐意,牵着她裙子后面的缎带。妹这时候其实已经不怎么讨厌他了,最多就是有点烦,人家温水煮青蛙,哥是温水煮妹,青蛙和妹都没察觉他们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这里人太多,她一只手拿着冰淇淋,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回去,手指与手指相缠,沿着彼此的缺口穿入,合二为一。 她总被别的东西吸引视线,因此没能发现到他的小指不自觉地颤了颤,哥抿了抿唇,低头微笑起来,反手近乎用力地牵住,指尖紧紧扣住妹的手背。在这很短的一瞬间,他的心口竟然像有火焰燎过,汹涌不灭的火潮尖锐而丰沛,一簇一簇涌过来,由远及近,漫过头顶。 最后一个景点是鬼屋,妹头皮发麻,她怕鬼,一个人不敢去这种地方,但她同时也有逆流而上的勇气,只要有人陪着就好。 哥知道她的害怕,没有点破,而是默然地陪着她走完这段,他很安静,如同一缕被剪去声带的孤魂。 吊死鬼的舌头冰凉地扫过妹的额顶,妹迟钝地要伸手去摸,哥走上前,双手盖过去,遮住她的双眼。妹看不见东西,急得跳脚,说你干什么! 哥嫌弃地撇开悬在半空的舌头道具,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半推半拽,推着她往出口走,妹这时也慢慢品出意思了,扒拉着哥的手,非要仰头往上看,哥弯腰低头,和她额头相抵。 妹:所以是什么 哥笑得奇怪:你猜啊? 妹犹豫,妹纠结,妹不敢回忆,妹闭嘴。 妹撇嘴,扯了扯他的袖子:……下次不来了。 哥:你害怕? 妹:我怕你害怕!我才不怕!! 还是同一个暑假,妹组了朋友来家里玩,提议说要玩国王游戏,哥也被叫下来凑人数。他们这群人都是小姐少爷,百无禁忌,玩的很大,一轮过后多少都做了一次国王,第二轮国王要求1号和8号嘴对嘴亲吻。 妹翻了手里的牌,豪气万千地问谁是8号,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解读彼此的微表情,最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齐刷刷看向一旁的哥……天哪!又扭头去看妹,大小姐怎么说?大小姐喝得半醉不醉,很有种发酒疯的美感,她眯着眼睛打量哥端庄美丽的脸,好熟悉,到底是谁呢? 想不起来,于是借着酒劲凑上去端详,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嘴唇将近相触,一个太暧昧的距离。 哥端正地坐着,垂下眼睑任她欣赏,无形地展示读作顺从的潜台词。妹在心里啊了一声,受用于他的知趣,也很喜欢他的脸,真是有点心花怒放了,她是醉卧美人膝的皇帝,娶他做皇后也不是不可啊! 发酒疯的人毫无道理可讲,想法那是一个天马行空,妹嘴上的口红被纸巾蹭得晕开,唇线模糊不清,却依旧能品味出饱满和柔软,她嘿嘿发笑,轻轻地亲了他一口。 国王喊了句我天,几个人丢了手里的扑克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想把她拉开。手刚伸出去,哥就下意识摇头制止,让妹靠着他的肩膀打盹。 下半夜大家改变战略,凑成一圈聊起自己编的鬼故事,大堂头顶悬挂的琉璃灯特意调得黯淡,没人能看见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酒醒后妹断了片,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只是头疼欲裂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哥早早煮了醒酒茶温着,端进来,妹乖乖喝茶,忽然皱眉,举起画着酸柠檬的马克杯表达不满:拿错了! 哥接过来一看,确实是他的杯子,脸上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他就是故意拿错的。 哥试图委婉,但最终还是:你的杯子碎了。 妹睁大眼睛,有一种天崩地裂的震惊:啊? 哥认错:昨天……抱歉,我应该制止他们的。 妹:…… 恋旧的妹:(啜泣) 哥心道果然,摸了摸她的脑袋,扭头下了楼。 妹擦着眼泪跟上来,准备去买新的,那是妈咪小时候送给她的,对她有很重要的意义。 哥拽了拽她睡衣的恐龙尾巴,将棉花尾巴绕在掌心里,妹走不动路了,正难过呢,坏脾气又上来了,破罐子破摔地迁怒,鼻音很重地叫着他的名字。 哥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件东西,摆在她的面前,那是一只新的草莓马克杯。 顺路就买了,送你。他说。 妹挠了挠头:你顺什么路要顺半个市区啊? 哥:。 哥抿直了嘴角:你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 妹冲上来快乐地抱住他。 皇帝和表妹(二) 新禧的日子里,新月淡如烟丝,悬在天际的,只有极亮的一线银白。 湿凉的青雾漫进从善坊,淌过檐头,浸没月洞门,直扑左右廊房。 目下都去歇息了,贵主子也该睡下了,唯有左边还透着光,窗半开着,从洞开的缝隙往里窥,剔亮的火焰如龙须草捻的灯芯,纤细而微弱。 一架银屏隔开光焰与薄雨,屏幅细伶伶地勾着漆金的折枝梅花。 尘尽坐在圈椅里,抱着手炉,垂着眼睑,肩背倚得很深,很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见她不着调,季秋鹗先是怅然,又觉着不可思议:外男在此,这死丫头怎么还能风雨不动安如山?活像几百年没睡过好觉似的。 便抬起手来推了推她,好声好气道,“别睡。你要是一头睡过去了,我们可就说不清了,你是命好,我命却不咋样,郁宣非得弄死我不可。” 说是推,然而也极守规矩,只是轻轻拍了两下肩子,便收回手去。 窗下挂着一只金笼,金子交错纵横,造出光辉灿烂的樊笼。笼子里养了只芙蓉鸟,低头啄了啄羽毛,扑棱棱便要飞,直直撞在栏杆上。 尘尽被一声轻响惊醒,眯了眼,嫌弃地掸了掸肩——季秋鹗霎时愤然,什么毛病!谁惯的她! 正想发作,却听她含糊道,“你不是我未婚夫婿吗?都是换过庚帖的交情了,好好一个国公世子,不要妄自菲薄。” “虽然要你做我的夫君,”尘尽掖了掖鬓角,仿佛很正经,“这种事还是太为难我了。” 整十二年的交情!青梅竹马,想必也不过如此了吧。 朝府在从善坊第三街,这里大多为望门庶族所居,同一条街上,另一端就是声名煊赫的魏国公府,占地极大,豪气万千地横贯其中。 这种抉择不能说不奇怪,魏国公府分明有更好的坊巷可居,却还是要盘踞此地,颇有一些大隐隐于市的味道,这样显赫的郡望贵胄,在这一片不见经传的庶族中便格外冒尖。 而魏国公唯一的嫡子,季秋鹗,更是鹤立鸡群的那只鹤、落难乡野的真凤凰。 厅堂还有另一张椅子,季秋鹗没坐,很警惕地往窗边倚了,一截手臂横在窗缘,势要和她保持一个妥帖的距离。 尘尽真有些郁闷,十二年的交情,抵不过一句轻飘飘的口谕吗?以前多么亲密无间,如今见了她就像米耗子见了猫,嘴角虽带着笑,人却生分了。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季秋鹗牵了牵唇角,大约是个要发怒的前兆。按他的坏脾气,就算她要托词伶俐的玩笑话,也已然算得上极不客气的冲犯,不把机锋打回去,他是不肯罢休的。 不过面对尘尽,眉梢的怒容只是忽起一瞬,又渐渐消减了。 他摊开手,痛快地承认,“确实为难你了。” 尘尽没想到他认输得如此果断,被噎了一下,“……要说脸的话,确实。” 季秋鹗哼了声,竟然应下了。 要说相貌,他其实也不差,可倘若要和那位相较,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为好。 一时无话,左看看右看看,香炉里燃着一锭掺了琥珀的青麟髓,到处都呈现出一种精细严谨的况味。 抬手掩了掩滚烫的耳朵,到了这时候,才有莫大的羞耻涌上心头。 他略顿了顿,横起手掌,往喉口轻轻一割,“他不会找个理由把我杀了吧?” 半夜翻进女孩子的闺阁,不是不羞,只是有要紧的约定在身,不得不来。 这个年岁的小子大多开了情窍,仿佛有一弯不甚明亮的弦月落在心口,隐隐约约,照着女孩儿心里无处可藏的小鹿,自然水到渠成。 他说“有违圣贤”,尘尽却听岔了,说“有尾生鲜”,转瞬间,季秋鹗便没了殷忧:她原来还没开窍呢。 十七岁了,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换过了庚帖,还像个不懂世事的孩子。 “他杀你做什么?”尘尽忽地坐直了,“你在他脸上画了王八?” 皱紧眉头,想不通其中道理,“我熟读——嗯,被夫子逼着读了本朝律典,条条桩桩都很清楚,没说不能在郁清莲脸上画乌龟。” 说完,尘尽终于从窝着的圈椅里站起身来,慢步向前,从衣袖里伸出一段手腕,作势要去拍他的肩膀,又信誓旦旦道,“我罩着你。” 季秋鹗错开身,从容地避开手掌落下的位置,蹬着脚跟,轻燕般往后一撤。 他有的时候真是说不出话来,哀哀地心道:简直笨得无可救药! 季秋鹗不忍直视,于是调开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停在芙蓉鸟金黄的羽毛上,依旧想要敲打她,“你就等着龙颜大怒吧!” 金栏杆折出一棱细细的光,横在她洁白的脸颊上,尘尽一愣,半晌回过神,这才想起郁清莲已经做了皇帝,难怪方才季秋鹗要叫“郁宣”,是为了避讳天子。 “宣”,是郁清莲做藩王时的封号,他去岁获封北地,还没等到离京就藩,大军便已直逼御城而来了。 她不仅开始思量,做了皇帝,是不是就不能处处如她所愿了?她还当他是冷宫里的小皇子。 在皇帝脸上画王八这种轻贱的事,此后自然不能再做,作为臣子的,绝不能堕了天子宾服四海的威德。 季秋鹗觉得她像是回过味来了,心口一松,“我不是早跟你说过,郁清——郁宣是个什么人物? 他还在宫里做皇子时,祖父就评过他有过人才智,日后定有造化,没想到是化龙的造化,以前看他像一尾鳞,如今鱼越龙门,处处都要讨好他。 他举兵进宫那日,金殿里落了二十多颗脑袋,血一路淌到丹陛下去,吓得好几个大臣溺了裤子,砖缝到现在都还擦不干净。” 自新帝践祚,京师确实有这样的传闻,暴雨般流窜在大街小巷,骇得人心惶惶。 在宫里召见朝歌之前,尘尽还觉得是讹传也说不定。 直到朝歌深夜被锦衣卫驾车送回府里,蒙了一身热汗,却连拭去都不敢,被女眷拥簇着进了正堂,扶着桌案坐下时,双腿还在打着摆子。 如此一来,这宗流言便很可信了。 她向季秋鹗望去,只见他满面愁云惨淡,“只怕再过不久,你我的婚事也要作废。” 尘尽又愣了,郁清莲要做皇帝,自然要剪除太子党羽,魏国公和朝氏,一个举兵襄助新帝大计,是有功之身;一个是新帝母族,位望更是水涨船高。 两家结亲,是两年前便定下来的事,既妨碍不了朝堂上的清算,也于郁清莲无害,怎么会牵扯到她和季秋鹗? 皇后和白月光和朝臣 她十四岁的时候还叫元徽音,为了避祸随兄远走并州,心里有一个很模糊的白月光。 不周是带发修行的僧人,和她相似的年纪,出身高门,自小除六欲濯七情,只待十七岁正式剃度。 徽音那时候还是小姑娘呢,跟随兄长幽居,长了一根天生的反骨。总是翻过高高的墙头,踩着椿树跳进别院,很想捉弄他。 不周十七岁那年本来是要剃度的,剃度之时却有人敲门,敲得很急,隐约还有女孩子的叫骂声。他手中绕着一串檀珠,垂着眼,请住持继续。 住持说他心不净,且等尘缘谢尽再来收他。不周坐在蒲团上,叹了一口气。 小僧尼将徽音迎进来,只见女菩萨在不周面前走了一圈,叉着腰仰天大笑,转头就添了一大笔香油钱。他没有剃度了,重新养起了头发,从别院搬进山上带发修行,偶尔糊弄上门讨债的徽音。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元朔六年,北狄叩关。 大将军守国战死,一门六口死得只剩小儿子。 那段日子里徽音被哥哥关在家里,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好在徽音是个大是大非拎得很清的姑娘。又过了几天,不周放下檀珠还俗,连告别都没有,只在临走前给她留了一封诀别信。 战事持续了半年,北狄退到了漠北深处,军队从雁门出发,复从雁门而归。 谢小将军以身殉国,马革裹尸还,就葬在他们相遇的春山下,也算荣归故里。 没有我去烦他,他应该很高兴吧?徽音闷闷不乐地想,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还有闲心去看他。 还不等她彻底回味过来,元氏就被寻衅降罪。 那是很混乱的一年,哥哥不知所踪,徽音也没能免俗,被塞进宫掖做宫女。起初徽音灰心丧气,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好在,她好像天生就有峰回路转的好运气。 进宫第一天就很巧合地被皇帝看上了,徽音做了宫里的贵人,又慢慢升作贵妃,最后做了皇后。 老东西人到壮年,下三路却很不好使,徽音耐不住寂寞,理直气壮地找人睡觉。 实话实说,慕容氏虽然糊涂,却少有模样难看的庸人,各个都美貌得各有千秋,简直举世难见。 不周的祖母是前年病逝的大长公主,故而这些人眉目间与他亦有相似之处——她十六岁就敢和哥哥乱伦,还害怕给皇帝戴绿帽子吗。 显然她不仅要给他戴绿帽子,还要照着不周的样子集邮。 这什么,皇帝钟爱的太子?抄了! 这什么,皇帝不喜欢的六皇子?抄了! 这什么,皇帝的圣父兄弟?抄了! 太子是路人甲,不谈;六皇子常年在冷宫,太子死后才被接出来,养在皇后元徽音膝下,临行前仔细地打扮了自己,期望能被徽音看中。 然而此时已经二十五岁的徽音并不喜欢十七岁还没到的小孩,这位神经病一样的未来少帝,便趁着徽音午睡,偷偷爬了徽音的床…… 当然没成功,不过最后还是如愿被徽音骑了。 徽音在宫里待了许多年,用度都是最好的,体态成熟,抱着他的时候好像一只腹部雪白的蜘蛛,心安理得地品鉴纯情少年。 做完又有点嫌弃他,微微叹气,意思是处男果然没什么用,下次还是找她的大将军吧。 六皇子爽得有点迷糊了,哭得眼睛红红的,偷看她面上不虞的神色,好像有了危机感,黏黏糊糊凑过去,脸埋在她胸前说母后我们再来一次…… 说起这位圣父宗室,非常之伟光正,恪守成规,比少帝更有明君风范,三十岁了还是处子,在兄长死后做不出夺侄子江山的事情。 他夺不了侄子江山,徽音却敢夺他处男身,皇兄大行之时他还是高洁禁欲的处子,陪着皇后为先帝守灵。 下半夜却脸色苍白地出了灵堂,眉心朱砂印鲜艳欲滴,别人以为他是伤心过度,他是天都塌了! 真是天崩地裂! 妖妇啊!! 徽音:殿下?感觉还好么? 慕容玄:。 慕容玄心如死灰:不…… 徽音放下了心:那就是尚好。本宫还要为先帝守灵,不送,殿下自己出去吧。不要被朝臣发现了……依殿下的辩才,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为先帝守灵的朝臣里,有位年轻的太史令,姓柳,出身诗礼之家,年纪虽轻,难掩诗骨峥嵘。 柳先生平日里对徽音算得上谦逊有礼,却不喜欢她做贵妃搞得前朝乌烟瘴气,有时候刻意给她下绊子。 结果却被徽音找了机会,在别殿里一通乱摸逼得英年早泄,等她走后才勉强找回神志,衣襟凌乱,脖子上还留着艳粉的口脂,实在香艳得很。 ……柳大人真是有点崩溃了,一个人面对宫室里的狼藉沉默不语,自暴自弃,后面就麻木了,她想做什么就做吧。 后面沦陷了之后还会怜惜她,问她,你一定是被谁带成这样的吧? 徽音:不是,我生性如此啊 柳大人:我不信 徽音放弃据理力争:算了,柳先生,看看鸡 还有一个大将军,据传是草原里的狼王养大的,下面那东西也异于常人,哪都不像正常人。 徽音初见他时只觉此人五官殊异,肤色很深,似有西羌血统,眶骨内镶一双奇异的金瞳仁,双眼明亮如初升的朝阳,更显眉目粲然。这会儿大约是刚沐浴完,懒洋洋地披着一头蜷曲浓密的黑发,比徽音精心养护的还多,发尾还在往下滴着水。 徽音:。 徽音谦虚请教:这位壮士,生发秘诀是? 壮士觑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露出一个很亮眼的笑容。 后面徽音拿他当不周少将军版本的代餐,才知道他叫耶律炽,是皇帝新提的小将军,后来打出了功勋,升作大将军。 耶律炽不通世故,难以交心,像是一匹游离在人世的狼,是个手握兵权的孤臣。对徽音说有我就别招惹其他人了,徽音又怎么会听他的呢? 直到某夜耶律炽质问:你,把我,当替身? 徽音一笑:将军想多了。 不等他想通,又听徽音道: 我已经记不清他的容貌了,你应该……和他不像。 女帝和乱臣贼子们 初代女帝骁勇善战,生了一堆带着特殊血脉的孩子,女帝早年忙于四处征战,中年又忙于清剿世家和宠幸后妃,到了晚年才想起来迟迟没有立储,养肥了许多忠臣的胆。 原本属意的是长女凌澄,而这时女帝的第二子凌漱玉已经堪称无冕权臣。 此后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女帝一边扶持凌澄做太女,一边又迫切地打压凌漱玉。 然而等到凌澄真正登基,才知道母皇给她留下了一道逆天难题,如何在权臣横行的朝堂里活下来——就连曾经七千影响力的凌漱玉,在这群权臣面前也不过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宗亲。 他们只对先帝忠诚,在凌澄短短两年的女帝生涯中,中书省的折子是被侍中随便烧的,贬官是贬不了的,罢免是不用告知女帝的,造反是随便造的。 封疆大吏举兵造反,凌澄看着她带走四个宗室,简直颜面无存。长兄凌敬安临危受命领军平叛。 当然,最后的结果依旧无疑是压倒性的胜利,事后,权臣们一溜烟上奏请求赦免这群狗东西。 凌澄没肯赦免,于是她被迫禅位。 再一次回到母皇暴毙的前夜,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了,母皇对她的老友心慈手软,也舍不得她的孩子,对凌澄说,你要好好护着他们啊! 这一回凌澄还是不知道母皇指的到底是谁。不过她觉得,应当是指她的兄弟姐妹吧。 权臣们这时还很年轻,相貌端秀,神光高洁,其实算是不错的风景,凌澄第二次走上封禅大典的御道,忽然有一种哀伤的味道。她慢慢地走在宽敞的路上,连绵的宫灯与红绸,却像流水似的走马灯。 凌漱玉和她不对付,当年加入叛军的也有他,这时候抱着小妹站在很远的边上。 大典寂静无声,活似蒿野茫茫,十七岁的凌炎陪在他的身旁,掖着双手,知道尚书令是凌澄的那一刻,他仍有些细微的诧异——竟不是凌凤。 凌漱玉问,“凌澄知道你回来了么?” 他鼻音很重地“嗯”了声,“我递了折子。” “递折子到中书省?”他复道,“有那人看着,凌澄管不了。倒不是笑她,因为我也管不了。” “我知道——” 凌炎别开脸,神情难辨。 母皇爱惜凌炎的意气,很早便让他领平北军都尉,驻守玄州演练。 连夜回京,连旨意都来不及去等,不为别的,只为封禅过后,就又要走了,把柄一收一放,好在还有左仆射替他在朝中斡旋。 然而凌澄知道,母皇那时候说什么“凌炎他再合适不过”啊,意指凌炎长了一张美丽的脸,凌澄站定,举目而望,心道:有这样的“明主”,难怪会亡国了。 这是一个看脸的王朝。 凌澄十二岁登基,母皇给她留下一屁股债,权臣横行,宗室离心,在位不过两年北方大都督就反了。女帝用自己的命和妖魔做了交易,赶在权臣另立之前立妖魔为新的大都督,派他往北地平叛。 凌澄聪慧,母皇立她做太女就是为了让她制衡权臣与宗亲,没想到女儿这么争气,忍辱十余载,终于把横行霸道的权臣全部抄家充作官奴。 妖魔垂涎她的命,又想和她做真夫妻,被她在二十二岁这年关进镇魔塔,物尽其用。 先帝心慈,给了几个开国元老丹书铁券,免除一死;女帝也手软,不过她的手软只是面对同母的宗亲。前大都督被当面处决,鲜血溅在凌澄面上,她抬袖掖了掖面颊,平静得好像死人。 几个叛变的宗亲罪人被圈禁起来,二皇兄凌漱玉被处决了,女儿刚出生便被她抱过来做了太女。 本来呢,她是不想杀二皇兄的,好话说尽了,低声下气地和他讲道理,可能是她看起来太好说话了,凌漱玉被押解回京后还敢和她吵,仗着父君是右金吾卫大将军…… 凌澄默默听训,半晌,忽露出一个微笑,抱起凌炎几年前送来的玉瓶,砸在他头上,一下又一下,下手很重,直到凌漱玉的身体渐渐变凉,她才放开手,坐在地上,眼中有泪水渗出。 *凌静训的七个后宫* 凌炎:弟骨,字从训,十七岁,平北军校尉→平北军都尉→平北军将军。同母异父,和凌静训关系平淡,常年奉命驻守北地,直到新帝封禅大典才从玄州赶回京城,一直被凌静训保护着,不理解凌静训,但愿意为她的社稷而死。 凌道鸣:兄骨,同母异父,叛军首领之一,心高气傲,被押解回京时趁乱自戕,遗体被妖魔夺舍。确切来说是凌静训主动将他的尸体送给妖魔夺舍,伪骨科(吧),每夜都要宿在皇帝寝殿,在凌静训二十二岁那年被封入镇魔塔,无能狂怒但不得其法。 权臣a:性格刚正,把持朝纲且总是激烈地批评凌静训,导致两者关系势同水火。实际上也确实是个不要脸的贱人,仗势欺君,将人骂得狗血淋头,凌静训得势后将他充作官奴,这人因为接受不了落差疯了(假的),在冷宫也要活得体面…… 权臣b:性格绿茶,嫌弃凌静训封赏大臣的钱很少,被骂也只会说“嗯嗯知道了”,没做过什么特别坏的事,除了觊觎国库。抄家前夜被人救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从府上搜刮出来的钱是最多的,被凌静训心情火热地充公了(。) 权臣c:性格温柔,很适合偷情,私会时会说“陛下不必担心,臣会处理好”,可惜也是个纵横朝野的贱人。凌静训前中期从他身上得到了很多资源,之后就把他利落地踹了,此人成为罪人后还想着爬床自荐,试图靠美色吸引女帝,时值朝堂大乱,凌静训正是缺乏床伴的时候,光睡不捞。 权臣d:性格风流,很适合偷情*2,凌静训最好用的一把刀,一次次挥向同僚,抄家得来的钱无私奉献出来养肥了国库,指望能买一个凤君位置,结果被凌静训丢掉了。不太甘心,沦为罪人还想自荐枕席,如果不作妖的话安然度过晚年是可以的,显然他还是比较想作妖。 前东宫冼马/皇储伴读:凌静训师兄,清冷高洁,寒门子弟,母亲是九品芝麻官。一朝选在皇储身侧,作为伴读接受大儒教导,两人同甘共苦,大家都觉得他是未来正宫……实际上每天的工作是为凌静训拟票批红、审议提案、抓住爬床的贱人abcd受罚、为女帝司寝。如今司掌刑部狱审,擅长用荆条,权臣cd在他手下脱了快十层皮。 公主和前夫们 公主是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儿,又是中宫所出,深受父母所爱,可谓恩宠无限。 她第一嫁是十三岁时嫁给最兴盛的诸侯世子,那时候年纪太小,去到诸侯国尚未完婚,和十五岁的丈夫养在一宫。 随后诸侯出兵讨伐叛军,待叛军首领授首之后皇帝就寻了个由头把女儿接回来了。 这一年她刚满十六岁,战事方歇,年轻的世子亲自送她回京,回首望去,积雪弥望,遍地飘摇。 公主第二嫁是嫁给父皇的少年谋士,那年丈夫十九岁,她十八岁,公主垂涎此人美色,图谋他的政治才华,皇帝便将公主下嫁笼络,两人算得上真心诚意。 此后几年里公主随丈夫学习治国手段,待她二十一岁那年,皇帝疑心有人煽动造反,将丈夫的密友下令诛杀,逼得他不得不转投明主。 公主顺势和他掰了,谋士北去,转投她前夫门下。 后来她对此人印象愈发模糊,旁人问她第二任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抵只剩“美貌绝伦”。 公主第三嫁是嫁给京都国公,国公比她年长许多,曾有一胡女妻,因病早逝。这人阳痿了,按理是配不上这位金枝玉叶,公主主动嫁过去是图谋他的政治遗产。 好在国公体弱早衰,三年后就病逝,给她留下了丰富的政治遗产和前妻所生的嫡子,上演了一出小妈文学。 这样一来,她对这一任丈夫更无印象,还白白得了个便宜儿子……才怪嘞。 第三嫁的丈夫死后,公主成了寡妇,旁人劝她自扫门前雪,她却玩弄权术惹得皇帝不满。母后为她在朝中斡旋,又让她的胞弟来劝。 还没等公主和父皇掰扯出结果,前前夫承袭爵位,所做第一件事就是兵起北境,剑指洛阳,势如烹油烈火,半年不到便已兵临城下。 叛军入主洛阳那日,皇帝被气死在了龙椅上。 前朝余孽——主要是她胞弟,被迫率领一众顾命大臣东奔,在东边重新建立政权。 临行前亦不忘带走阿姐,天子先行,女眷乔装打扮,遥遥缀得极远,谁想这支其貌不扬的三百骑兵却在半路被截。 洛阳城里,长公主……长公主被很客气地圈在国公府里,出入受制,颇感头疼。 府中十五岁的世子本该一同往东迁都,可他尚且年幼,半月前生了重疾,病得起不来身,被人弃在洛阳等死,如今见嫡母悻悻而归,忙披上外袍来见。 世子是汉人与胡女所生,纵是垂眉敛容,眉目间亦英秀如旧,又因稚子年幼,尚未长开,更兼其母秀美。 公主看他乖乖低着头请安,肩上乌发如云,好像气色尚好,又瞧不见为世子奉药的婢女在侧,知道自她一走,留下的暗桩被杀,他病已然快好了。 一时心中更是郁闷,自觉还暂时拿不到期待已久的国公遗产——那支盘桓西地的虎狼之师。 侍女掀了檀玉帘,声音打着颤,“殿下……” 公主摸着烛台壮胆,“凌迟还是车裂?” 侍女静了一静,复禀道,“陛下求见。” 公主已知的狗有: 前前夫新帝:我真的不爱你了,我是为了抚慰老臣才把你留下来的,宝宝今晚别关窗求你了…… 前前夫的嫡亲胞弟:坏女人啊!坏我哥道心真是太坏了啊!十年前我就觉得此女心地不善,都十年了,能不能坏一下我的道心。 前夫谋士:多年不见,殿下依旧风华绝代。公主新寡,有没有可能与臣再续前缘?当外室也无妨。 国公世子:殿下珍重我,滴水之恩,我当涌泉相报……能不能别看我爹那个死贱人了你看看我啊! 在东边仓皇登基的嫡亲弟弟:阿姐!阿姐你等着!我必扫平洛阳北贼!不要欺负我姐姐啊TT话说阿姐你说平反后给我做皇后是真的吗? 欢喜冤家小郡王:殿下我带你逃出洛阳吧,不是私奔真不是私奔,殿下我们什么时候私奔? 随新帝入洛的阴鸷武将:…… 公主: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被封逍遥侯的皇叔:我觉得我还能挣扎一下… 公主:小心他们先杀了你祭旗。 仿生人会梦见伊甸之春吗 1 哥借助科技的力量摆脱了基因病,拥有了与仿生人比肩的身体素质,大脑被科学家深度改造了,好在保留了十五年间所有的记忆。 他的中枢卡槽有一张特殊的记忆芯片,被博士取出来了,体积很小,容量却深不可计。里面记录了他作为人的感情,成为改造人之后,再度理解它似乎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望。 父母早早离世,世界留给他的只有在前线生死不知的妹妹,和,一笔储存在银行的丰厚遗产。 他不打算取出来,而是写了一封书信,签了转赠合同,打算将属于他的那份遗产全额赠送给妹妹。妹妹……他的心口忽地一痛。不是手术后恢复期愈合的余痛,而是某种更陈旧的痛楚。 “我可以看看吗?”他指了指芯片,问博士。 博士扶了扶眼镜,和蔼道,“没问题。” 在博士的叙述里,他从小就是个体弱的孩子,罹患某种基因病,宛如童话里的睡美人。 博士身为父母共同的友人,在友人们相继离世后,有着将他们留下的两个孩子抚养成人的义务。 从七岁到十八岁,只有博士和妹妹偶尔会来医院探望他。博士工作繁忙,更多时候是妹妹独自前来,在病房里写完家庭作业。 他多想看看她的样貌,然而在他狭窄的视野里,迷雾深如海心永恒的漩涡,唯有船前孤悬一盏飘忽不定的风灯。他有时昏迷很久,有时清醒不能睡去,碎花窗帘永是倦怠地飘摇。紫丁香倚向台灯,隐约像是闻见露水纯净的味道,午后金色的日影注入窗槛,照亮女孩子颊侧细细的绒毛。 她削了个苹果,自己反倒偷吃了一大半。 又翻出老师批改过的试卷,在他脸上晃了一晃,以便那与零鸭蛋相差无几的个位数有人共赏。 “哥哥,别告诉博士。”她咳了一声,“他说我要是再考不及格,就要没收我今年的压岁钱。” “我就是学不会嘛……” 他失笑,在心里说道,那你求我一下。 “哥哥,”她做贼似的亲了他一口,“求你了。” 在他成人那天,妹妹又来了,提着一盒价格昂贵的巧克力蛋糕。他睡着了,却仍有清醒的意识,寂寞地爬上窗帘,与她肩上鲜亮的红丝带遥遥地对视。 他忽然意识到,她剪了短发。就像妈妈一样。 妹妹不是个很安静的人,默默挖了一块蛋糕,问他吃吗,很贵的。他当然不能回话,她孤独地问了几遍,又问,“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哥哥说,我在听。 她微笑起来,“你还要睡多久?” 哥哥说,你再等我一下。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我很想妈妈。” “有时候,也很想你……” 哥哥沉默不语。 消沉在蛋糕的香甜中融化,她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将奶油抹轻轻在他的鼻尖,“祝你生日快乐!” 你要走了吗?他忽有所觉般问道。 “好啦,吃完蛋糕我就要走了。”她说。 ……什么时候回家?他试图去抓她的手。 当然,这回还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她低头看了看手掌,纸盒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掌心,一道伤痕突兀地横贯而来,断裂的命线慢慢被鲜血浸染。纵横的纹路深深地凿在肉里,仿佛绵亘血的小河……啊,真是好不吉利。 她们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在亲人的目送中走上既定的老路。父亲送母亲出征,在临行前一遍又一遍地记住她的脸,不是为了在午夜中怀念,而是为了收敛她遗落的尸骨。 直到最后,也没有找齐。 “我很快就会回家,”她保证,“放心吧。” 他不再说话。他感到某种暴怒在心中聚集。 他试图回到身体里,想从床上爬起来,哪怕声嘶力竭地咒骂,却悲哀地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一年他七岁,这一年他十八岁,牧师的祝祷还在寂静的墓园中回荡,秋梧桐在哭声中传布讣告,从骨髓深处翻涌而来的哀痛在这一刻彻底击穿了他。 为什么总是无法改变?他所厌倦的,纷纷接踵而来;他所拥有的,往往离他而去。时间冷酷仿佛忒弥斯的天秤,称量所得与所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他们从无所不有,到一无所有。 她正走向灵魂吞没之地,而他无从挽留。 你也要离开我吗……就像妈妈一样? “哥哥。” 她吃着甜蜜的巧克力蛋糕,看起来从无忧愁,声音慢如梦中的爱语。紫藤拂过窗前,影子穿破薄薄的布帘,好像有烂漫的春天绽放在她眉目间。 她将脸颊慢慢贴向他,春光跳跃一霎,恍惚有羊水里互相依偎的温暖,“我爱你。” “我一直追逐着母亲的步伐……自她离去之后,我又停留原地,等待你追上来。”她喃喃道,“可是……我想去宇宙里看看。看看星星。” 为什么不再等等? 他静静地听着,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为什么你不再为我而停留? 因为厌倦吗? 因为我拖累你了吗? “我已经做出了不会后悔的抉择。” 为什么不能为我留下? 她直起身子,轻声说,“再见。” 不要走。他说,几乎像是在哭。求你了! 求你…… 求你…… 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远去了。 后来无数个春天里,她再也没有来过。 风雪夜归人 养在寺里的皇孙,十二岁时被接回来了。 接回公主的时候恰逢先帝去世,太子登基,都说皇权旁落,太子当年犯了事儿,被先帝废了,囚禁在行宫中。 太子妃被逼出家,镇日忧愁难安,在寺里生产后很快便死了,只留下一个孤魂般的“公主”。 因为身份敏感,没人敢接她回来,直到废太子被宦官架着登基,这才遣人去寺里把公主接了回来。 “公主”谢观尘生养在寺里,这里鲜有香客,香油钱也少,不算有多富足,和尚都是瘦子。 没人看顾他,他在僧人的照拂下缺衣少食地长到了九岁,很偶然的一次,谢观尘在院子里捡到了一个饿晕过去的小乞丐,瘦瘦小小,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山的,瞧着很可怜。 喂了点米粥,擦干净小脸,居然是个女孩——谢观尘没忍心将她赶出去等死,便将她留下了。 这孩子叫李重萤,寺里粗衣粝食,他们就一顿饱一顿饿地相依为命。 人活着就要吃饭,为了赚些换粮的零用,李重萤大冬天去给僧人们洗僧袍,井水冷得刺骨。更多时候连井水都冻上了,只能去河边,用木鱼砸开河冰,瑟缩着肩膀,慢慢地搓衣服。 冬天受冻总是长冻疮,痛得李重萤眼泪横流。谢观尘就解开单薄的衣服,把她的手放在心口仔细地捂,他也会帮她洗衣裳,或者说,不许她去干这些很苦的活。 到了夜晚,案上还点着一盏小小的灯。李重萤没念过书,不识大字,看不懂谢观尘在誊抄什么,这时候的他笔锋已经很漂亮了,等哄完她歇下,谢观尘就又会窝回书案前继续誊抄僧人给他的经书。 吃饭也是紧着她先吃,李重萤胃口又大,好在谢观尘胃口小,一顿饭吃不了多少,他吃相很斯文,细嚼慢咽,每次只用半碗。 李重萤反倒风卷残云,吃得很香,脸颊渐渐被谢观尘养出微丰的婴儿肥。 冬天太冷,他们睡在一起,没有性别意识,就当两只小猫小狗相互依偎着取暖。夏天也一起睡,寺庙蚊虫多,谢观尘就托人出门时去山下买些药材,自己给她做驱虫香囊。 到了夜晚,李重萤热得睡不着,没办法,只能带她出来睡。 就在他们的小院子里,茅草上面垫着被子,再上面铺着谢观尘自己编的凉席,谢观尘靠在最外边,撑着脑袋,慢慢地给她打扇,教她数天上的星星。 这样的日子没能维持太久,没过几年,先帝晏驾,废太子被人从行宫里挖出来登基。 那伙权倾朝野的宦官竟然很客气,先是托人去寻寺里养着的那位小皇孙,告诉他去了宫里就能吃饱饭,不会挨欺负,只要殿下愿意回来,咱家立刻派人来接。 正是新旧权柄交替的这年冬天,李重萤得了风寒,烧得又快又猛,寺里没有药,要下山买,但他不能无令下山。这病拖着拖着,病翳浸入心肺,他给李重萤点的长命灯,在这一刻短暂地熄灭了。 谢观尘扑过去试探她的鼻息,几乎没有呼出来的声气。他绝望地抱着她,求神神不应,空出一只手,去抓案上的长命灯。 火焰吞进他的手掌,屈指,抓握,拢成小小一团,这时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了。 僧人对他母亲的死忌讳如深,他很早的时候就敏锐意识到了宫廷未必是个好地方,宫里说不定有吃人的怪物。他不愿回去,重萤的病也实在拖不得了,谢观尘想趁着深夜带她逃出寺庙,下山路上却被侍卫逮到了,以为他是偷了寺里香油钱的乞儿。 又看他背着的女孩,白莹莹一张脸,唯有脸颊红得骇人,瞳仁又黑又亮,半睁着眼,意识不清地靠在他肩上。 谢观尘福至心灵,觉得自己离开了这里就活不下去,很快会死在大街上……他要给重萤讨一条生路。于是搂着她,暗示她是这里的贵人,寺庙能有什么贵人?那只能是皇孙。 他们把李重萤带回了宫里。 至于谢观尘呢,没有那么好运,但也没有那么坏。先被下狱挨饿受刑,磋磨了大半个冬天,狱卒都讶然他没死,放出来后又大病一场。 他年纪这么小,没有讨生活的活计,只能去书局替别人誊抄诗书补贴家用,赚一些零碎的散钱,一边活着,一边读书。 不过,要不怎么说谢观尘聪明绝顶呢? 早在逃出去之前,他就给李重萤塞了个香球,里面用香料裹着一张字条,大意是希望她平安喜乐。 太子妃声称生的是女儿,产婆也这样说,李重萤更不知道和她相依为命的谢观尘是皇孙,宦官和朝臣都对这个“公主”太过漠视,瞒天过海居然天衣无缝。 太医署往公主寝殿跑了一整个冬天,终于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李重萤浑浑噩噩地醒了,醒来就发怔,前尘皆忘,侍女将当时从她身上收下来的香球还给她,里面是很廉价的香料,充满贫苦与卑贱,不仅贵人嫌弃,但凡有点资财的人都不会用。 闻到这股廉价的香气,李重萤怔怔地,不知为什么感到难过,大概有一粒雪那么重吧,她张开掌心,一颗泪珠应声而落。 再后来,李重萤被宦官扶持登基。 先皇不敢生孩子,生了就可能被杀,反观唯一的公主,虽然人是笨点,但好操控,这正好是那些宦官喜欢的。 清流世家都被内宦压得起不来风浪,就这样隐忍过了好几年,厚积薄发,最后由谢观尘牵头清君侧,好好地荡清了朝堂上奸人当道的乌烟瘴气。 等奸宦都死得差不多了,大家才开始审视起这位新晋权臣:清流世家在民间收养的义子,观虚九年的状元,如今官拜正三品侍郎。 若是生在太平盛世,本该是披肝沥血的正直孤臣,可惜生在多事之秋,天下鼎沸,民生煎熬,造就一个袖里藏刀的奸佞酷吏。 女帝践祚不久,时局尚且不稳,有人翻出多年前的往事,想要扳倒李重萤。谁想谢观尘是个疯子,不知中了什么邪,不惜自损声名,也要保住她的帝位。 事关重大,混淆血脉这事一言两语说不清楚,总要请出列祖列宗,祖先们立于太庙,李重萤从小便觉得太庙的门槛太高,容易教人摔个踉跄。 风波如潮如火,从黑漆漆的天花板上倾轧下来,直直地压在她的肩上,像座佛祖的五指山。谢观尘在太庙外等她,等她出来了,还有心情考较她:记不记得猗兰河? 怎么会不记得,圣祖自猗兰河以北揭竿起义,率重骑直入昭京,入勤政殿擒末帝。如此煌煌之始,那些无量功德,那些血债罪孽,离她太远又太近,他们站在此处,与那些功过相抵的孤魂野鬼无声地对峙着。 知道这件事的耳目都已经被谢观尘清算,多年前的事迹已经变得很含糊了,有些秘密,再无人知晓。 横穿十八年终于重见天日的蛛丝马迹,被翻晒与太阳底下,细细地捋过去。暴雨未止,水帘如幕,一夜又一夜,将整个御庭笼罩得潮湿而阴郁。 一桩桩一件件抵过,最终验出来,谢大奸臣确实不是皇室血脉。该罢官的罢官,该下狱的下狱,该砍头的砍头,谢观尘自此还政女帝。 李重萤掌了权,朝上对大奸臣说,谢卿你真是太棒啦,你真是我的心腹……扭头便着朝列祖列宗怒而大骂:心腹个鸡毛,简直是孤心腹大患! 只是兔死狗烹,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烧兔烹狗的釜。女帝,唉,不是治国的料,只想在大奸臣手下讨生活。 就这样滋润地又过了一两年,比在宦官手下还滋润呢,女帝眼睛一睁一闭,很难得地,又风寒了。 醒来后她想起前尘,从谢大奸臣的名姓里刨出那三个熟悉的字眼,不熟悉的是谢珣,熟悉的是谢观尘。 少了一个字,他还会在闷热的夏夜给她打扇吗? 李重萤紧张地看着桌上本来要赐给大奸臣的、下了泻药的酒,本想看他在自己面前出一回丑——笨得有些出奇了,好在有贼心没贼胆,至今没赐下去。 如今更是不敢给了,她左思右想,决定拆开香球藏个惊喜,往香丸里裹了麻纸,写了一行字。 谢观尘这些时日一直守着她,女帝长久地卧病不起,他脸白得像雪,好像也要病倒床榻。 今夜只是回去点了长命灯,路上听闻女帝终于醒了,连灯都想不起来要点,无诏奔入禁中,罔顾禁军和内侍接连的阻拦,将马鞭一甩,急匆匆地进殿来了。 他见女帝精神气尚好,心也落了下来,很端庄地坐着,看见眼前一杯金盏,酒液澄澈,以为李重萤要赐毒酒,他也没有什么怨言。 女帝慢慢推出去一只小匣子,讷讷地说,“谢卿,孤忽然想起来,你的生辰是不是要到了?呃、孤没别的意思,就是……收下吧?” 谢观尘取出香球,撬开机关,沿着香丸两侧过于明显的缝隙掰开,无声地拆开看了。 他微微皱了下眉,将纸条收进去,表情一哂,说:“臣以为陛下早就看到了那张字条,原来是臣自作多情。”忽而转了话锋,“酒呢?不喝了么?” 女帝心想:……他是生气了吧。 女帝:“谢卿你是不是生气了?” 大奸臣垂下眼眉,“臣不敢。” 女帝:“好哇,孤准你敢!” 字条上是三个字,“手好冷。” 言下之意:放在你的心口暖暖。 就这三个字,谁看得出来什么意思? 饶是谢观尘都没能读懂其中深意,还不知道她恢复记忆了,觉得她在戏弄自己。看到她说手冷,有点心软,但还绷着脸,说陛下请注意圣体。 女帝愣了下,好像有些委屈,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小声地问他: “……你不给孤暖暖吗?” 她卧在榻上,用力拽大奸臣的衣袖。 真是一股牛劲…… 谢观尘被她拽着坐在榻上,这张榻有点小了,他只能稍微屈起一条腿,有点不雅。 李重萤说完又不吭声,慢慢蠕动过去,大奸臣彻底心软了,垂手去摸她的脸颊,指腹搭上去,若有所思地游移,直到捻住冰凉的耳垂揉了揉,低声问她,“是不是来了葵水难受?” 李重萤将脸埋进他怀里,脑袋抵着这面胸膛,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轻轻摇了摇头。 谢观尘扶正她斜靠的脑袋,好像,心跳是稍微有些变快了。 她刚睡醒,精神还有些不济,乱翘起来的头发摩擦着他的衣襟,像被什么小动物没轻没重地碾过。他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意很轻微,想着待会将此事轻轻揭过去,什么重话都舍不得再说了。 女帝轻声说,“我想起来了,观虚九年的殿试,那时候我就见过你。原来我们重逢得那么早。” 他眉尾一动,“你当时还想……” 观虚九年,殿前御试,集英殿上,皇帝招来女儿,让公主来挑她觉得写得最好的试卷。 李重萤哪里是这块料,撑着脸快要睡着了,三份试卷摆在面前,是这次的三甲,选谁都很得体,犯不着为此烦恼。 她随手翻过去,恍惚中瞥见一行极清隽的字迹,一竖接上钩,银钩虿尾,游云惊龙,她觉得有种奇异的熟悉……是在哪里看到过吗? 于是她稀里糊涂,鬼使神差,点了这个进士做状元,而后被内侍请到侧殿,玩了会儿鲁班锁,又被皇帝召了进来。 殿试点完了,进士出宫去了,皇帝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你倒把探花点成了状元。” 李重萤哇了一声,“好看吗?” 皇帝摆摆手,“自己去看。” 她缠着父皇,放她出宫去看新晋状元游街。这只是很小的心愿,皇帝摸了摸她的头,答应了。 宫里规矩重,这也不行那也不能,是很烦人的。李重萤总算逃出宫里,高兴坏了,在街上玩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去看御街夸官。 就在不远处,兜兜转转,机缘巧合,简直像一个破镜重合的奇迹。 吏部、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谢观尘骑在马上,一身红艳艳的状元袍,他长得又极俊秀,神仙般的风韵,被阳光一照,像尊玉人。 好事的百姓们抱着一篮子芦花,向他抛过去。 她像条小鱼,灵活地钻进人群,站在中间努力踮着脚,仰着头,非要看状元游街。 鬓边簪着杏花的少年正倚马待诏,忽而停下了不该有所缓钝的脚步,扭头朝万丈红尘中望去。 日光在他眼里洒进泼天的明亮,他在这蔼蔼的世间忽然亮相,没有丝毫预兆。流光转瞬而过,艳阳高照的日子,竟然像是谪仙降凡。 那双乌目铜丸扫过,亮亮的,隔着千山万水般的人潮,准确无误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白马披上芦花做的雪蓑,天地茫茫。他收回放远的视线,还是那副如冰似雪的尊容,垂下头,眼尾仿佛有迟迟不落的雪珠。 李重萤看了他的脸,很惊讶地叫了一声,又抿住嘴角,欢喜地笑了,心想,我要他做我的驸马! 他们背道而驰,因为前路注定重逢。 不羡白玉杯(一) 秋后,雪满庵的芦花被风压倒一片。 上京人有雅意,每到这个高秋时候,总要拖家带口地出京听芦。雪满庵落在听泉,河滩攒满千斤的雪蓑,被风一吹,便又洋洋洒洒地旋飞起来。 听泉的芦苇花长得好,它靠着京郊脂粉气的水土生养,每年小雪前后,积雪总是从雪满庵开始,慢慢渡到城里去的。 李重萤十三四岁的时候,还不那么得宠,也在宫里的小湖边上捡过芦花,用它填充干瘪的荷包。 芦苇可以编席,芦花可以编草鞋,她没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手指却分外灵巧,紧缩成一团的灰鸿鹄渐渐充盈起来,蒹葭轻软,面子也足。 再后来,她在长生殿里,伏在地上小声地哭泣。 皇帝从榻上起来,他有重山般伟岸的肩背,将她抱在怀里也毫不费力,李重萤埋在他肩上,琥珀和麝香的气味里浸着草根的苦涩。 榻尾的博山炉只剩一截短短的余味,衔着火烛的铜雀立在两侧,像是咬住了许多只火红的鸟哨,形影是它不鸣叫的哨声。 龛中火光明昧,是有什么东西长久地栖居在此? 皇帝在和宦官交谈,也与她饮泪那样轻柔,仿佛害怕惊动长生殿里的满天神佛。 她咬着指甲,终于在偶然间,很隐约地品味到了某种打磨圆润的骄慢:这李氏百年的山河,她坐在小船上顺流而下,小舟游在河面,袖子太湿而发冠太重,徒增许多重量。渔船翻进江河,人走在河滩边,发觉发丝与芦花相似,她与它黑白分明。 年轮一圈圈碾过,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芦花吗?被上千年的水流一刻不停地冲刷着的鹅卵石,光着脚踩在上面,也会感到痛楚吗? “这是什么?” 皇帝捏起她的荷包,绝非金稞子的质感。衡量价值的存在怎会柔软?它坚硬而厚重,他将目光侧过来,观察她的面颊是否丰盈,有的人窘困到一种境地,面上总会浮现憔悴到近乎锋利的痕迹。 李重萤回望过去,不由得怔住了。 皇帝眉眼清隽而秀美,让人看了只觉眼前明亮,俱是保养得宜的证印,没有冻伤的瘢痕,也没有眉心的红印……不过,那又是谁? 她拆开荷包,一团团翻出芦花,“芦花,和……” ……两颗金瓜子。 他们彼此对视,她想笑,转念想到父君抱恙,她来侍疾,于是咬住嘴唇,重新将扯出来的芦花塞进去。皇帝倒是轻轻地笑了,笑得不阴不阳,那双深长的褶子劈开眼睑,阴柔得如同鬼怪。 左手抚上另一只手掌,搭上去,慢慢地转动着那枚雕着鹰首的白玉扳指,“野鹅……好多年前,你母亲也给我缝过一个。” 在她渴求的目光下,他微微停顿。 在这一息的功夫,她好似看到一束火光,形似铜雀口中的红哨,“母亲”这个词回荡在她与他的拥抱里,而渐渐明亮的哨声飘摇地落在他们双眼之间,像是隔江相望的两座哨岗。 直到风雨擦过颤动的弓弦,火焰燃烧又熄灭。 皇帝按住她的手,改了口,“在朕还是太子……” 一旁的宦官及时地接上,“殿下的荷包,看着像是今夏的款式。” 很突兀的一声,就这样吹散了遗留的灰烬。皇帝没有发作,很多事不必言明,留有余地总归最好,他取下扳指,拧着和扳指相连得严丝合缝的皮肉,像是剥除他身体的一部分,套进李重萤细细的指根。 李重萤好奇地将指尖嵌进那些空荡荡的富余,恰好两指宽,“好宽。” 她高兴了一下,旋即又略带沮丧地说,“爹……父皇,我戴不进去。” “收着吧。” “尚衣监的奴才,入了秋就倦怠了,做事不上心。”那宦官说,李重萤坐在上面,由上自下地俯视下去。 地毯是宝蓝的波斯地毯,密密匝匝滚着雪浪般的纹理,而在海潮之上,立着一条清瘦的小桥。 桥说话了,语气阴阴的,“欠些敲打。” 皇帝散漫地摆了摆手,浑身充盈的精气神倦怠下来,“那你说,要怎么处置?” 宦官于是向上抬了脸,雪白的一张,轮廓间依稀有西域那边胡人的影子,嘴唇猩红,唇珠饱满,两只眼儿弯得像月牙。 李重萤正把玩着扳指,这么一对视,骤然吓了一哆嗦,那双眼珠竟是水银般的,剔透干净的清,一黑一白嵌进深深的眼眶。 他是半个瞎子。没有丝毫人气儿,像个吊死鬼的美貌瞎子。 他紧紧盯着李重萤,口中吐出两个字眼。 一瞬间,寝殿里弥漫着很微妙的寂静,喉咙被河滩里的烂泥黏住了,她分说不得,两只手掌汗涔涔的,被皇帝握在手中,将他的掌心也裹上一层黏腻的冷汗,她摇头,带点讨饶地说,“没、没有……” 宦官安静地看向她。 “……就按你说的办。”皇帝说,“下去吧。” 皇帝叫他下去,他也没有行礼。 吊死鬼,桥,宦官。在这一刻,吊死鬼挣下绳索,要去杀人了——李重萤要跳下去,却被皇帝提住臂弯按回来。 她在书堂读了小半年的书,识字不多,却读了一本和女德女容毫不相干的杂书,人便也从混混沌沌中清醒许多。因此她知道吊死鬼要去做什么,是让人在人间提前走一趟刀山火海呢。 可是,不应当是罪有应得的人,才会受最苦最痛的刑吗……?没有做过错事的人,也要承受这种痛楚吗?书上说,在八寒八苦地狱受过苦难的人,洗去了肉体凡胎的罪孽,业越重,情越深,堕地狱、作饿鬼、转畜生;业越轻,情越浅,往生于三善道。好人享福,坏人被推进火炉里重锻,无论是畜生还是人,是饿鬼还是圣人,只要洗过漫身的尘土,来生便可以洁净无瑕地投胎。 “唉,小丫头,哭什么。”皇帝擦了擦手背的泪珠,“朕都给你报仇了。” “这是报仇吗?”她壮起胆气去推他的手,推不开,绝似一面热烘烘的铜墙铁壁。 李重萤撒了手,还是不大甘心,在他怀里龇牙咧嘴地扭来扭去,两鬓整齐留下来的垂发接二连三地甩到皇帝脸上,“我要回去了!” “不是来给朕侍疾?” 她噎了一下,支吾其辞地搪塞,“我、我明日再来。” 皇帝支起身,丈量了小丫头脚尖到地面的距离,是个很合宜的高度,便松了手,由着她跳下去。十三岁的女孩,本就合该是在父母膝下撒泼的年纪,气性大,也是情有可原。 李重萤十二岁前无家可奔,被先皇后托养在寒山寺里,寺里鲜有香客,香油钱也少,不算有多富足,和尚都是瘦子,她就这样缺衣少食地长到了金钗之年。寺里粗衣粝食,沙弥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十二年没沾半点荤腥。 直到李鸿雁践祚,她才被高愁遣人从寒山寺接了回来。 小半年的功夫,矩矱在她身上一笔一画地雕琢,剪出无数他并不熟悉的棱角。往常的日子里,皇帝不常往仙游宫去,高愁接回李重萤后,他也只在宫后苑见过一面。 十二岁的女孩,仰起脸来时,足见眉目端秀,皮肤雪白,牵着鹞子线的手指像新剥的玉笋芽。 后来他才知道宫娥要日夜给她搽香膏,调香汤,将多年的寒苦从她身上择去,再披上通身雍容的气派,与李氏高致的雅量得宜。可她本不该受这些磋磨。 很忽然地,他往前倾了倾,仿佛无意地问了句,“皇后给你取的小字呢?” 李重萤抱起胳膊,将荔枝色的上袄压出深深的襞积,“……不记得了。” 她压根没有十二岁前在寒山寺的印象,所有的前尘影事都随那一场高烧而去了,连病中痴妄的谵语都不曾留下痕迹。 皇帝覆手过去,下意识想转动指上的扳指,很出乎意料的,什么也没有碰到,他将极爱惜的扳指给了李重萤,霎时深陷孤家寡人的惶惶戚戚。 “重萤,重萤……果然是她爱取的。”他说,“那就……自己取一个吧。” 观尘亦观神,观神再观尘。 竟然是很偶尔的灵光一现,往昔的风雨漫进帝王的燕寝,和雨水一同递进来的,还有芦花被风吹拂的潮声。 一道秋雷劈开了渐渐熄下去的幽暗,窗外乌云密布,铜雀宫灯照亮了小半宝帐,她扶住脑袋,遵从心里的想法,磕磕绊绊地说,“观、观尘?” 皇帝忽地一怔,“不大好,倒像个男孩的名。倘若你还有个兄弟,也该是这样取的。回去慢慢想吧,朕乏了,你明日……”他琢磨了一下,“后日再来。” 说完,皇帝便回了榻上,长寿床孤零零地摆在寝台上,有种寂寞的味道。 博山炉里飘不出龙涎香,李重萤从沉思里回了神,要去叫侍御来注宁神香。抬头,一条人影立在阶下,黑白的眼珠,殷红的嘴唇。 她一慌,“高——高公公。” 高愁掖着蟒袍的袖子,缓缓地走上前来,轻柔道,“奴婢送殿下回仙游宫。” 一直到第二日,李重萤才从宫女口中得知,宫后苑里的芦花,一夜之间,被大火烧尽了。 不羡白玉杯(二) 蒲苇时节,雪满庵又密密匝匝压满了芦花。 开年正月初四,本该照旧典在大祀殿合祀天地。 神乐观同太常寺早早做了筹备,东南的燔牛犊、西南的悬天灯,神幄俨然,礼器陈列,万事俱已备齐,只待明上自斋宫而出。 理该是这么个章程,不想御前新调进来的侍御失了审慎,只顾着添蜡掌灯,竟留长生殿里槛窗大开。于是翌日一早,高督主掀帐进来一瞧,女帝白莹莹一张脸,唯有双颊红得骇人。 春正月天地合祀一直推迟到女帝玉体大好,已然是秋月。 这几月,任凭前朝如何吵嚷,李重萤躲在长生殿里养病,一概是听不见的;每每俱是丞相谢珣看过表章,无关痛痒地剔出几卷,再亲自呈递主上御览。 李重萤忙着躲清静,有些简牍并不详看,有丞相看过,总归没什么错处。 这桩差事定得微妙,先帝曾有意废除丞相一职,诏书被给事中封驳,后来几番转圜,在李重萤践祚前才算定下此事。 等李重萤平安地坐上御座,悬在檐片上虎视眈眈的骤雨终于一泻千里,她忙着大赦天下、安抚老臣、提拔新官,简直焦头烂额! 最后千辛万苦添设了正五品内阁大学士,再赐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太监批朱之权,这样才算完满。 丞相的权力被分走大半,如今理应称其首辅,只是女帝始终并未下诏明文取缔,于是便还遵着旧制。 先帝在时,司礼监与丞相便已有两虎相斗之势,偏生女帝贯通伏虎之术,猛虎跨进槛里,抬手掀开殿中垂挂的天青色纱幔,在袖口缠过一圈,鼻尖细嗅宁神香的冷冽,屏声往里进了。 千万重蔓缠的青纱,细腻得窥不见纱线走势的纹理,稠密得漫天匝地,像是雪满庵深处飘然的绿烟。 殿中有千样宝物,长寿榻上最长寿,案上置着金银错的博山炉,焚烟未熄,云雾缭绕地朝他涌过来……想来蓬莱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谢珣将地上散落的金扣捻起,并未细看,掖手便将它藏进袖中,指腹不经意间擦了擦金扣,品出如意吉祥的纹样。 他叹了气,声音在殿中传出去很远,“陛下。” 没人应。 意料之中的事。陛下素日懒怠,但凡不视朝的日子,总是不愿早醒。 谢珣走上前来,扯了扯承尘,照旧是不动如山;再将帷幔牵上玉钩,任由如瀑般的明光照进来,慢慢的,榻间也亮起来了。 他循着痕迹望进去,捉住榻边横陈着的一截小臂,极轻地拽了拽,唤着她“阿萤”,好哄歹哄,总算将她请了出来。 女孩靠在他肩上,一声不吭地埋进去,显然还未睡醒,很难想象这样年幼的孩子竟然坐拥四方禁廷,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李重萤眯着眼睛,看着很有些愣怔,“啊……丞相。” “臣在。”丞相扶正她歪斜的肩,语气平静,“陛下,该起了。” 女帝“嗯”了一声,只是一错眼的功夫,脑袋复垂下去。 谢珣微微蹙眉,对付君主,他没有很好的办法,不能骂,更不能打,只能当列祖列宗般供着。于是将掌心垫过去,抬高她的下颌,对着最光亮的那扇轩窗,亮得像是神仙的照妖镜。 她果然颦住眉,小妖怪原形毕露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亮……”李重萤挥挥手,声音细孱得仿佛呻吟,“离我远点……” 这次没有再纵容她,谢珣抚了抚李重萤的肚子,“晌午了,陛下未用早膳,不饿么?” 李重萤:“不饿,快滚。” “臣请陛下去雪满庵听芦。”他收回手,当做没听见,“用过膳就去。” 她睁开眼,迷惘地看他,“你说什么?” “臣请陛下同往听芦。”他复道。 有了丞相的“盟誓”,疲于政事的李重萤果然来了兴致——出去玩的兴致。 用过早膳,午膳也并在一桌用了,为皇帝排膳并不算什么铺张的事,案上罗列九十九道菜等待品鉴的奢靡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为了让丞相在某些事宜里松口,她的寝食在列宗里已经算得上清减。 谢珣坐在书案后,摊开文书,慢慢地票拟奏疏。 “谢相不累吗?”李重萤见他离得很远,敲了敲身侧的胡床,“过来同孤一道用些啊。” 他对着案头铺陈的奏疏颦眉,“蒙陛下垂爱,臣已用过了。” 女帝并不算什么智慧绝伦的人,就连添设内阁制衡丞相,也是父皇晏驾前的主意。 在李重萤并不丰赡的生平里,丞相是她要面临的第一座险隘,而第二座天险,则是看着她长大的高愁,若说丞相是怀山襄陵,那高愁便是高城深堑。 这是她做的第一桩大事,或许也是最后一桩,如果不出意外,她这辈子本该这样无功无过,仰仗祖宗们的老本做个平庸之主。 “意外”,她对高愁来说,也是值得高看一眼的意外吧? 他将她扶上万岁之位,又是在图谋什么呢? 是认为她柔懦寡断,可堪一用?这样一想,李重萤简直要笑出声来! 她是个女人,放在皇权鼎盛的从前,谁会三跪九叩地让她做皇帝? 不过是因为她无父无母,身份不详,最好掌控。 以前的高掌印,现在的高督主;以前的谢老丞相,现在的谢小丞相,都不是什么良善的人物。 先帝扶起来一只心怀不善的狼虎,令它与盘踞禁廷的猛鸷垂涎相望,两者踱步绕走,口涎的腥臭阖宫皆闻。她这个人啊,命好又不好,既要做驯兽人,还要调停他们之间随时可能崩裂的弦子。 午膳还剩桂花芋乳和滴酥鲍螺,她胃口一向很好,除去这两样,其他都被横扫一空。 李重萤停了筷,拿起巾帕擦了手,舔了舔唇,不由感慨道:“相府厨司的膳食就是比宫里好啊。” 谢珣回道:“不及宫中御厨。陛下若是喜欢,臣将他送进宫里来。” “算了。” 她先是莞尔,转而又很寂寞地叹气,“你是不是不知饥饱?谢相娇矜,别的不学,偏学谪仙饮朝露饱腹,每次用了不到半碗就要撂筷子,只有孤在的时候你才会陪着孤多用一些。你喜欢他的手艺,尚能多吃半碗,孤不是那么绝情的人,非要夺你所好。” 真是百转千回,一转一回一重愁。 孤好好一个丞相,一不小心被养死了可怎么办? 听到这里,丞相总算愿意抬头。 他的神情像是有些微妙,说不上是谢主隆恩的拜谢,还是草草遮掩的冁笑。谢珣放下玉螭紫毫笔,掖手进袖,将袖里藏着的金扣摸索出来,抬起手掌递过去。 丞相的手臂悬在半空,是要她过去的意思,李重萤扬起眉毛,真是大不敬啊! 刚才还道丞相虎视眈眈,是个不良不善之人,现在呢,她竟然察觉到了些微的快乐。很小很小,浅浅一泊,孤零零地盈在滚烫的心口。 这快乐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有迹可循,他是什么意思啊?李重萤忍不住地胡思乱想,手指摆弄着衣裳上另一只金扣,指尖擦了擦宝相花的纹样,暗笑道,“孤要治你不敬之罪!” 小孩子啊,似乎不闹闹脾气就不算稚子。谢珣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回答,“臣对陛下的敬意,千真万真。心香一瓣,燃香供佛,这香燃在臣心中,隔着一层心胸骨肉,陛下自然看不见、闻不得、摸不着。” “我要你的心。”她伸出手讨要,“快给我。” “这颗心给了陛下,臣就要死了。”谢珣抚了抚袖子,慢慢地说,“陛下想要臣现在就献心吗?” 秋花打着吉祥如意的窗格,映在绿琉璃里,扫开一层溶溶的波纹,鹞子洑水,流溪涓涓,碧绿的琉璃片映现野荷塘的蜃景。 日光在他眼里洒进泼天的明亮,他极端正地坐在那里,朝向轩榥的半张脸浑似白璧无瑕,眉心那枚火红的莲花印子,在阴翳里还显得黯淡,而后便倏然一亮,浮艳得宛如火焰新烧的痕迹。 李重萤不再开口,而是下意识地注目望去,在谢珣乌黑的瞳仁里看见一颗浮出的星子,光彩耀目,熠熠生辉,离近了看,又像一朵炽烈的莲花。 她将手指递过去,绕过金扣,与他的掌心相接。 不羡白玉杯(三) 谢珣一怔。 女孩的手指放在他的掌心,纤细,柔软,像有一朵花静静盛开在手掌。他蜷起指尖,觉察出磨得很薄的茧,并不明显,更多的是细腻的触感。 她在宫掖里寄居了八年,在先帝的照护下锦衣玉食地过活。千金之尊啊,过往的窘乏如同剥落的漆彩,一片片斑驳,倘若不仔细俯察,是很难发现的。 然而,在这雕阑玉砌的宫闱之中,又有谁胆敢俯视她呢? 李重萤取过那只金扣,手又缩回去,在袖子里轻轻摇荡,他的心,那颗千锤百炼的石心,忽而便柔软了下来,有种想不通的莫名其妙。 谢珣挥袖,推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本,令人头疼的山峦徐徐倾倒,将近悄无声息,议狱的条陈一桩桩一件件,在李重萤专注的目光里慢慢倒向奏案的另一端。 她随便翻开看了看,“不看了吗?” 秋日,栀子花饱满得快要涌进轩窗,隔着琉璃片,与里面对坐的君臣相望。 谢珣“嗯”了一声,很轻,轻得可能是她的幻听。 这话让李重萤颇感惊异,以至于认为谢珣是被鬼神夺了舍,若让谢珣知道,又要斥她游思妄想。丞相与国事是令臣僚交口称赞的伉俪,丞相事事躬亲,不敢怠慢,呕心沥血地来,苦心竭力地走。 李重萤不知社稷对他是否情深,但丞相定然待社稷一片至诚。 老天啊!怎么会有这样无趣的人? 这人空有一副好脸皮,却不懂得施用,取经路上平白增添许多磨难。 李重萤丢下手里的表章,丞相忙碌,她也不好太过清闲,中庸之主也有名垂千古的野心,于是她从柜案里翻出金质的小锤,在旁边的食案上一下下地敲核桃玩。 核桃仁堆在碗里,仿佛稚弱的小山,她一颗颗数着,心里翻涌着奇怪的满足,敲核桃的乐趣就在此啊,简直像一只偷藏果仁的松鼠。 唉,皇帝;唉,核桃;唉,松鼠。 她敲得不多,晃匀了,平平铺了半个碗,敲核桃是个很舒心的活,和书案后的谢珣相较起来,真是很轻松了。谢珣微微侧过脸,面颊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分外明晰,有种纯质明亮的况味。 小锤砸得砰砰响,李重萤敲完最后一颗核桃,天子亲手敲出来的果仁,会有豪贵的味道吗?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将玉碗推过来。 做事有首就要有尾,谢珣说是不看,但还是在竹纸上细致地写着什么。他有一手很好的书法,少时临的是前朝书圣的绝笔“阿摩罗识”,佛的禅语钩织游鱼的影子,紫毫笔深深按下最后一笔织花。 李重萤嚼着核桃仁,声音有点黏连的含糊,“想吃吗?” 他瞥了一眼,凝定了半晌,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陛下用吧。” 她摇头,眉目间有细微的笑意。 谢珣空闲的左手被她牵过来,十指相接,丞相的小指微微一颤,指尖触及她手背浮起的细骨。 李重萤眉头一动,偏要佯装无所察觉,指了指午膳特意剩下的滴酥鲍螺和桂花芋乳,又指了指核桃仁,最后指向谢珣手边的墨锭,“选一个。” 那是一锭刻有百花的松烟贡墨,篆着栀子、玉兰和桂花,精细鲜妍,暗香盈鼻。 封疆大吏贡上来的好墨,据说能令白丁饮墨书华章,在此刻却显得格外不伦不类。 以讹传讹的野史罢了,这是能入口的东西么? 谢珣垂首睇过,颇觉陛下妙语解人颐,欲笑不笑,心口憋得酸痛起来,暗自心道:不若让她先饮一杯,化出一副经天纬地来,从此做个经纶满腹的文皇帝,留下几笔诗章万世传颂,也能算如她所愿,流芳千古了。 他心中暗笑,面上却端庄,偏头举目,慢吞吞地说,“……承蒙陛下赏赐,臣铭感五内。” 光禄寺为陛下备膳,有时丞相入殿与女帝议事,内侍遣人来通报,总要多备下一份,如今亦然。 谢珣端坐在案后,大袖铺陈在席上,谢过陛下恩典,菜肴分下去给侍御们分了,他只要了两样糕点,掩在袖后慢慢地用。 李重萤暗叹,背手踱步,他总是这样! 据传丞相五六岁时曾被人牙子拐走,本来要卖去做仆人,半路上谢珣靠着智谋逃脱,自此流落乡野,吃尽许多苦楚,直到十六岁才被老丞相重新找回来。 那时谢家正办着丧,一门六口男丁,除老丞相外全死光了。病死,殒阵,被凌虐而死,溺死,舍命而死……只留下老弱病的祖父和一家女眷。 市井人没听说过老丞相还有个活着的小孙子,兴许是养子呢? 不管外头流言蜚语传得怎样荒唐无稽,谢家一概不理,只管闭门过着自己的日子。 “不合胃口么?”她绕过书案与青铜树灯,问他。 谢珣没想到陛下会忽然发问,糕点噎在喉间,不由得咳了一声,“不……” 李重萤霍然吓了一跳,忙上前为他拍背,拍得脊背啪啪响,“我不闹你了,你吃,你吃。” 大监韩阴令仆备了车,转足回到殿里来,佯装瞎了眼,权当见不着这副古怪景象。等女帝转脸一睇,这才极有眼色地弯腰上前,垂首恭谨道:“陛下,可要传奏锦衣卫随行侍骑?” 这话有些大声,很刺耳地钻进耳朵里。 谢珣从容地插着袖子,垂下眼睛朝着丹陛,一言不发地思量。 李重萤心道“果然”,听芦这样的好事,高愁怎么不想来插一手?也不知道他有多少手脚能拿来凑数!转念又恚怒自遣,暂且留他再跳几日。 可见她也有些令人宽慰的凌云壮志,目下国祚病笃,外忧垂涎,内患沉绵,她一个处处受掣的傀儡帝王,又该如何踏平这两座太行王屋? 到头来,还是要忍辱求全啊。 她转过身,任由槛外注进来的细光密密地排在身上,一道一道地凌乱铺陈,颇为嘲讪地笑道,“好秋光,怎么就招得春心乱动呢?听芦这等雅玩,过了秋便再难有机会游赏,既如此,传厂督随驾。” 司礼监的韩阴长一副很俏的脸,细长的眉摊垂在睑上,闻言眯了眼,伏首而跪,长长施了一礼,下去遣人通传了。 他们心照不宣,还是给她这个皇帝一些应有的颜面,以为这就能让她心平气和了,这群没根的死阉人…… 李重萤咬了咬牙根,径直甩了甩袖子,恨得心口火烧,回首一看,谢珣不看她也不看地,正凝着甜白釉的八角盘。釉下青花同釉上彩斗艳,霁蓝釉的夔龙纹和莲叶纹沿着盘身一圈圈翻过去,仿佛几环清明的火花,亮得悄寂。 “谢相,”她歇了火气,歪着头问,“在看什么?” “臣在看这只盘子。” 他轻声说,绝口不提她方才的窘迫,“方才匆匆看过,依稀觉得像荆朝禁廷里的物件,现在才看清了,您看,”他摩挲着莲叶纹的边缘,指尖很仔细地探过去,片刻间,便在釉盘的内侧翻出一行细小的荆文,“这就是几百年前,荆朝的文字。” 李重萤忖量着,慢慢开口,“荆?” 他将手掌收回袖笼,就着外头徐步而来的行步声,同样轻缓地颔首。李重萤也回过神,阴着脸往外一瞥:他们都认得高愁迫近发出的响动。 通传声一层层朝内滚沸,愈近愈森然,龙伯驱风,百川喷雪,此獠迎面冲犯,压着千万秋雷逼过来,有如竹竿上掩旗息鼓的猛鸷。 前荆,几百年前的正统,朝纲兴降前亦是大燕这般境地,政柄旁落,权臣当道,帝嗣出生不久便被溺杀。昔有麒麟儿鸣凤,应忠勇之士相助逃出宫廷,逾弱冠,立于骓马白鹇下。长庚迎升,日月凌空,滚滚春雷迎面破来,鸣凤拈弓击鹘,大荆从此开清平。 “陛下,”谢珣拱手高举,继而垂手落下,“鸣凤在枝,叶落知秋。” 他举起脸,朝她意味深长地微笑,“万事慎重。” “重”字甫一落下,高愁便踏进了殿里,拂开帷帐。 风动银栀,重瓣颤动,侍御踱进宫室,与内寝隔得很远,轻手轻脚地开了半扇东窗。 高愁行过礼,待李重萤拿捏着腔调“嗯”了一声,这才从容地直起身来。 他们其实是很亲厚的关系,从她被接回宫廷开始,真奇怪,她居然和豺狼虎豹做亲朋。寻衅的凝注铸成金锥扎在面上,谢珣端庄地含笑,高愁探了一探,见他没什么旁的反应,很快便调开视线。 她无谓地笑,笑容像是帛画凝定在双颊,高愁看了,叹息之余,又很有些酸腮寒齿的难为情:主人长大了,懂得亲疏有别,其实算是好事。 自从他从寒山寺接回公主,又奉帝命看顾她几年,一切都好像变得怪模怪样了,拿彼此当好友那么久,还是离心啊……不含私心地说,他确实是将她当成雅故来看的。 “銮跸下降市井,奴婢按理应当侍奉陛下左右,听候调遣。”他站在阶下,装模作样地掖着白尾拂尘。 李重萤听了,蹙眉暗道,“理应”?这样轻浮又极不周全的搪塞话,他又有什么芝麻大的小事要去周旋? 便听高愁徐徐说道: “听芦是雅兴,奴婢是粗人,怕糟了雪满庵的雅致,不敢妄去。丞相审慎,既有谢相随驾警跸,想来是很妥当的。百姓无缘得见陛下金面,闹市愚氓游侠最多,恐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圣体,奴婢再点两队缇骑官校伴驾侍骑,沿途清道警戒。” “陛下,这样可好?” 李重萤静静站立,心口如同浪潮浮动,感到一阵空悬的古怪。 高愁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他能有什么事?竟然能让他拚弃盯梢的绝好时机,转而投身在这座枯涩的禁庭。 她自诩熟谙高愁的生平,闲暇之余,暗自无数次揣度,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书案的另一端,谢珣庄重地站着,在等她开口。银亮的云气纹滚过交插而掩的袖口,鲜亮的颜色,照出四方井壁之上的长空,如潮如波。 就在转瞬之间,李重萤忽而想起一件尘封许久的奇事。这件事埋得太久,又不重要,令她险些失记。 是……因为她? 她来不及想太多,抬掌而击,合出一声清脆的掌音,遥遥响彻在大殿之中。对上高愁那双鸳鸯眼,李重萤不再惊惶,只是颔首笑道:“善。” 便是准了。 不羡白玉杯(四) 帝王出巡,对于锦衣卫的校尉们来说,算是不大不小的事。 御驾遥遥在前,缇骑校尉乔装混进市井,沿途出警入跸,又调韩阴驾前随侍,韩阴换了一身石青直缀,插着手,佯佯趋辕以行。 车舆款款而来,地面纵横交错着车辙滚转的形迹,御城的平头百姓有一双慧眼,瞧见开道的骅骝,便很识趣地往两侧避开。 只有孩童们踮着脚张望,天子脚下贵胄如云,见得多了,早已炼成一颗铜打铁铸的心。 扎圆髻的小丫头坐在马扎上,举着手,手指挑着细绳,朝着檐下照进来的日光,很细致地编翻解股。 李重萤揭过最下端的竹片,悄悄掀开一小片帷子,目光快活地停在她身上,花手绢、秋千……会的花样真多啊!韩阴看见了,细声问她,“主子要试试吗?” 她先是跃跃欲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韩阴见她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并不迫切地揣度上意,只是拱了拱手,无声地领命。 说来不好意思,翻花绳这样小孩子的游嬉,她并不擅长,仿佛天生就失去一种肢体的协调性,手指笨拙得能让绳索打结。 谢珣望过来,语气略带好奇,“陛下想玩解股?” 李重萤心虚地垂下手,转念又想:她为什么要心虚?她可是万民的天子啊! 天子叫来缩在阴翳里的韩阴,吩咐了几句,韩阴上前,道了声“喏”。她探手进袖,在身上翻出女侍备好的小荷包,雪白的糖块用油纸包住,隔着一幅缎面,隐隐散出糖霜甘醇的甜味。 她解开荷包,嘴里漫应着,“只是看看……我不会玩这个。” 承认自己笨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大事。 谢珣听了,朝她摊开手掌,纤长的手指一根根伸展,“臣教陛下吧?” “……不,”李重萤一愣,旋即脸如火烧,这委婉比暗讽还令人难受啊,她讷讷道,“你怎么会这个?” “臣少时流落在外,什么都会一些。”他说,似乎并不觉得古怪,“家中小妹也爱玩解股。” 哦,这个李重萤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更觉羞赧。 原来他把我当妹妹啊。 当下丽日丰艳,干燥无雨,是个晾晒衣裳的好日子。云霞堆积在天的远处,扫出一片无缺的窃蓝;日光汗漫如瀑,从茶坊悬山顶的两坡飞燕般翻涌下来,淅淅沥沥,铺成连绵的海潮。 往常的日子里,这个时候她总在宫后苑,驻足观望,鹞子线紧紧牵在手中,扯着另一端丝绢的纸鹞,却想不起来那时天真的心境。 谢珣找不着她,将书卷掖进袖中,转身便往宫后苑最宽阔的地方来。李重萤默然立在苑中,韩阴跪在一旁,将曳撒压在膝下,捧来削好的竹篾。 韩阴只能跪他,曼声道:“丞相。” 她眼前骤然一亮,赶走阴魂不散的韩阴,举目快乐地看向他,“丞相来了。” 奔向他的步伐又不着痕迹地停了停,女帝略顿了下,面上重新呈出主公的矜重与骄溢,慢吞吞地问,“找孤做什么?” 丞相摸了摸衣袖……算了。 于是跽坐下来,离她远一些,隔着一段不亲近也不疏远的距离,握着那柄韩阴没能一同带走的小刀,压着凤竹的边缘,一下一下地削着竹片。 李重萤左看看右看看,心道:相传丞相有很大的神通,此话果真不假,原来连这个也会做呢。 街上行人稀落,亲人不在身边,孤零零坐着的小孩被韩阴唤去,“主人想与你说说话。” 韩阴很和气地同她说。她懵懵懂懂地听了,大约是不明白确切的意思,并未惊惶回绝,而是很有勇气地踩在那把竹编的交杌上,仰脸直直看向面容掩在竹帘里的李重萤。 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仿佛冰水浸过的银珠。 李重萤搓了搓手,伸出手臂,翻过指尖,做出一个“编翻”的动作,像有无形的花绳缠在手上。女孩盯着她的手指,半晌,抿了抿嘴角,微微地笑了。 见她露出笑脸,李重萤便也跟着笑,很有一种天真烂漫的意味。车厢另一端,谢珣右手捧着书,左手半屈着撑在窗沿,视线转了一圈,瞭过半掀的竹帘。 “送你。”她将一荷包桂花糖都塞给小女孩,也不忘告诫她,“不要多吃,牙会烂掉的。” “铃娘——” 当街的酒垆里,头上包着深蓝头巾的妇人站在槛里,锁住春柳般的一双眉毛,朝着外头叉腰吆喝,约莫是阿娘唤儿女回家。 女孩麻利地跳下马扎,在地上踩实了,又扭过头,道了声“谢谢阿姊”,掩着荷囊就往那处跑。李重萤追着她窄窄的背影,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感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一腔好心情慢慢跌回谿谷。 她放下帘子,倚在窗边听风。 轭首挂佩鸟形的銮铃,金丸滚在空腔里,绵铃阵阵地回荡在长街之间,虽没有大雅里“四牡彭彭,八鸾锵锵”的威显和气焰,却也自有一种奇特的悦耳。 她问谢珣,“将銮铃放在太常寺的雅乐里如何?” 他“咦”了一声,放下书,做出思量的神色,“陛下想在万寿节上添设新的礼乐?” 她本没这样想的,只是单单觉着好听;但丞相都这样说了,显然是经历过一番忖度,又何必拂了他的面子? 李重萤琢磨了一下,觉得并无不妥,慎重地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如此。” “恐怕……” 皇帝的要求不算什么异想天开,却有犯难掩覆在他神秀的眼眉里。 “这几年的万寿节,太常寺都是按着旧典吩咐下去,现在要改,要与太常寺卿细谈其中关节。等太常寺卿的意见无误了,还要和高掌印过话;等高掌印承下了,还要在朝上与百官谈一谈。” 她显然没想到这一茬,这算什么?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还是说皇帝连这点权柄都要仰仗阉狗的脸色? 简直有一股火烧到李重萤的天灵盖,“难道孤还没有让太常寺多添一支乐舞的权力?” 谢珣安抚她,“不是这样的。” 她选择性地不听,用力扇了扇宽大的袖笼,假装这是高愁伸过来的脸,“那是怎么样?” “让教坊司来排。”他侧过脸,觑向她那端竹篾横成的窗,“不必经过太常寺卿。” 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李重萤并不信他没有旁的想法,“讲实话。” 马蹄声略缓了缓,听泉已经近在眼前。 漫天都是洁白的芦花,不远处的金松下,一只乌木颜色的短篷泊靠在岸边。此时没人过河,披蓑衣的老艄公坐在篷外,捏着蕉扇,正在围炉煮饭。 他刚才一直不曾开口,在她和铃娘说话的时候,他就保持着适宜的默然,低头看书。丞相是个秀外慧中的人物,有一双剔透的慧眼、一副玲珑的心肝,分明顺和得没有脾气,变脸时却也有着裹挟雷霆迎面冲来的威厉。 丞相的怒气无声无息,像春天里的雨,暗匣里的针,屋檐上的水珠。 无数向他涌来的探究,无论好的坏的,都被阻截在高城之外,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如果将这个当做殿试论辩的题目,想必就算是最聪慧的进士也会满面羞愧,最后无地自处地死去。 “瞒不过陛下。”他拱了拱手,坦然道,“太常寺卿殷良夜是宣王的人。” 宣王李邺,时年五十六,先帝尊贵的小皇叔,平日里拉个老脸,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好啊,真行啊。怒到深处,她反而气得发笑,肩膀不住地颤抖,孤的朝堂……还是孤的吗? 她光顾着咒骂李邺和高愁,心里有十分的无援,不由得疑心丞相也有同样的目的,举目朝他逼视过去,遽然间愣住了。 那张端庄而美丽的脸,胎质薄脆,在秋光的照映下显得妙如珠玉。 李重萤有一张好脸,在宫掖如云的美人中已经算是出挑,而谢珣更是眉目如画,和曾经冠绝练京的先帝相较起来,竟然很有一较高下的气势,不输天潢半分,当真是绝色! 视朝时见一见丞相,心情也能好上几分,他日此人若得造化充入宫掖,必然是一代祸乱风云的妖孽! 君王不早朝,便成昏君;成了昏君,就要亡国。 短窄的帘影横射进来,排在长衣错综的花纹上。他将手臂带着袖子一并抬升,霎时遮住外头的日光,蹄声一刹,轱辘有两个时辰的的马车终于停了。 不羡白玉杯(五) 韩阴靠近窗子,向她传奏。 李重萤撩了竹帘,往外虚虚一探,正巧瞧见那烧饭的老艄公。 乌木颜色的一支短篷,篷顶用的是轻省的芦苇,蓬外放了泥巴小炉,用火慢慢煨着,借白如雪的芦花一衬,倒也很有些暇逸的意境。 灶火烧得不旺,舳上炊烟袅袅,老翁兴许是耳沉,身后这样大的动静,竟愣是没回过头。 她不急不缓,指了指那艄公,“等老人家用过饭,登舟往河心雪满庵去。” 韩阴觑过去,双眉一蹙,有心劝说,“主子千金之躯,焉有在这苦等的道理?奴婢想着,给这老丈几块碎银,算是体恤生意不易,再将小舸讨来一用……” “不必。” 李重萤径直截了话锋,心中显然很有计较。 用一样的米,吃一样的粮,饮一样的水,贵胄与细民,又有哪里不同? 大燕天子下降,游踪历来只会落在嫡宗脉息所在的练京,唯有她这一朵金贵非常的奇葩,好似住不惯御庭似的,总想往外头飞奔。 用檀娘娘的话来说,她不太像个皇帝,更像个上天入地的猴儿。 李重萤长叹,确实不像。 目下儒家“君亲师”的思潮已然初见苗头,闾巷积以为常,庙堂假情应从,放眼两京十三布政使司,王道荡荡,惮赫千里。辽东都司的燕似病,陕西甘州卫的李邺,宁武关的慕容虚禧,兼之身在湖广的李称意,俱都尊奉练京。 各路王侯筹算诡诈,心怀许多鬼胎,畏忌的自然不是帐后听政的失权天子,而是立在御座两端,摄政窃命的阉寺与权奸。 廷臣同样惧怯,唇剑舌枪日夜相对,能不怕吗? 朝中奸党日渐积多,清流蹙缩一隅,均势支调不开,若有心运筹,少不了要往他处觅求臂助。 她这次出宫想是要有作为,借助丞相之邀顺势从无数耳目盯梢中脱身,可惜现实枯瘦,依旧受锢无限。李重萤忽往远处一眺,拂袖再一弹,猛然击回竹帘,韩阴险些迎面受了这粗野的一拊。 帘片晃荡荡摇了几下,直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定住了。 他一怔,讪讪搓了搓眉毛边缘,很徐缓的,一道血痕从日影中浮开。 韩阴心道:怪道督主要我小心看顾,主公阴晴不定,十分爱发脾气,这滋味真是好受。 他是奴才,主人要他跪就跪,主人要他死就死,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只管插着袖子,很伶仃地站到后面去。 谢珣默然看了,心口说不来地有种凄楚的味道,“陛下还想着国事么?” “今天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想。”她舒展双眉,“待会就不想了。” 他喟然长叹,声息缓缓,不再说话了。 又是半晌功夫,老翁忽熄了火,炊烟一时停住,显然已经用过饭。 谢珣拂袖先出,也不用轿凳,自顾自奕奕下了车驾,转身抬臂来扶李重萤。 那艄公戴着箬帽,面容模糊,只看得见笠檐下千万深深的沟壑,一副耳聋目瞎的模样。等好容易将话说清了,难处倒又起了风浪:细船小小一只,就这点位置,实在容不下许多人。 他将取来的油纸伞搁在船头,朝外环顾一圈,收住目光,吩咐道:“臣与陛下同往。” 这就是不要锦衣卫随行的意思了。 韩阴略顿了下,心下惶急,嘴还未张,便被陛下轻飘飘的一声“嗯”噎了回去。 他神采难看,上意和督主仿佛两座自两端裹挟而来的高山,逼他抉择。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倒不是不能另想法子,只都是下策……势必要闹得不大愉快。 “喏。”韩阴无可奈何道。 秋月节气,江河寂寞,无端蕃息一江冷寒。短篷窄小,相较渡河的洑器,更像是小孩玩闹的采莲舟,谢珣失了庄重,束手束脚地缩在船头,再怎样风貌雍容的贵公子,此刻也很是丢了大脸。 李重萤摆脱了高愁遣来的耳目,正是自得的时候,放开手脚,直直倚在船舷,仪态一塌糊涂地同那艄公搭话,“老人家,今年渡河的生意好做吗?” 老翁看似耳背,和人论到银钱时倒很耳清目明。 他长长“噫”了一声,双掌扶着木桨,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粗粝嘶哑,“行市不好啊!以前芦季带人渡河往鹤仙庵去,小半个月下来,能有一吊子钱;现在带人过河,常是十文的价,遇上嘴皮子厉害的,能议到五六文。这不是要小老儿的命吗?” 李重萤正了正身子,奇道,“不好做吗?我看有许多大城的豪贵也来雪满庵。” “这儿,以前是公子王孙们爱来的地方,都说什么清雅,有神仙味儿。” “后来坊中百姓总来鹤仙庵求仙,污了庵里清静,惊扰了神仙,他们就不爱来了。” 老翁面上沉痛,往河心瞅了又瞅,慢慢收回目光,讷讷道,“小老儿就靠这河吃饭,离不开啊!最苦的时候抵了大舟,换来这条小船,在这儿辗转往来,才能撑持生计。” 李重萤低头忖度,忍不住想:鹤仙庵? “鹤仙——”谢珣却把眉一蹙,问道,“不该是叫雪满庵?里面有什么旁的说法?” 艄公瞥了他一眼,道:“嗐,不过是这小半年里兴起来的骗人东西!郎君去了便知。” 谢珣微觉惊疑,他近来不曾往听泉来,自然不知道其中曲折。雪满雪满,苍雪渐满,取的是雪中把酒的雅意,这鹤仙又是哪路神仙? 他绝想不到此时会横生一截,他日夜洞察练京巨细,临了却见灯下黑。 丞相不由得暗自心惊,按理说这样的闲事不该呈上案来,左右不是什么祸事;然而当下他却心生六分疑窦,举目向河望去,心头轻轻一冷。 李重萤眯了眯眼,神色颇是玩味,忽拉了调子曼声道,“不告诉他,总该告诉我吧?” 谢珣正筹算,颈间似被刺了一刺。 先是宽敞无际的凝寂,无人答话,待到浪潮声起了又去,才有一把声从万物俱寂中亮了起来。 是笑声,可骤然听这大笑,只觉满耳清澈。停云高悬,踆乌在河,拨潮声绵绵长长,河岸处,雪芦浮白。 泼天的日影淅沥沥映在小篷内外,天光云影,清明满船,这称心如意的冁笑竟然是少女的声嗓。 循声望去,船尾的老艄公摘下箬帽,露出颓老脸皮和苍苍白发,满身俱是灰沉沉的远暮气象,一时之间,雌雄的疆界仿佛在他的身上消失了。 他仰着脸长长一叹,这才笑道,“臣裴,见过陛下。” 这会儿听着又像是乐乐陶陶的年轻儿郎了。 谢珣愧怍主上信任,欲要起身,袖口反被李重萤直直拽下。 “丞相莫急!” 他惊得连连摆手,急道,“我可不是坏人啊!” 这人说话极怪,说一句就换一种声音,想来是为遮掩身份。 据说先帝晏驾前曾为太女留下一支从江湖收编而来的异人禁卫,武林豪徒、江洋大盗齐聚一堂,各个身负绝艺,又有赤胆忠心,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诛逆臣于无形。 锦衣卫多次合围缉捕,俱都铩羽而归。这宗讹言传布甚广,即使有锦衣卫指挥使姬惊定当众否认,民间依旧有人深信不疑。 谢珣从未见过,倒是觉出先帝大智如愚,定然留有后手。只是不知,面前这人,是“他”,还是“她”? 老丞相一生殚诚毕虑,蒙先帝知遇之恩,愿为不世之业寄身污名,谢珣亦然。然而御庭险阻,重重兵戈之外,又有多少人死而无悔? 老丞相抱恨终天,至死未能酬报同李鸿雁的明珠之盟。从那之后,谢珣频频来往宫闱,仿效祖父,为年幼的君主排忧解难。 因此,他对李重萤颇有一种近似矢志不移的忠贞,而在这样的挚情里,绝少见到第三个人。 如今陡然一见,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李重萤眉头一展,并不避忌谢珣,“查到了?” “已查到些许眉目。”那人并不拖沓,抬起木桨,遥遥往东一点,“有人在雪满庵设局。” 不远处,芦花掩映之间,廊檐悬挑眇眇忽忽。 “问题就出在那鹤仙身上,我原以为是姓高的作祟,暗中查探许久,愣是找不到一点端倪。又往甘州查了李邺,也是线索全无。如今看来……” 他敢在天子面前翻白眼,有人皮面具相衬,更显邪僻乖张,“绝对是道上的在搞鬼。” 李重萤心潮微微一动,暗道“果然”,脱口便道: “——江湖。” 难怪遍寻不得。 正说话间,小船已然渡至兰妃渚,听泉说是河,倘若牵强了说,也能算是江。 此时桃叶渡牵缆无数,舳舻相接,攒得密密匝匝,一股如縠如纱的青雾慢慢从竹林间往外飘来,游人亦不算少。 李重萤寥寥几语问过,仿佛是习惯了似的,和他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讲,谢珣却并不急着下去,向他会了银钱,借这片刻的功夫,极客气地开口,“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他径直收了工钱,不多不少,正好十文。偏过头嘻嘻一笑,“裴太傅,丞相叫我太傅就行。” 谢珣含笑,“姓裴,字太傅?” 他张口就来,“是啊!我——” 忽有金玉断裂声,从静寂的轩廊间翻滚出来,极醒耳地擦过兰妃渚两端冷冷的竹籁,直直冲入云霄。 剑主和白捡的弟子 摇光剑十五岁筑基,相当年轻貌美。 他少时因为长相毒艳不像个好人家的剑主,离宗历练时常常被正道人士当做长生不夜天的魔修追杀。 后来学人易容成颇有阳刚之气的俊俏少年,这个看脸的世界终于宣布摇光剑是好人而不是被什么包养的男小三勾引年轻女子抛夫弃子的恶毒男配…… 等过了几百年,摇光剑踏着断水流回了停剑山,对过去的经历绝口不谈。 仿佛这样就没人知道他不仅身无分文还和长生不夜天的祸无常去了合欢宗打工赚钱,又被掌门师兄看见女装打扮并留下证据威胁他认命给停剑山打工的悲惨往事! 1 摇光会给小时候的玉璇搓衣服,他剑法学得精妙绝伦,可就是学不会最普通的避尘术,以往都是丢给山上侍奉剑主的杂役洗濯避尘,横竖没有几个人。 直到玉璇来了,为了不让小玉璇失望,他每每拿了她换下来的衣衫,都要偷偷打盆水在房间里浆洗,换水,催干,收拾齐整了再还给她,骗她说这是避尘术洗的。 这事说出去实在不像话,那就别说出去。 在玉璇从蓬莱的雪里被捡回来之前,只有太清有时装模作样,来摇光殿里贪一杯茶,地上横陈着孤零零的斜影,没有丝毫红尘里滚过的人味,好似剪掉了一岁一年里长长的春。 太清聊起那些年里东奔西走的断水流,真能截断红苏河那铺满脂粉的江水吗?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读书,读到刻舟去求剑,读到沉了百宝箱……现在你怎么也将心事掉进去。 他不回答,从这话里觉出讥讽的意思来,心想这人果然还是那副德性,夺了杯盏赶太清走。 至于现在,摇光峰那颗在霜雪里剖出来的掌上明珠,将这昏沉沉的摇光殿照得明亮。 起初摇光并不适应,犯怵得要命,包袱太重了,这孩子对他很有对救命恩人的仰慕之情,无论去哪都要牢牢地黏在身后,每逢遇见太清,便要遭些调侃:哦,摇光的小尾巴…… 其他剑主见了,总要跟着太清笑,被笑多了,也就习惯了。 2 当年年轻气盛的少侠摇光,有件最爱穿的衣裳,准确来说是练功袍,停剑山人手一件。 这衣裳颜色轻,衬得脸嫩,玉莲花的发冠也换麻绳绑了,但自从摇光接任剑主,这身旧袍已经很久没有再穿,就草草压在箱笼最底下,尘封许多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气。 很多年后被玉璇倒腾出来,他那会在和太清下棋——那是个臭棋篓子,棋品差劲得很。 臭棋篓子愁眉苦脸,忽见玉璇抱着一件旧衣袍过来,忙不迭丢了注定要被吃的棋,同她分说起来:这是摇光最素的衣服了! 摇光起身客气地要送太清出大殿,可他偏要当被嚼烂黏在脚下的牛皮糖,摇光便探出双手按着他的肩,很礼貌地说:滚。 玉璇眼巴巴跟随,扯摇光腰封上的穗子和玉环……然后就被虎口轻轻捏住了脸,只能仰着脸,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丝尊……窝要看泥穿这剑衣咕?! 3 上台讲话的摇光,把头发放下来装成年人了,腰被腰封和蹀躞掐得很窄,累赘的广袖和装饰,总之不是能打架的装束。 意味着他不能脱了坎肩就捋袖揎拳和人打架了,只能遗憾放弃。 平常他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探出身子到处招蜂引蝶,蜂是想蛰他的蜂,蝶是想扇他一翅膀的蝶。 这次怎么说也要摆出成年人的谱来,多少有了些很能唬人的文静意味。 穿过耳垂悬吊的金片抵在摇光肩上,玉璇拿指腹去搓,骤然被电了一下。 那原来是断水流呢,真真好大的气性呀,她讪讪地想,难怪不给人碰——正这么想着,想不到他拿余光瞥了,禁不住笑出声来。 玉璇被抓了个正着,抬头看他、他便也偏过脸看玉璇,只见断水流在半空中徐徐融成明金的一团,如毒蛇般猛然咬住她的手指,缠扣在指节上了。 去,给本座端茶倒水编头发。无聊的摇光毫不客气且心安理得地指使着玉璇。 4 摇光打完架累死了,来太清大殿听他们吵嘴,吵到最后还要捋袖揎拳。 殿里热火朝天的,玉璇局促地坐在摇光旁边,摇光刚才还在撑着头听他们讨论怎么处置魔修,头一直往下掉,又忽然被失重感惊醒,最后还是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脑袋在玉璇肩上轻轻挨着,手里还攥着断水流。 小时候他跟着太清一起早修也是打瞌睡,两人躲在别人背后睡,偏偏在怀孤剑主的早课上睡得如同死猪,被亲妈捉到罚抄山规一百篇,以后就不怎么躲懒了。 可这次实在是太困,他在昆仑墟守了十天十夜没合眼,匆匆御剑赶回来开大会,开完会又要回昆仑墟。 太清瞥到了,打个手势让他们小声点,所以一伙人只得蹲在地上抵着头讨论,聊了一半忽然惊觉卧槽我们干嘛这么猥琐啊不是能神识传音吗?! 一旁侍奉的玉璇憋笑憋得快晕过去,天哪不能笑,笑出来我就要在停剑山混不下去了! 天为谁春 摇光殿里架了神龛,其上只置香器,点了三枝檀香,一枝长、两枝短。 那两枝短的,又有一枝稍短些,却是新插进去的模样,玉璇仔细瞧过,那焚尽的烟灰绕着香层层缠上去,在烧红的尖顶塑成崭新的一段——摇光嘱告她,这是人的岁寿,它仿着古树的年轮,在漫长的岁序里记录那些容易遗漏的细事…… 随着春秋渐长,玉璇的这枝香已如春笋般抬升许多。 “为什么,”玉璇问:“为什么春风烧尽了,它还会再长?” 他那时困顿,偏要咬住一半谜团,只管让她自己去参悟,于是玉璇攀着这根伏线般的藤探源溯流,然而都不过徒劳,平添许多近乎天真的疑云。 她十三岁时,草灰落了两寸高,摇光引她去看太清殿的香案,让她数出九九八十一枝落灰的香。 每枝香都是剑主的列传,翻涌奔流的旃檀一似春梦,玉璇跪在蒲团上,将献来请剑的立香举过头顶,并不那么虔诚地赞颂。 她一声又一声念的是,明降真。 春风烧尽了,香依旧会再长,我们年寿无涯,天又为谁春呢? 自此百年、千年,甚或万年之后,可有数万春,她从不计较天命的长短,断水流截断蓬莱洲漫天的风与雪,辟出无际春上,那些生死间的拔河竞渡,都有明降真带她走过。 檀香随着祝颂声慢慢定入香炉,在稳住之际,一截香灰挣出开裂的天数,在供案上摔得粉身碎骨。 又是雪夜,无边际的雪夜。 玉璇的香塑了又有三寸长,身量也拔高许多,太清殿的大宴还没散,摇光便已经要酩酊大醉地歇下了,还是玉璇扶他回殿。玉璇窥看他酡红的脸颊,蓬飞的雪尘滚进年轻剑主半掩的睫毛,师尊,师尊…… 她小声地唤他,摇光倚在软榻上,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将被醉意烧得通红的耳尖贴近她颤抖的嘴唇,“怎么了?” “我,我……”玉璇在发抖,声也颤着,“请师尊,恕玉璇…冒犯了……” 摇光反应慢了半拍,没能回味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风雪穿过枋与柱相交的蝉肚绰幕,挟着入殿的雪粒子融化在他乌黑的鬓间,将剑主无瑕的衣冠沁得湿涔涔。 那双含情般的琥珀眼珠转过来,从下至上地谛视,他开腔难得慢而温吞,“又摔了本座三千年的琉璃盏?” “倒也不是什么珍贵物什,”他为自己辩白,“本座才不会……” 玉璇看准时机,张唇咬住他弹动的舌尖,一应软言俱封进湿软的口腔——此举惊得玉璇心如擂鼓,自觉下一秒就要被摇光碎了筑基台再逐出师门,却不肯就此罢休,毕竟做人总有些天真的侥幸。 所幸摇光这时正是神思迟钝,没能察觉这是在欺师灭祖,溺爱向来坏事,可在他偏心到没边的眼里,玉璇再怎样十恶不赦,摇光殿里也照样有她一席容身之地。 十数年前,太清留下的谶语果真灵应。 她往后退开些,嗫嚅地叫他,“师尊。” 摇光剑主此时湿涔涔地仰躺在榻里,听她呼唤,只得剖出一副醉得彻底的茫然相:那张潮红的狐狸脸陷进床褥,睫毛湿得软绵绵,因而便显出些纯净无邪的情态,和他少年般绮丽的面容十分相称,半点辨不出平日里唇枪舌剑的威风。 这神采拧作剑刃猛刺玉璇舌心,连着心口也滚烫,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催迫她怫然跨坐在摇光身上,蛮横地去解他的衣冠。 偃卧在枕席间的摇光眨了眨眼,仿佛没有察觉一滴泪珠睖睁地凝在目窠,“……到底是怎么了?” 他想伸手去,到了中途却遽然变了卦,几近是痛声的喘息了;随后仰面拱身,发起细细的颤来,深井般的眼眶中浮现一汪泫然欲泣的猩红,开口便是求饶,“别、别……” 玉璇跨骑在摇光身上,手指掌住衣衫下不知何时勃发的性器,“师尊,” 她终于算是镇定下来,装作听不懂的娇憨模样,“别什么呀?玉璇听不明白。” “别碰那个,”他讲得磕磕绊绊,又想从她手里扎挣开来,“潇湘……是她么?” 摇光不知怎的攀扯到远在太清殿的潇湘,平白愠怒起来,“别学她!” 玉璇撇撇嘴,只顾用牝户去磨擦那片热潮,这股子叛逆劲儿升了又升,在她含羞带怯的心尖飘飘浮浮。 摇光挣不开她腿根折成的锁,又被烹油般的情潮焚着身,整个人都是湿津津的了,“唔…玉璇。” “本座、我,我没教你这个……” 她诚实地点点头,“是玉璇自学的。” “为什么春风烧尽了,它还会再长?” 玉璇念出许多年前那个疑惑,仿佛她还是那个没能长大的、形单影只的孩子。 裙下不着一物,湿红的肉缝毫无保留,隔着一层布料小口小口地吮着冠首,转瞬便已浸湿大片,摇光酩酊已经消去大半,如何还能任人鱼肉? 她撩起裙子要坐下去,想了想,伸手牵住摇光本该掌剑断江的手掌,出神的疑虑只是在这一刻挟持了他,一刀两断的后路便如绝境般骤然倒塌。 摇光回神,见她还是顽固不化,心中气急,作势要怒目逼视而来,反被摁进焚了香膏细细熏过的枕席之中,鼻尖尽是如花似麝的降真香。 玉璇引着他的指尖往里探去,摇光只觉抚剑的指腹陷进一朵浑似弥着蜜香的捕蝇笼般的泥泞肉花,热乎乎地燎着那层薄薄的皮肉,像是非要给他烧个疤才好呢,他想收回手来,却被骑坐得更深,“收手,就此收手……” “师尊。”玉璇一手扶着摇光的手,一手攥住他压在肩下毛绒绒的坎肩,依偎着面前这副颤抖的胸膛,很有些沮丧的模样,“可是你从前从没拒绝过玉璇。” 剑主被雪湿透的乌发铺在绣青叶竹的枕上,他将这股将泄的气像黄连那般深深吞回,这愁苦一直涩到了舌根,骂也不能骂,打也不能打,简直是愁肠百结了。 最后只说:“就当是潇湘带坏了你,本座宽宏大度、心慈手软,不和你这小丫头片子计较。” 尊上想轻拿轻放,可她对这不疼不痒的发落不见得有多满意,张嘴便咬他下唇,嘟嘟哝哝地就要领罪,“师尊,师尊,你不想罚玉璇吗?一点都不想?” 摇光偏过半边脸去,不想搭理她,玉璇见他不挣扎了,索性趴在他身上,数他藏不住心事的睫毛,读他眼波流转的痕迹,直到小股淋淋漓漓的春液沿着指根泄进摇光掌心。 玉璇搂紧他,“……师尊,快罚我。” 好半晌,摇光才恨恨说道:“……不知羞。” 见他已然化了冰,正是拿下的好机会,玉璇掩面饮泣,肩膀一颤一颤的,“师尊若不应我,那便算啦。等日后玉璇堕了魔道,还望师尊不要手下留情,给玉璇一个痛快。” 明知她在做戏,摇光还是见不得她这样,“等等。” 莫非要她如愿以偿,或许就能弃邪归正?他头疼得厉害,思忖谋虑、瞻前顾后,如何也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与他往日里的性子相去甚远。 玉璇却等不了那么多,水涔涔的软肉嘬着师尊扶剑的手指,方才已经泄了一回,燎心的瘙痒一层层翻上来,就连清净问道的灵台都在这快乐里打颤,“师尊……”她眼眶热红,声线也黏黏的,“玉璇真的要死了……” “真真是个木头脑袋。” 他叹了一声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玉璇来不及顶嘴,只能将脸埋在坎肩里,隐约飘出些泣声。 摇光有心杀杀她的威风,掌心覆上去盖住花阜,容进肉壁的两指寻着淫肉勾弄膣腔,不多时淋出的热潮便已黏糊糊地攒了一手。 玉璇爽得头皮发麻,总算明白什么是姜还是老的辣,瑟缩着就要抽身而去,反倒被摇光抵住淫芯使力一顶——常年执剑留下的剑茧残忍地擦过裹缠的软肉,连带着被拇指仔细揉搓的蒂珠,毒辣得浑然不近一寸一厘的人情。 断水流总是又轻又快,断江劈海、吞山饮月,正如星火般转瞬即逝,有关摇光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咬住手指哭得呜呜咽咽,心里头一次产生“后悔”的想法来,转念又想,师尊一个五千年的清白身,见了合欢道都要绕着走,打哪练的妙诀? 这念头电光朝露般游过灵府。 眼见摇光离榻去寻手帕,玉璇一个翻身便极灵巧地攀住他肩背,这狗皮膏药似的黏人劲儿,任是摇光好说歹说,打死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对峙尚且不到一炷香,摇光率先败下阵来。 “去偏殿抄清静经,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本座。” 他摘了那顶歪了的莲花冠子,卸了玉簪,乌油油的湿发便如颓山般倾倒下来,接着咬住从玉璇手腕上褪下来的红绳,利落地扎了个高马尾了事。 玉璇踮着脚攀住他,离得近了,还能嗅到鬓发间甜丝丝的茉莉香,她自以为得计,仰头偷偷亲了摇光烧红的耳尖一口,他酒意消得太快,这一点红痕便来得蹊跷。 摇光拆了头发掩住,倒像是欲擒故纵的欲盖弥彰。 “天呐师尊,”她后知后觉,“你害羞啦?” 摇光冷笑一声,眉目间蕴着些懒洋洋的倦色,“玉璇,你这张嘴若是不要,可以捐给不夜天去。门规定下来的十册罚抄,你是不是嫌太少?那就三十册,你师兄亲自看着你抄。” 谁知玉璇压根不怵,还能机敏地跟着鹦鹉学舌,“师尊这双琥珀珠子若是不要,不如捐给妙神师叔去。这么多年了,就是瞎子都该知道玉璇的心意啦!再说了,拿这种玩意敷衍我算什么本事?” 看着玉璇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叽叽喳喳地闹人心窝,“师尊,你该不会是……” “再说多一句,” 摇光丢了手帕,这副秀丽少年人的相貌瞧着是不胜其烦,眉眼间浮起一层冶艳的残毒,竟如开败的白芍药般秀美颓艳,他这张不像好人的貌相为正道所不喜,容貌天生如此,又有什么法子? 他掀了眼皮斜睨,慢吞吞地接了腔:“你就多说一句吧。” 绝口不提玉璇以下犯上的事,好像这样就从未发生过—— 想得美! 香案里的那两枝香,被玉璇悄悄挪近了些,一日比一日近,直到密不可分。 新塑的檀香镌镂着如同钤印的痕,那是飞鸿在雪地里留下的残迹,万事皆可循,他们是一滩烂泥里彼此黏连的、打散又合卺的肉与骨。 他们靠得太近,呼吸不由分说地毗连,两份托胎于世的人的重量,两支太轻的鸿毛,从此便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关系,从此便有得以立足人世的荷重。 摇光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那支长在肉里的剑骨,世间有十分的贵重,剑骨占七,还有三分是他决心归还的胆气,后来将这支剑般的椎骨赔给太清,才算是无瑕的圆满。 他的骨本就归属许多年前的怀孤,还了,只是物归原主;于是他便什么都没剩下,因为只是借取,化为乌有时也没有贪得无厌的遗憾。 师尊,我们是什么关系? 玉璇问。 其实我们是兄妹,是姐弟,是父女,是母子,是玉璇和摇光。 为什么不是师徒? 因为我贪得无厌、极情纵欲,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要。 哪怕只是借取,化为乌有时也会失声痛哭,我向天命借来一个春天的你,可是我的谶语从来残酷而灵应,我知道下一个春天里你不会归来,等春风烧尽了,香依旧会再长,我们年寿无涯,天又为谁春呢? 女帝和权臣(凤君ver) 有人骂谢观尘擅权专政、淫逼女帝,谢观尘在丹陛下深吸一口气。女帝大乐,原来孤身边竟有如此豺狼虎豹! 待到散了朝,群臣散尽,谢相手持玉笏板,很恭敬地伏在丹陛下,“微臣愿以死明志。” 女帝宽宏地摆摆手,很不以为然,“算啦,孤可舍不得谢相轻易去死。想来中宫无主,孤已过及笄,很缺一个得宜的凤君……” 谢相霎时汗流浃背。 女帝起身绕着御座踽步,抬起头,含笑问:“谢相可愿入主中宫?” 谢相:“然后等着亡国是吗?” ……好犀利的话! 女帝绷不住了,愤怒地说孤要把你丢进大牢里!谢相端的是从容不迫,微微一笑:“陛下请自便。” 女帝这时又不发作了,掖袖走下阶来,心道自便自便,好啊,孤就自便! 谢相是文人,骨头轻得像片羽毛,被她拽着大袖往里走。丞相惊叹于女帝天生的牛劲,自小便是撞南墙的一把好手,却不是走向殿外,女帝带着他游走过几重台阶,往天子寝台去了。 谢相眉头直跳,“……陛下要如何自便?” 女帝笑得风情万种:“你说呢?” 以前慕容鹤讥讽谢相垂涎龙床,字字珠玑,“陛下不过一时糊涂,奴婢奉劝谢丞相,还是不要妄想登龙床的好。” 两个都是不好相处的主,慕容督主常年同谢相相互攀咬,诸人大多习惯了。 谢相回首哂笑,反唇相讥,“本官也奉劝慕容督主一句,龙床你攀不上,主子的床同样没得攀。断了一条腿的瘸犬,还是乖乖窝在狗窝里吧,省得遭人厌弃,打断剩下两条好腿。” 说完,径直扬长而去。慕容鹤暗骂他无耻,殊不知谢丞相的贞操早就被女帝玷污了! 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精水擦在女帝两腿间,黏糊糊往下流,她以为是自己的淫水,拿指腹揩了一看,又觉不大对,放在鼻下闻了闻。 女帝略顿了下,揶揄道,“谢卿,你水好多……” 谢相哪里听过如此虎狼之词,满面惊愕,羞愤,绝不肯承认,厉声呵斥:“陛下,慎言!” 所谓眼见为实,她将揩着水液的手指递过去,这可做不了假罢?好在女帝看不到谢相的脸皮,谢相不再说话,但是慢慢地低下头,把脸埋进她颈窝。脸颊滚烫一片。 女帝乐了,腿间夹住谢相的性器,精水流得满腿都是,手伸下去,两指圈住性器,紧紧收住了,往冠首用力一抻。 她手段奇巧,奇正之术,暗伏掩袭,便是出在“奇”上。谢相连去死一死的心都有了,每一寸皮肉都被女帝摸干净了,黏黏糊糊,被人掌在手中亵玩,顶端还垂着一丝没流干净的涎液,黏连牵扯。 就这样还没完,谢相眼前一黑,下唇都咬出血了,结了小小的疤。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似乎有点啜泣的意思,向她连连求饶,“求陛下垂爱……别再作弄臣了,陛下圣明,天高听卑……呃!” 女帝探手取了耳杯,扣在上面,再倒在他胸膛上,问,“现在谢卿愿意批钱给孤修院子了么?不愿意孤就继续欺负你。“ 谢相被眼泪迷了眼,脑子都浑了,声音发着哑,眼中珠泪潸然,女帝得意起来,心说他这会肯定服软了吧? 谢相最后说的是,臣愿为国捐躯。 这话说的,给女帝气笑了! 谢相骨气直,在她手里也得服软啊,女帝有制虎之道,以柔相克,往日里不大出挑,用在这里却有奇效。只听谢相慢吞吞道:“陛下想要院子,不若收走臣在御城的宅院,最豪华的那座,就当臣的一点心意……” 女帝眼前一亮,她要的是院子吗?是谢相这个人! 话锋既出,定然没有不收的道理,她又假装为难,“那谢相住哪?丞相乃百官之长,总不好流落街头罢?这话传出去多不好。谢相,谢卿,不若你早上进宫来,夜晚也不必走了,孤将坤宁宫拨给你住,好不好呢?” 谢相两眼一黑,黑了又黑,简直黯淡无光。 坤宁宫是中宫,这是要将他收进六宫的意思了?别说国家的未来了,他的未来也一眼看不到了! 隔天还要上朝呢,被女帝很爱惜地垂询了,问他身体安。谢相忍气吞声,散了朝挥袖就走。 原想摆冷脸的,但他一听女帝午憩做了噩梦,惊得险些滚下榻去,一整天都是丢魂落魄的,又很不忍心,连夜进宫探望。揭开宝帐一看,噩梦是女帝自导自演,哭闹是以讹传讹,还说这叫兵不厌诈!谢相怒火攻心,好悬没有晕过去。 他不可置信,质问她,“陛下将臣视之为男宠吗?” 女帝大骇:“怎会如此!我将先生视为中宫,珍之爱之。无奈先生总是推辞,可我也没有找过别人!天子六宫空乏久了,是很寂寞的。如今我唤先生解忧,先生就当可怜可怜我——” 可怜个鬼啊。 暴君和妖妃 暴君是先帝在宫外抱回来的私生子,身份不太好看,登基后被人写了反诗,谣传京师。暴君看后大怒,锦衣卫鱼贯而出,半月内死了很多人。 暴君后宫空置,阖宫唯有一位贵妃,贵妃与他志趣相投,只因此女殊异,有力拔山河之能,据传入宫前曾是西街最好的杀猪匠。 这年隆冬,殿外寒梅堆雪,连枝灯在宫室的两端寂静地绵延,御座外设了细篾卷帘,又有帷幔层层地掩映。竹帘垂下,暴君偏过脸,面上满布阴云,眉目间隐约森然,似有风雨欲来的味道。 贵妃偷偷摸向食案上的果盘,正要得手了,颈侧却忽地一冷。 一看,原来是他在瞪她。 真是难伺候!她也瞪他。 待到宴席散了,暴君好像终于息怒了,平静的脸上阴晴难辨,袖子覆在膝上,坐姿端庄。 就连贵妃捉他袖子,他也冷着脸不为所动,还要掀开她的手。手掌停在半空,她将嘴角微微一撇,黏黏糊糊地叫陛下,说我快死了! 暴君脸色更不好看了,几乎是气急败坏,伸手捏住她软嘟嘟的脸颊,触感柔软——该死的,御膳房都能被她吃倒闭!他抿着唇,天子发怒是很恐怖的,但是这会儿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孩童的威胁: 孤不许你胡乱言生死。 我又怎么了!她顿时发怒,我只是…… 只是什么?暴君将那张美丽的脸转向她。 我…… 对上少年眼睑淡淡的红晕,她心中一噎。慌得什么也记不清了,只好爬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错了嘛。 暴君微微觑向她:还有呢? 一片杯盏狼藉里,贵妃哭着捂住脸,暴君捏住她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掰开,收拢了,贴在自己心口,盘枷似的锁在单薄的胸膛前。然后要笑不笑地问她:不是说想回家吗?要去哪里呀? 她好像傻了,目窠里聚起泪水,湿痕慢慢滑进鬓发。像是说了什么,声音很含糊,只有他听到了。 穿堂风从槛窗外灌进来,暴君心里忽地一凉,惊诧地将目光凝住了。她卧在地上,表情说不上伤心,可他还是难得心虚,拂袖一带,就将她搂进怀里。 我错了。他着急地补充,又去亲她的额头。 雪花成片地落进窗槛,浮向丹陛与灯烛,将殿内无穷的雍容装饰得冰凉。 贵妃将脸颊贴过去,在他怀里小声地哭,哭得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得要命。他僵住了,唇角抿得很平,也不发疯了,碰了碰她最喜欢的金步摇,轻声说:别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道,不要哭了。 一截颤抖的末梢拂过她的耳畔,他今年才十七,声音纤细如初春的杨柳。可是没有用,她还是在哭。 鼻尖连绵的酸软愈来愈盛,像吃了有毒的坏枣子,他只能无助地抱紧怀里的人,想和她一起哭。 躲在她脑海里嗑瓜子的系统也不好受,急得团团转,说哎呀宝宝别哭了,你打他出气吧! 她抬起手,迅速地擦了擦眼皮,将睫毛与眼睑之间黏连的泪水抹去了,又在心里紧张地追问:我演的像不像?不会被他看穿吧? 系统:。 系统:算了你不伤心就行,他?我管他去死! 暴君心想:我真不是个东西啊! *** 后来才知道不是个东西的显然不是他。 贵妃有一股天生的牛劲,陛下又文弱,某天晌午她接到任务,搓着手准备对陛下动手,果断地将暴君绑了扔在龙榻上。 暴君挣扎无果,卧在枕褥里喘息。 少时曾被听命于逆臣的宦官下了慢性毒,即便现在好了,他也落下了不轻的病根。 他身体极虚,有个床事上的毛病,轻易射不出来,想推开她,没力气,只能从鼻腔里漫出一点很甜腻的喘息,很快又硬了。 贵妃将他死死按在枕席里,她穿一身酒坊胡姬时兴的衣裙,肚皮上悬着一颗华彩粲然的红宝石,压住了肚脐。她嫌被甩得难受,一把扯下来,抵着唇塞进陛下嘴里,轻言细语的,让他不要咬舌头。 暴君想咬她,却只轻轻含住了贵妃的手指。 最后还是射不出来,她只好抽出身,手掌伸下去,给他略微粗暴地抚慰。暴君埋在她丰满的胸前,一壁啜泣一壁挺腰,脸皮滚烫,呼吸也像火焰,暖烘烘地撩着少女颈侧。她半抱着他,心想陛下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或许天潢贵胄就是有点下贱骨头,陛下不负众望地被打了一巴掌。 性器激烈地一抖,手掌霎时一湿。 贵妃终于满意了,甜甜地叫了一声陛下,偏过头去亲他的脸。暴君失神地瘫软下去,胸腔剧烈地起伏,性器还在轻轻颤抖,眼尾有泪水的痕迹。 晚上陛下就发烧了,卧病在床,连第二日的视朝都起不来了。太医令擦着汗赶来,贵妃连妆发都没收拾整齐,在内室踱步,非礼勿视的系统自觉出来一看,顿时瞪圆了眼,大声尖叫:你怎么又把他睡了?! 贵妃这时也清醒了,脸色有点古怪。 她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沉默不语时像灵庙里万人朝拜的木头美人,此刻笑意从眉眼细微处剥除,被隐约的烛火一照,便显得有种冰凉的韵味。 系统尴尬地一笑,试图补救:现在我们…… 贵妃烦躁地扯了扯辫子,叫系统回去。 她绕着龙榻走来走去,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该烧了地暖再睡,谁知道他体质脆成这样? 厉鬼哥哥和杀人犯妹妹 yuz h ai wu.o ne 东亚家庭风味浓郁的一篇。 *** 未秋被妹妹杀了还能感到困惑,为什么杀我? 他死后又回到家里,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 电视机冰凉的光线面朝墙壁上的画幅平铺而来,照亮了合照里春初清秀的面庞,他的房间被披上一层白布,许久未曾清理,落了大片的灰。 春初将这场谋杀掩盖成了意外死亡,父母起先还为一支股票的暴跌而流泪,直到想起家里仍有另一支潜力无限的投资。 他眼睁睁地感受着,悲伤不已,却又犯贱似的贴近过去,在她的梦里一次又一次地被杀。 他想得到一个理由,一个被放弃的理由。可春初不信鬼神论,仍然以为只是做梦,无数次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释放学业的压力。 不过,即使如此,他依旧爱着他的血亲。 到了后面,他甚至学乖了,看她伸手就知道今天她想掐死他,还是让他溺水。主动过去蹭蹭手,撩开袖口,剥出一截血管青蓝的手腕,腥红的舌尖蜿蜒地留下湿痕,新生的獠牙抵在震动的脉搏边缘…… 未秋慢慢地靠近过来,像飞蛾扑向灯烛,纵身化作灰烬的投影,将脸颊贴向她过分温暖的掌心。 春初今天心情不好。 或许是被缺德的、习惯压榨学生的老师骂了,他听见她正低声咒骂着什么。 他想让她开心起来。更多免费好文尽在:myu sh uwu.c om 狂躁的怒火流窜在单薄的胸腔,秋雨降落,将她柔顺的头发淹没得湿润。春初皱了皱眉,渐渐感觉有湿冷的温度贴在脸颊上——好多个哥哥的尸体被凌乱地撇在一旁,她懒于收拾,就这样随意地丢弃。 情况逐渐变得诡异起来了。脑袋破了个大洞,不断流出鲜血的哥哥凑过来,温存地亲吻她的嘴角,似乎是在安抚;河岸边上被掐死的哥哥,手脚并行地攀爬过来,用冰冷的舌尖舔舐她指节薄薄的皮肤,裂开的微细血管密密麻麻地爬满年轻的面庞。 ……真是恐怖片般的场景。 春初大骂一声恶心,面前的未秋顿住了,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说别看他们了,看我。 她冷冷地笑了一下,“滚开!” 第二天,春初仔细地把这些尸体肢解了。 于是他们再也爬不起来,只能浮在湖泊里,面朝天空,眉目间满是阴郁的味道,被水流慢慢推向河岸,眼珠诡异地转动着,极力捕获她的踪迹。 “春初……” “春初……” “春初……” 一声又一声,寂寞地回荡在雾蒙蒙的梦里。 有时候春初不在,未秋正常的那一部分才会恢复清醒,在无际的寂寞中反反复复地恨她。神经质的自己在死后孵化,渴求她施舍的疼痛,正常的自己在脑子里尖叫,和他争抢这具身体的使用权。 还真让他抢到了一次。 未秋当时正在和她接吻,捧着她的脸,舌头互相裹缠,舔过牙齿的每一个棱角。他出来的时候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咬破了春初的舌头,尝到了满嘴腥甜,她闭着眼睛,在梦中没有痛感,一时间还没发现。 他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只能下意识卷住她的舌尖吮吸,唾液被交换,手指颤抖着,插进她披散的发丝里。神经病在无边无际的脑域里狂躁地发疯,头很疼,越疼就越想抓住能抓住的一切,直到春初终于想起正事了,才用力地推开他。 唇舌间牵出一道银色的细丝,又断成两截。 可他竟然诡异地脸红了,“小春,再来一次……” 春初擦了擦嘴唇,心道神经病今天又发疯了。 没有理他,她转过身,挑选武器的时候被未秋黏住了,像野狗一样在她身上乱蹭。她感到不耐烦,狂暴的怒火在心口跳跃,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回头去看他的时候,那层幽深的恨意还浮在少年美丽的面容上,仓促之下变成了某种古怪的意味。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春初没忍住拍了拍他的头,让他滚远点。未秋低头将脸埋在她颈窝里,满脑子阴暗又污秽的想法,想对她动手动脚。 她冷笑一声,反手给了他一拳,未秋踉跄地跌坐在地,看她拎着棒球棍站起来了。在手里轻轻掂量了几下,春初沉思了一下,说,“把衣服脱了。” 冷漠的指令并不指向暧昧,只是想看一下棒球棍不同的力度和角度击打人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他一向对她言听计从。 未秋哆嗦着手指解开衣领,虽然作为地缚灵的他不能离开这里,但衣服每天都有在换。 他的穿衣品味一向很好,还活着的时候就有种臭美的意思,天天孔雀开屏似的在袖口喷男士香水,现在遍地血腥味压过了淡淡的薄荷味。 衬衫脱掉之后露出光洁细腻的脖颈和胸膛。脱去教化对世俗的禁锢,未秋在秋夜的冷空气里轻轻地颤抖着,健康美好的肉体一览无余。 接下来是裤子,美色当前,春初却一脸冷淡和无语,脚尖磨蹭着地面,磨磨唧唧的真烦啊! 最后被打得头破血流……好在做了鬼之后,非常抗揍。他爬过来抱住她的小腿,粗重的喘息响在裙下,胸膛与背脊满是紫色的淤痕,一条条纵横交错着,火辣辣地鼓胀起来了,显得狰狞而又恐怖。 未秋羞涩地舔她赤裸的膝盖,尸体失温之后显得冰凉彻骨,口腔不再分泌唾液,舌尖也像一片冻僵的烂肉。她决定给他最后一击,却见哥哥喘着气站起来,眼睛湿润,嘴唇殷红,轻轻地附耳过来…… 然后就发展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们做爱了。 然而,他还是每天都在去死。 再之后不久,春初决定出国深造。 在未秋的影响下,她的性癖也越来越怪了。 在学校里有听不懂人话的男生追求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一下——明明是很正常的误会不是吗?她却猛然甩脱那人的手指,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惊讶的目光纷纷注视过来,春初冷着脸,把手中的玫瑰花束劈头盖脸地砸在那人头上。 玫瑰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 活人体温好恶心。 她简直快要呕吐,回到宿舍,问室友能不能抱一下。室友是个漂亮高挑的外国妹子,闻言有点惊讶,但还是过来温柔地抱住她,女孩子怀抱软软的……春初一下子松口气,想原来我只是讨厌男的。 激素失调的时候,她也约过处男学弟打炮。 小处男刚黏上来亲她的脸,就被春初推开了。 无法接受男人的靠近,她又一次铁青着脸,穿了衣服就要走。 学美术的处男学弟脸色骤然一白,想不通哪里惹怒她了,爬过来猛然抱住她的腰,口舌笨拙地说着中文,求她留下,口音里还有很重的英伦味。 ……她没忍住,乐得咧嘴一笑。 “哈哈。”春初大声笑他。 “笑什么嘛!”他涨红了脸,“我才刚学好不好!” 最后还是没走。 *** 十年之后她毕业回国,回到久违的、令人厌恶的东亚土地上,湿润的空气里满是草木的味道。 父母从郊区搬走,春初也没有回到旧房子。 未秋还是十七岁的脸和身体,春初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父母因为过去一桩血淋淋的旧事,第一次相信世上有鬼神,不敢再按头让她相亲结婚。 她回到父母的新家取东西,只见宽阔的厅堂正中,液晶电视机的上方,供着一尊眉目模糊的神像。 神龛幽深,黑不见底。白蜡烛沿道而设,火光吞没烛线,冷幽幽地映着父母陌生的脸。 她走过去的时候,感觉到了神龛上一股黏腻的视线。深邃而幽重,仿佛秋夜里浸身的露水,勾连着窗外的树影,凉沁沁地落满肩膀,春初没有在意。 野狗罢了。 春初开了间私人诊所,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平稳生活。直到有一天关门休息,和姐妹喝醉了,被人扶到旧家安置,刚要睡着,就被下体奇怪的触觉惊醒了。 低头一看,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孽缘。 未秋脸颊潮红,用唇舌殷勤地讨好她,等她快速高潮之后又爬上床,隔着一截距离,虚虚地跪坐在她腿上。见她并不动容,未秋难堪地抿了抿嘴唇,垂下头颅,握住她的手放在颈间,无声地示意她。 她学医归来,不可避免地对生命有了敬畏。然而对未秋她还是很腻烦,她已经有了新的调剂方式,不会再寄情于一个过去的旧梦了…… “下去。”春初很平静地说。 未秋好像终于感觉到了他的不必要,他的存在可有可无。绷不住了,羞涩的微笑慢慢淡了下去。 他凑过来,缱绻地叫她的名字,“小春……” 这句甜蜜的爱称仿佛激起了她的怒火,春初想也没想,一巴掌拍过去,面无表情,“滚。” 未秋顿了顿,仰起头,静静地注视她。 他漆黑的眼睛就像一面冰冷的镜子,薄薄地照着她同样冷漠的面容,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好想你。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为什么,”他流下眼泪,“为什么要丢掉我?”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被捡起来的价值。” 能进她的房间已经很给他脸了!完全异变的未秋好像被神从世界上被抹掉了,自从春初回了国,才发现父母表现得就好像从来没有过哥哥这个人一样。 即使未秋还在和他们一起吃饭。 春初终于在家里取代了未秋的地位,那杆天秤向她无限无穷地倾斜,父母不再计较无数的资源就这样轻易地投向了她的怀抱。 但是这份明目张胆的偏爱来得太迟了,已经二十八岁的春初内心对此毫无波动。 现在,未秋真的只能做她一个人的狗了。 春初决定对他稍稍好一点——这份好意表达的方式是不杀他了,只是让他滚远点别来烦她。 未秋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已经不想听了。烟花寂寞地浮向天空,壮丽的焰火碎裂在玻璃深处,春初抓住他留长的头发,攥成一束,高高地提起—— “这个世上只有我还爱你了,闭嘴吧。” 春初抿着嘴角,嫌恶地望向他。 “贱人。” 未秋激烈地喘了一声,唇舌重重地吻向她。他居然感到难以比拟的兴奋,变调的情欲将他彻底淹没了,时隔十年又一次感受溺水的窒息。未秋抓住春初的肩带,冰凉的嘴唇贴过去,蝴蝶贴纸在肩头闪烁。 “你在国外……”他又问,“有和别人做爱吗?” 有,而且很多。春初心道。 嘴上却说,“关你什么事?” “……我不会再烦你了,你不要丢下我。小……春初,”他改了口,“不要去找他们。他们没有我好用。” 未秋亲了亲她的脸,湿冷的鼻息拂过胸口和肚脐,从下方模糊地传了上来,“我会让你满意的。” 小春非要去找的话,我也只好杀掉他们了。 *** “学姐。” 诊所里,小卷毛凑近过来,笑容明媚得要命。 春初一看,哦,说话带口音的那个笨蛋。 他是外国人,“李沧海”这个精致到颇具土气的名字是他给自己取的。 金色卷发低低扎成马尾,李沧海穿衣品味优越,皮相也很优越,十八岁时那副天真的感觉全部消失了,看似风趣和善,实则外热内冷。 未秋长得也好看,他永远定格在了成年前夕,相貌端正而冷峻,和李沧海不是同一款的。 “怎么了?”春初乱摸他柔顺的小卷毛。 他脸红了,“想和学姐……” 春初了然。 因为新家重新装修,这段时间里春初不得不回到旧房子凑合。 春初窝在床上,刚经历过一轮高潮,身体还在轻轻地发颤,忽然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嘴唇上,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身上的人舔掉了。 说实话,她对李沧海还是挺好的。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散了一床的卷发,问他,“最近压力太大了?” 好嘛,关爱师弟人人有责。 “没,没有……”嘶哑的哭腔低低地传了出来。 春初无语,“到底怎么了傻狗。” 屁都不说,真是浪费感情。 今天的李沧海好像格外敏感,满口淫秽的胡言乱语,语不成句,已经到了一种很恐怖的地步。很快春初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从情欲中短暂抽身,诧异地睁开眼,狐疑地盯着他,忽然叫了一声“未秋”。 ——他应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贱人! 贱人贱人贱人!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缠?! 老老实实离开我的生活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是我?! 春初闭眼又睁眼,呼吸不稳,一股沸腾的气血夹带狂涛般的怒焰直冲天灵盖,良久难以平复。她重重掐住他的脖子,几乎是想掐死他,“把身体还回去。” “立刻!” 声音还居然算得上平稳。 霸占了别人身体的未秋微微一笑,“不要。” “小春怎么发现的?”他竟然还有脸问。 春初手中施加力道,冷笑道,“他叫的比你骚。” 未秋慢慢将脸颊贴上来,“……我可以学。” “性格,技巧,微笑的弧度,哪怕是让你生气的本事,我都可以学,很简单,小春你知道我是天才。所以爸妈那时候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对不对?” “最开始,你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春初忽然一颤。 “你不可能再丢掉我了。”未秋说,他的脸隐在深深的幽暗中,显现出一种冰冷如机械的质感。 春初颤抖地抱住自己,未秋有了活人温暖的体温,却比尸体的触感更让她恶心,反胃感冲上喉咙,她快要吐了。 她不知何时满面泪水,“贱人……” “只有我死了,你才肯爱我吗?” “只有我死了,其他人才肯爱你。” “小春,你好可怜。” “你原来,”他摸了摸她的脸,“从来没有长大。” 大小姐和狗(一) po的旧文,搬了含r18的叁章。 顺序排错了,先看思念即地狱 *** 阿洛伊修斯的性器从内裤中被释放出来,是未经人事的肉粉色。 看得出来加西亚中校确实洁身自好,在严苛到近乎刻薄的军队律令中也并未破禁…… 实际上,距宁芙所了解到的,军队偶尔从娼馆中引进为数不少的“夜莺”,以家眷的身份进入军区,为寂寞的士兵提供性服务。 当然,军队对于这方面有明文规定,这是只有小部分人知道的秘密渠道。 在各种舆论压力之下,官方或真情实意、或别有深意地推出了“情欲管理科”作为靶子,一时间所有注重于挖掘皇室秘闻的媒体都将目光投向了它,有关皇室不作为、即将被公爵们架空权力的新闻热点反倒被搁置了。 皇室与贵族之间一向和平,在此期间,诸公爵们一直慢慢蚕食着祂的权力,直到西蒙妮·格欧费茵的出现,才最终打破了这一僵持的局面。 叁年前,西蒙妮·格欧费茵在公爵会议中提出情欲管理科的初步提纲,并在当时获得了叁票反对。但就在这种不被看好的情况下,依旧由皇帝作为决定人。 西蒙妮在中央区建立了情欲管理科总部,只是数据惨淡,即使有那么一点作用,在这片死盐海里也打不出惊艳的水花。 宁芙一边回想,一边将身体贴向阿洛伊修斯,曲线相贴,衬衫和胸衣都在刚才脱掉了,只剩下外套还披在肩上,浅紫色的缎带滑进阿洛伊修斯的银发,几乎与其融为一体。 和同龄丰腴的女性们不同,这位十八岁少女的身体曲线并不丰满。 宁芙的身体还在发育,乳房薄软,小腹平坦,体型纤巧却高挑,是只漂亮稚嫩的小鸽子。 玫瑰精油的香氛在半遮半掩中更显馥郁,纤浓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下颌……阿洛伊修斯感觉有点痒。 在基地受训的那一个月,让刻苦读书的宁芙受益匪浅。 深粉的自慰器仿造女性阴道的构造,整体由硅胶制作,是市面上没有的精品,只为管理科提供,它将代替管理科队员柔软的花穴,为士官们提供足以以假乱真的、性交的容器。 宁芙咬了咬阿洛伊修斯线条锋利的下颌,腥红的舌尖从下颌骨撑起的颊线一路亲吻到他的耳边,“脱掉上衣。” 她小声命令。 加西亚的本能就是服从主人,这种天性随着加西亚的狡诈一起传承下来了。 理智只是一击就碎的矿物与钢铁,以这句敕令为节点,汹涌的情欲以射线状在他身体中扩散。他的每一根血脉都在因这隐秘的恐惧而颤抖。 “加西亚是法莱斯特百年的看门狗”,阿洛伊修斯曾经为这句话而作呕,仿佛他们还活在那个久远的奴隶社会。 但现在,他竟沉浸在这来自法莱斯特的及膝的财富中,是狂喜吗,还是憎恶? 她口中所诉的法令施加了古老的魔法,其效力已延伸至无限大,甚至略大于这个宇宙。 受魔法的蛊惑,阿洛伊修斯拒绝不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他抬起手指,哆嗦地解开纽扣。这过程太慢,费力又耗时,仿佛还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最后的挣扎。 军服衣领上,第一颗金属纽扣镌刻鹤望兰的纹理,第二颗则是百合花慵懒地倚波靠水,第叁颗被翻折的衣角遮掩,宁芙看不清楚。 以往的阿洛伊修斯工艺复杂的扣子总是扣到衣领最上面,象征他纯洁无瑕的形象,仿佛古希腊神话中赴水求欢的纳西索斯。 剥开衣服后,宁芙才能发现他其实有一副大理石雕塑般完美的胸膛。 皮肤冷白如冰雪,肌肉恰到好处的饱满,在放松状态下是绵软的。 他躺倒在毛绒地毯上,这一刻的阿洛伊修斯美而纯粹,是真正的水仙少年纳西索斯。 被释放出来的阴茎顶着宁芙早已泥泞的穴口,道湿漉漉的肉缝被抽插磨蹭的性器剥开一点细细的缝隙。阿洛伊修斯抵着那层软肉小幅度地摩擦,手掌下是女孩肉体柔软的脂肪,像女贵族梳妆台前那些滑腻香甜的膏体,因高热而融化在他赤裸的胸口。 他捧起并亲吻宁芙翘起的小小乳房,将乳尖含进嘴里,湿热的口腔里含着一颗丝绒樱桃,在上面留下牙齿啃咬的印记。 宁芙忍受着情欲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可她在地狱般的受训中早已习惯了。 她用便携式自慰器代替了流水的花穴,阿洛伊修斯跳动的阴茎被纳入硅胶质地的自慰器,硅胶收缩,紧紧地禁锢住了那根勃发的性器。 隔着一层厚厚的硅胶,宁芙伏在上面,雪白小巧的乳肉还被阿洛伊修斯含在口中,细腻的舌面舔过粉红的乳尖,带来一阵颤栗微妙的快感。 “加西亚。” 她用手指摩挲阿洛伊修斯的后颈,摸到那些毛绒绒的碎发,和底下那块坚硬的骨骼。宁芙捏住硅胶杯,用力捏紧,语气冷如命令,“摆腰,自己动。” 中校失神的双眼含泪,睫毛湿了一簇,偏暗的虹膜晕开一圈圈环绕的淡紫色。 腰肢摆动的幅度很小很浅,阿洛伊修斯每一次抽身挺入都撞在深处,被捏紧的胶体挤压得近乎疼痛。他掐住那段腰,让她更紧地靠在自己怀里,说实话真的有点太紧了…… 被带动挪移的硅胶总能准确地擦过宁芙湿软的肉唇,阴蒂被摩擦的短暂快感尖锐地刺痛着宁芙的神经,阿洛伊修斯操了几下,腔穴旋即就痉挛着泄出一小股水液,她翻了个白眼,什么破规定啊! 从一开始,宁芙就对管理科的规定有着诸多不满。 樱桃粉色的乳尖被阿洛伊修斯吃得红肿,边缘也湿了水光,和宁芙那张漂亮圣洁的小脸一衬,简直是淫靡得下流了。 阿洛伊修斯鼻腔呼出的热气在她肩上流动起伏,在咬呢,她想。脖颈和肩膀上密密麻麻都是牙印,狐狸的牙印。阿洛伊修斯朝着身体吻过来时,有种潮湿的、黏腻的、蛇虫分泌物一样的触感,光影流窜转徙着雨水般清凉的黛绿,生着腐水的潮汽。 阿洛伊修斯在呻吟,克制地、隐忍地,吐出那些淫荡下贱的喘息。 “嗯……宁芙、宁芙,”他热切而黏人地呼唤她的名字,“宁芙……唔…啊……” “好疼……好舒服,”阿洛伊修斯颤栗着挺腰,对她求饶,“别这么对我……求求你了。” 在凯尔还没离家的时候,宁芙时常给他和谢律做些能让肌肉放松的按摩,为此,她还读了不少书籍、看了许多视频。在情欲的实践中,曾经积累的知识就变成了她的拿手把戏。 阴茎海绵体的肌肉与别处都大不不同,但纾解方法是一样的,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她边思考着,边拔出硅胶杯,黏糊糊的液体沾满手指,时间久了就有点冰凉的滑腻感。 女孩子柔软的掌心贴着性器,没有什么感情地上下搓弄,麻木得像在完成机械化的工作,显眼的冷蓝青筋盘在茎身上,随着性器的跳动而鼓胀着。 属于青年的细碎喘息声越来越明显,先前冷淡的自持感完全破碎了,宁芙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偷偷在哭……这么没用? 童年时被岁月美化的滤镜破碎,宁芙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 “好像、马上要射了。” “真的耶,从刚才就在挺腰呢。”她微笑着说,“阴茎也在跳哦,真的有这么爽吗?” 阿洛伊修斯仰起脑袋,口齿不清地回答:“哈……真的……” 出人意料的,在这个关头,宁芙用修理圆钝的指甲抵住了那枚即将射出精液的小孔。 似乎是对扰人的呻吟感到心烦,她抬起拇指按在阿洛伊修斯湿润的嘴角,被限制高潮的阿洛伊修斯浑浑噩噩地张开唇舌,下意识将那只送在唇边的拇指含了进去,用牙齿轻轻咬住。 宁芙嘉奖般地顶了顶他的上颚,宣告说:“加西亚中校,在我高潮之前,不许射出来。” 大小姐和狗(二) 其实在管理科的培训中,并未提到队员该如何解决自身的性欲。 命令受管理者为自己服务,宁芙并不觉得不合规定,最剑走偏锋的鹤望兰从叁百年前开始就善于将每一个漏洞利用到极致,在那时,他们就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赏金猎人。 正是因为宁芙这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深陷情欲漩涡的阿洛伊修斯也察觉不了这个小小的错误。 辅佐官的离席,让这场原本早该结束的常规射精管理变得古怪起来。 那条飘逸的缎带被取下来,在冠首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可以有效控制射精,过载的快感将阿洛伊修斯拖下去,宁芙有一座撒播欲望的花园,处处栽种着捕蝇草,散发甜美的荷尔蒙香气诱人入彀。 他颤抖着俯身,姿势被调转,天旋地转之间,宁芙仰面卧倒在这块柔软的地毯上。百褶裙被揉皱了,被阿洛伊修斯掀开一点空隙,他将头埋进去,如同那些晚宴上躲在贵妇人裙摆下的放浪夜莺,那些据阿丽莎说玩得很花的男夜莺…… 宁芙稍微走了下神。 裙下太过昏暗,阿洛伊修斯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点少女腿根的轮廓。宁芙将腿交缠在他的背上,在这片晦淡的阴影中,阿洛伊修斯将高挺的鼻梁贴上去,手指沿着腿弯摩挲,直到慢慢滑到大腿内侧,捏住满手丰腴的软肉。 鼻尖被湿热绵软的泥泞地微微吞入,这朵含苞待放的肉花渐渐展现于人前,阿洛伊修斯抬了抬下颚,用嘴唇吻住那朵幼小湿润的花。 娇嫩的,甜蜜的,芬芳的。 他的嘴唇太薄,血色饱满,吻起来时像花瓣般柔软。 舌尖从口腔中探出一截,如同从地底延伸出的藤蔓谨慎地试探,深处的肉腔色情地收缩,宁芙用脚跟顶着阿洛伊修斯的背,穴口痉挛翕张着吐出一点水,将花唇浸润得更软更绵。 阿洛伊修斯灵巧的舌尖剥开那两瓣肉,秀气的鼻尖蹭着肉核,更深处的淫肉蜂拥而上,舌尖挤在甬道内侧,几乎是寸步难进。 他将舌头退出来,舔着那口湿哒哒黏糊糊的淫穴,从笨拙快进到熟练,涌出来的淫水都被一点不剩地吃下去了,宁芙小声叫唤,觉得他或许有魅魔血统。 “唔啊……嗯……”宁芙爽得只能咬住舌尖,“等、啊……等一下……” 她好像、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她想。 “停下来……” 两片肩胛骨在她后背明显地浮出来,后颈和脊骨拧成一道弯曲的弧线,宁芙从地毯上支起身体,她深深地、迟钝地蜷缩起来,脸红得要命。颤动的乳房翘起两朵殷红的尖尖,脚跟有一下没一下地乱蹬着阿洛伊修斯的背,力与力之间拉扯着,将那身衬衫踩得更皱巴巴了。 百褶窗下,一轮纤细的月亮印在昏暗的房间里。 察觉到包裹住舌头的肉穴在抽搐,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阿洛伊修斯咬住红肿的阴蒂,下颌抵住肉花,这时摩挲着后颈的指尖倏然拽住头发,力道太大,他的头皮都在作痛。 火热的口腔含住敏感的肉蒂,阿洛伊修斯深深一吮,一股温热的水流就顺势溅了出来——她高潮了。 即使他早有预料,还是被喷了一脸黏腻的淫水。 宁芙眼前翻过冗长而繁琐的浮光掠影,腰身猛然抻直,抻成一段即将崩解的桥,大腿痉挛发软,几乎要维持不住她大小姐得体的形象,黑色水藻漫在丝绒上,又弯弯绕绕地流下去。 阿洛伊修斯那对亮银色睫毛彻底湿了,一绺一绺地黏合在眼睑上,鬓角滑下冷掉的汗珠,艳紫色的瞳孔更深更冷,他朝宁芙伸出舌头,舌苔上黏着半透明的水液。 “宁芙,”阿洛伊修斯展示后又咽下去,伸出双臂搂住她,“让我射出来吧。” ……这家伙果然玩得特别花。 宁芙心想。 困倦的情欲漫过心口,阿洛伊修斯短暂地拥抱了她,然后松开了手。 这也是加西亚自傲的适应性,无论何时,都能找到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生存方式。 既然拒绝不了,那就干脆享受是吧? 他重新俯下身去,用舌尖临摹她肚脐眼的形状,唇舌攀到乳下,从心口路过,一路留下湿漉漉的水痕。宁芙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捧住阿洛伊修斯的脸颊,干脆利落地亲了上去。 黏糊的唾液从这处让渡到另一处,两条薄软的肉互相纠缠。宁芙好奇地舔了舔阿洛伊修斯的上颚,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切都寡淡无味,和罗曼史上重彩的描述并不相符。 她悻悻地想要撤出来,舌尖却被叼住,阿洛伊修斯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小时候安抚她时一模一样。青年色彩明艳的虹膜洇出动人的水波,让她联想到玻璃上潮湿的雨雾。 阿洛伊修斯并不觉得耻辱,也不觉得难堪。从那个盛夏的午后开始,他就知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能释放的阴茎硬得发疼,阿洛伊修斯已经无暇去思考。 在吻与吻的摩擦中,宁芙安静下来了。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短暂忘记了时间。 得益于此,阿洛伊修斯才能够平静下来,回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母亲抚摸着他的额头,说: 切记,我们是群星的子女,是孤独且永恒的记录者,也是徒步漫过万千星河的旅人。 星河漫过人类的躯壳,肌骨由原子所铸,它将所有人一刻不停地推往星空,直至与星辰融为一体。 每个人在最初都见过恒星坍缩,它亘古长存,然而这恢宏的一幕难以避免地湮灭在人类这一群体漫长的记忆中,如同珍珠覆盖尘土。 人世间有记载史诗的传记,有烙印隐秘的野史,却没有一本形容星空的书: 它是万物起始的烧却与重组,是世间第一道闪电的雪白前锋,是世间第一只昆虫、第一声啼哭。祂记载时间,是一柄没有刻度的卡尺,人类冗长又转瞬即逝,如同蜉蝣游荡在宇宙边缘。 ……阿洛伊修斯,我们都是蜉蝣。 从那时起,长久以来的孤独就充斥在阿洛伊修斯心中。 即使人类已经开采银河系,将无数星球变为新的宜居地,但这不代表人类得到了永生。阿洛伊修斯,我们从未洞悉宇宙的秘密。 于是他开始永无止境地绝望。阿洛伊修斯告诉父亲,他想要建立丰功伟业,想要成为曾经的那叁个年轻人。 可是那些猜忌与谋杀,丰碑与盛名,不朽与辉煌,已经化为梦幻泡影,那些史诗留存的剪影罗列于博物馆深处,光辉绚烂的时代已然过去,一如初雪消失于暴风雨中。 滔滔逝水,虚无幻影。 父亲严厉地斥责了他,并再一次告诫阿洛伊修斯,告诫所有加西亚。 他、或者他们的命运只能是成为凯尔·法莱斯特的左右手,成为他的副官,最终成为他辉煌人生的附庸之一。 与权力无缘,只能是附庸。 阿洛伊修斯梦呓般开口,“我会是您的附庸吗?” 宁芙惊讶地望向他,搞不懂,这是在干什么?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深思熟虑之下,果然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想当我的狗的话,”宁芙轻佻地捏他的脸,“阿洛伊修斯还要努力哦。” “最起码也要是上将吧?”她说,“要比赫奥托和凯尔厉害才行。”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承认你是我的狗。” 思念即地狱 “阿洛伊修斯,”凯尔伸手讨要,“信。” 叫做阿洛伊修斯的年轻士官将手掌一伸,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没有。” 公爵府邸距离军团驻扎地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宁芙基本上不会往这里来。 自从凯尔离开府邸后,他们之间沟通的桥梁就由嘴唇间呢喃的话语变成了手写的信件,即使目前现代科技已经足够发达,军区也不限制士官与其亲属的网路联络。但拜谢律所赐,相比那些冷冰冰的银色机械,宁芙和凯尔这对兄妹还是更喜欢效率低下、历史古老的手工信件。 半长不短的灰发堆在凯尔肩上,肩章在灯下折射出璀璨的银色。他的头发相当稠密,但在特定的角度来看,却会显得薄而轻软。 阿洛伊修斯端详他的脸,他是极美丽、极英俊的,这绝伦之美貌应如雕塑侍立于公馆走廊,每日听取来往客人衷心称颂:美如毒蛇,美如利剑,这毒匕埋于舌下,屡屡受挫,又屡屡雪亮。 只是现在,阿洛伊修斯在那张英俊的面庞上窥出阴郁的憔悴,深如古井的眼眶下方是一层烟般的淡青色。 鹤望兰公爵判断失误,导致东方战场奥格西姆接连失利,娱乐媒体还没有得到消息,早已得到一线情报的官方媒体蠢蠢欲动…… 连轴转的善后工作让凯尔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你应该去睡一会。”阿洛伊修斯说。 年轻的少将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这让他看起来更像玻璃柜里血统优越的缅因猫。 “在收到信件之前,我不会回去的。” “这不是你一周都待在我办公室的理由!” 从一周前就开始忍耐的阿洛伊修斯此时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卷起手中那份来自中央区的申请报告朝着凯尔挥了挥,暴躁地走来走去。 “快滚回去休息。我今天就让阿丽莎去找宁芙,让她监督宁芙写信给你,别在这里乱转了!赶紧给我走,出门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他们抓到机会围上来。啧,一群狗鼻子……” 身为凯尔的副官,阿洛伊修斯·加西亚从来都是以冷静克制的官方形象示人,加西亚从叁百年前就依附于鹤望兰,以属臣、骑士、文官的身份辅佐着鹤望兰的后裔们,这项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因此,被称作“看门狗”的加西亚在中层贵族中始终有着一席之地。 根据鹤望兰与加西亚所定下的古老约定,长子辅佐长子,次子辅佐次子,直至死亡。 鹤望兰拥有东方,他们的财富与权势如潜伏水下的冰山,如今仅仅露出一角,其历史可以追溯至史诗起草初稿之前。 多年前那场由起义军掀起的战乱割裂了帝国的版图,动荡的战火摧毁了这片太过苍老的大地,人必有欲望,而欲望促使人们建立丰功伟业,人为战争而死,也为欲望捐躯。 就在帝国即将西沉之时,有叁位勇士挺身而出,并在这个以血与火为祭品的祭台中获得了神赐,历史在叁个年轻人相互的猜忌与谋杀中有条不紊地推进,他们要到山顶去,山巅险峻,下坠就是粉身碎骨,这是最剑走偏锋的疯狂时代,也是对权力最渴望的光辉时代。 他们收回了失去的领土,同时得到了一部分领土的管辖权。 这就是紫罗兰、鹤望兰与狮心最辉煌的开始,那叁个年轻人的名字直到现在依旧耳熟能详。 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他们还活在每个人的心里;也正因如此,皇室似乎意识到了曾经下放给贵族们的权力太大,大到足以威胁到君权神授的皇权,正在以数代为时限准备回收。 凯尔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真的?” 阿洛伊修斯:“……” 阿洛伊修斯扶了扶眼镜,尽量平复心气,“真的。” —— “早安,凯尔。” 阿洛伊修斯脱下手套,说,“你的信。” “……” 年轻的少将从满桌文件中起身,鹤望兰的家猫每一步都轻盈得像是踮着脚走路,他的身形其实偏薄,这代表他不是武斗派的拥护者—— 他是聪慧狡诈的潘多拉魔鬼,是白日的歌者、夜晚的诗人,是渔夫放出的瓶中恶魔。 善后工作已经步入最终阶段,阿洛伊修斯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已经很淡了。 每一次与凯尔见面,他都会谨慎地重新审视这位善变的少将,吸取经验与教训吧,这很有必要。 好熟悉的一幕,阿洛伊修斯想。 作为副官,他很有必要严格监视上司的睡眠状况。凯尔朝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这简直是一个吝啬的奇迹。 阿洛伊修斯也在同时松了口气,终于松懈了肩膀,即使他们已经相处许久,从童年开始就同吃同住,但他依旧对这个家伙有着天然的排斥,或者敬畏。 少将的声线低沉冰凉,“是宁芙寄来的吗?” “不然还有谁还会给你寄手写信件?” 他叹气,将信件递出去,上面印有鹤望兰形状的蜡封。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公爵府的回信。 “全翡冷翠只有你们这两个家伙才会对这种老古董感兴趣。”他说。 对此,凯尔感到十分满意。 公爵下了封口令,阿洛伊修斯不准备打扰他难得的兴致,也不准备告诉他宁芙离家出走这件事,除非嫌自己命长。离开之前他还贴心地替凯尔关上了门,保证一个小时内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到他——加西亚,真是尽职尽责、无所不能的全能型副官。 “我还有别的公务,先走了。” 凯尔叫住他,“转告狮心,下午的会议推迟。”被赋予重任的副官短暂地停了停,在门外打了个响指,“反正负责外交的不是你……啧。” 阿洛伊修斯走后,办公室就只剩下凯尔。 现在是午后,阳光最好,正值安静而寂寞的,最惬意的时刻。酒红色的滤光窗帘透出一段黯淡的光束,在丝绒地毯铺开半片淡金色。 鹤望兰军区常年模仿奥格西姆的气候环境,晴季多于雨季,气候温暖干燥,最常见的是太阳与晴时雨,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 凯尔看着那些金色的颗粒。他十六岁时曾和宁芙在奥格西姆暂住过一段时间,可罹患基因病的宁芙无法忍受奥格西姆差劲的空气,一度患上严重的哮喘,他们却不能离开。 那段时间里,每到晚上,整间屋子都是她痛苦而压抑的喘息。一声声咳嗽追着时钟的滴答,整整叁个月零十一天,日夜不息。 她那时候太小,许多药剂的过敏反应差点要了她的命……啪嗒一声,钢笔落在了地上。 他喘了口气,仿佛痛楚的呻吟从幼小的宁芙喉中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这是一场持续数年的过敏反应,每次的信件都是一方良药,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再惧怕奥格西姆的灰尘,他如今每次回想起这件糟糕的往事,依旧冷汗潸潸,并引以为戒。 为了躲避游隼的追猎,那时是他带着身体不好的宁芙踏上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尽管他们已经足够小心,死亡的镰刀依旧如影随形,长达数年的愧疚,心灵极端的重压,一步一步蚕食着凯尔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 历史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法莱斯特的子嗣们不仅传承了祖先的狡诈阴毒,也大概率会遗传那位公爵沉疴已久的精神疾病。 在每个月亮饱满的夜晚,雨潮辉煌,夜露明亮,虫豸与豺狼都将与他们同床共枕,它们在天亮后化作猫头鹰与老鼠,从男孩的窗台跳上柏树枝干,等待下一个月亮惨白的深夜。 看不清面貌的人向着死亡振臂狂奔,猛虎与蔷薇双双颤抖。亲爱的,毒蛇爱我如同爱我身边每一个人。 这件事就连阿洛伊修斯也不知道。 出于基本的礼貌,他从来不拆开上司的信件观察。如果他拆开,或许就能洞悉这一秘密。 凯尔强迫自己中断庞杂的思绪,拆开蜡封,精致的火漆蜡封跌落在地毯上,瞬间就被茵草般的红丝绒吞没。他咬住后槽牙,用力到几乎要将它们凿碎,湿冷的汗水涔涔地浸满鬓角,仿佛正在无边无际的深水中溺亡。 他将拆出来的信件抵在额前,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语速越来越快,有罪者以这封手写信作为通灵的媒介,恳求上天诸神的赦罪。 宁芙并没有写什么,这是哥哥要求的。 她只是照旧寄来一张空白而有限的信纸,他却像从中得到了永恒而无限的救赎,直到念诵半个小时后,凯尔才终于冷静下来。呼吸逐渐平复,他从震悚的恐怖中安静下来了。 “吾爱……”凯尔喃喃自语,在空洞的悲伤中泪水潸然。在赦罪过后,他总是会变得无欲无求,权势不能让他动摇,情欲不能让他心动,只有宁芙能让他感知到人世间的痛苦。 灰银的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上,强烈的呕吐欲猛然翻涌上心口,凯尔扶着墙壁慢慢走进盥洗室,扑在洗手池前,颤抖的手拧开水龙头,冷水扑湿了他那张漂亮的脸,那张褪去修饰后格外憔悴的脸。 “宁芙……” 世界天旋地转,宇宙湮灭又重组。洗手池放满了水,凯尔呻吟一声,将手掌伸下去,解开裤链,握住那支早已勃起的性器。 没有技巧,也全然不是为了讨好欲望而抚慰,他将脸庞浸进水中,等待肺部的氧气消耗殆尽,效仿朝圣路上那些负荆请罪的苦行僧。 氧气一丝一丝抽离,如同轻飘飘的快乐终结于他噩梦般的十六岁,拇指粗暴地捋过火热的性器,掌心重重摩擦着颤抖的阴茎。 他在窒息中回想,回想宁芙卧在病床上时那双湿润的琥珀色眼睛,瘦削而苍白的面颊,还有死亡来临前那将近可怖的平静。 冗长的浮光掠影迁徙而过,喘息一声高过一声,烟花般喧哗绚烂。凯尔的胸腔痛苦到快要撕裂,就在溺死的前一刻,液体喷薄着泄在手心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膻。 “命运一如既往,影子奔向我,告知我,我的龌龊,我的欲念,我肢体绵亘的痛楚。” 告知我。 告知我,杀死我。 这时的他终于能够吐出来,撕心裂肺,好像要将肝脏都吐出来,放在福尔马林里重新洗过。 亲爱的宁芙,总有一天我也将作为它们其中的一员,我记不住它们彼此吻合的样貌,记不住鹤望兰的灰发与蓝眼睛。我会失去我的名字,我的面容,我的认知与灵魂,到了最后,我只会记得你。 “对不起……” “下一次的祷告,”他悲伤愧疚,然后满面期许,“请再一次原谅我吧。” 平静而疯狂,悲哀而绝望。 这就是伟大的鹤望兰。 术士和哨兵 很俗套,很狗血的:身为术士的女主因为触怒长老院,被家族流放到了垃圾星……这里处于国境线,与深渊毗邻,帝国在此设了一道漫长的防线。 女主来这里服刑,初来乍到就因为术士身份受到优待,被请到军部为战士们疗愈。 她主修元素系,确实专业对口,慢慢的,总有哨兵们围在医疗署,有意无意地打探她的消息。偶尔有人问起她为什么被流放,女主没有生气,反而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用法杖敲了长老的脑袋。 哨兵疑惑地摸了摸脑袋,“啊……很严重吗?” 女主:“我的法杖有五十斤哦。” 旁边怂恿他问这个问题的哨兵笑吐了。 如果不看这里寡淡无味的黑暗料理的灵机一动的伙食,确实是个不错的就业单位——女主刚这么想,她所处的堡垒就迎来了深渊入侵。 她得到消息赶到前线时,昨天给她送花的哨兵刚刚失去了呼吸。她蹲下来,翻开他逐渐冰凉的身体,又露出下面另一张熟悉的脸。 上个月在她窗台留下口琴的军校生,领口有着紫鸢尾花的标记。她颤抖了一下,忽然跌坐在了地上。 医疗署的同事伸手拽她,“你不走吗?!” 火光浮出天际,她的脸色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我还有事要做。” 同事无语,“你有病啊!” “那个,其实我有一件事骗了你。”她说。 同事:“你把长老敲死了?” 女主:“其实我是生命院的术士。嗯,用死灵术式亵渎生命的那种,所以被赶到这里服刑了。原理什么的很复杂你可能听不懂,但我还没有在人类身上用过,可能会有点小小的误差——应该不重要吧!” ? 啥? 叁观被迎面冲击了,同事脑瓜子嗡嗡的,“什么什么亵渎生命?什么什么误差?” “这说的还是帝国通用语吗?” “哦所以你是邪恶魔法师?会偷尸体的那种?” “…………” “对不起我错了。” “大小姐你别不说话,生气了吗,没生气哦?不对啊我们现在该逃命了,你都没看到前线战况,还剩一队和七队在支撑……快死光了……” 天际处的火光愈来愈近了。 仔细一看,那不是枪炮喷吐而出的火潮——那是从深渊深处翻滚而来的,怪巢的血海。 作为医疗署十年老员工,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有种诡异的平静感,“我看我们也快死了。” 她咳了一声,“不,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啊是因为我们可能要合葬了?对不起啊,到时候我们两个的骨架子可能都留不下来呢哈哈。” 她将法杖对准地上哨兵彻底冰凉的尸体,“我在想,援军和军事法庭的传票哪个会更快到。” “原谅我吧,不然我就要下地狱了。” 同事敏锐地反驳:“你已经在下地狱了。” “下次买点赎罪券,”她微笑着说,“贿赂一下神。” 【资料更新】 1,女主是生命院的大二学生,族谱辉煌,入学时万众瞩目。导师是帝国之花兼女主的舅舅,尝试用自己的功勋给她减刑,被流放后母亲托人“寄”来女主的哨兵保镖贴身保护她。 2,女主成为死灵术士是因为小时候的宠物被父母销毁掉了,很伤心,从此瞒着家里人开始研究死灵术式。 大二例行接受检查时,其异样的法术波动被生命院的高级术士所发现,家族为了保护她,在要求清查女主的申请文书还没传到生命伦理院时,动用权势提前将她发配垃圾星服刑。 3,同事二十七岁,同样是被流放的,罪行是过失杀人。十七岁未成年就在医务署打工,在女主没来之前是医务署最受欢迎的医生(因为下手很温柔不会弄疼伤者)。 女主来后开始摆烂摸鱼,一个疗愈术下去当天kpi达标。 4,女主是天才,面试时的疗愈术是看了一下咒文直接实操的,效果很好,通过了医务署的审查。 5,驻扎边陲堡垒的哨兵,十有八九都对医务署新来的术士抱有好感。肤浅的理由是因为她很漂亮,人也很温柔;深刻一点的就是她能单手拿动五十斤的法杖或者八十斤的枪炮……天哪女神…… 6,女主用法杖重击生命院倚老卖老的长老,导致老登在医院昏迷半个月。敲死了,但没完全死。 7,送花的哨兵变成了死灵,保留有自我意识,醒来后每天都要擦香水(怕身上有味道)。 8,领口有紫鸢尾花的军校生是贵族,转化成死灵后和家人通话,得知他的葬礼已经举办了。 9,女主当年的宠物是深渊里出品的畸形怪物。 10,女主被流放后,暂住军用宿舍。房间里有一间密室,里面收容着一只被俘获的高级深渊种,女主针对深渊种的反解构能力对他进行双重反解构研究,但只觉得他是宠物,快要被驯成狗了。 11,保镖是青梅竹马,在深渊入侵时失踪了。 12,↑其实是被高级深渊种抓走转化了,后来逃出来找主人,发现主人有狡猾的新狗了…… 千禧怪谈(一) 现代灵异,但原型是荔湾广场。 千禧年间,新旧转变,各处都在蓬勃发展。 袁秀英是初中学历农村妹,家里穷困,她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上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 第一份工作是去流水线装螺丝,第二份工作是发廊剪头小妹,第叁份工作去干汽修。 二十岁那年,秀英来粤务工。 她虽然有一副高挑健康的体格,却没有文凭、没有经验,还不是本地人,找工作处处碰壁,后来她小姨给她安排了个在广场当行政的工作。 最开始小姨只是和她随口提起,说干夜班的话钱会比较多,可是都快半年了,还是没人来。 秀英当时找不到工作,借住小姨家,正是缺钱的时候,闻言立刻说小姨我要去干这个。 小姨是广场夜间负责人,犹豫再叁,还是告诉她这个朝阳广场不太正常,有些早年的奇闻。 甚至有人组了夜间论坛来分享这座商场的灵异故事:多年间频频有人在此地跳楼自杀,为此前几任负责人在栏杆上封了玻璃,派保安夜间巡逻,玻璃一年比一年密,可还是阻止不了这里变成自杀圣地。 朝阳第一任老板是港人,请了施工队建了半年。 结果资金链出了问题,最终妻离子散,自己一个人爬上没上锁的天台跳楼自杀,留下一屁股烂尾工程。 据施工队说,他们开始打地基的时候,曾经在地底挖出来一口黑木棺材。 这口棺材在第二天就不翼而飞,他们怀疑是被老板偷运走私,贩卖到了外国。 第二任老板是本地人,有心将朝阳作为最大的资本。就在广场即将竣工的时候,被人检举出私生活不检点,被妻子和情人一人一刀捅死在了办公室。 值得一提的是,据说他的妻子最终只判了两年,那个被老板欺骗的情人只能算是从犯,在多方斡旋之下,被判了一年。这宗案件当年轰动一时,到底是法官法外开恩,还是……其他的,这就不清楚了。 现在早出来了,找人借了资金,自己做了老板。 第叁任老板…… 工作认真,待人和善,常常加班到凌晨才走。 零五年的夏天,某个照常加班的夜晚,一个被警方跨省追捕的杀人狂混进了商场,先后杀死了两个夜班保安。去洗手间清洗指纹时,迎面撞上了刚从厕所隔间出来的老板。 小姨说,“那晚的月亮真的很圆。” 秀英感到好奇,“你怎么知道?” “我是那天晚上倒数第二个走的人。” “倒数第一个嘛……” 第二天早上十点,第一个进入男厕所例行打扫的清洁工,推开半掩的隔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十五分钟后刑警大队赶到,当即封锁了现场。 狗仔那段时间就像疯了似的,天天顶着快让人中暑的极端高温,挤在门外争相报道,说朝阳有中咒人必死的灵异怪谈。 舆论愈演愈烈,渐渐就没什么本地人敢在朝阳广场继续做事了。只有不知情的外地人会被低廉的档口租金吸引,稀里糊涂地将一大笔钱投了进来。 最近几年附近又被划了新商圈,据说是外国人控资,引进很多外来品牌,这里更是萧条许多,商户眼见赚不到钱,都接连退租搬走了。 现在留下的,也就一些售卖珠宝首饰的商家。 秀英听完,磨着小姨看了看招聘信息。 【诚招一名夜间行政人员,不限经验,包吃包住,待遇从优,要求:需提供出生日期和时间。】 嘿这不是巧了吗? 交给我吧小姨! 秀英顿时信心满满,“它是很硬,可还是硬不过我。” 她命格奇硬,这一辈子都过得穷但有意思。 小时候有个道士起了歹心,想偷她的八字害她。 明明顺利拿到八字了,布阵时却被八字刑克,招出来不干净的东西,破了他的阵,她还没出什么事,他自己倒先疯了。 这疯子现在估计骨灰都被扬了。 这一年来大城市打工,结果刚来就被骗走了身上所有的钱,饿到受不了了,才跑去墓园偷吃祭品。 这吝啬鬼半夜来找她寻仇,手刚搭在窗框边上,抬头就被她宿舍里的关公画像吓得原形毕露。 骗秀英钱的那个人,走到半路正在数钱,没留神看路况,下一秒就被司机酒驾的大货车撞碎了。 真的碎了一地,报道打了厚厚的马赛克,依旧难掩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秀英隔天吃早饭看新闻看到了,心里却在想:钱要不回来了,真可惜。 当年秀英八岁,搬了凳仔坐在门外编网兜,有个算卦的路过她家,说她前世是人屠,杀了成千上万人,血气浸身,死时被万箭穿心,饶是如此也硬捱了一天一夜才死。九次转世都刑克六亲,小妮子你这一世正是最后一世,煞气最烈,连他这样的得道高人见了都要退避叁舍。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化你一命胜过无上功德,说了这么多,你要不跟老道我走了讨饭吧。 听不懂,但老东西你在骂我扫把星是吧? 她自然不信,骂骂咧咧地抄起扫帚把老东西赶走了。神经病,说这么好听不如天降叁百万! 现在想想,还不如当初跟他走了要饭呢。 来找她寻仇的那只鬼,叫做张应慈,天生八字轻,压不住富贵命。 他母亲在朝阳广场离奇跳楼之前,曾托白露观的道长给他打了一只长命锁,叮嘱应慈要一直戴到十八岁才能摘下。 应慈自小身体虚弱,又患有白化病和哮喘,连学也没有去上,都是请了家教在家教导。 在应慈十五岁生日前几天,父亲上班前送了他一束很香的花。 过了不久他哮喘犯了,本来不是很严重,却莫名引起一系列并发症状,一度陷入濒死。别人都不敢动他,最后还是被管家叫了救护车紧急送医,不得已动了手术,手术前,浑身饰品都被保管在了病房里。 应慈在十五岁生日那天跳楼死了。 秀英当时被骗了钱,又联系不上小姨,实在饿得不行,这才混进墓园偷吃供品。挣到钱之后立刻双倍来给应慈补供品了,且很有诚心地做了忏悔。 见她第二次来到墓园给他上香,应慈居然感到受宠若惊。供品这种人世口腹之欲的东西,他也不是不让吃,反正等到馊了还要清洁工打扫,怪麻烦的,也行吧,就当是做了善事。 就是觉得蛮好奇的,这女人为什么要吃祭品,难道是穷到没钱吃饭吗? 应慈当初死在朝阳广场,自然也能重临旧地。 变态似的跟到她的宿舍里,当时是深夜,炽亮的日光灯横在头顶,墙面上贴着当时很流行的港星海报,角落里油漆剥了一片,露出发霉的底色。 那张破旧的关公画像突兀地穿插其中,边缘干枯卷翘,大约已经有了很长的年头。 应慈望过去的时候关公恰好动了,日光灯爆出一声尖锐的嗡鸣。一霎时金光灿灿,如烈日攀升,乍然刺痛他的眼睛。 情欲管理科(一) 很久以前写的旧文,女主训狗文学。 女主是情欲管理科的成员,本篇章略恶俗。有关英雄王的神话内容被删掉了,不影响剧情。 虽然恶俗但女主真的很萌……TT *** 伊丽莎白是法莱斯特新招的女仆。 在帝国贵族的家中,仆人的数量总是保持恒定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直到上一位女仆因事辞职,十八岁的伊丽莎白才能接替她在厨房打扫的工作。 贵族总是挑剔而随性的,即使帝国法律明文规定不能打骂仆人,但对于某些脾气暴躁的贵族来讲,这层纸张般脆弱的法律若遭破坏,随时可以用丰厚的赔偿金应付封口。 法律保护平民的权益不受他人侵害,但,金钱与权力往往是通往“无罪”的桥梁。 因为这一层缘故,为了保证不出错,在进入法莱斯特家之前,谨慎的伊丽莎白早已做足了对主家的调查。 即使在上流贵族聚集的翡冷翠,鹤望兰的法莱斯特也是足以令人侧目的存在。 帝国全称是“神圣意志联合帝国”,为了照顾妹妹,伊丽莎白中学时便已辍学,后来靠给落魄贵族做仆人维生,用那点微薄的薪水补贴家用。 就算很久不去学校,但她仍然记得历史课上老师讲的那些史诗,在许多许多年前,在诸神迎来黄昏之前,它还不叫这个名字。 书籍翻篇,铎兰的故事开始于启蒙的第一篇文章,孩子们日夜长大,从字里行间拼凑起对神代的幻想。 经过史官数代的编撰修正,几乎像是一首精巧美丽的诗歌了。 这是孩子们读书时唯一必背的诗篇,她现在也记得清楚,它是这样写的: 那时众神彻夜宴饮,群星降身点缀衣袍,月亮位于宴会中心,金苹果与酒盏一同推换于众神之手。 祂们永不为世俗所扰,面容永恒年轻,权柄环绕,冠冕崇高,从来欢乐歌唱不见哀愁,统御天上、执掌地上。 祂们是世俗的精神领袖,那时后世所有注定将以徽章与兵戈割裂的数个板块尚还紧衔为整体,人类有且仅有一位王,王不是王,而是诸神置于大地的一顶冠冕。 …… 衔接人子与神代的门扉,人皇最终走向的末路。 女神说:“史诗明灭在我腿间。” 铎兰的传奇史诗戛然而止于终章前篇。 故事未能圆满完结,有人说铎兰回到了女神的密林教堂,那里是英雄最终去往的墓地;有人说铎兰登上传承文明之火的方舟,在史诗断层百年后游回天空。 那是为大地指明方向的文明之舵,有幸登上圣船掌舵的寥寥几人无不是被冠以君王与贤者之称的伟人。 那艘迷雾中执掌明灯的文明巨船曾经驶向何方,神代创物至今仍在注视众多文明,铎兰是否陨落,尸骨是否埋于阿瓦隆? 铎兰的文明传承到这一代,弗洛伦萨依旧是王庭的主人。 在几百年前的战乱时代,有叁位最得皇帝器重的公爵被赐封了封号,分别是紫罗兰的伊兰崔亚斯、鹤望兰的法莱斯特和狮心的伊瓦涅。 而伊丽莎白要侍奉的这位主人,正是目前驻守在东方战场的鹤望兰公爵。 可惜主人离家,公爵继承人凯尔又年复一年地留守在军部,现在家里只留下公爵夫人和即将年满十八周岁的独女,鹤望兰的千金,宁芙·法莱斯特。 为了给女儿筹备成人礼,鹤望兰公爵从东方战场寄来了信件,要求务必尽善尽美。 因此管家不得不为宴会的到来扩充人手,伊丽莎白就被选入其中。 在她初来乍到之时,曾经在下雨的花园里远远见过那位万众瞩目的千金大小姐。 和轮廓深刻、色素浅淡的西方人不同,似乎是因为来自东方的母亲的影响,黑发的宁芙更像五官柔和的东方人。 因为离得太远,伊丽莎白还不太能看清她的面容,宁芙提着裙子踩过泥泞的石板路,泥水溅在蔷薇花上,她冒着雨跑过来,站在伊丽莎白身边蹭那把小伞。 伊丽莎白眼皮一跳,紧张得支支吾吾,“小……小姐。” 宁芙扭过脸,那确实是张美丽而稚嫩的小脸,她小声说:“我叫宁芙。” “好的,宁芙小姐。” 她困扰地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这把伞太小,宁芙只能更贴近伊丽莎白,几乎要将肩膀贴上她的女仆裙了,宁芙脸上没什么表情,仰头看她,“……可以送我回房间吗?” 不得不说,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能让人心软。伊丽莎白冷静下来,怕她淋到雨,下意识将伞往宁芙身边倾斜,肩膀顷刻就湿了点。宁芙将手攀上去,反倒将伞往伊丽莎白那边倾了倾。 “这样就好,”她顿了顿,“不然你会感冒的。” 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呃,那个……唔,谢谢、啊不是,好的。” 说实话,她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脾气的贵族大小姐。 听说鹤望兰家教严格,对下人很宽厚,从来没有打骂下人的传言,当然啦,也不排除是媒体专门针对贵族发布的洗白通稿。 鹤望兰公爵本人、凯尔少爷是怎么样的人她暂时还没法了解,但从宁芙来看……那就是真的喽? 情欲管理科(二) 送回宁芙之后,伊丽莎白来厨房,正式开始了她在厨房的工作。 因为离成人礼还有一段时间,目前来看还算清闲,伊丽莎白闲下来的时候,会和厨房资质老练的厨娘交换各种八卦,而其中她最好奇的,当然是宁芙。 厨娘关上门,说: 宁芙小姐和公爵关系不太好,公爵和夫人的感情也……她做了个手势,贵族家里大多都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夫妻关系不好也情有可原。 凯尔少爷叁年前进了军部,很少回家,但和妹妹关系很好;宁芙小姐有个未婚夫,你知道吧,就是紫罗兰的伊兰崔亚斯,那位帝国的明星;小姐还有一个发小,那个狮心的伊瓦涅,啧啧,他俩关系可好了,竟然没订婚…… 伊丽莎白吃到这口惊天八卦,“啊?伊瓦涅喜欢小姐?真的假的?” “假的。”宁芙说。 正说着话,伊丽莎白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手忙脚乱要起来收拾,宁芙摇摇头。 一边的厨娘倒是习以为常,看了看被打开的窗子,“宁芙小姐,你又从窗户爬进来了?” 宁芙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笑,慢吞吞点头说:“对。” 第二次见到宁芙,心脏得到了锻炼,伊丽莎白更快地镇定了下来。 宁芙今天扎了个马尾,蹲在烤箱边上吃泡芙和甜饼干,据说凯尔不让宁芙吃太多甜食,为此在家里颁布了一系列针对宁芙的禁甜食令,每一个人都要严格遵守。 从此之后宁芙总是偷偷溜进厨房,收买了厨娘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到她们在谈八卦,还主动插话,“我房间里,有一个射击靶子。” “靶子?” 宁芙咽脸颊鼓鼓的,一口咽下饼干,“嗯,练枪用的,印的是我父亲的脸。” ……天呢,我的天呢,看来他们关系确实不好。 专门为宁芙烘烤的一碟杏仁饼干很快就被吃完了。 宁芙心满意足地洗了手,先是由衷地赞美了厨娘的厨艺,然后又说:“我想吃黄桃派。” 她说:“我想在新娘晚会上吃到这个。” 新娘、晚会,两个熟悉的词语,组合起来就变成了陌生的名词。 和宁芙混熟了的伊丽莎白不懂就问:“新娘晚会是什么?” 宁芙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嗯……或许叫生育晚会比较合适。” 当贵族女性年满十八岁时,无论有无婚约,都要根据自愿原则选择升学方向,最普遍的是进入大学继续学业,或者是在新娘学院进修妻子课程。 在媒体口中,能够得到民众支持度与口碑的贵族夫人基本都是从这所学院出来的,但随着民间女性独立的觉醒,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抗议这种驯化过程,时至今日,这种抗议已经扩大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 当然,这种来自民间的反抗始终不能撼动上流贵族的权益,金钱与权力不仅是通往“无罪”的桥梁,还是一种强制的特权。 没有家族继承权的女孩们往往只能遵从长辈的安排,十八岁后前往这所学院接受进修。 进修时间根据婚期来决定,直到婚礼举行的那一天,她们才会从学院里被放出来。 多亏了麻烦又龟毛的前任雇主,伊丽莎白有着敏感的信息嗅觉,察言观色是她的强项,她觉得,或许不是这么简单。 贵族女孩们从小接受优秀的家庭教育与培养,仅凭一座盛产新娘的学院,怎么能和长久以来的精英教育相比?再说了,身为家族的主人,也不需要额外的学历镶金。 她满怀忧虑地查询了相关的报道,发现这是一种法律允许的软禁,用一种迂回怀柔但本质依旧是驯化的手段,对付抗拒着这种婚姻模式的女孩。 鹤望兰有一个绝不听从管教的女孩。 说得再好听,所谓的扩充人手,本质上还是看管吧…… 伊丽莎白心想。 莫名其妙的,她对宁芙产生了微妙的恻隐之心。 宁芙偶尔会来厨房吃饼干,厨娘不在的时候,就由伊丽莎白给她放风。 这算是交了个大小姐朋友吗,伊丽莎白咀嚼着宁芙塞来的泡芙,嘴角上扬了一点,想到不久后的“新娘晚会”,又慢慢垮了下去。 她凝视着那张侧脸,还是孩子稍显稚嫩的面容,却已经要为成为一个新娘而做准备了,她真是,由衷地希望宁芙能…… 伊丽莎白忽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细想了。 一个月后就是宁芙的成人礼。 整个翡冷翠的贵族名流都将汇聚在法莱斯特古堡里,狮心的伊瓦涅和紫罗兰的伊兰崔亚斯也来了,只是伊丽莎白没能得偿所见。 听前面的女仆说,两位少爷在入场时起了一点小小的纠纷——似乎是发小先生、狮心的利奥纳多单方面挑起的。 伊丽莎白鼓掌,“打得好。” 她负责为宴会送上最后的甜食,这时候还算比较闲。在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古堡墙上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试图翻过去。 伊丽莎白瞠目结舌,一眼就看出来是谁,“宁芙?” 宁芙一僵,回过头看向她,张开嘴唇做唇语,“替我保密。” 伊丽莎白的心跳得很快很快,“您、你这是要……” “逃婚。”叛逆的宁芙将头发拢到肩后,说。 看得出来她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伊丽莎白摸了摸胸口,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胸膛。 隐秘的狂喜让她有点突如其来的结巴,她奇异的愿望竟然得到了实现,不知为何第一次见面就对宁芙充满天然的崇拜与好感,这种好感最终促使伊丽莎白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无人后才小跑过去,仰头看着宁芙,小声说:“祝您好运。” “……还有这个,”她踮起脚尖,将手上的碟子递上去,“黄桃派。” 快逃出这里吧,快奔向自由吧。 因为激动,她甚至想不到被养在温室里的宁芙逃出法莱斯特后该如何生活,但无所谓,这一刻热烈的惊喜已经足够让她做出这个不过脑的决定了。 像艺术家的灵光一现,像某个构成最终结果的公式,这一瞬间月亮推动潮汐日夜起伏,群星流漫在人间。 宁芙朝她垂下脸,那张鲜花般美丽的脸庞仿佛垂头的蔷薇,“宁芙”本就是神话中的泉水仙女,很多宁芙都是自由的,不该被人类的枷锁束缚。 宁芙默默吃完黄桃派,微笑起来,“再见,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看着她跳下墙壁,宁芙如小猫般矫健灵敏,这个高度不会让她受伤。 “再见,宁芙。”她将手心贴在心口,小声回应。 情欲管理科(三) “我应该去狮心。”宁芙将报道表递给负责录入的女士官,“是不是弄错了?” 女士官接过表格,将名字输入系统查验,半晌困惑地抬头,“没有错。宁芙小姐,您确实应该到中心军区的情欲管理科报道。至于您所说的狮心那边,利奥纳多中校身边确实有一位负责文书的士官请辞,但在昨天下午已经有了替补。” 宁芙慢慢地皱起眉,心中跳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在得到相关人员对职位调动的肯定之后,她当即放弃深查,根据这位士官好心的指引,坐上了开往中心军区的列车。 中央军区不被公爵们掌控,从来都是由帝国直接管理。 宁芙靠着车窗,黑发垂在肩上,眉眼疲惫。 本来她应该去往位于翡冷翠的狮心军团总部,母亲用最后的人脉替她疏通了伊瓦涅。再加上利奥纳多愿意用继承人的名誉为她担保,她才能进入军部,逃避未来就读新娘学院的命运。 早在数月之前,她就往军部递交了简历,用的是她宁芙·法莱斯特的身份。 但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资料显示宁芙·琼斯的资料被划到了中央区的情欲管理科,这与她原本的想象大相径庭——还是一个被捏造的虚假身份。 在宁芙忧心未来之前,还要先考虑被人揪出来造假的后果,在进入情欲管理科之前还有一次反悔调离的机会,但需要审核相关的证件。 可她手上只有宁芙·法莱斯特的身份证件。 基于“大小姐逃婚”这件事的严重性,管家已经通知了远在东方战场奥格西姆的赫奥托·法莱斯特。 从未被忤逆过的公爵大人想必十分震怒,只是法莱斯特暂时不能进入中央区,连凯尔都只能在鹤望兰总部留守,也就是说,宁芙现在处于一个被半放任的状态。 是认命回家呢,还是继续将这个谎言持续下去呢? 磁浮列车驶上轨道,轻盈迅捷,几乎感觉不到列车与轨道相擦时的颠簸。 新能源的产生让人类脱离了产能低效的时代,大银河系的开端,起源于在地幔极深处挖掘出的新能源“地火”。 随着地火的出现,地球科技高度发展。 一滴地火就能维持一座城市叁百年的电力系统,当这颗蓝色星球的资源被挖掘殆尽后,银河系也开始被贪婪的人类所开采。 在几千年前,地球就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于是弗洛伦萨派出探索队开发出许多新的宜居星,最终在银河系找到了一颗完美的、几乎与地球别无二致的崭新的星球。 人的野心无穷无尽,人类的大迁徙纪元从此开始,在地球定居万年后,铎兰的弗洛伦萨,定都新星球翡冷翠。 宁芙看着车窗外如潮水般流过的风景,雨水噼里啪啦砸下,化开一面模糊的光色。她的对面没有人,在这个时间段来报道的新兵很少,一节车厢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叁个人。 她的对面永远只会坐着叁个人,赫奥托、凯尔、利奥纳多。那天赫奥托坐在那里,以一种难以言明的语气和眼神面对她,这种审判般的注视降临在宁芙的每一寸皮肤,黏腻,冰凉,像蝮蛇的索吻。 “你该长大了,宁芙。”他说。 她将咳嗽声咽下,恹恹地说:“是的,我长大了,你也该死了。” 面对言语上的冒犯,赫奥托显然并不生气。 法莱斯特是由狼群演变而来的家族,严格的等级制度铭刻在每一个人的血脉深处,这一点在每个灰发的法莱斯特身上都得到了展现,只有宁芙一个异类,一个黑发的异类——这叛逆的天性来自于她的母亲,东方谢公爵的谢律。 凯尔像赫奥托,宁芙像谢律,当然,赫奥托也知道叛逆的宁芙房间里那个钉着他照片的枪靶子。 谈话不欢而散,自此,赫奥托去往奥格西姆,宁芙和谢律留在翡冷翠。 她靠向椅背。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这里,宁芙心想。 深思熟虑过后,她将目光投往桌子上的报道表。 情欲管理科,一个由中央区提出的新兴部门。 因为只是在中央区试运行,其分部暂时还没有在紫罗兰、鹤望兰、狮心和海姆达尔的总部组建运行。 军区管理严苛,为了保证绝密,入伍士官在服役期间基本上与世隔绝。 情欲管理科顾名思义,其工作任务就是替无法外出的士官纾解积攒的情欲与压力,这种与性交有关的工作自然会招致一部分的歧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只把管理科的队员当成泄欲工具。 与之相对的,过于丰厚的薪水也吸引着部分走投无路的女性前来。资料上说只招收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女性,假身份宁芙·琼斯恰好十八周岁,是这一批见习队员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入伍后,见习队员要先在中央军团基地艾利克斯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性爱培训,直到教官确认合格后,这批队员才能正式投入到“使用”。 虽然说是试运行,但大部分时候,管理科要到各个军区进行外勤工作,毕竟本身需要用实用性说服各个军团的最高掌权人,将这项制度彻底运用到帝国军团中。 宁芙回想起新闻报道,紫罗兰和鹤望兰都对情欲管理科产生了抵抗心理,好吧,这似乎确实是一种情报的渗透…… 对于所谓的贞洁,宁芙没什么太大的感触,于是她毫无压力地接受了这个变化。 只要能够达到最终目的,所有通向罗马的道路都是好的道路。 列车到达目的地,在机械音的播报声中,宁芙双手插兜,下了列车。 情欲管理科并不难找,它可太出名了。当宁芙对着仿生人导航员说出“情欲管理科”后,起码有五个人回头看她的脸,当他们看清这个女孩长什么样后,吸气声接连响起。 这身衣服并不合身,她捏了捏袖口上的珍珠扣,眼神依次扫视过那些士官。 女孩神色平淡,琥珀般的蜜棕色眼睛却有着冰层的质感,将他们看得纷纷低下头,只敢拿视线余光瞥视。 宁芙沿着中央大道往前走,这里和鹤望兰没什么区别,路上的一切都不新奇。 报道很轻松,纸质的报道表换了张植入皮肤的万用卡片,因为是新部门,一切待遇从优,还分配有崭新的单人宿舍。 她观察了一下,晶体卡片上的名字果然还是“宁芙·琼斯”,一个烂大街的、没有人会在意的名字。 除了宁芙这张过于优越的、遗传谢律的东方面孔,一路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和她的名字产生了鲜明的反差,显得不那么平常。 第一天需要调整心理和身体状态,宁芙还在找宿舍,路上有几个穿着管理科制服的女孩子不急不缓地路过,她扭过脸,对着她们露出一个友好的、代表善意的笑容。 其中一个女孩稍微走了会神,一位男士官从她身后凑过来,要跟宁芙打招呼,宁芙啧了一声,迅速撤掉了那副可亲的笑脸,转头就走了。 女孩一愣一愣的,读不懂她的眼神,但怎么感觉都是鄙视…… 看到男人就烦,宁芙烦得越走越快。 就在这时,她感觉手腕忽然一震——她的光脑响了。 打开看了看,是来自利奥纳多·伊瓦涅的通讯请求。 利奥纳多:“喂喂喂?大小姐,你来了吗——来了吗——来了吗——” 宁芙:“没有,我在中央区。” 利奥纳多:“?” 利奥纳多:“你去中央区干嘛?” 宁芙懒得和他掰扯,言简意赅道:“资料出问题了,我被调往了中央区的情欲管理科。” 利奥纳多:“?” 利奥纳多:“我操!等一下,宁芙你先别挂……” 挂了。 听见利奥纳多聒噪的声音,宁芙顿时更烦了。 谢律有时会跟年幼的她吐槽说:“男人真没用。” 宁芙想了想赫奥托、路西恩、利奥纳多和凯尔,认真地应和说:“对。” 谢律被她逗得笑出声,慢慢又低了下来,“……我是不是也很没用?” 她爬过去,抱住母亲被鲸骨束腰禁锢住的腰身,将脸颊贴在谢律心口,“不是的。” “谢律,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谢律用她最后的人脉和狮心公爵塞万提斯交易了一份工作,将她送出法莱斯特,只为了让她争取最后的自由。 在剥除这最后的头衔后,曾经的谢少将谢律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尊严、人脉、权力,这些曾让谢律自满的羽翼都被赫奥托在驯化中逐一剪去,可她还是做到了,她履行了自己的义务。 塞万提斯和利奥纳多这对父子竟然连最基本的诚信都不能保证,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利奥纳多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察觉,所以—— 到底是谁? 新兵入伍第二日正式开始培训,一夜无梦,第二天如约而至。 情欲管理科(四) “阿洛伊修斯,”凯尔叫住他,伸手讨要,“信。” 叫做阿洛伊修斯的年轻士官将手掌一伸,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没有。” 公爵府邸距离军团驻扎地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宁芙基本上不会往这里来。 自从凯尔离开府邸后,他们之间沟通的桥梁就由嘴唇呢喃的话语变成了手写的信件。 即使目前现代科技已经足够发达,军区也不限制士官与其亲属的网路联络,但拜谢律所赐,相比那些冷冰冰的银色机械,宁芙和凯尔还是更喜欢效率低下、历史古老的手工信件。 半长不短的灰发堆在凯尔肩上,肩章在日光灯下折射出一段璀璨的银色,他的头发浓密,但在特定的角度来看,却会显得薄而轻软。 阿洛伊修斯端详他的脸,在那张英俊的面庞上窥出一些阴郁的憔悴,眼眶下方是一层烟般的淡青色。 鹤望兰公爵判断失误,导致东方战场奥格西姆接连失利,娱乐媒体还没有得到消息,早已得到一线情报的官方媒体蠢蠢欲动…… 连轴转的善后工作让凯尔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你应该去睡一会。”阿洛伊修斯说。 年轻的少将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这让他看起来更像玻璃柜里血统优越的缅因猫。 “在收到信件之前,”凯尔说,“我不会回去的。” “这不是你一周都待在我办公室的理由!” 从一周前就开始忍耐的阿洛伊修斯此时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卷起手中那份来自中央区的申请报告朝着凯尔挥了挥。 “快滚回去休息。我今天就让阿丽莎去找宁芙,让她监督宁芙写信给你,别在这里乱转了!赶紧给我走,出门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他们抓到机会围上来。啧,一群狗鼻子……” 身为凯尔的副官,阿洛伊修斯·加西亚从来都是以冷静克制的官方形象示人,加西亚从叁百年前就依附于鹤望兰,以属臣、骑士、文官的身份辅佐着鹤望兰的后裔们,这项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因此,被称作“看门狗”的加西亚在中层贵族中始终有着一席之地。 鹤望兰的财富与权势如潜伏水下的冰山,其历史可以追溯至史诗起草初稿之前。 阿洛伊修斯有时会想起过去的诗歌:威名远播的皇帝,追随帝国荣光的侍臣,覆满尘埃的金杯,积蕴悠久的后裔,秩序天秤庇荫下的榴果,败落战争与失约誓言,一支最终汇入河流的血脉。 根据鹤望兰与加西亚所定下的古老约定,长子辅佐长子,次子辅佐次子,直至死亡。 身为家族长子的阿洛伊修斯向往自由,但却别无选择,只能理所当然地辅佐着凯尔。 在凯尔身边待了整整十年,一年又一年,阿洛伊修斯扎了十个凯尔的稻草小人。 这是宁芙告诉他的,来自东方女巫的神奇魔法。 凯尔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真的?” 阿洛伊修斯:“……” 阿洛伊修斯扶了扶眼镜,尽量平复心气,“真的。” 送走任性翘班的少将后,阿洛伊修斯总算能平心静气地处理和中央区交接的事务。 钢笔贴着他的虎口和指节转了一圈,悬在上空的灯光被调节到适宜的亮度,银色的笔帽掠过一丝锋利的冷光。 转笔是阿洛伊修斯还在读书时的坏习惯,被老师纠正过几次,进入军区后又死灰复燃,对刻板严谨比肩苦修士的阿洛伊修斯而言,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乐趣。 他翻开文书,笔帽抵着纸张碾出一道浅浅的压痕,最终,轨迹停在“情欲管理科”这行字上。 这正是他要处理的首要目标。 对于这个新型部门的加入,和赫奥托和凯尔的激烈反对不同,阿洛伊修斯保持观望态度。 从科学角度来讲,情欲管理确实是一种不错的方法……当然,如果来的不是中央区安插的眼线就更好了。 赫奥托不在,中央军区将派遣管理科的队员前来鹤望兰执行管理任务,两者各退一步。 凯尔不能拒绝执行命令,与之相对应的,这次派来的都是一个月前刚刚入队的新人。 多年前那场由起义军掀起的战乱割裂了帝国的版图,战争从孵化到终结,动荡的战火摧毁了这片太过苍老的大地。人必有欲望,而欲望促使人们建立丰功伟业,人为战争而死,也为欲望捐躯。 就在帝国即将西沉之时,有叁位勇士挺身而出,并在这个以血与火为祭品的祭台中获得了神赐,历史在叁个年轻人相互的猜忌与谋杀中有条不紊地推进。 他们要到山顶去,山巅险峻,下坠就是粉身碎骨。这是最剑走偏锋的疯狂时代,也是对权力最渴望的光辉时代。 他们收回了失去的领土,同时得到了一部分领土的管辖权。 这就是紫罗兰、鹤望兰与狮心最辉煌的开始,那叁个年轻人的名字直到现在依旧耳熟能详,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他们还活在每个人的心里。 也正因如此,皇室似乎意识到了曾经下放给贵族们的权力太大,大到足以威胁到君权神授的皇权,正在以数代为时限准备回收。 现在还不到争锋相对的地步,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凯尔不在,他需要替他检查。 阿洛伊修斯翻开资料表,上面记载了所有参与这项任务的人员,即使是“新人”,也不能排除这其中混入了中央区的眼线。 他所能做的只有揣摩每一条信息,向她们合理迂回地泄露一点无足挂齿的“机密”……忽然,在某个短暂分神的刹那,他游移散漫的目光彻底定住了。 “宁芙·琼斯”…… 阿洛伊修斯慢慢地、迟缓地念出这个名字。 照片上的女孩眉目秀丽,有着异于常人的东方样貌,黑发,琥珀棕色的眼睛。 在神圣意志联合帝国,东方人是相当少见的。 东方与西方来往不多,且泾渭分明,除去常年驻留翡冷翠的谢公爵外,基本上找不到别的来自东方的贵族;但这也不是绝对,民间有着相当一部分东方平民,他们曾经为了淘金而来到神圣帝国,在这里结婚生子,其子嗣也世世代代在此生活。 情欲管理科出现一个东方人,当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 瞳孔不住地收缩,一种猛烈而可怖的悸动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胸腔,一个个可能性推出又被推翻,他心中所想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照片上每一处五官都太熟悉,他刚才提到了她,现在她就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昔日的伶牙俐齿像是被胶水黏合在了一起,开开合合,就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为什么宁芙·法莱斯特会在这里?是那个鹤望兰的宁芙,是他认识的宁芙吗? 他想说只是认错了,可阿洛伊修斯欺骗不了自己。 日光灯暗下来,制冷设备提高了温度,黄昏从百叶窗里射出一排排打横的光。 在这种稍显落寞的环境里,冷静下来的阿洛伊修斯拨通了妹妹的光脑,“阿丽莎?” “请说。”电流的另一头,阿丽莎·加西亚说。 他忖度着词语的排列,每一个字母都有松紧快慢,有些字代表逐渐逼仄的收紧,有些词代表适当的宽容,现在,他不是以审讯的姿态去质问宁芙。 于是阿洛伊修斯说:“宁芙很久没有来信了,凯尔等的有点烦躁。你知道的,他烦躁就代表着我要倒霉,为了你可怜的哥哥,请亲爱的阿丽莎大人替我问候一下宁芙大小姐……” 阿丽莎没有什么变化,“找宁芙玩吗?” 阿洛伊修斯:“……我会报销你和宁芙的支出。”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欢快起来,“知道了,现在就去。” 联络挂断了,光脑闪了一闪,随即熄灭。 阿洛伊修斯靠回沙发,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只觉得太阳穴疼得仿佛要炸开了,纷乱的思绪挤满了信息处理器,让他变得迟钝起来。 他睁开半耷的眼睑,眼前晃动着朦胧的光斑,阿洛伊修斯深而慢地吐出一口长长的叹息。 ……头好疼。 他望向那些随文书一同寄来的、亟待填充的情欲管理申请表。 自从跟随凯尔一起参军,阿洛伊修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宁芙了,记忆里她还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有着天真如小鹿的眼睛和水藻般的黑发。 她比加西亚里最小的阿丽莎还小,心智却早熟,寄居在法莱斯特的阿洛伊修斯跟着宁芙学了一些神秘的东方魔法,尽管它们从未起效。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十八岁的宁芙,只有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宁芙已经长大了。 …… 阿洛伊修斯下定了决心,伸出手,从里面抽走了一张。 情欲管理科(五) 进入管理科后,宁芙收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前往鹤望兰军团执行常规射精管理任务”。 …… 鹤望兰? 负责指导她的女教官瞥见宁芙的表情,问她,“怎么了,宁芙?” “……没事。”宁芙恢复正常的表情,说:“我会努力的。” 用谢律的话来说,现在这个情况大概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次执行任务的管理科小队队员的资料将会寄给法莱斯特少将,由少将进行筛选,确定无误后才会进入鹤望兰军区。 但是奥格西姆失利,忙碌的少将大概率会把这件不那么重要的琐事交给副官加西亚中校,也就是说现在,阿洛伊修斯·加西亚主宰了她在管理科的去留。 ——直到启程前往鹤望兰军区的那一天,她都没有被筛下来。 也许是加西亚的疏忽,也许是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筛选,总之,她混过去了。 不过,真的是好事吗? 看着面前银发紫眸的年轻士官,宁芙咬住后槽牙,不动声色地磨了磨。 和凯尔相比,阿洛伊修斯显然更加精于算计,毒辣的心计向来是加西亚的必修课,阿洛伊修斯更是其中翘楚。 他的母亲来自繁星,阿洛伊修斯也继承了繁星瑰艳的银头发与紫眼睛,这让他不得不戴上遮掩轮廓的眼镜。 在许多年前,在菊芋开花时节,这时山羊最肥,葡萄酒最甜,在那个日光最烈的午后,宁芙在花园里第一次见到这位加西亚未来的狐狸中校阿洛伊修斯·加西亚。 阿洛伊修斯拥有近乎妖艳的美貌,此刻他正向她展示着这张美如神造的面容。深邃的眼巢框住那双脉脉动人的剔透晶体,正中心倒映着她的面庞,仿佛一面圆润皎洁的月亮。 鹤望兰与加西亚阶级分明,即使拥有军衔,身为中校的阿洛伊修斯也不得不躬下腰向她行礼。 “宁芙大人,”他将手掌伸出去,恭敬地说:“您该回家了。” 宁芙没有将手递过去,意味着她不接受阿洛伊修斯·加西亚的行礼。 “……我已经从管家那里知道了您逃婚的事。” 阿洛伊修斯收回手,指腹背在身后摩挲了一下,声音软下来。 “公爵已经知道了,他很生气,少将还不知道,一直到今天中午,他还在等您的信件。宁芙小姐……宁芙,你想在这里待多久?”他松口换了个更习惯的称呼。 宁芙漫不经心地扭了扭头,与他对视后又错开。 僵硬的骨骼发出颤抖的喀嚓声,她将手指轻轻贴在脖颈上,指尖触到那些毛绒绒的碎发,“待到我想离开的那一天。” 仿佛得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阿洛伊修斯叹息,垂下的睫毛将那片紫色遮掩,与从小就无视他人感想的凯尔不同,宁芙从小时候就是个很好的孩子…… 因此,他总是对她心软,致使许多错误的发生。 宁芙教给他的东方魔法中,有一种巫术叫做“降头”,那是能够让受咒人乖乖听话的、恐怖可憎的咒语,被东方列为不得随意修习的浅层禁术。 宁芙偷学了谢律带来的咒语书,并且在那个夏天,大方地将咒语教给了他。 在那之后,他在法莱斯特寄居了将近十年,直到凯尔十八岁成年,和他一起进入军团。 阿洛伊修斯甚至怀疑,宁芙从一开始就给他下了降头…… 但,即使是他也懂得,来自东方的巫术根本不存在。 那其实只是一场大人与孩子之间善意的、侥幸的谎言。 鹤望兰军区有一片人工海,打开窗,白色的海岸线遥遥可见。海鸥滑过海面,日光猛烈,海水泛起粼粼波光,壮丽恢弘的流火军舰横亘海上,舰身闪烁着金属流丽的光彩。 一只凤尾绿咬鹃咬着蛇目菊落在窗前,灯垂芭蕉,在昏暗的窗前落下数条纵横交错的影。微辛的薄荷气中,这只宁芙短暂蜗居的蜗牛壳没有开灯,只有潮水淹没了整个壳中世界。 为了更贴合氛围,辅佐官事先调节过灯光,被阿洛伊修斯调走后也没有重新调整回来。 室内阴暗,纵横的灰影落在宁芙面上,徒劳地转徙奔波。她转过身,将外套脱下来,把内衬和胸衣剔除后,再将军服外套披回肩上。 正是在这片亮银的光海中,百褶窗将银色泉水般的光芒切割成一道道流连的疤痕。宁芙身上有一种乏善可陈的、近乎死亡的平静,端庄而沉默,如同一尊供奉在祭台的女神像。 阿洛伊修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女孩赤裸的肩背,单薄,苍白,笔挺,像是谢律口中竹子的形状,两片肩胛骨在后背浮出来,宛如一双坚硬光滑的珐琅器。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苦闷:原来你已经长大了。 从年幼天真的孩子,长大到可以离家出走的任性青春期。 在法莱斯特家寄居的那些日子里,在无数次痛苦的思念中,阿洛伊修斯想要回家,想要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 加西亚把他卖给了法莱斯特,他是法莱斯特命中注定的骑士,是凯尔的侍臣、是凯尔的文官,苍白的寂寞充斥着阿洛伊修斯幼小的心灵,他的心是一座孤独的花园。 在那时,只有宁芙的魔法咒语有着奇妙的功效,能够让他短暂地、小小地快乐起来。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和她一起偷偷拿赫奥托·法莱斯特的照片当枪靶子那件事。 宁芙扭过脸,阿洛伊修斯分辨着她嘴唇所展示的语言,“过——来。” 在空白的理智作出告诫之前,身体已经先动了。 她用手掌挡在阿洛伊修斯耳边,凑过去小声说:“失礼了,加西亚中校。” “只是我的工作。”宁芙顿了顿,微笑着说,“结束之后,忘掉也是可以的。” 她是觉得无所谓啦,就是怕阿洛伊修斯会抗拒,实习后的第一次工作,怎么能失败呢? 事先做点准备工作,很有必要。 在阿洛伊修斯反应过来之前,湿漉漉的吻贴在了他通红的耳尖。 明亮柔顺的银发被宁芙拢向另一侧,水流般的光滑冰凉,宁芙在吻他的耳,吻他的脸颊。 直到牙齿咬了咬他的脸颊肉,阿洛伊修斯才如梦初醒般地要扭过脸,现在上演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瞠目结舌,艳紫瞳孔收缩如同漩涡,浸出惊惧的光彩。 冷颤在身体里浮出来,赫赫有名的加西亚中校完全处于被动姿态,她顺手解开军服立领的扣子,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 宁芙叫他,“加西亚?” 阿洛伊修斯按住她的手指,“……不行。”他颇为艰难地说。 加西亚的律令第一条,不能与法莱斯特产生肉体关系。 她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很可惜地说:“好吧。” 见宁芙终于肯退步,阿洛伊修斯心里一拧,还没松出这口气,就听宁芙继续说: “那用这个吧,”她从装备里取出一只肉粉色的男用便携类自慰器——俗称飞机杯,很认真、很正经地展示给阿洛伊修斯看。 不能与被管理者发生直接性交,这也是管理科的规矩。 宁芙掀开军装裙子,挺括的白色百褶裙下什么也没有穿,就这样坐在阿洛伊修斯胯上,肉唇隔着两层布料直直地贴紧那支已经硬起来的性器,在他的裤子上洇出一片濡湿的热度。 “加西亚中校,”宁芙换了副面孔,面无表情地要解阿洛伊修斯的腰带,“请做给我看。” “这也是我的工作哦,请您谅解一下,可以的吧?” 她撑在他身上,肩上浅紫色的缎带滑下来,在半明半暗中,那张秀气的面容并不清晰,只有嗓音柔软,“就像以前那样……” “我们躲在家里橱柜里的,那个夏天的晚上。” 情欲管理科(六) 阿洛伊修斯的性器从内裤中被释放出来,是未经人事的肉粉色。 看得出来加西亚中校确实洁身自好,在严苛到近乎刻薄的军队律令中也并未破禁…… 实际上,根据宁芙所了解到的,军队偶尔从娼馆中引进为数不少的“夜莺”,以家眷的身份进入军区,为寂寞的士兵提供性服务。 当然,军队对于这方面有明文规定,这是只有小部分人知道的秘密渠道。 在各种舆论压力之下,官方或真情实意、或别有深意地推出了“情欲管理科”作为靶子,一时间所有注重于挖掘皇室秘闻的媒体都将目光投向了它。 有关皇室不作为、即将被公爵们架空权力的新闻热点反倒被搁置了。 皇室与贵族之间一向和平,在此期间,诸公爵们一直慢慢蚕食着祂的权力,直到西蒙妮·格欧费茵的出现,才最终打破了这一僵持的局面。 叁年前,西蒙妮·格欧费茵在公爵会议中提出情欲管理科的初步提纲,并在当时获得了叁票反对。 但就在这种不被看好的情况下,依旧由皇帝作为决定人,西蒙妮在中央区建立了情欲管理科总部,只是数据惨淡,即使有那么一点作用,在这片死盐海里也打不出惊艳的水花。 宁芙一边回想,一边将身体贴向阿洛伊修斯,曲线相贴,衬衫和胸衣都在刚才脱掉了,只剩下外套还披在肩上,浅紫色的缎带滑进阿洛伊修斯的银发,几乎与其融为一体。 和同龄丰腴的女性们不同,这位十八岁少女的身体曲线并不丰满。 宁芙的身体还在发育,乳房薄软,小腹平坦,体型纤巧却高挑,是只漂亮稚嫩的小鸽子。 玫瑰精油的香氛在半遮半掩中更显馥郁,纤浓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下颌……阿洛伊修斯感觉有点痒。 在基地受训的那一个月,让刻苦读书的宁芙受益匪浅。 深粉的自慰器仿造女性阴道的构造,整体由硅胶制作,是市面上没有的精品,只为管理科提供,它将代替管理科队员柔软的花穴,为士官们提供足以以假乱真的、性交的容器。 宁芙咬了咬阿洛伊修斯线条锋利的下颌,腥红的舌尖从下颌骨撑起的颊线一路亲吻到他的耳边,“脱掉上衣。” 她小声命令。 加西亚的本能就是服从主人,这种天性随着加西亚的狡诈一起传承下来了。 理智只是一击就碎的矿物与钢铁,以这句敕令为节点,汹涌的情欲以射线状在他身体中扩散,他的每一根血脉都在因这隐秘的恐惧而颤抖。 “加西亚是法莱斯特百年的看门狗”,阿洛伊修斯曾经为这句话而作呕,仿佛他们还活在那个久远的奴隶社会,但现在,他竟沉浸在这来自法莱斯特的及膝的财富中,是狂喜吗,还是憎恶? 她口中所诉的法令施加了古老的魔法,其效力已延伸至无限大,甚至略大于这个宇宙。 受魔法的蛊惑,阿洛伊修斯拒绝不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他抬起手指,哆嗦地解开纽扣,这过程太慢,费力又耗时,仿佛还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最后的挣扎。 军服衣领上,第一颗金属纽扣镌刻鹤望兰的纹理,第二颗则是百合花慵懒地倚波靠水,第叁颗被翻折的衣角遮掩,宁芙看不清楚。 以往工艺复杂的扣子总是扣到阿洛伊修斯衣领的最上面,象征他纯洁无瑕的形象,仿佛古希腊神话中赴水求欢、溺水而亡的纳西索斯。 剥开衣服后,宁芙才能发现他其实有一副大理石雕塑般完美的胸膛。 皮肤冷白如冰雪,肌肉恰到好处的饱满,在放松状态下是绵软的。 他躺倒在毛绒地毯上,这一刻的阿洛伊修斯美而纯粹,是真正的水仙少年纳西索斯。 被释放出来的阴茎顶着宁芙早已泥泞的穴口,湿漉漉的肉缝被抽插磨蹭的性器剥开一点缝隙。 阿洛伊修斯抵着那层软肉小幅度地摩擦,手掌下是女孩肉体柔软的脂肪,像女贵族梳妆台前那些滑腻香甜的膏体,因高热而融化在他赤裸的胸口。 他捧起并亲吻宁芙翘起的小小乳房,将乳尖含进嘴里,湿热的口腔里含着一颗丝绒樱桃,在上面留下牙齿啃咬的印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宁芙不得不忍受着情欲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可她在地狱般的受训中早已习惯了。 再说,从小到大,宁芙对性欲这方面其实没什么太多的要求。 男用便携式自慰器代替了流水的花穴,阿洛伊修斯跳动的阴茎被纳入硅胶质地的自慰器,硅胶收缩,紧紧地禁锢住了那根勃发的性器。 隔着一层厚厚的硅胶,宁芙伏在上面,雪白小巧的乳肉还被阿洛伊修斯含在口中,细腻的舌面舔过粉红的乳尖,带来一阵颤栗微妙的快感。 “加西亚,”她用手指摩挲阿洛伊修斯的后颈,摸到那些毛绒绒的碎发,和底下那块坚硬的骨骼。 宁芙捏住硅胶杯,用力捏紧,语气冷如命令,“摆腰,自己动。” 中校失神的双眼含泪,睫毛湿了一簇,偏暗的虹膜晕开一圈圈环绕的淡紫色。 腰肢摆动的幅度很小很浅,阿洛伊修斯每一次抽身挺入都撞在深处,被捏紧的胶体挤压得近乎疼痛,他掐住那段腰,让她更紧地靠在自己怀里,说实话真的有点太紧了…… 被带动挪移的硅胶总能准确地擦过宁芙湿软的肉唇,阴蒂被摩擦的短暂快感尖锐地刺痛着宁芙的神经,阿洛伊修斯操了几下,腔穴旋即就痉挛着泄出一小股水液。她翻了个白眼,什么破规定啊! 从一开始,宁芙就对管理科的规定有着诸多不满。 樱桃粉色的乳尖被阿洛伊修斯吃得红肿,边缘也湿了水光,和宁芙那张端庄美丽的小脸一衬,简直是淫靡得下流了。 阿洛伊修斯鼻腔呼出的热气在她肩上流动起伏,在咬呢,她想,脖颈和肩膀上密密麻麻都是牙印,狐狸的牙印。 他朝着身体吻过来时,有种潮湿的、黏腻的、蛇虫分泌物一样的触感,光影流窜转徙着雨水般清凉的黛绿,生着腐水的潮汽。 阿洛伊修斯在呻吟,克制地、隐忍地,吐出那些淫荡下贱的喘息。 “嗯……宁芙、宁芙,”他热切而黏人地呼唤她的名字,“宁芙……唔…啊……” “好疼……好舒服,”阿洛伊修斯颤栗着挺腰,对她求饶,“别这么对我……求求你了。” 在凯尔还没离家的时候,宁芙时常给他和谢律做些能让肌肉放松的按摩,为此,她还读了不少书籍、看了许多视频。 在情欲的实践中,曾经积累的知识就变成了她的拿手把戏。 阴茎海绵体的肌肉与别处都大不相同,但纾解方法是一样的,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她边思考着,边拔出硅胶杯,黏糊糊的液体沾满手指,时间久了就有点冰凉的滑腻感。 女孩子柔软的掌心贴着性器,没什么感情地上下搓弄,麻木得像在完成机械化的工作,显眼的冷蓝青筋盘在茎身上,随着性器的跳动而鼓胀着。 属于青年的细碎喘息声越来越明显,先前冷淡的自持感完全破碎了,宁芙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偷偷在哭……这么没用? 童年时被岁月美化的滤镜破碎,宁芙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 “好像、马上要射了。” “真的耶,从刚才就在挺腰呢。”她微笑着说,“阴茎也在跳哦,真的有这么爽吗?” 阿洛伊修斯仰起脑袋,口齿不清地回答:“哈……真的……” 出人意料的,在这个关头,宁芙用修理圆钝的指甲抵住了那枚即将射出精液的小孔。 似乎是对扰人的呻吟感到心烦,她抬起拇指按在阿洛伊修斯湿润的嘴角,被限制高潮的阿洛伊修斯浑浑噩噩地张开唇舌,下意识将那只送在唇边的拇指含了进去,用牙齿轻轻咬住。 宁芙嘉奖般地顶了顶他的上颚,宣告说:“加西亚中校,在我高潮之前,不许射出来。” 情欲管理科(七) 其实在管理科的培训中,并未提到队员该如何解决自身的性欲。 命令受管理者为自己服务,宁芙并不觉得不合规定。 最剑走偏锋的鹤望兰从叁百年前开始就善于将每一个漏洞利用到极致,在那时,他们就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赏金猎人。 正是因为宁芙这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深陷情欲漩涡的阿洛伊修斯也察觉不了这个小小的错误。 辅佐官的离席,让这场原本早该结束的常规射精管理变得古怪起来。 那条飘逸的缎带被取下来,在冠首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可以有效控制射精。 过载的快感将阿洛伊修斯拖下去,宁芙有一座撒播欲望的花园,处处栽种着捕蝇草,散发甜美的荷尔蒙香气诱人入彀。 他颤抖着俯身,姿势被调转,天旋地转之间,宁芙仰面卧倒在这块柔软的地毯上。 百褶裙被揉皱了,被阿洛伊修斯掀开一点空隙。 他将头埋进去,如同那些晚宴上躲在贵妇人裙摆下的放浪夜莺,那些据阿丽莎说玩得很花的男夜莺…… 宁芙稍微走了下神。 裙下太过昏暗,阿洛伊修斯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点少女腿根的轮廓。 宁芙将腿交缠在他的背上,在这片晦淡的阴影中,阿洛伊修斯将高挺的鼻梁贴上去,手指沿着腿弯摩挲,直到慢慢滑到大腿内侧,捏住满手丰腴的软肉。 鼻尖被湿热绵软的泥泞地微微吞入,这朵含苞待放的肉花渐渐展现于人前,阿洛伊修斯抬了抬下颚,用嘴唇吻住那朵幼小湿润的花。 娇嫩的,甜蜜的,芬芳的。 他的嘴唇太薄,血色饱满,吻起来时像花瓣般柔软。 舌尖从口腔中探出一截,像从地底延伸出的藤蔓谨慎地试探,深处的肉腔色情地收缩,宁芙用脚跟顶着阿洛伊修斯的背,穴口痉挛翕张着吐出一点水,将花唇浸润得更软更绵。 阿洛伊修斯灵巧的舌尖剥开那两瓣肉,秀气的鼻尖蹭着肉核,更深处的淫肉蜂拥而上,舌尖挤在甬道内侧,几乎是寸步难进。 他将舌头退出来,舔着那口湿哒哒黏糊糊的淫穴,从笨拙快进到熟练,涌出来的淫水都被一点不剩地吃下去了,宁芙小声叫唤,觉得他或许有魅魔血统。 “唔啊……嗯……”宁芙爽得只能咬住舌尖,“等、啊……等一下……” 她好像、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她想。 “停下来……” 两片肩胛骨在她后背明显地浮出来,后颈和脊骨拧成一道弯曲的弧线,宁芙从地毯上支起身体,她深深地、迟钝地蜷缩起来,脸红得要命。 颤动的乳房翘起两朵殷红的尖尖,脚跟有一下没一下地乱蹬着阿洛伊修斯的背,力与力之间拉扯着,将那身衬衫踩得更皱巴巴了。 百褶窗下,一轮纤细的月亮印在昏暗的房间里。 察觉到包裹住舌头的肉穴在抽搐,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阿洛伊修斯咬住红肿的阴蒂,下颌抵住肉花,这时摩挲着后颈的指尖倏然拽住头发,力道太大,他的头皮都在作痛。 火热的口腔含住敏感的肉蒂,阿洛伊修斯深深一吮,一股温热的水流就顺势溅了出来——她高潮了。 即使他早有预料,还是被喷了一脸黏腻的淫水。 宁芙眼前翻过冗长而繁琐的浮光掠影,腰身猛然抻直,抻成一段即将崩解的桥。 大腿痉挛发软,几乎要维持不住她大小姐得体的形象,黑色水藻漫在丝绒上,又弯弯绕绕地流下去。 阿洛伊修斯那对亮银色睫毛彻底湿了,一绺一绺地黏合在眼睑上,鬓角滑下冷掉的汗珠,一双艳紫色的瞳孔更深更冷。 他朝宁芙伸出舌头,舌苔上黏着一团半透明的水液。 “宁芙,”阿洛伊修斯展示后又咽下去,伸出双臂搂住她,“让我射出来吧。” ……这家伙果然玩得特别花。 宁芙心想。 困倦的情欲漫过心口,阿洛伊修斯短暂地拥抱了她,然后松开了手。 这也是加西亚自傲的适应性,无论何时,都能找到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生存方式。 既然拒绝不了,那就干脆享受是吧? 他重新俯下身去,用舌尖临摹她肚脐眼的形状,唇舌攀到乳下,从心口路过,一路留下湿漉漉的水痕。宁芙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捧住阿洛伊修斯的脸颊,干脆利落地亲了上去。 黏糊的唾液从这处让渡到另一处,两条薄软的肉互相纠缠,宁芙好奇地舔了舔阿洛伊修斯的上颚,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一切都寡淡无味,和罗曼史上重彩的描述并不相符。 她悻悻地想要撤出来,舌尖却被叼住,阿洛伊修斯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小时候安抚她时一模一样,青年色彩明艳的虹膜洇出动人的水波,让她联想到玻璃上潮湿的雨雾。 阿洛伊修斯并不觉得耻辱,也不觉得难堪,从那个盛夏的午后开始,他就知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能释放的阴茎硬得发疼,阿洛伊修斯已经无暇去思考。 在吻与吻的摩擦中,宁芙安静下来了。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短暂忘记了时间。 得益于此,阿洛伊修斯才能够平静下来,回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母亲抚摸着他的额头,说: 切记,我们是群星的子女,是孤独且永恒的记录者,也是徒步漫过万千星河的旅人。 星河漫过人类的躯壳,肌骨由原子所铸,它将所有人一刻不停地推往星空,直至与星辰融为一体。 每个人在最初都见过恒星坍缩,它亘古长存,然而这恢宏的一幕难以避免地湮灭在人类这一群体漫长的记忆中,如同珍珠覆盖尘土。 人世间有记载史诗的传记,有烙印隐秘的野史,却没有一本形容星空的书: 它是万物起始的烧却与重组,是世间第一道闪电的雪白前锋,是世间第一只昆虫、第一声啼哭。祂记载时间,是一柄没有刻度的卡尺,人类冗长又转瞬即逝,如同蜉蝣游荡在宇宙边缘。 ……阿洛伊修斯,我们都是蜉蝣。 从那时起,长久以来的孤独就充斥在阿洛伊修斯心中。 即使人类已经开采银河系,将无数星球变为新的宜居地,但这不代表人类得到了永生。阿洛伊修斯,我们从未洞悉宇宙的秘密。 于是他开始永无止境地绝望。 阿洛伊修斯告诉父亲,他想要建立丰功伟业,想要成为曾经的那叁个年轻人。 可是那些猜忌与谋杀,丰碑与盛名,不朽与辉煌,已经化为梦幻泡影,那些史诗留存的剪影罗列于博物馆深处,光辉绚烂的时代已然过去,一如初雪消失于暴风雨中。 滔滔逝水,虚无幻影。 父亲严厉地斥责了他,并再一次告诫阿洛伊修斯,告诫所有加西亚。 他、或者他们的命运只能是成为凯尔·法莱斯特的左右手,成为他的副官,最终成为他辉煌人生的附庸之一。 与权力无缘,只能是附庸。 阿洛伊修斯梦呓般开口,“我会是您的附庸吗?” 宁芙惊讶地望向他,搞不懂,这是在干什么?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深思熟虑之下,果然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想当我的狗的话,”宁芙轻佻地捏他的脸,“阿洛伊修斯还要努力哦。” “最起码也要是上将吧?”她说,“要比赫奥托和凯尔厉害才行。”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承认你是我的狗。” 情欲管理科(八) “晚安,宁芙小姐。”阿洛伊修斯穿好手套,说,“不过,今天还是不打算回去吗?” “……” 宁芙坐在沙发上,将长筒袜套进小腿,海藻般的长发披在她瘦削单薄的肩上,弯弯绕绕地堆积下来,泛着一些湿润的潮气。 她咬住发绳,含糊地说:“对!不要再问了!” 他的眼神从少女雪白的腿根离开,她没有接受过系统化的体能训练,因此每个部位的线条都显得格外动人。 裙褶翻折,宁芙曲起膝弯,挤出一点软绵绵的肉。 阿洛伊修斯心中一动,走过去揽住她的腰,让她更深地靠近自己怀里,“虽然有点突兀,但请今晚留宿在这里。” 现在已经是一天中的黄昏,在非紧急时态,黄昏后是士官们的自由分配时间。 人是天性怀旧的智慧体,再怎样断舍离,也有着始终不能割舍的、本能般的留恋之心,阿洛伊修斯告诉她,即使翡冷翠距离太阳很远,人类依旧是宇宙中逐光的飞蛾。 科学成功复制了太阳,在这个崭新的家园模拟出了温暖的金色落日,甚至连星辰的排列与组合,都与那些学者们在地球上所观测到的古老星图如出一辙。 它们已经消失了,阿洛伊修斯不无遗憾地说。 她挣扎了一下,不满地揪起眉毛,“为什么不让我回宿舍?” “如果您想出门撞见凯尔的话,”他耸耸肩,松开了手,“请便。” “噢……” 宁芙缩进他怀里,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声。 “他最近心情好吗?”她往后一倒,将肩膀彻底靠在阿洛伊修斯身上。 “似乎不太好。”阿洛伊修斯勾起嘴角,实话实说。 毕竟心爱的妹妹连续叁个月都没有写信过来,凯尔看起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焦躁,他想。 从出生到现在,这对兄妹从未失去联系这么久,在阿洛伊修斯看来,他们就像是一个从母胎里就不能分割的整体。 如果形容宁芙以月亮,那凯尔就是环绕月亮安静燃烧的天体,两颗双子星互相绕着对方旋转不分离,在他们成年之前,从未尝过离别的苦楚。 直到两颗星星被迫分离后,一颗独自旋转,一颗则即将引爆,持续的低气压连带着阿洛伊修斯也烦躁起来。 “唉,幸好您来啦。”他换了个语气,感慨着说道。 浮浪而轻佻,庄重而高洁,一个时间里的同一个人,同时拥有两张脸。 离家多年又重逢,重逢时还身处这样难堪的境地,阿洛伊修斯多了些奇妙的试探和拘谨。 这并不奇怪,不过人肉垫子老是乱动,宁芙才懒得理他。 见她不搭理人,他替她将头发拨到一边,略带湿润的头发从他指掌间滑下,还是玫瑰精油的香气,精油在上面涂了薄薄一层,滑润而冰凉,很像东方绸缎的触感。 阿洛伊修斯捏住宁芙的手腕,从上面剥下发绳,却不是用来给她扎头发,只是贴着她耳朵说:“送给我,可以吗?” 他说得小声,咬着模糊的音节在她耳边一晃而过。 每次他要向宁芙讨要一些得不到的东西,也是用这样几近低卑的语气。 熔金落日没入山峦,数据模拟的太阳准时宣告一天的落幕。 群星从黑暗中慢慢升起来了,它们不受工业废气与云层的遮掩,如同点缀在神明黑袍上的璀璨钻石,每个星星都有独属自己的名字,这是人们共同拥有的财富。 宁芙从昏昏欲睡中睁开眼,窗外流漫银海般的光辉,在天空编织一条明亮的银河缎带,翡冷翠总是不吝啬于炫耀新人类已经征服宇宙的壮举。 太亮了,还让人睡觉吗,啧…… 她感到一阵疲倦,无视他尝试剥掉长筒袜的手指,眼皮又黏了回去,试图抵挡光亮。 “随便你。” 宁芙想了想,想到自己现在仅有的家当,又跟着补充,“记得还我一条。” “……” 阿洛伊修斯回想了一下那封控诉大小姐离家出走的情报,为了避免被家族追查到,她连会被追踪的流动资金都没有动用,一直放在卧室里。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一张即将要面临取缔的怀旧纸钞外,她离开法莱斯特的时候可以说是分文未取——真是一趟浪漫的流浪之旅。 “您很缺钱吗?”他温柔贴心地问候,“需要我接济您一下吗?” 言辞诚恳,真是很真心诚意。 她也不觉得丢脸,主人跟家臣要钱有什么错?要报销也是公爵报销,和她堂堂宁芙·琼斯有什么关系?宁芙这时候不困了来劲了,闭着眼睛朝他伸手,随口报价:“给我五千万。” 阿洛伊修斯皱了皱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浮起的腕骨,低声问她,“这是零花钱?” 耳尖慢慢地红起来,她吞吞吐吐说:“啊,太多了?” 他迟疑了片刻,有些拿不准主意,“不,或许是太少了。” “都不是……手、指,手指,拿出去。” 从刚才开始就悄悄摸索进裙子里的手指揉了揉湿淋淋的肉缝,半根指尖探进去,抚慰又被刺激到痉挛抽搐的肉穴。 宁芙嘴角的弧度抿平了一点,快要维持不住冷淡的表情了。 “您没有穿内裤呢。”阿洛伊修斯色情地咬了咬她的左耳尖,又从耳廓的软骨一路吮到薄软的耳垂,用舌尖抵住那枚小小的耳洞舔了舔,说话间像是情人的呢喃,“……流了我一手。” “很不舒服吧?请允许我来为您舔干净。” 太淫荡了,这家伙真是太淫荡了,她咬住手指,愤愤地想。 淫荡的阿洛伊修斯将宁芙抱进那张柔软的真皮沙发,在她面前屈膝跪了下来。 这是一个卑贱的姿态,膝盖与冰凉的地板相贴,脸颊与温暖的皮肉相触,他掰过宁芙的腿弯,将她的那条腿架在肩上,那双长筒袜最后还是没有剥下来,在少女饱满的腿根勒出一圈很淡的红痕。他将嘴唇贴在勒痕上,余光则蔓蔓地递过去,骤然钩了她心口一下。 “晚安,宁芙。”阿洛伊修斯收回眼神,轻声说。 他往深处吻去了。 情欲管理科(九) “早安,凯尔。” 阿洛伊修斯脱下手套,说,“你的信。” “……” 年轻的少将从满桌文件中起身,鹤望兰的家猫每一步都轻盈得像是踮着脚走路,他的身形其实偏薄,这代表他不是武斗派的拥护者—— 他是聪慧狡诈的潘多拉魔鬼,是白日的歌者、夜晚的诗人,是渔夫放出的瓶中恶魔。 善后工作已经步入最终阶段,阿洛伊修斯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已经很淡了。 每一次与凯尔见面,他都会谨慎地重新审视这位善变的少将,吸取经验与教训吧,这很有必要。 好熟悉的一幕,阿洛伊修斯想。 作为副官,他很有必要严格监视上司的睡眠状况。凯尔朝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这简直是一个吝啬的奇迹。 阿洛伊修斯也在同时松了口气,终于松懈了肩膀,即使他们已经相处许久,从童年开始就同吃同住,但他依旧对这个家伙有着天然的排斥,或者敬畏。 少将的声线低沉冰凉,“是宁芙寄来的吗?” “不然还有谁还会给你寄手写信件?” 他叹气,将信件递出去,上面印有鹤望兰形状的蜡封。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公爵府的回信。 “全翡冷翠只有你们这两个家伙才会对这种老古董感兴趣。”他说。 对此,凯尔感到十分满意。 公爵下了封口令,阿洛伊修斯不准备打扰他难得的兴致,也不准备告诉他宁芙离家出走这件事,除非嫌自己命长。 离开之前他还贴心地替凯尔关上了门,保证一个小时内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到他——加西亚,真是尽职尽责、无所不能的全能型副官。 “我还有别的公务,先走了。” 凯尔叫住他,“转告狮心,下午的会议推迟。”被赋予重任的副官短暂地停了停,在门外打了个响指,“反正负责外交的不是你……啧。” 阿洛伊修斯走后,办公室就只剩下凯尔。 现在是午后,阳光最好,正值安静而寂寞的,最惬意的时刻。酒红色的滤光窗帘透出一段黯淡的光束,在丝绒地毯铺开半片淡金色。 鹤望兰军区常年模仿奥格西姆的气候环境,晴季多于雨季,气候温暖干燥,最常见的是太阳与晴时雨,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 凯尔看着那些金色的颗粒。他十六岁时曾和宁芙在奥格西姆暂住过一段时间,可罹患基因病的宁芙无法忍受奥格西姆差劲的空气,一度患上严重的哮喘,他们却不能离开。 那段时间里,每到晚上,整间屋子都是她痛苦而压抑的喘息。一声声咳嗽追着时钟的滴答,整整叁个月零十一天,日夜不息。 她那时候太小,许多药剂的过敏反应差点要了她的命……啪嗒一声,钢笔落在了地上。 他喘了口气,仿佛痛楚的呻吟从幼小的宁芙喉中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一场持续数年的过敏反应,每次的信件都是一方良药,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再惧怕奥格西姆的灰尘,他如今每次回想起这件糟糕的往事,依旧冷汗潸潸,并引以为戒。 为了躲避游隼的追猎,那时是他带着身体不好的宁芙踏上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尽管他们已经足够小心,死亡的镰刀依旧如影随形,长达数年的愧疚,心灵极端的重压,一步一步蚕食着凯尔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 历史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法莱斯特的子嗣们不仅传承了祖先的狡诈阴毒,也大概率会遗传那位公爵沉疴已久的精神疾病。 在每个月亮饱满的夜晚,雨潮辉煌,夜露明亮,虫豸与豺狼都将与他们同床共枕。 它们在天亮后化作猫头鹰与老鼠,从男孩的窗台跳上柏树枝干,等待下一个月亮惨白的深夜。 看不清面貌的人向着死亡振臂狂奔,猛虎与蔷薇双双颤抖。亲爱的,毒蛇爱我如同爱我身边每一个人。 这件事就连阿洛伊修斯也不知道。 出于基本的礼貌,他从来不拆开上司的信件观察。如果他拆开,或许就能洞悉这一秘密。 凯尔强迫自己中断庞杂的思绪,拆开蜡封,精致的火漆蜡封跌落在地毯上,瞬间就被茵草般的红丝绒吞没。他咬住后槽牙,用力到几乎要将它们凿碎,湿冷的汗水涔涔地浸满鬓角,仿佛正在无边无际的深水中溺亡。 他将拆出来的信件抵在额前,嘴里念念有词地祷告,语速越来越快,有罪者以这封手写信作为通灵的媒介,恳求上天诸神的赦罪。 宁芙并没有写什么,这是哥哥要求的。 她只是照旧寄来一张空白而有限的信纸,他却像从中得到了永恒而无限的救赎,直到念诵半个小时后,凯尔才终于冷静下来。呼吸逐渐平复,他从震悚的恐怖中安静下来了。 “吾爱……” 凯尔喃喃自语,在空洞的悲伤中泪水潸然。 在赦罪过后,他总是会变得无欲无求,权势不能让他动摇,情欲不能让他心动,只有宁芙能让他感知到人世间的痛苦。 灰银的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上,强烈的呕吐欲猛然翻涌上心口。凯尔扶着墙壁慢慢走进盥洗室,扑在洗手池前,颤抖的手拧开水龙头,冷水扑湿了他那张漂亮的脸,那张褪去修饰后格外憔悴的脸。 “宁芙……” 世界天旋地转,宇宙湮灭又重组。洗手池放满了水,凯尔呻吟一声,将手掌伸下去,解开裤链,握住那支早已勃起的性器。 没有技巧,也全然不是为了讨好欲望而抚慰,他将脸庞浸进水中,等待肺部的氧气消耗殆尽,效仿朝圣路上那些负荆请罪的苦行僧。 氧气一丝一丝抽离,如同轻飘飘的快乐终结于他噩梦般的十六岁,拇指粗暴地捋过火热的性器,掌心重重摩擦着颤抖的阴茎。 他在窒息中回想,回想宁芙卧在病床上时那双湿润的琥珀色眼睛,瘦削而苍白的面颊,还有死亡来临前那将近可怖的平静。 冗长的浮光掠影迁徙而过,喘息一声高过一声,烟花般喧哗绚烂。 凯尔的胸腔痛苦到快要撕裂,就在溺死的前一刻,液体喷薄着泄在手心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膻。 “命运一如既往,影子奔向我,告知我,我的龌龊,我的欲念,我肢体绵亘的痛楚。” 告知我。 告知我,杀死我。 这时的他终于能够吐出来,撕心裂肺,好像要将肝脏都吐出来,放在福尔马林里重新洗过。 亲爱的宁芙,总有一天我也将作为它们其中的一员,我记不住它们彼此吻合的样貌,记不住鹤望兰的灰发与蓝眼睛。我会失去我的名字,我的面容,我的认知与灵魂,到了最后,我只会记得你。 “对不起……” “下一次的祷告,”他悲伤愧疚,然后满面期许,“请再一次原谅我吧。” 平静而疯狂,悲哀而绝望。 这就是伟大的鹤望兰。 旧文明和新人类 很多年前,人类文明濒临毁灭,为了延续人类基因和生命火种,人类将最后的几颗种子投入方舟。 随后世界毁灭,大地冰封千里,地壳变动,坐落在山巅的方舟被埋入冰河之下。 时间往后推进数千年,这时候的星际由类人的生命体掌控。它们自封新人类,与人类的两性不同,它们严格地分为了叁个性别:阿尔法、贝塔、欧米茄。 这些“新人类”曾是人类创造出来护卫家园的血肉守卫,拥有天生强健的体格,虽然能够忍耐宇宙中各种极端环境,生来却有着病态的基因缺陷。 血统愈偏离人类,就愈容易失控暴走。 直到人类彻底灭绝,他们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个主人,这才开始在冰河之上繁衍生息,借助人类留存的科技开辟星际世界,挖出方舟带到宇宙,放在博物馆供后世瞻仰,并给这些年幼的“种子”起名为自然人。 自然人的从属被帝国高层掌控。 新历叁千四百五十一年,博物馆里的十颗种子死了七颗,只剩下仍有活性的叁颗被转移在了实验室。 西西娅是这叁颗种子里最先苏醒的自然人,因此被高层之一的艾略特家族收为养女。 她的养父是艾略特的贵公子,年仅十五岁,才刚收到帝国中级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为了照顾十岁的西西娅,艾略特推掉了AO匹配程序,全心全意地照顾她。 自然人的血肉是补全基因缺陷的唯一途径,在年幼的西西娅没有建立正确价值观之前,艾略特向她极尽详细地阐述了自然人对新人类的重要性。 这不就是猫薄荷之于猫科…… 西西娅心想。 西西娅喜欢猫,所以西西娅喜欢新人类。 自然人对宇宙中的辐射物质高度过敏,西西娅十四岁之前都必须待在无菌室里生活,艾略特家族的孩子们时常来看她,隔着一面玻璃和她说话,像欣赏什么美丽绝伦的珍稀动物…… 直到基因迭代完毕。 十五岁生日的时候,西西娅从无菌室出来了。 好消息,她可以到处疯跑了。艾略特好。 坏消息,刚出来就被分配了工作。帝国坏! 西西娅作为唯一的自然人,身价等同星际世界最后的希望,承担着过重的责任,消除新人类的基因缺陷是不可能的,只能抽丝剥茧地安抚。 既要安抚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子,又要与各种脑子有坑的神经病见面,为他们提供精神抚慰工作。 抚慰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吃点心喝喝茶,偶尔讲些睡前故事(一千零一夜和格林童话都被讲烂了)。 西西娅指了指自己,“这个,有工资吗。” 大臣:“……从陛下的私库走账。” 陛下给我发工资,陛下好! 皇帝的贴身秘书陪伴在侧,闻言轻咳一声,眼睛里有促狭的笑意,“今早开会,陛下说要开源节流。” 西西娅:“……?” 西西娅誓死捍卫自己的合法利益,“这是,我的东西。我付出了劳动,你们不能、嘎,不能这样。” 说完立刻捂住了嘴。 秘书:“……” 秘书:“咬到舌头了?” 下了早会,路过侧厅的皇帝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将手放在她摊开的掌心里,“喏,你的东西。” 西西娅欲言又止,“陛下你……” 总之,西西娅开始正式上班了。 接受过西西娅抚慰的新人类通常都能很快安静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混混沌沌的,像只小猫咪一样蜷缩起来,轻轻地贴在她脚边——基本上,无论是谁,无论职位高低,每次抚慰后都会变成这种神奇的姿势。 西西娅摸着他们的耳朵,假装这是猫耳朵。 年轻的士官被摸得脸色通红,浑身都在发抖,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大人……” “不要摸了、求您。” “可这是必备的流程。”西西娅慢吞吞地说。 ……手底下传来了隐约的呜咽声。 在西西娅成年后,帝国才正式派出外交人员与她交流。在会议上,帝国最大限度地尊重了她本人的意见,年轻的官员们坐在对面,甚至有些过分殷勤——很像小时候那只特别喜欢西西娅的金毛小狗狗。 小狗狗也很可爱,西西娅也喜欢小狗狗。 经历了半个月的交涉,西西娅和帝国科学院初步达成了合作。这项交易得到了她的许可,由实验室复制她的基因样本,开发调配成特效抑制剂(作用主要是抑制高度发情)的药品分派到社会中。 高纯度的血肉对服用者有成瘾性,导致社会上经常上演全武行。 和早已灭绝的自然人类不同的是,新人类肉体强悍、拥有无际的精神域,能够随意地制造亚空间,却失去了自由发泄悲伤与快乐的权力: 他们没有泪腺,没有泪水,这是一种不太严重的缺陷,特效眼药水是全星际数千年来最畅销的物品。 在西西娅十八岁那年,方舟实验室宣布重启,唯一在此地苏醒的自然人获得了重临方舟的资格。 新人类是“自然人”的守卫,在方舟里有很多被迭代的老版本,只有自然人能够启动他们。 容器里的初版守卫大多已经老化,只能重组。 ——启动条件是人类的眼泪。 秘书带着西西娅来到方舟,半道又被临时叫回陛下的御座,西西娅打发走了所有士官,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她站在收容守卫的装置前,粗鲁地擦了擦眼睛,逼自己流泪,让泪水慢慢滴到托盘形状的验证器里。 那一滴世间绝无的物质融入冰蓝色的溶液,苦涩,空虚,它们注定是在虚无与哀伤中诞生的。 机器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偶尔发出齿轮卡壳的摩擦声,被时间腐蚀的机械沉重地绞在一块,像无数具死去的尸体在哀嚎。西西娅看着银色的机械臂降落到低空,拧断那些初代守卫的肢体,它们脆弱得就像撕开一张白纸;然后丈量,拼接,缝合…… 不知过了多久,机械摩擦的响声停止了。 水位逐渐下降,血肉残渣被清除,洁净的清水注入冲洗。血水褪去,清水上升,年轻的脸庞贴在玻璃前,金色的发丝置于水中轻缓地浮动,如同皇帝衣袍上的金线。那真是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她一定见过他,是什么时候呢? 方舟用无数个残肢重组出了一个弗兰肯斯坦般的怪物。 剑灵和掌门 是骨科,但这一章好像没什么bg要素 *** 大师生六儿无女,小公主出生,大师下令: 宠!给我使劲宠! 骨科,但给哥哥们打骨折。 传璧是剑灵,她的父母是醉心铸剑的传奇铸剑师,是可以被称颂为开天的存在,两位铸剑师花了一辈子铸了七把剑,最后一把是传璧。 母亲轻轻抚过它的剑身,温柔地说话,在懵懂之初,它便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温暖——那是母亲指尖的温度。 于是,在化形时,传璧选择变成了女性。 因为这是他们此生铸造的最后一把神剑,最华美也最用心,但也因为这把剑美丽得名震四方,作为本职是杀人的“剑”来说,它其实算是不合格的半成品。 传璧的本体一开始甚至没有开刃,而是被母亲转交给化形后的传璧,让她找合适的人去开刃。 母亲告诉她,为什么开刃、为谁开刃,这都需要她自己斟酌定夺。 传璧化形的时候,最大的哥哥已经成为剑尊的剑灵了,其他几个兄长也各有建树,他们活了很久很久,活得比这世上大部分的神魔都要久。 剑灵们会有许多任主人,在那时,修士的丰功伟业与剑灵的青眼息息相关,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他们都会称颂那两位大铸剑师倾尽心血所铸的美丽—— 尤其是最小的那个,神师的爱女、天道的宠儿。世人口口声声称赞着,但很少有人会选她作为剑灵。 人只要生长在大地上就注定会有野心,欲望浩瀚而无穷,即使最正直的神仙,有朝一日也会沦为求不得的俗子。这是红尘世间亘古不变的道理。 小剑灵实在太小了,没法理解为什么几个哥哥们时而争斗时而和好。于是有一天,她主动挑选了属于自己的剑主,告别兄长们,跟随那个年轻的女掌门离开了住处,守候着她们小小的宗门和山下依附于宗门的城镇,平淡地过活。 传璧很少很少出鞘,她在宗门里没有外敌,也不需要她投身边陲戎旅。白天帮着剑主管理宗门,夜里就坐在窗边打坐,或者一颗一颗地数天上的星星……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战火终于烧到了她身边。 这时她才从无忧无虑的桃花源中惊醒。 剑主们陪伴着各自的剑灵互相征战,致使版图四分五裂,仿佛不死不休的野兽。 尽管那则谶语并未指出谁会是最后的胜者,但他们就是那样自负地以为自己将会一语成谶。 不让最小的妹妹知道他们反目成仇已经算是他们作为兄长最后的良心,不过,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掌门所能庇护的土地急剧缩水,几位宗师苦苦支撑,生灵却依旧在消亡,连新生代的弟子都在凋零。到了最后,只剩下剑灵、掌门和几个年轻的徒孙。 她时常看见泪水滑过掌门左眼下的泪痣。 传璧只能笨拙地安慰她,“不要哭……” 掌门无声地和她对视,半晌,才轻轻地抱住她。那副憔悴的面孔在剑灵眼前晃动闪烁,她揽住掌门的背脊,好瘦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 拥抱愈来愈紧、愈来愈重,好像抓住了一株救命稻草。帘帷翻响,绝望的哭声朝她迎面击来。 最小的剑灵,传璧,从宗门开始走向破败的那一刻就开始思考一个无解的问题。 她依旧陪伴着所有人,直到她的剑主寿元耗尽、即将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了: 作为最后的剑,作为我自己,我要亲自了结这一切。自我成型之初,从未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流传千古的名;世人知我行七,可又有多少人知晓我的名姓? 此世任我求索,我竟浑浑噩噩活过,家畜驯善,美器骨弱,我同它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争出一个结果,为什么不能是我? 传璧找到年老的掌门,请她为自己磨剑开刃。掌门望向她,干枯的双眼中绽出奇异的光彩,是欣慰?是欣然?她看不明白。掌门笑了一声,伸出枯瘦的手腕,手指沿着剑锋下滑,腥红的血珠蜿蜒而下。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神剑第一次沾血,以后还会有无数次。 提着这把剑,传璧形单影只,就如千年前告别所有人那般,只身前往少年游侠奉养第六把剑的宫殿…… 女孩卧在榻上,半晌抬起头,不满地轻扯师尊的衣袖,又好奇地发问,“为什么不继续讲了?” 女人微微一笑,“徒儿,你该睡觉了。” “不嘛不嘛我要听嘛!” 女孩纠缠不休,“人家要听传璧剑尊的故事——” 灯烛在案上隐约地闪烁,一线红芒平铺而来,模糊地照亮了女人白净的侧脸。面容平平无奇,眉目端正柔和,大约放在人海中就找不出来。 女孩盯着师尊左眼下的泪痣,慢慢不做声了。 嘴里嘟囔了几句,倒是乖乖地卷起被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忽又窃喜起来,自己右眼下也有一颗呢!想必她以后也会成为师尊这样的宗师吧! 见她听话,女人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想起晚课没做,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重又将她轻轻扶起,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问道,“师训?” 女孩一愣,立刻回神,“哦哦。” 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此世任我求索——” 我知古往今来者,应有这般:睨天地之颓唐,观冰蜒之千里,纵悲呼万里,不动如石。 然我怀纳藏锋剑,心敛修身意,只待天地开一眼,令天下醉卧之复醒、红尘迷津之出浮,蹈锋开刃,拂陈濯朽,撑扶大厦之将倾,抖擞两袖之风流。 “难平、难阻、难缚,虽千万人,吾独往矣。” 首席兄妹(单兵哥x机工士妹) yu zh ai wuv 猫哥和军装的适配度高达99%,都星际了混一下猫科基因也很正常。 妹是自然人类,没有经过基因筛选,体能在平均值以上——但和基因战士还是不能比较。 她从中等部毕业后以极其优异的成绩直升哥哥就读的高等军校,入学机械师-高等机甲制作专业。 妹不是战斗人员,匹配的体能训练相对比较少,但手臂小腿也有一层肌肉,力能扛机甲部件。 很聪明,但小聪明太多了,经常逃课去贫民窟的垃圾场淘二手零件,被老师揪到后全校通报批评。因为是特优生,最后还是被老师轻拿轻放地溺爱了。 惩罚是在教师办公室外自我检讨两节大课。 无人看管,罚站的时候妹闲得要死,于是偷偷捣鼓出全息投影,投在办公室大门上看电影。 第一节课间,前往边缘星系参与清剿任务的四年级学生恰好返航归来,单兵系的准毕业生们拥簇着首席往办公室走。单兵大多耳清目明,定睛一看,哇塞,好叛逆的小学妹啊! 哥略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扯了扯颈间的项圈。 铃铛轻轻一响,漫长地响彻在走廊深处。妹连最柔顺的头发丝儿都炸了,关机断电收进空间纽一气呵成,安静地转过身去,额头抵着墙壁。 走廊有些闷热,她只穿了一件黑背心,身上还有机油的味道,和首席身上清凉的雪松味迎面相撞。哥哥从她背后走过,将漆黑的尾巴缠过去,拽了拽她滑到臂弯里的明黄色工装外套,示意她穿好。 妹心道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莉兹。”更多免费好文尽在:i 5 2yzw.co m 亲昵的,只有亲人和爱人才被允许使用的称呼。 “把外套穿好。” 冰凉的声线仿佛浸入冰霜的河,冷冷地刮入耳畔。单兵们纷纷退开一步,选择视而不见。 哦不。 心里唉声叹气,手指却很诚实地伸过去,逆着毛,凶狠地搓了一通自己送上门的猫尾巴! 嗯……尾巴炸毛了。 妹妹是机工士,有一头天生蓬松的烟粉色头发,有点打卷,平时懒得精心养护,毛毛糙糙地披在身后,工作时会扎成高高的马尾。 眼睛是猫儿似的鸳鸯瞳,两只眼睛都被分割成半绿半紫,总之很少见,手臂有纹身,发力时会浮起一层薄薄的肌肉,饱满地勾勒出流丽的自由鸟图案。 她身上总是有着很淡的机油的味道,并不刺鼻,虽然不好闻,但闻习惯了莫名很令人安心。 每次落单全体单兵都吻了上来,追着她满学校乱跑。 哥是四年级单兵系首席,妹是一年级机械系首席,在学校里很出名,人称首席兄妹。 哥黑发金眼,发质柔顺,在外人眼中冷峻而美丽。走起路来无声无息的,脖子上的项圈是小时候妹要求他戴的,她小时候很容易被走路没声的哥吓到。 一戴就是九年。 午休时间,很偶尔的,哥会变回小猫体型,在妹膝盖上膝枕午休。某一天他们躲在玻璃花园休息,才刚刚坐下,就撞到了有单兵表白妹妹。 哥哥瞳孔一缩,嗓子很尖地“喵”了一声,甩着尾巴要跳下来,肌肉轮廓在体表很隐约地浮现,似乎是要变回人形。妹妹下意识将胳膊肘一错,夹住哥哥,不让他跑掉。 单兵以为那是妹妹养的猫,挠了挠头,鼓起勇气说,“我家猫会后空翻,要来我家看看吗?” 哥哥:“喵。” 妹妹附耳去听,“听不懂哈哈……” 哥哥一愣,用鼻子去蹭她手臂,“喵……” 听上去很可怜。 妹妹赶紧蹭蹭它软绵绵的肚子,“我错了喵。” 单兵见她不回答,紧张得快嘴瓢了,声音都在一丝丝地发抖,“这是我们学校的……学长吗?” “啊,不是的。” 妹掂了掂怀里摊平的小黑猫,佯佯一笑,说,“这是我家的猫!不仅会后空翻,还会开机甲!厉害吧!” 奴隶和大小姐(兄妹) 大小姐妹和被母亲隐瞒了身份的哥。 鸦翎是身份卑贱的私生子,还是塞外胡人的后代,天生有一双古怪的蓝眼珠,很见不得人。被母亲藏在外院当马夫,施舍一口饭不至于饿死。 妹妹银盏是早产儿,身体不康健,总是被父母拘在家里不许玩闹,很寂寞,也很缺玩伴。 她不知道鸦翎是她异父同母的哥哥,只是觉得他长得漂亮,便用一吊铜钱把他从柴房换出来了,让他做自己的仆人,许诺待到她成年嫁人就放他良籍。 母亲见她执着,也不再多说。 鸦翎心灵手巧,有穷小孩玩乐的方式,每日早起给她梳头发,扎纸鸢,教她翻花绳,编草蛐蛐。 因为害怕银盏讨厌自己这双眼睛,平时总是毕恭毕敬地垂着脑袋,别人问起来了,也只敢嗫嚅回话。 就这样银盏慢慢长到了十五六岁,而鸦翎已经快二十了。 他身形纤弱,没有束发,只是拿一根簪子挽住了长长的头发,刘海披在额前,愈发像个女孩。 这时候的银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他的脸,某日突发奇想,抚琴的时候让鸦翎过来坐进蒲团,推着他的肩膀压到案上。他似乎挣扎了一下,很隐约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又立刻放开,是抗拒吗?也不像啊。 银盏嘀咕着,手掌抚上去,撩开凌乱的刘海,露出那双与母亲相似的、狭长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大约是在紧张,眼珠在眼睑下幅度很轻地震颤。 因着先前的豪雨,四下里尽是寂寞光景。 檐廊出挑,露水浸在弯曲的廊子上,彷如经年的旧风景,遍布画卷褪色的味道。晴光蔓延开来,墙垣银杏如盖,水珠滑过叶尖,烟绿镶进枝梢的空隙。 云销雨霁,天光大好。 日光刺在竹帘的空隙,切出金色的锋棱,她将嘴唇慢慢贴上去,热息拂过耳畔,逼迫他打开眼睛。 就这样过了几秒,一声很轻微的啜泣响了起来。 噢…… 银盏傻眼,转念心虚了。 刚想开口,却见鸦翎听话地睁开眼睛,睫毛下是一片未干的湿润。薄薄一层的泪水晕在瞳仁,因为颜色很浅,便显得像晴天里的湖水一样明亮。 宛如四四方方的井壁之上,最剔透的那片晴蓝。 啊! 她呆呆地说,“我……不是故意欺负你的……” “鸦翎?鸦翎?”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嘛。” 银盏灵机一动,将脑袋放在鸦翎的心口拼命地蹭蹭。他的胸膛太过单薄,像是从来没有好好吃饭,隔着薄薄一层的皮肉,能够听见擂鼓般的心跳。 震得银盏耳朵微微地发麻。 他定住了,身体逐渐从僵硬变得柔软,被她贴近的地方还在发颤。半晌才轻轻地开口:“小姐……” “下次不要这样了。”他扶她起来,柔声说着。 银盏抿着唇,抬起脸看他,“我都认错了……” 她又委屈道,“你讨厌我吗?”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将她从怀中剥出去,“您是尚书的女儿,我是卑贱的奴隶,不值得您这样做。” Monster(一) 设定参考了游戏《Still Wakes the Deep》,整体比较克苏鲁,但因为我没怎么看爱手艺的作品,对克苏鲁只是一种非常肤浅的认知! 本篇是玛丽苏万人迷女主,搞点事业线。 算是互动性的,看评论决定莉兹酱的走向。 (一) 这个世界是架空星际,贫富地位差异悬殊。 经受过基因净化的天龙人们作为享受资源倾斜的那一方,哨兵有着强制服兵役的义务。 莉兹的母亲是寒门出身的科学家,父亲是将军世家的军部少将,两人育有两子一女。 莉兹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普通人,但天赋异禀,从小展现出对物理学科的向往,本人的梦想是做一位普通的水电维修工。 父亲对此表示不解,但母亲尊重了她的梦想。 某一年,10岁的莉兹跟随母亲前往某一座封闭式研究院进行研学,半年后,坐落于地下的研究院塌方,除了幸运的莉兹外无人生还…… 身为参与人员之一的母亲也在这次意外事故中死去了。据说母亲在这场绝望的灾难中保护了莉兹,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幸免于难。 负责善后的部队“巴别塔”收走了母亲支零破碎的尸体,她甚至未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莉兹被流石击中脑袋,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在疗养院接受了为期一年的疗愈后,莉兹终于走出了失去母亲的痛苦。 16岁那年,莉兹跳级考上了帝国联校。 融合黑豹基因的二哥比她早一年入学,和莉兹并称帝联校的首席兄妹。隔壁帝国军事学院很不服,觉得前任首席的弟弟妹妹们应该被他们帝军校所拥有,于是总是想挑他们帝联校的刺,两个本就关系不好的学校愈发势同水火。 (莉兹大人的狗狗们在稳定增长中!) 莉兹大二时,十五所军校开展联合演习,秉承胜利第一友谊第二的宗旨,将大二大三生的精英们投放到某座曾经作为战争堡垒的海洋孤岛(上演狂蟒之灾),让这群小家伙艰苦卓绝地忆苦思甜…… 来自不同学校的军校生们有的落地就掐架,有的背着所有人努力生存,有的偷鸡摸狗划水摸鱼。有的在搞个人针对,还有几个在偷偷跨校做舔狗。 ↑但因为是星网直播,所有网民都看到了(。 于是纷纷给喜欢的男嘉宾投票。 本来是为期十五天的喜剧恋综,结果在即将决出胜负的那一天,埋在地底深处的炸药群被人为引爆,海岛下沉,海水上涨,很快便淹没了低洼处的陆地,形成了和那场事故别无二致的塌方—— ……真的只是塌方吗? 有人仰头面朝天空,喃喃自语。 庞大的光柱冲破细密烟尘,雾气将下方气象笼罩得迷蒙,目之所及皆是光污染。明亮的虹光刺穿那道低垂于半空的、缓缓盘旋聚合的云柱,撞在隔开上层与下层的防爆玻璃前。 被光线直接照射到的人,都在畸变。 军校生们在初期的惊惶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毕竟还是没见过血的年轻人,对付这玩意也是束手无策,好在有各自的队长指引,几大军校索性一起行动,起码没出什么大乱子。 帝联校的向导A安抚好因为受惊而略有焦躁的哨兵们,环顾一圈,突然惊悚地发现: ……除了那几个哨兵外,莉兹也不见了。 她落单了。 (二) 血肉突破增长的极限,精神的崩溃会加速理智的瓦解。莉兹包扎好血流不止的大腿,再冷静地将刺进裂缝减缓落地速度的匕首插回腿带,扶着墙壁,慢慢走向上层。 这里大约是……海岛堡垒的顶塔区域。 和大部队失散了。 莉兹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正想着,忽然有嘶哑而沉重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她停下脚步,绷紧浑身肌肉,收敛气息的振动,慢慢地,慢慢地往头上看—— 莉兹:。 莉兹:丑得太牛逼了。丑得名垂千史! 这只丑陋的血肉怪物,从肚脐伸展出无数黏连肉丝的小手,凌乱地挥舞着,迟疑地伸向她。 怪物身上帝联校的军服被撑坏了,那一束从中断裂的金线,象征帝国太阳的灿金色就这样血淋淋地翘在半空,亮亮地倒映在莉兹眼里。 像那个什么,故事里讲的,永恒太阳的坠落。 莉兹…… 怪物发出微弱的呻吟。 她能听出声线里痛苦的底色,深沉而疯狂地朝她涌来。肉丝扭动弹跳,试图抓住她,被光剑削断之后就老实了,半天都复生不出来。 他被钢筋扎穿了身体,一时半会动不了。 她是安全的,哪怕只是暂时的。 莉兹站在铁丝廊道上,费劲地削断拦路的肉触手,质地软韧得非常诡异,像某种不容易捏碎的奶酪。鞋底蹭满黏腻的胶质分泌物,很容易打滑。破碎的玻璃扎在栏杆两侧,狂风从更下层的未知黑暗里上升,无限地上升,吹乱了她毛糙的马尾。 这里是灯塔中下层,为什么会有风? 是……更下层的防风玻璃破碎导致有风灌入? 还是,有谁在呼吸吗? 如此庞大的呼吸? 简直像是巨兽的呼唤。 她伸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居然奇迹般的感觉还好。心情很稳定,有点像尸体。 这里许久没有翻修,制式老旧,沿路增设的灯承受不住爆炸的余波,基本宣告碎裂。 近日正值海岛雨季,气候变幻无常。 降雨明显增多。日间温度持续往上拔高,最高有40摄氏度,夜间却徒然直降零下,寒意无孔不入。 莉兹正费力地清理前路走往上层,突发奇想伸头往下看去。令人失望的是,下层近乎一片深邃的漆黑,只有一些微弱的磷光还在漂浮闪烁。 她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这是一种海岛专有的发光菌种,往往寄身微尘之中。它是寄生类,需要很多营养,最喜欢的宿主是动物尸体。 就像飞蛾有趋光性,它也有某种天性般的趋“尸”性。刚才的炸药群引爆,导致大量受惊的动物和……人,被迫落入了下层。 你能想象吗? 最先那一批落下的动物——暂且叫他们动物好了,为后面的生物充当了肉垫。对,就是那些纪录片里的消防员,为了保护高空落下的人不受撞击伤害,取出铺展的那种充气垫子。 一层层动物的血肉堆积,厚厚地累积起来, 就变成了效果甚微的垫子。 或许,还有幸运儿活着。 上层或许有出路,下层或许有幸存者。 危险与幸运同行。 莉兹皱了皱眉,往下走还是往上走呢? 芙洛拉·克雷伯格研究员的遗书录音 芙洛拉是科研人员,负责研究军部从大西洋捕捞上来的章鱼怪物——他们管它叫芒斯特。 怪物芒斯特。 隔壁小组的杀人海妖很活泼,已经杀了六个实习生了,她的怪物芒斯特还不吃不喝。她很担心,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水族箱,通过不断的喂食和它产生了一点微弱的感情。 可芒斯特实在太想要自由了,为了自由宁愿死去。 为了不让它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悲惨地死去,芙洛拉人生中第一次撒了谎,她向导师出具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声称1861号实验体芒斯特拒绝接受人类的亲近,没有实验价值。 导师将报告递交总部,获得批准后,带领学生们投身另一个研究方向,并且吩咐芙洛拉处理掉它。 芙洛拉感激地谢过导师——她的教母,并未将它交给防卫科处理,而是背着所有人,将它放生到了一片适合章鱼生存的海域。 她的芒斯特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它过得很开心,偶尔会到沙滩边上和看望它的芙洛拉说话。 就这样,慢慢的,它惊讶地发现,芙洛拉和它居然心有灵犀。每次它来沙滩的时候,她都会在沙滩上画画写生,或是书写实验报告。 它挥舞着触腕,高兴得快要扭成麻花。 芒斯特认为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年,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转变。直到有一天,芒斯特狩猎时受了伤,一颗心脏被外来的天敌挖出来吃掉了,不得不缩在海底,直到它养好了伤,又一次来到沙滩,芙洛拉却没有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 芙洛拉,我的芙洛拉…… 芒斯特不安地拍打着水面。 美丽的少年蜷缩在礁石后,眺望远方永恒宁静的地平线,两只金黄色的瞳孔不断地扩张又缩小,焦虑如随着引力涨潮的海水般渐渐盈满了它敏感的内心。 直到,它注意到了不再溢出血液的伤口。 离开巨型水族箱的那一夜,恰好迎来狮子座彗星群的降临。 芙洛拉侧坐在水族箱里的礁石上,金色的发梢浸入水中,膝上枕着一颗同样湿漉漉的脑袋。 芒斯特抓着她的衣角,“Flora……” Flora,希腊神话中的花神。 葡萄丰熟,青春灿烂。被西风之神抓住的克罗丽丝口中溢出了鲜艳的花朵,纷纷而落,日夜入梦的花神手持金色的玫瑰,春天也为她神魂颠倒。 被抓住的……女神。 芒斯特低下头,看了看它手中的衣角。 她抿起嘴角,这微笑令人目眩神迷。 在这太过温柔的抚慰之中,一切感官都被无限地拉长。剧烈变得轻盈,微弱变得狂躁,连那一丝丝微弱的、针扎般的刺痛,似乎也无足轻重了。 因此,它现在才察觉过来。 芙洛拉在它的心脏区域放置了追踪器。被挖出来之后,芙洛拉再也不能追踪到它的位置了,那枚监视器随着海兽的撕咬,陪伴尸体一同永坠海底。 她以为它现在还躲在海底,在他简陋又寒冷的巢穴里安静地养伤——以前就有过这样的先例。 芙洛拉知道它像人类一样聪明,或者说,远比人类更聪明。 如果在沙滩边缘放置追踪器,一定会被敏锐的它发现,然后愤怒地用触腕卷出来破坏,所以她只能退而求次,在它的身体里隐蔽地放置。 芒斯特发现了这个秘密。 它其实没有真正获得过自由,芙洛拉为它争取到的海域,只是一个更大的樊笼。大到无边无际,大到无处可去,大到万物所有。 它应该感到愤怒,愤怒会发酵成狂怒。可是它没有实施报复,而是选择等她过来。 芙洛拉是实习生,还正在大学就读,本身经验不足。前辈曾经跟她说章鱼——芒斯特很聪明,它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警示,嘱咐她要远离这种冷血的怪物,但她对它的聪明只有一个笼统而模糊的概念。 发现它在学习人类后,芙洛拉很惊喜。 她教它怎么变成真正的、无瑕的人类,芒斯特甚至学会了拟态:斩断多余的触腕,留下一副主腕,只要不触碰它的“双腿”,别人很难发现它是一个怪物。 在芒斯特彻底变成“人类”的第二天,在芙洛拉为它准备生日蛋糕的前一天,海上研究院被怪物们攻陷了。 所有的科研人员和安保科都死在了海妖们的歌声中,肢体破碎,鲜血溅射。腥甜的血腥味弥漫着整座海上平台,吊桥上悬挂着人类的头颅,颜色各异的发丝在海风中狂乱地飞舞,仿佛无数日渐暗淡的旗帜。 海妖们潜入了水底,呼唤它们的同胞—— 这是属于海兽的狂欢。 在这片人间炼狱中,芙洛拉是唯一活下来的人类。特意释放的催眠气体让她陷入了深沉的美梦,被关在她曾经观察芒斯特的房间里。 芒斯特一直在观察她。 它对人类的学习还剩最后的“爱”。 这个太深奥了,芙洛拉单身二十三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真的没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爱和交媾挂钩,交媾又和繁衍相联,爱也会让人如此痛苦吗?它不解地把自己和芙洛拉关在了一起。 海潮般的触腕铺满了实验室,遍布一种黏腻潮湿的咸味。海水的味道,亦或海风的味道。 那是一种令人战栗的,血的味道。 芙洛拉经历了这么多,并不觉得有多害怕。 平台不再对外发送无线电,所有联系都被截断,芙洛拉不知道外界意识到研究院的异变之后,会不会派出武装军队清扫这片海妖的巢穴? 或许那群老不死的会一发鱼雷解决所有变故吧。 她在清醒的时候会背着芒斯特,捏着最后一支录音笔,很冷静地在念遗书日记。 因为要提防芒斯特,只能断断续续地录制。 “七月二十五日。他最近在研究‘爱’……平台的通讯设备坏了,内部搜索引擎也被海妖破坏了。我没法给他一个合理的、感性的解释。 八月一日,他最近很躁动,绞缠的频率变高了。是在模仿蟒蛇的习性?为了死前多留一点实验资料,我在尝试安抚……效果甚微。实在是太反常了! 八月七日。我听见了海妖的呼唤,非常刺耳,我的耳鸣持续不断。它们同样躁动。有时候我能看见海妖们趴在观察室外盯着我——它们是怎么爬进来的?尽管缺水,也要从甲板通过工程区,来到这里? 芒斯特发怒了。它爬出去,撕碎了它们,血液和肉块溅得到处都是,我……我的身上也是。 海妖们一直在尖叫着…… 它发现了。芒斯特冲回了观察室——我以为它要杀了我,但是没有,它只是抱住了我。它很不安,我能感受的到,它在疑惑,并为这份疑惑而感到不安。 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最后芒斯特只是将嘴唇贴近我,舔掉了我脸上海妖的血渍。 它的眼中有水膜闪动,很明亮,像是金色的月亮在流泪。 哈,我第一次用这么诗意的描写。要知道我文学课从来不合格,他们都说我没有作为诗人的浪漫。 …… 不,它……他,也许是……发情了……?” 蜘蛛和社畜 不是很萌的蜘蛛人外,怕蛛慎入! 社畜孟青骊喜欢蛛但是又怕蜘蛛,类似一种叶公好龙的心态,某天买了白额高脚蛛杀蟑,结果放生第一天就被此蛛吓晕了,惨叫着爬出房间…… 后来发现此蛛有点自闭,挺讲蛛德的,乖乖窝在角落不动,就是不爱吃饭。 她顿时不太怕了,还有闲心给它起了个名字,家里有一盆兰花,那它叫小兰花吧。 想了想,又加了个姓—— 她最喜欢的那位昆虫学教授,姓谢。 上过杂志,上过新闻,上过电视,哪怕满头华发依旧有着学者的优雅气质,年年当选孟青骊女神榜第一名。 所以小兰就叫谢兰花了。 孟青骊蹲下来,捂着眼睛说,“姐,哥,谢兰,求你吃点蟑螂吧,好吗?好的。” 这话真是很有用,第二天家里一只蟑螂也不见了。 要知道这可是广东诶!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物极必反。 或许是谢兰吃太饱了(没吃,纯是除虫了,谢兰吃人类饭也能吃人,但不吃蟑螂!不吃!!),遂在她下班回来的某一天夜里,冷不丁地化了人。 化形后的谢兰长着很俊的堪比明星的脸,深刻而美丽,平白有一种冷艳的韵味,说不定只靠脸就出道。 原本的数对复眼被藏起来了,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端倪。眼珠是淡淡的灰色,头发乌黑稠密,顺滑地披散在肩上,两条手臂灵活得像柔软的藤蔓。 他趴在地上,偏头望着她,无机质的灰色瞳仁冷漠而纯粹,没有丝毫作为人的情绪。 玻璃忠实且完整地记录着这恐怖而美丽的一幕,随着他的走动,渐渐变换影子的形状。 这一回是真的把孟青骊吓坏了,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吗! 从超市带回来的零食也不要了,当即要从自己的家里滚出去,半路崴到脚了,啪叽一声趴在了地上。 谢兰抬起头来,下半身还是蛛腹,挥动蛛腿爬过来,操控附肢黏上去,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孟青骊刚要把头伸出来,感受到附肢上硬质的毛簇,透过衣服痒痒地戳在身体上,顿时吓得发抖,紧闭着眼睛,缩回谢兰怀里,睫毛湿得发黏。 “别……” 她咬着下唇,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声音里有隐约的哭腔,“别吃我……” 谢兰好奇地凑过来,张开嘴唇,舔去她眼睫上凝聚的泪珠,隐隐能察觉出颚叶的形状。 他不会发声,是个哑巴,只能靠摩擦螯肢发出“嘶嘶”的尖叫声,这种诡异的声响轻柔地擦过耳畔。孟青骊想慢慢推开他,推到一半,直到尖细的螯牙戳在脖子上,又颤巍巍地窝回了他的怀抱里。 骗人,这这这这也不是白额高脚蛛啊?! ……有没有毒啊?!! 我要投诉无良商家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兰不明白她怎么了。 他用脑袋蹭了蹭孟青骊的肩,像小猫似的。 可可可他他他又不是小猫…… 一小片丝片飘在角落,储存有精液的触肢器轻轻地戳了戳她,似乎是在寻找雌蛛的生殖板。 熟读蜘蛛知识的孟青骊绷不住了,一霎时停止了啜泣…… 她呆呆地仰起脸,抽动着的鼻头还是红的,泪珠碎在晕红的下睑,为眸子蒙上一层湿亮的水壳。 可爱。 谢兰忽然想到这个人类的词,这两个字一沉进心底,连带着附肢都变得酸软无力了。心弦打了死结,扯也扯不开,拽也拽不断,他以为自己是中了毒,更加急着交配,侧过头轻咬她丰盈的脸颊肉。 孟青骊眨了眨眼,眼泪又掉下来了。 。。。。 救命哇。 我们——有——生殖隔离啊懂不懂! 我与狸奴不出门(雄竞,萌) 女主是生活能够自理的精神病,以为人类是猫(宠物),猫才是她的同类。 因为这层特质,对脾气很坏的人,她往往很有耐心,以至于让别人感觉好到毛骨悚然。 这女人脑子有病吧。 他们总是这样说。 她经常捡流浪人回家,基本都不是流浪的,只是她单方面以为对方是流浪猫,从街上薅回家里给他洗澡顺毛,拌好小猫饭给猫吃。 好在她捡的都是好猫咪啊。 所以每次这些流浪猫跟女主表白的时候,她都会感到荒谬——毕竟谁能想到一只会说人话的漂亮小猫会跟你说:“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于是都果断把它们送走了。 她家里有一个弟弟,小她四岁,在她的城市里念大学。读最好的美术系,人长得很漂亮,虽然身在狂野的艺术系,人却十分的不狂野,黑发黑眼,平时穿白衬衫黑西裤,简直比隔壁文学系还忧郁文艺。 还很有做田螺姑娘的自觉。 弟弟负责每周来看她,帮忙照顾一下不会做饭的姐姐,每次来看她都要装瞎,装作看不见屋子里的陌生男人,呵呵一定是姐姐带回来的臭猫…… 后来女主养了一只非常漂亮的玄猫,介绍给弟弟看,说这是她男朋友。 弟弟抿了抿唇角,老实地蹲下来,有些忍俊不禁地握住猫咪的前爪,很客气地叫姐夫。 姐夫矜持地喵了一声。 她养的第一只猫是野生布偶,非常美丽,头发很长,被雨浸得湿淋淋的,披散在肩上拢到一边,从发尾往上,延展出一种天然幽深的绿。 布偶是弟弟那所学校美术系的天才,家里有钱有权,放任他狂野生长,有事没事跑到公园往墙壁上涂鸦。 女主第一次见到他时这只布偶猫被雨淋湿了,可他却无暇顾及自己,只是蹙眉盯着墙上被熊孩子破坏的涂鸦,试图补救。 好心女主顿时心动无比!婉言领他回家洗澡,偷偷从抽屉里翻出猫薄荷,很想把这只漂亮的布偶留下来家养。 可惜没能成功。 布偶猫走之前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他会给她发短信,她也偶尔会在下班时去公园看他采风作画。 后来弟弟回家给她做饭,四菜一汤,非常丰盛。买了四寸的蓝莓小蛋糕,很小一个,姐姐最喜欢吃。 做完了就在沙发上画画,很快门铃便礼貌地响了一声。他以为是姐姐回家没带钥匙,她经常丢三落四的,需要他照顾,嘴里叼着笔,慢悠悠地去开门。 刚要开口含糊地笑她,“笨蛋……” 结果开门一看,好吗,两个都是学校美术系的天才人物,平时还好,现在简直锋芒相对。 姐姐还没下班,弟弟将笔取下来,夹在指缝里压在门框上,慢慢站直身子,两人彼此面面相觑。 弟弟压着门不让他进,“你谁啊?” 布偶冷笑一声,“你管我是谁呢?” 他也冷笑,深棕色的瞳孔震颤出冷冽的光晕,“我才不管你是谁——我姐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他果然没看错,对面男人脸色煞白了一瞬。 然后是冷,某种阴沉而诡异的冷郁。 看上去会买凶杀人也说不定。 弟弟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脸上笑眯眯的,按在门框上的指骨却用力到泛白。 又来了……他默念着。 布偶勉强收了收那副表情,克制地瞥他一眼,嘴角露出假惺惺的和善来,“她是你姐姐?” 他想把门重重地甩在这人脸上,指尖按在木头上摩挲几下,到底是忍住了。 不想和这人继续纠缠下去,他松了绷直的脊梁,语气很随意,“是啊。你找我姐?她不在。” “你姐姐不缺男朋友,”布偶同样将手臂撑在门框上,阻止他将门顺势关上,目光凌厉地扫过他渐渐变得阴沉的面色,玩味地轻笑一声,“但是缺小三吧?” 她养的第二只猫是西森总裁。 下雨天没带伞,下车买咖啡的精英总裁被溅了一身泥水,会议是去不了了,狼狈得皱起眉头。 女主捡到了他,带回家里按在浴缸里搓干净。她对人类有认知障碍,真的以为对方是只可怜的流浪猫,西森没脱衣服,被怪力女压在水里搓头发,不可置信又迷惘…… 怎么回事,我怎么被带回陌生人家里了,为什么她在给我洗头发(洗毛),为什么要拿毛巾盖在我脸上吹头发,手法好温柔……不对不对,不能被迷惑! 为什么要把倒满猫粮的碗放在地上推我过去…… 为什么用这种忧心忡忡的眼神看我啊! 我又不是猫?! 西森嘴唇嗫嚅着,“那个……” 女主闻言凑过来,泛粉的鼻头顶着他的,刚吃过蓝莓棉花糖,声音还是软绵绵的,“嗯?” 。 可爱。 可爱死了。 可爱得地球下一秒就要爆炸。 总裁哥目瞪口呆,像是被灌了迷魂汤,神志乱成一锅粥,嗓子细细地发着颤,“我……” “我可以亲你吗?” 小猫咪主动求亲——还有这种好事?!女主在心里倒吸一口气,绝不给它任何反悔的机会,迅速揽住他的脖子,反手撩开刘海,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她乐死了,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好可爱。” 英俊的男人脸颊连带着耳朵,霎时红了一片。 “你最可爱了,我超喜欢你。” “让我亲亲耳朵,别挡着嘛……” “我可以养你吗?” 给撸给抱给亲亲,真是太有猫德了! 一时没忍住,女主上手抱住了他。西森猫颤抖一下,乖乖没动,只是将滚烫的脸埋在了她的肩上。 完了,我栽了。 总裁绝望地想。 *小剧场* (一) 布偶:你是不是又养别的猫了? 爱猫:嗯…… 布偶:……就养我一只不行吗?他能比我更好看吗?我……我好想见你……你好久没有摸我了。 爱猫:(小猫亲亲gif) 爱猫:我明天来公园摸摸你。 (二) 小黑:姐?家里那只虎斑猫送人了吗?在家里做饭的时候没有看到。 爱猫:它昨天突然咬我脖子,很疼,可能是磨牙期了吧。然后它跑出去了……呜呜,没有心思上班TT 小黑:。 小黑:(小猫摸摸gif) 小黑:有的野猫就是养不熟的,别伤心了,可能回家去了吧。今天有你爱吃的麻婆豆腐(ˊ?ˋ*)吃吗? 爱猫:要吃。我再去找找吧…… 小黑:好,我陪你。 (三) 西森:你家里还有别的男……不是,猫吗 爱猫:没有,只有你一个! 西森:今天有人寄了一封匿名辱骂信给我,找不到来源。这么没有道德的人你要有警惕心,不要接近,如果有奇怪的人——不是,有奇怪的猫——靠近,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爱猫: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捡奇怪的猫回来的! 爱猫:嗯,应该吧。 森林搜救员(无感情线) 灵感来自森林搜救员。 大家都愿意将不能用现代科学解释的事件用神秘为由结案,神秘的概念与范畴有许多不同的解释,但都有这么一个道理: 不能深究。 针对频发于世界各地、难以用现代科学解释成因与结果的青少年失踪案,各国专门成立特殊机构,对遭受残暴虐杀的失踪孩子、疑似遭遇神秘事件的目击证人进行研究与追踪调查。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神秘失踪案浮上水面,而专案组无不对被找寻回来的失踪者们的遗体,抱以最崇高难言的敬意。 “他们在生前遭受了太多苦痛,恐惧与绝望至死都在纠缠着他们。” 话筒愈发逼近,调查组成员挡开记者的追问,低声说,“对不起,这是我们仅能透露出来的消息。” 当第一个幸存者从久攻不破的森林失踪案中被找寻回来时,距离失踪日期已经过了六年半。 当家属赶到救援现场时,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他们犯了集体癔症,这一切都绝对不合实际—— 他们失踪的小女儿居然还是六年前那副模样,面貌青涩稚嫩,身形矮小瘦弱,但鉴定结果却已的确宣布结案。 聚光灯下,他们询问:“你遭遇了什么?” “……”她犹豫着张口,神色有一瞬古怪的空白,“……神秘。” “它在寻找‘正确’的孩子。那里有很多孩子。在我待了七天之后,它说我不是那个孩子,把我送回来了。” 侦探问,“你所说的话全部真实?” “…真实,大概。” “我们怀疑她有隐瞒部分真相。在关于孩子的那部分,或是关于‘它’的其中一部分。” “……即使测谎仪也证实了她所述皆真?”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侦探皱着眉头说,“我是说,在回来之后,她已经变得……非常奇怪了。” “像是……” “某种怪物,披上了人类的皮囊。” “我们有义务对她进行追踪保护。为了确保她不被那些东西继续骚扰,我们将在她身上植入定位装置,它们没理由放过任何一个孩子,即使只是猜测……我坚信它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卷土重来。” 在她回来后,在森林失踪案中不断攀升的生还率似乎揭示了某种剧变。 他们身上鲜少再出现严重的创伤与脏腑受损,但生还者出现精神失常的情况却愈发频繁。 最糟糕的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好像从这种起因不明的精神失常中,获取了某种与科学原理相驳的特殊能力——只是这些能力太过微小且毫无实用。 所幸,他们用来和那些怪物抗衡的手段,也从不是那些所谓的“天赐之物”。 在此之后,联邦调查局发现一部分幸存者开始寻求“同类”结盟,同时隐秘探索部分发生过失踪案的森林。 他们到底在忌惮什么? …… “我确实隐瞒了部分真相。”年幼的女孩端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因为我想让她活下去。拜托,拜托,请让我来处理。” “你没有亲身经历与它们的搏杀,不懂怎么杀死它们。可是——我们会。” 造物主和眷者 注意! 本篇我很喜欢,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中二作品,没有感情线,主角是你,是我,是所有创作者。可能有造句晦涩的地方,请不要在意。可能略有说教意味,请确保OK再阅读。 Dependents/眷者 用一段话来总结这个世界。 “黑暗且压抑,毫无喘息的机会。政府与机器人操控社会舆论。在政府护航下制造丧尸异形病毒的黎明公司。一部分被AI社会抛弃的人们自发组建的反抗组织。失败,这是第七十六次暴动。”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为何黑暗,好像它本就该如此。 小说的创造者构造了一个不合理的世界观,以此为基石,它必须要有一个敢于质疑世界合理性的角色,于是她们创造了具有叛逆精神与自由主义的主角纳西塞斯。 他的过去必须悲惨而痛苦,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创造者精心设计的铺垫,她们牵引着一无所知的他参与了第七十六次的反抗战争。 她们原本的构思令人满意且了然无趣: 纳西塞斯赢了。反抗组织胜利了。 伟大的主角光环笼罩着纳西塞斯,不合理的因素被人为地清除,而机械固化的不平等社会,终将会被平等所取代。 本该如此。她们本该把这光荣的历史写下去。 但是纳西塞斯被遗忘。机械社会被遗忘,连所有的鲜血淋漓都被遗忘。 大纲已经被摧毁,未来最初的走向被不可抗力扭曲瓦解。在创造者不知去向的时间里,无所不能的勇者纳西塞斯已经对这个日渐崩坏的世界束手无策。 他能够感受得到,更多的世界接二连三地在星海中创造成型,创造者的足迹曾在那里短暂停留过,最终却又无人问津。 既然当初并不想把它彻底完成,又何必留下这么多的希望与苦痛呢? 老去的纳西塞斯在献给爱人的百合花前小声地啜泣。 作为未知存在对这个崩坏世界的补偿,世界被重置。 年轻的纳西塞斯从书中召唤出了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两个年轻的女孩,还有她们来自异世界的其他“孩子们”。 那些孩子们——他们展现出了非凡的战斗力与近乎恐怖的智慧,华美而强悍。 这些都是由创造者早就设定出来的数据与属性,连最细微的容貌特征,都被拿捏准确或由法则自动填补空白。 她们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构造出了一个鲜活的生灵。 比如纳西塞斯,那是青涩的、脸谱化的常见勇者角色。 “当神罚的花朵在清晨盛开,从过去到未来,我都将亲自修剪。这个世界亦然。” 神的造物傲慢地向初生的曙光发表宣词,那是来自神的眷者所持有的桀骜不驯,他们的创造者朝他们投以默许而暗含鼓励的目光。 他们把战争所带来的牺牲视为何物? 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是否还能承受得住第二次劫难? 纳西塞斯转头看向他的造物主,他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那么无力。 那本书——召唤出创造者的那本书的书页迷失在了世界各端。 丧尸围绕的尸潮之城,可怖异形潜伏的零点港湾,充斥哀嚎冤魂与生化腐蚀液的古战场,素有森严壁垒之称的政府大楼。 为了回家,远道而来的创造者们唯有带上眷者踏上寻找书页的旅途,找回散落的书页。 “我的眷者们,为我所用。” 分化的书页召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创造者,近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选都聚集在地球的东方大陆。 纳西塞斯缄口不言,他深觉这不是个好现象,世界秩序不容侵犯。他的创造者们相继离去,终于在第七十八次反抗战争的战场上,出现了创造者与眷者的身影。 骑着黑色战马的骑士用长枪贯穿了他的身躯,那是昆古尼尔。 炽烈的天火向无知的臣民降下天罚,无所不可的神明却被金发的眷者掐着脖子插在栅栏上任其化为焦土。 “这次迎来的还是绝望吗?” “你的忧虑与愿望,我将全然接受,谁让你上司比你高这么多……嗯,苍穹崩塌的重量也将首先由我承担,这是确定无疑的。” 上司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现在不是灰心丧气的时候,再加把劲吧伙计,一切都还有最后的希望。” “但愿如此。” 纳西塞斯起身从会客室离开,他要去准备第七十九次反抗战争的会议演讲。 (二) Creator/造物主 “为什么这样做?” “你创造我的时间最为长久,我本就是你某个层次意识的投射。” “可是,你不满足于此。” “你将你永远无力达成的壮阔事业诉诸我身,作为这事业的基石,你又动用贫瘠的想象赋予我可称为悲惨的过往,满不在乎地讲述以娱乐自己。” “多傲慢啊,造物主小姐。” 女孩毫无温度的目光,终于短暂地注视向了他。 ——这就是你们存在的价值。 (三) 速水彻拢住纳西塞斯的肩膀与他并肩同行,这个对任何事情都抱以极大热情的眷者,在两人前往会议室报道的路上满含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去过沸腾港湾吗?” 纳西塞斯头也不回:“没去过。” “那——” 纳西塞斯在速水彻身旁驻足,堵住了无聊眷者叨叨不休的话头。 他拉开贴上了请勿打扰的会议室大门。充斥着聒噪争吵声的室内在那一瞬间落进了落针可闻的安静,争锋喧嚣仿佛被利剑削去棱角,只留下一两声和谐的圆滑。 议论声渐小,对面正无聊掏耳朵的女孩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但现在要去了。” — “由您和那位提议的零点港湾搜寻计划……委实算不上什么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好计划。” 纳西塞斯客观而冷静地分析,“还很冒险。您应该知道的,自从核爆炸后,那个零点港湾就已经彻底变成了怪物栖居的巢穴。” 他垂下眼睑,眼皮轻轻颤动就意味着他正在思索应对办法。造物主从他脸上看不见任何的烦躁失态,只有一如既往的不慌不忙与从容分析。 “即使您有强大的眷者,但是要在零点港湾里搜寻书页也不过是九死一生。” 他的声线很稳,扁平且绵长,他并没有在说谎。 他很少说谎,哪怕是面对神父时他也不曾对那人掩饰过半点厌恶。年轻的时候他总是把那副臭脾气赤裸裸不加修饰地公之于众任人指点,如今亦然。 或者该说,他没必要找借口来掩饰自己的任何态度或是过错。 “但是,” 纳西塞斯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马上接话补充自己未完的话语,而是收回了谈及零点港湾时那副坚毅决然的目光,用一种将近剖析审视的眼神对上造物主看向他的眼睛。 “您愿意……披上日光来倾覆那个充斥着野欲与偏见的国度吗?” 他曾预感他会向造物主卑微地伏下头颅,如果不是那些足以冠以神明之称的造物——或是某个位面里创造万物的造物主。 那么即使是再怎么骄傲的角色,也不能拒绝来自造物主的恩宠施舍。 祂们把各式各样的未来盖棺定论加诸其身,谁又能想到自己的命运正在被别人理所当然地操控掌握? “我将在不久后的黎明醒来,我在沸腾港湾为您而驻足。那里的港湾曾经向海洋排泄过千万吨的废弃燃料与汽油,然后我看见一只信天翁坠进海面,还有一支打火机的明灭所引起的壮阔景观—— 燃烧的火海沸腾了整片寂静的海域。” “我明白这是我的未来。” 纳西塞斯半跪下来,拉起她的手抵在额前,毫无隐瞒所袒露出来的神色虔诚却又迷茫。 “我不知道蜉蝣所求何物,蝼蚁又该如何自存苟活。丢了手中的剑我就失去了目标,我不知道我该为谁而挥剑。” “如果只是为了既定的命运,而选择燃烧自己照亮这个永夜的幻境,总感觉……有些不甘心啊。” 他今年27岁。 十五岁时父亲失踪,成年的那天被迫与母亲分离,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三年后他的母亲去世,圣诞节那天他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次伊芙蕾还没有来得及与他相遇,他还没有为什么女孩而动心焦虑,他还没吃过婚姻的苦。 克利还没比他先走一步,他的孩子也没有投靠政府或是keter。 正如小说结尾里,纳西塞斯拢猫午睡的那个平常的下午,他所倦怠思考的问题: 战争的真正意义只是为了反抗政府吗? 伊芙蕾的死亡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如果宁录要反抗的不是政府,那我们又该反抗谁? 他曾因为这件事寝食难安过那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后来却麻痹于安逸无忧的生活与受封时的洋洋得意。 于是他很快就把这件无关轻重的小事抛在了脑后,并且彻底忘了个一干二净。 (四) 那时的你想知道什么,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纳西塞斯? 战火纷飞中只有死亡与爱情,你们还想拥有什么?自由? 我忽然想起我们好像没有给他补充过这方面的设定,明明一开始只是脸谱化的勇者角色,却拥有了狡诈与畏惧。 于是我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顶,这是我所会不多的安慰手段,那是某种因为“孩子”们鲜有的迷茫无措而短暂激发的怜爱感情。 “纳西塞斯——你还记得亚希伯恩吗,他是由外力托上苍穹展翅翱翔的白鸽。 我亲爱的纳西塞斯,既然你决心要挣破倾覆这个不合理的世界,那就不应该去追思这到底对你自己有没有益处。” “你追求的是从心而眷恋人间的神明,我不是这样的造物主,但你会是坚毅而爱人的神。 终有一日你不用借助外力也能挥翅驰骋于天际,并非只有白羽与太阳能与天空作伴。”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这次我没有再干扰你的决定。 “水仙少年啊……” 勇者和魔王 (一) 克丽丝塔尔曾经是勇者。 是的,在她还是平民时,在她还在为了一块黑面包到处奔波、用拳头将它抢来时,她的确是光明教会用一纸神谕钦定的勇者。 她起初非常不乐意,在发现那位像是根本听不懂人话的红衣主教挥挥手就能买下一整座面包坊后,年轻的勇者克丽丝塔尔嗤笑一声。 这实在很失礼。 主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正准备挥手让骑士们一拥而上把克丽丝塔尔捆好带走,却见克丽丝塔尔毅然决然地往前一扑—— 抱住了他的大腿。 主教:“……” 克丽丝塔尔的表情很认真,“面包坊给我,我归你。” 主教非常慷慨地把面包坊扔给了克丽丝塔尔,与其一起递给她的,还有一纸“勇者任务协议”合同书。 自此,命中注定之人克丽丝塔尔和教会签订了劳务派遣协议,踏上了讨伐大魔王的旅途——克丽丝塔尔悠闲地绕过了一个又一个陷阱,历经大半年,终于赶在魔王忍不住主动找勇者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魔宫。 魔王翘起腿,一副大爷模样,“你就是克丽丝塔尔?” 克丽丝塔尔点点头。 “受死吧。” 魔王请教了下旁边的魔仆这人类文字要怎么念。一句常见的挑衅被他念得颇有方言味,甚至还有些像村口拟声怪的怪声怪调。 在克丽丝塔尔对魔王不多的认识中,熟读人类学、钻研人类文明是一位合格魔王应有的文学素养,但很显然的是,这位魔王裴德里安并不精于此道。 这魔王还是个学渣。 克丽丝塔尔捂住嘴,肩头颤抖几下,“噗。” 魔王闻声而动,“……你笑什么?” “没有。”克丽丝塔尔实诚地摇头,铂金色的长发随风轻轻地摆动,“但我好像看见了一只卷毛狒狒。嗯,您知道卷毛狒狒是什么吗?”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是那种……怎么说呢,一种智商令人堪忧的行走动物?但它们偶尔也会很棘手,就像——现在?” 魔王:“我怎么觉得你在内涵我?” 克丽丝塔尔笑了一声。 她向魔王的御座走近一点,向两边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坦荡姿势。魔王注视着她,看着这位赫赫有名的流氓勇者微笑着说道,“怎么会呢。” “我是为您而来的,裴德里安。” 她说出那位王的真名,一脸云淡风轻,“我是为了借你的死讯传播我的声名而来的。”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魔王裴德里安挥了挥手,身边侍立的魔侍们纷纷融入阴影,那是他维持了近千年不腐不烂的幻象。他从那座象征灾厄与死亡的金骷御座上站起身,天灾的王站在最顶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克丽丝塔尔。 “他们像个蠢货。”裴德里安平静地做出评价,这时他才真正展示出身为灾厄魔王应有的威仪。 克丽丝塔尔对他意味不明的话不置可否。 魔王轻声说: “祂也是个蠢货,居然命令前任魔王来讨伐我……克丽丝塔尔,听说你在讨伐归来后收养了一个人类女孩,”他的目光渐渐移向座下的克丽丝塔尔,“你喜欢她吗?” 克丽丝塔尔又开始手痒了,“你好烦哦,还打不打?” 裴德里安顿了顿,“……不打。” 打什么打,我打得过你吗? 他气得差点魔力失衡,“不要避重就轻!” “我的确收养了一个女孩,她是我的女儿。” 克丽丝塔尔脸臭了点。 伟大的前魔王哼了一声,“我的爱丽丝,我的天使,我的宝贝。那个狗屎的杂种国王,”她阴沉着脸辱骂,“居然要让勇者迎娶我的爱丽丝,我——” 裴德里安笑了笑,“所以你把他杀了?” 克丽丝塔尔:“……” 裴德里安:“说啊。” 克丽丝塔尔摊了摊手,“……我没杀。” ——因为“他”变成了魔王。 在她真正起了杀意的那一天,赛门·裴德里安,那位传说中的屠龙勇者,变成了新的魔王。 这是一条古老而悠久的谚语,被录入圣典教义,被万人知晓,在光明教会近千年的传教中。它被太多人信以为真,于是假象亦可变成真实:它被附上了必将成为现实的言灵——“屠龙者终成龙”。 克丽丝塔尔低声说:“即使被附上了必将成为现实的言灵,但也许还有规避的办法。” 勇者拔出重剑,敲碎了那介乎于和谐与紧张之间的怪异气氛。魔王裴德里安眉头一皱,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克丽丝塔尔抬起头注视着那位曾经的光耀晨星、如今的灾厄之王。她不需要缅怀故人,即使一定需要,只要一声叹息的时间就已足够。 于是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附魔的重剑磕在地上,发出一声低沉而冰冷的撞击声。 她没有像每一个宣布自己要斩灭邪恶的热血勇者般抛下激动人心的誓言,只是有些懒洋洋地说: “我来杀你了。” (二) “克丽丝。” 他呼唤她的名字,于缥缈的梦中、于旖旎的幻象中。 克丽丝塔尔将装满冰水的水桶倒置,冬日里冻骨的井水流过他的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在融化。 “清醒一点。” 她扯起赛门·裴德里安凌乱的马尾,他将脸颊依偎在克丽丝塔尔的指节边。她的手指也很冰,像她用剑斩断的冰川,像泛着冰冷光泽的宝石。 可是她的眼睛更像绿宝石,像蕴藏一整座浓绿森林的翡翠。洗去遮掩发色的魔法药剂后,克丽丝塔尔的红发是点燃这座翡翠森林的烈火,是…… “赛门·裴德里安!” 她烦躁地撩了把醉鬼的湿发,这位前魔王的脾气一点也不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原本打算让赛门把晚餐吐出来的拳头突然转了个方向,变成敲了敲赛门的额头。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现在,马上,立刻让教廷把你带回神心国。” 她将赛门的一条手臂揽在肩上,另一只手捏着鼻子,对赛门身上隐约的果酒味道嫌弃至极。 离谱啊,克丽丝塔尔心想,这家伙简直比那个狗魔王还难对付,一点果酒也会醉—— 难道是假醉? “呃,我记得我身上有附魔物,可以保持清醒……” 克丽丝塔尔在口袋里胡乱摸索着,找了半天,才将随意掏来的项链戴在赛门脖上。这是附魔物品“理智之锚”的母体,可以让佩戴者维持绝对的清醒。 其实它还有一件能与母体产生共振的子体,虽然克丽丝塔尔很不舍得把母体送给赛门,但是那件子体的形状…… 整就一个情趣用品。 “我早该把那东西给你戴上。” 克丽丝塔尔捂住嘴巴,说不清话,每个字都咬得含含糊糊的,她用力将赛门的头掰向另一边。 “不要来烦我。”她说,却被魔王大人扣住手腕。 克丽丝塔尔反手唤出冰刺,将赛门的手心和自己的手腕同时捅了个对穿。鲜血与疼痛同时绽放,赛门却不松手,只是微笑着扣紧她的手腕,再用力一攥—— 腕骨碎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 疯狗啊?!! “这么冲动,‘它’没有起作用吗?” 赛门亲昵地将克丽丝塔尔微汗的手腕贴近脸颊,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伸指抵在她的唇上。 细长的指尖挤入勇者苍白紧闭的唇,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技巧,轻轻打开了湿润的齿面,最后压在舌头上。 一点坚硬的东西抵在赛门的指腹。它是温暖而湿润的,连带着那根总是规划着伤人的软物也柔软了起来,一点都不像克丽丝塔尔平时的模样。 她平时是什么样? 赛门沉思了一下,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很快就放弃,先为克丽丝塔尔止血,并且治疗断裂的腕骨。 然后,他将殷红如血的嘴唇,贴在女人纤细却格外有力的手腕边。 “克丽丝……” 又是这样黏腻而阴暗的呼唤。 克丽丝塔尔没有力气去和发了疯的赛门“玩闹”。 好消息是这位半疯的魔王已经对教廷构不成任何威胁;但这也意味着神圣教廷绝对会将她放弃。 坏消息是教廷不可能再派遣增兵解救这位被俘的勇者。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舌头,一边思索应对方法,一边抵了抵口腔上颚。 那个附魔道具的子体是一小块圆形薄金属,一根不长的银色金属小棍。 一个镌刻了神性之名的附魔物品,一颗舌钉。 她忍住将舌头咬断的冲动。 它像一个见证了暧昧午夜的记录官,像一个冰冷的注视,像肢体交缠间所剩不多的一点清醒。 理智之锚的作用是维系佩戴者的清醒,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于是她上不去、下不来,在每次释放欲望的最顶峰,她总是保持着足以旁观这场欲望战争的绝对清醒。 再来几次真的要疯了。 克丽丝塔尔崩溃地想。 *补个解释:裴德里安没有要娶爱丽丝,他暗恋前勇者(最速战败的魔王)克丽丝塔尔,是被国王造谣了。克丽丝塔尔当时故意战败,隐居小镇,爱丽丝作为前勇者的养女,知名度很高,她知道养女被造谣后决定先砍了国王,再把裴德里安砍了。 怪物观察日记 ji zai8 .c om 这一篇也是早期作品,女主是死灵术士→“恐惧”,剧情后期是逼格最高的伪神。男主是伪神皇帝,但是本人太菜了被我踢了,可以理解为男主单方面暗恋女主,女主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副cp是姐弟骨。 标题的《怪物观察日记》,其实观察的是女主。 (一) 《神战灾变》 美狄丝,这片贫穷与富饶并存的广阔大地,正饱受神灵陨落、魔力渗透所带来的污染。 那场由神灵操控、推动掀起的神战被称作美狄丝之灾。神战持续了将近百年,祂们在人类难以企及的天空和汪洋掀起狂潮与惊涛,教唆祂们的信徒彼此厮杀,战争不断、死亡不止。 鲜血流入万河之河,卷刃的刀兵聚成铁林,这是一场神灵之间因争夺权柄而引起的苦难灾变。 这片大地曾被污染,在此发生的一切争端,我们都不能当做视而不见:神战、神陨、沉寂的众生、利益的争执、再起的刀兵。 因斗争而流下的鲜血流入俄刻阿诺斯,富饶的源头在如今被称为血红之河。 人类再一次将他们的故乡、丰饶的沃土毁于一旦。 神战终结,没有赢家。 战败神灵的尸体被埋入美狄丝,以血肉、以概念、以深入埋藏的魔力源。 在各国签订协议恢复生息的同时,更大的后遗问题正逐渐露出弊端:残存的庞大魔力渗出美狄丝的土壤,开始影响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类。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i ri w en .co m 来自陨落神明的奇诡污染渗入部分人的精神,疯狂已成为常态,很少有人能够在这种污染与失控中活下来。 祂们已经成为了某种邪性力量的象征。 灵感越高的人越容易看见那些藏匿于天空、海洋、地底的奇诡生物,这种诡异生灵巨硕扭曲、不可直视。 祂们无所不知,从过去到未来,祂们时刻注视着地上行走的人类。 从被柏油覆盖的地底,从碧蓝澄净的天空,从深邃幽邈的汪洋。 人类从祂们的手中索获知识与力量,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与理智。 幸运儿从来只是少数。在那些污染最泛滥、范围最广阔的地域,未知的死亡与癔症一直是人们头上萦绕不去的阴影。 活下来的人获得了力量。 一种可怖的、能够将疯狂与混乱放大的诡异力量。它们源于神灵的权柄,源于人类对强大力量的渴求。 最开始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微小魔力,但随着对力量的运用以及提升,他们其中的一部分可以成为与曾经的神之侍者并驾齐驱的“天灾”。 “祂的神名被远颂,祂被人类所恐惧。 所以祂是天灾。” 祂们成为了足以搅乱一方大地的君王,祂们延伸双手,操控一个国家、一片大陆、一段历史的舆论与走向。祂们从神灵手中分走权柄,掠夺神的逆鳞,从致命污染中索取强大,然后或残暴、或温和地将权柄掌握于手心。 祂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足以毁灭半个美狄丝的人形天灾。 恐惧,疾病,畸诡,厄孽,风暴,机械,幻象,永夜,永昼。 祂们互相合作,又互相掣肘,如同曾经虚伪结盟的神灵。 祂们有的还对人类怀有爱怜,或建立中立组织本着救助平民的原则,为灾区提供再建设与支援保障。 或加入以疯狂着称的武装力量行使正义,或封锁魔力稳定规则。 祂们有的已成为权力的暴君,或制造魔兽工厂孵化异形用以征服开拓。 或散播瘟疫灾泛大陆,或成为神孽本身。 “祂们将再次掀起美狄丝大灾变。” 疯狂与混乱如影随形。 “她——埃洛伊丝·弗洛尔,死灵的引路人,魔鬼的复活者,天堂的流放者。 她将成为搅乱大地的伟人,成为散播恐慌的君王,其伟业连系苍穹之端。她高举权杖,将恐惧与荒诞蔓延为天海,击坠天空之龙。” 盘踞于远空的天之巨龙就此陨落,碾灭城镇与平原。于是天空的侍者于她身前击坠,化作燃烧的流星,毁灭这片孕育纷争与灾厄的大地。 (二) 《死灵术士》 新王—— 两位君王的血,一位搅乱大地的新王。 我将在今夜实现我的诺言,我将扶持你成为第二位君王。篝火将燃,长夜终尽,战鼓与号角呼唤死去的英灵,亡者自远山之下苏醒,挥起刀兵与铳火,屠戮集结于此的集团军。 ——这是死灵的术式。 我们与作为死者归宿的冥界建立联系,唤回英灵殿中的亲人,唤回冥河边的友人,唤回还未往生的爱人,唤醒每一个自认不曾真正死去的死灵术士。 他们会成为你的剑刃,成为你的枪兵,成为你的死灵大军。他们不会死去,没有痛觉,他们只会听从指令——因为他们早已死去。 有时候,我们也能唤醒死去的感情:愤怒,痛恨,好奇,甚至还有死灰复燃的爱情。 人类是很奇妙的生物,它们有时候能展现出比死灵术式、比死灵大军更可观的力量;但它们还不能与天灾相提并论,如果可以,那你就不会在公国覆灭时只是看着了。 ……我想,也许我该唤醒你的感情,那些被离别与死亡冰封起来的感情。 为你集结一支死灵大军明显不太划算,你又不能给我什么,你只是一个落魄逃难的皇子,如果不是你之前跪下来求我,我才不愿意理你呢。 “释放你内心真正的情感,愤怒也好,悔恨也罢,它们都是你内心的一部分。 看着我。 看着我。 看着我。 你想起来了吗? 它会成为你无往不利的征服之刃,成为你坚不可摧的盾斧,成为你重回王座的台阶。 你见证过毁灭,见证过杀戮,见证过辉煌,而我,将会引导你重新想起那些感觉。” ——我想起来了。 …… “我好像,”死灵术士后知后觉,“放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 “怪物。” (三) 《真正的君主》 我将怪物从记忆中释放,没错,他——或者该说,祂是一个怪物。 他是一个覆灭公国的血脉末端,那片大地没有留下哪怕一点的馈赠,也就是说,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支援与推力。 怎样才能让一个举世皆敌的落魄者重拾荣光? 怎样才能扶持一位真正的强大君王? 怎样才能搅乱一方混乱与战争并存的大地? 这是我的老师给我的议题。 一个非常荒诞,却也绝无仅有的议题。 她告诉我,死灵术士的术式不仅局限于“死灵”这个范畴,将死灵唤醒并驱使它们为达成目标而效力,是死灵术士的本职;但唤醒情绪、感情、温度、气味等“非真正意义死亡”的物质……或者概念。 这种另类的死灵术式,是我们尝试研究并解析的新型议题方向。 他曾经是一位君王,但那个他已经死去了,我的占星师朋友这么说。 我说,这时候就该用死灵术式。 很显然,他对我的建议不屑一顾——“没有用的。这是命运的规划与定向,我早已知道最后的结局,他生命的最后只会落魄而死。” 我决定了,我要把他当成我的实验目标! 我会扶持他成为君王,无论用什么办法、什么手段与技巧,我都会完成我出师后第一次独立操盘与个体运作的实验。 ——然后再去狠狠地打那家伙的脸。 不要让我失望! 不稳定变量第一条:先试试唤醒他的感情吧。 实验结论:祂是一个怪物。 我无法详细描述实验结果,但我觉得,哪怕只是我主观臆测……祂会是一位,前所未有的……如雷霆与烈火般卷掠大地、将其燃烧殆尽的君王。 实验成功了。 作为后续观察,与作为唤醒人对唤醒素体应有的责任心与查验义务,我会在他身边继续观察。 ——直到他成为真正的君主。 (四) 《不死君王》 “你扶持我成为西大陆的掌权者,你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借战争的便利为你提供足以维持续航研究的实验标本,不死亡灵的驱使者,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我能收获什么,从未有人提出的议题、一纸前所未有的术式论文、令所有人恐惧的死灵魔法师?拜托,在你看来,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对着女人小声说道,“……难道不是吗。” 女人鄙视地瞥了他一眼,“那当然是——足以让我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死灵术士!” “他们太肤浅了,复活感情?复活死者?我们的能力难道就只能局限于此了吗?” “睁开眼睛好好看着吧,我复活了一位怎样的存在,一位英灵,一条最后的血脉;一个复苏的怪物,一位即将搅乱这片纷争大地的不死君王。” “一位战争之神。” (五) 《暴君之死》 畸诡不会走的,就算那个该死的死灵术士打上来了,她也不会走的。 她只会孤独地、安静地待在御座上,像一尊美丽的雕塑,像一个披着华丽天鹅绒的人偶。 “真是糟糕的一生。”她看着汹涌而来的火焰,失魂落魄地说,“可我喜欢那枝玫瑰。” 厄孽为她披上披风。 她的弟弟抱着她走向门外,汹涌连绵的战火已经烧至城门,那孩子的语气却依旧平静而温柔。 “你永远都是。” 罪恶的源头是她,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死的却是只是陪着她胡闹的厄孽。她的怪物孩子们被钉穿心脏,被四分五裂,被燃烧殆尽,被大地吞吃入腹。 畸诡,最后的畸诡。 她将手伸入大地贪得无厌的嘴中,被大地吞噬。 就在她的下半身要被完全吞噬的时候,地面渗出了鲜血,破开的地皮下是鲜红蠕动的肌肉纤维。 她把这片大地同化成了畸诡之物,幻想复苏的邪神变成了几乎没有理智的怪物,被那位死灵术士处决。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错,错的都是我。去转生的时候不要想乱七八糟的……”她嘟囔着,“当姐姐真的好累啊,我不想当姐姐了,下次让你当哥哥吧。” “送给你。”她将玫瑰插进厄孽冰凉的领口,他已经没有了胸膛的起伏。 她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今天没有晚安曲,晚安,睡个好梦吧。” 见神(一) 郁疏萤从城里回村时,正值荷月。 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南方小城,气候温暖湿润,有着无尽的夏天,城寨背靠幽绿的群山,山脚种着炊烟,浑然不见黯淡蒙尘。 她拖着行李箱走在泥泞的小道上,满眼俱是油汪汪的碧绿,七年前走得太匆忙,断舍离也像是落荒而逃。在那之后许多年,他们都不愿提到这个伤心地,只留它在记忆深处落灰生锈。 那是一段很漫长的往事,随着时间的过渡,渐渐的,它已经不再那么鲜明了。 路上很安静,日光将榕树叶滤得更绿,温室效应让这个夏天热得惊人。 人口流失让这里慢得像一幅画,树是静态,花是静态,流水也是静态,溪水粼粼耀耀,仿佛贴嵌着不规则排布的细闪。 她吹着泡泡,将行李箱费力地抱在怀里,碾着搭桥的鹅卵石,一步步走过去。 鹅卵石好烫,想煎荷包蛋。她想。 远处鳞次栉比的房顶之上,一束炊烟慢慢飘在空中。 过路的人认出她,“囡囡,回来咯?” “回来看一看。” 疏萤捋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低着头干巴巴地说。 不知为什么,她小时候总觉得不能和这座村子相融,久而久之就不再试图融入,一是因为没有同龄的朋友,二是因为他们这一家算是外人。 长大了依旧觉得如此,再多的客套话,她就不会说了。 七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高三压力太大,骤然放松后反而没了主心骨,疏萤镇日躺在家里发霉,被忍无可忍的母亲赶出来见识山城风光,写一篇旅游日记上交,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她只想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等待,开学了就离开这里。 “哎呀,那好啊。” 搭话的是个挎着菜篮的年轻妇女,眉目被阳光照得模糊,只能看清一个圆钝的轮廓。 女人向她走近了些,摆脱了太过猛烈的光线,疏萤终于能够看清她的眉眼,玉般的银盘,看着很和蔼,眼角有鱼尾纹,再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的家庭妇女。 唯独眉心那颗红痣血涔涔,逼得疏萤下意识闭上双眼,等她再睁开眼时,那种异样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来看看也好,你看你们,多久没回来了?” 女人说。 疏萤仍然想不起她的名字,连她是不是村里人都没有印象,她却很熟稔的模样,挽着疏萤就往村子里走。 “你回来得倒是巧,我们这里不是穷么,义务教育都没跟上,去年村里来了个上山支教的大学生,给我们做老师呢。今天是汇演,村里没有小伙儿,村长就请他做一回灶神老爷,可热闹了。” 桃花村确实是穷,穷到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地步。 一株光秃秃的桃花树,一口干涸的古井,一座唐代诗人的坟墓,这就算桃花村仅有的好东西了。 老人留守,年轻人外出打拼,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从郁家搬来第二年开始,村里连最后一个年轻人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文化教育缺乏是理所当然的事。 村子里大部分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平时有什么需要,都往郁家找文化人,就连上小学的疏萤,也给他们写过几封信。 现在富裕起来了,普及一下文化知识也正常。 她没觉得哪里不对,反倒被阿姨热情地抢过手里的行李箱,只能嚼着口香糖乖乖跟在人家身后——早就想吐出来,一直不方便。 嚼了太久,口香糖已经不甜了,还有点黏喉咙。 “哦……哦。”疏萤唔了几声,重复道:“灶神老爷?” 桃花村信灶神,还不是那位传统意义上的灶神星君,村民没有文化,倒是把灶神老爷的名号记得响亮。 疏萤小时候跟着母亲学历史,也听她讲过灶神的传说,《周礼》说: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礼应朝拜。灶君熬百草,只愿炼仙丹。二郎先谢过,为民除疾苦。” 后几年,她又读《酉阳杂俎》,上面记载:“灶神名隗,状如美女。” 那么,这位灶神老爷,应该是个顶好看的人。 她那时候憧憬许久,觉得灶神应该长着隔壁家漂亮哥哥的脸,而这个美妙而略带羞涩的幻想止步于某年夏天,父亲带她去集市里看灶神的画像—— 灶王龛设在灶房东面,中间供着一个天庭饱满的黑脸老者。 父亲说,这就是灶君公。 疏萤傻愣愣的,看起来快哭了,唉……啊?灶神老爷不是美女吗? 父亲说,也有这种啦,但是…… 疏萤没听清后半段。 这件事从此给年幼的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等离开村庄来到大都市求学之后,疏萤才知道该怎样形容当时的心情:网恋奔现,初恋破碎。 无疾而终的初恋在一个蝉声聒噪的夏天宣布走向了终结,她十二岁前所有高兴和不高兴的事,全都与夏天有关。 对她来说,春、秋和冬,是只在识字图画书里存在的,类似热与冷的概念。 毕竟,这里是一座只有夏天的村庄。 “灶神老爷知道你要回来,很开心呢。” 女人紧紧挽着她,像是要把她掐在丰腴馥郁的怀抱里,她似乎在身上喷了香水……有种很奇怪的甜香。 疏萤皱紧眉头却挣脱不出来,几乎是被女人裹挟着往前走,腕骨都在隐隐作痛,这股疼痛迫使她不得不出声提醒,“捏得太紧了,这位阿姨,能松开我吗?” 不太对劲,疏萤心想。她想回家了,最好,不,是绝对现在就…… 女人扭过脸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险些就要贴在她下颌前,一个从下至上的角度,像是带着仰视意味的审讯。 观音痣血淋淋地咬在皮肉里,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眼睛深处没有光彩,冷冰冰,如同一对深不见底的古井。城里人总是拿井底之蛙来形容他们,在这一刻,她真的变成了在井底注视井外人的青蛙。 “对不起。”女人连声道歉,然后松开手,满怀歉意地望向愣神的疏萤,“哎呦你看我,太激动了。别生气别生气,姨给你赔不是。” 井消失了。 热辣的日光瓢泼地洒在地上,前路近乎雪白,一瞬间的停顿后,蝉叫得更欢。 疏萤看不见蝉,只觉得它们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然而这种可怖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她停了下来,重新嚼起薄荷味的口香糖。 嚼了几口,没有任何甜味。 想吐出来,但又不方便,还有点黏喉咙。 “灶神老爷?” 疏萤眨了眨眼,有点感兴趣,“那个汇演,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呀,好戏差不多要开场了。” 女人热情地邀请她,她脸盘圆润,微笑起来时更显眉眼慈祥,“把东西放了,我们一起去灶神庙。囡囡吃饭没呀?要不去姨家里吃点?” 疏萤摇了摇头,两鬓稍长的头发随着摇头的幅度晃来晃去,“不用啦,我吃过了。” “我先去看看琤琮,”疏萤握住行李箱的拉杆,轻声说,“告诉他们我回来啦。” 这会是个无尽的夏天,她想。 一个持续七年的,漫长而热烈的夏天。 一个狗血的误会 韩王之女凌素在嫁人后的某一天夜里,接了神秘男子进府。她难得盛装丽容,亲自引他到了东厢,命令下人悉心照料,两人举止颇为亲密。 少将军燕冲下值回府一看,顿时吃醋吃大发了,试探敲打都试过了,但凌素遮遮掩掩,就是不告诉他这个男人是谁,就让他猜。 燕冲僵着脸,面上不显,心里却一时含恨,单方面把这男人认定是情敌小三,专门撬他墙角。 可逼问是不敢的,和离是万万不能的。 他不能失去凌素。 凌素在家中很有话语权。 燕府只有燕冲一人,她出嫁后执掌燕府中馈,样样井井有条,秩序井然。还在家中待嫁时,凌素就已经帮着母亲打理家财,有自己的商铺进项,总之她养男人的钱不用他出,他没由头去当面质问。 况且府里下人都能证实他们确实清清白白,隔着一架屏风,做什么都点到即止。 燕冲从未受过这样的折磨。哪怕是年少忽遇父母双亡的时候,他都能忍着莫大的痛楚继续北上杀敌,将来犯的逆臣斩杀于雁门之北。 他从没有这样的、这样的—— 深刻的茫然。 他要端着贤惠大气的贤夫架子,不能轻易将他赶出去,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庄容俊秀又和善体贴,是年轻娘子喜欢的解语草,看着就出身不凡。 不知何时候起,京里开始流传这人许多年前就痴恋凌素的闺阁情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煎熬得燕冲恨不得吐血。 每日上下值都阴着一张冷峻的脸,出神时频频压刀,给他的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哥吓得心惊肉跳。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难以与凌素相配,凌素嫁给他是下嫁,他不好太过亲近凌素。 只是现在也不敢再装冰山了,背地里怎么骚怎么来。 要说这两人有过界之举,那也不然。 其实就是接少年相识的表哥过来养病,凌素对他和颜悦色,也是因为有一份青梅竹马之情。她年少时尤为顽皮,被头疼的母亲打发送去小住扬州外祖家,指望能熏陶几分书香味,结果却被她带坏族学里只读圣贤书的小辈。 两人情谊不算特别的多,但她还是会做足应有的情面。 好巧不巧,这人外表年轻俊秀,内里也很有些书画才气,在家里待着总有人递请帖,被烦得狠了,这才千里迢迢沿水路上京。 迟迟不相看人家也确实因为暗恋她,不解释是因为他出身颇高,祖训冰清玉洁,家中长辈官拜太傅、尚书之流。 当初说好静心调养,不能被打扰,索性不解释。 凌素是家里管账的一把好手,性子直白,压根听不懂燕冲含糊的敲打,听懂了也要装糊涂。 同吃同住三年,她早知道燕冲是什么样的人。 她的丈夫燕冲是能够上达天听的天子耳目,又有一张冰山脸,看起来就是喜欢告密的锦衣卫。她还以为燕冲是在试探她家是否有不臣之心,那当然—— 不清楚! 一来二去就彻底误会了。 你说这人是小三是绿茶吧,燕冲问什么他也如实答了。现在确实没有暧昧,但好死不死,他和凌素年少时偏有抵足而卧之情。 当年两家相看过,到底没定下来,不知是八字不合还是郎有情妾无意。总之从扬州回来不久后,凌素就在皇帝的撮合下和燕冲定亲。 燕冲气得肝疼,觉得他俩就是有过一段藕断丝连的情谊! 我是那个棒打鸳鸯还不自知的大棒,你和她情同鱼水,而我不过是她汲水而饮的一颗露水姻缘…… 天煞孤星和聋子道士 晏鸣鞘小时候和家人失散,被大仙拐回去做童子,跟着大仙学了一点皮毛,不多,够用就行。 她在深山老林里茹毛饮血,慢慢地长到十岁,就在黄大仙准备把她炼了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聋子道士受邀前来,将大仙收了。 晏鸣鞘藏在淫祠里,她被大仙养久了,甚至不像个人,想趁机逃跑,反倒被道士提溜回来。 道士看了看她,眼睛里尽是令人讨厌的光彩,他把她带在身边,一边封印阴邪,一边笨拙地抚养她。 后来她大约懂了,那种感情,叫做“怜悯”。 她那时候被黄大仙教坏了,没什么善恶观念,不喜欢他,但又在生活上依赖他。镇日想反杀道士,只是都没能得逞,每次失手,都会被道士罚抄经书。 这道士长得漂亮,看着二十五六的年纪,很是受人尊重,道上的人尊称他一声“晏先生”。 她听别人说,晏乘秋的祖上在满清就是威名赫赫的除魔人,传到这一代,嫡系只剩一个晏乘秋。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回族地,只是一个人孤独地飘零在偏远的乡村城镇。 后来晏乘秋死了,他将自己多年化邪的福缘和晏鸣鞘的死运互换,瞒天过海。晏鸣鞘命格奇凶,生来就有一劫,注定活不过十五岁,黄大仙是她的劫,但不是唯一的。 没有了大仙,她还是会死。 可是她活到十六岁也没死,因为有人替她死了。 道士死的时候,晏鸣鞘就在边上冷冷地看着。 他这辈子一直行善积德,从没过做错事,却在死前告诉晏鸣鞘,他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晏鸣鞘这个坏种特别爱看他这种白璧无瑕的大善人做错事,很高兴地凑过去要听——结果晏乘秋还没撑到说完就咽气了。 晏鸣鞘:? 她不是正常人,没有常人“入土为安”、“人生如灯灭”的思想,听完这个欲言又止的秘密后只是十分难受,恨不得把他从阎王殿里里揪出来听完。 于是,为了复活这该死的晏道士,得到他“做了错事”的秘密,她此后奔波在各个灵异频发的地区,将十九个乡土邪神的气运连结在了自己的身上。 最后一个,是她在道士死后求来掠阵的邪神。 这贱人第一次见面就将一百人的霉运缠在她的八字里,导致晏鸣鞘后来数次行走在生死一线。 迟早弄死它。晏鸣鞘心想。 这个邪神很“喜欢”她,将她当做“河神的新娘”,结果却在最后将要带走晏鸣鞘的时候被她反杀,做了晏道士复活的载体。 她口中的“复活”也不算真正的复活,一开始他是僵硬的木头人,只有一点本能——本能地保护她。 晏鸣鞘试了好多次,以为这就是全部了,想来秘密也得不到了,有点丧气,便不再管他,只把他当成行尸那样使用,他就自己慢吞吞地恢复神智。 最后一个被杀的邪神变成了晏乘秋的载体。 晏道士前世是这个邪神所依附的正神,后来投胎做了人,便和前世打起擂台。道士死后她也在道上混口饭吃,这年头行情不好,总要见血,她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有时候遇到不讲理的人也会痛下杀手。 她杀的人有的是邪神座下寄身的童子,但很奇怪,她好奇过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被那些失去童子的邪神报过仇怨。 可能是害怕她身上的邪神? 晏鸣鞘琢磨了一下,很快便抛在了脑后。 它们寻过来报仇,一看见她背后的道士,顿时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聋子道士端正规矩地坐着,抬起青白渗人的脸,两颗乌黑的瞳仁嵌在同色的眼白里,朝着他们露出一个温吞的笑容。 贵女和废太子 季嘉容曾经风光无限,仗着嫡出的身份,被父皇母后溺爱出这么个娇纵恶毒的破性格。 后来他在宫宴上犯了大禁,被皇帝一怒之下贬作庶人,囚禁在长安偏僻的宫室里。 母后也不再为他求情。 他愚蠢至极,脑子里仿佛塞了棉花,只有一张脸蛋称得上美艳无双,谈及权术计谋就直犯晕,想必未来也只能做吃喝享乐无一不精的亡国昏君。起兵谋反是受了妹妹挑拨,就算现在变成庶人了,还是对妹妹念念不忘。 他做过很多恶事,却一直对嘉善很好。 可季嘉善是事业心,她有正事要做,很快收了他在东宫的班底,做她的太女去了。 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后给他指婚,他把画卷上适龄的贵女们都恶毒地挑剔了一遍。 后来这话不知怎地,竟然传出宫去了,导致那些心气极高的贵女们一个个怀恨在心。 季嘉善为了防止废太子日后东山再起,便请来她的军师悬明变相废掉他。悬明正是当初被他点评的贵女之一,师承太傅,家里养了大大小小十几只狗。 有像狗的人,也有狗。 公主找上门来时,她正缺一件称心的玩具,很愉快地答应了。 废太子从小娇生惯养,就算被废了也没人动他一根手指头,直到人生第一次被扇巴掌。 悬明笑得眉眼弯弯,将他藏在宫外,为了磨去他的锐气和尊严,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季嘉容刚开始还敢嘴硬,后来可能是药吃多了,脑子钝钝的,理性在火炉里融化,想不太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只是提到太女的名字还是会有一点下意识的,本能的反应。 季嘉善来别业看过一次,很是满意。 “你想怎么玩他都无所谓。”她对着悬明说。 她冷漠得简直不像和他一母同胞的兄妹,偏过头看向他,“只要在我登基前,不要玩死就行。” 悬明说是,“知道啦。” 作为性奴来说已经是满分,季嘉容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是太子了,尽管他曾经离那个通天的位置只剩一步之遥,仿佛他天生就是这样下贱的货色。 某天,悬明带他去城楼上看皇太女大胜凯旋。 他太久没有见过这样多的生人,欢呼声如海潮般翻卷直上,几乎要掀翻城楼。他躲闪不得,只好紧紧地靠在她身侧,攥紧她的手,垂头低眉,瑟瑟发抖,惊惧得不敢抬头。 夜里,他伏在悬明身上,眼泪湿漉漉地滴在她的脸上,像一颗颗淅沥沥的火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觉得悲伤。 悬明冷眼旁观,慢慢地剥着凤尾橘,露出一个笑。她跟他讲那位太女的壮阔事迹,说半年前南晋来犯,太女立了军令状,去边陲督军。 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歪着头,温驯地衔走她剥好的橘瓣。她掐住他瘦削的脸,慢慢地抬起来,不让他逃避,一双澄亮如寒泉浸过的瞳仁,就这样直直地,冷漠地看向他。 她轻声说,那支箭差点就要射进嘉善的胸膛,可能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在试探他。 可是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伸手从案上的铜盘里捧起一把圆滚滚的橘子,放在她的膝上,仿佛落进裙幅撑开的口袋里。 凤尾橘滚下来,压住了她的裙裾。 季嘉容见她半天没有动作,推了推她的膝头,无声地催促。悬明收回视线,噗嗤一声,肩膀颤抖起来,微微地笑了。 我渣了人皇?真的假的? 时值天下大定,春汛在即,韩停棹和朋友们是仙门弟子,被各自的师尊派下来协助人皇治理国家。 结果他们刚到人间没多久,人皇于暴室自戕。 人皇一死,天下大乱,衔接仙界和人间的天梯被迷雾封锁,两界联系断裂。 人间灵气稀薄,他们联系不上仙界,灵气只出不进,一时间“仙门弟子”变成了珍贵的龙肉凤髓,所有凡人都想吃掉他们获得长生。 韩停棹高三时意外穿越,拥有无限回档的金手指,现在已经是第十八个年头了。 她是被师尊捡来的孤女,又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但是能力超群,为了带着朋友们回到仙界,韩停棹一直在回档,选择最正确的答案。 无限的蝴蝶效应,无数正确与错误的抉择,几乎要挤碎她的大脑,一直一直一直重复着…… 不断地对比,不断地汲取经验,不断地寻觅。 朋友里有好几个天性桀骜不训的人,有人就是喜欢作死,拉不住的。为了不让他们死去,她说“只有听从我的命令,才能让我们都活下来”。 一开始还好,跟着韩停棹不会出错。可是随着暴动被逐渐镇压,所有人都被影响得有点不对劲了…… 后面回家了也没恢复好,一个个都有严重的精神衰弱,看不见韩停棹就要焦虑。 等到他们活着逃回仙界,已经过了半年。 师长亲朋们围上来,发现他们全部脸色差劲得要命,完全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快乐。 每一个人都患上了严重的后遗症,惭愧,羞耻,畏惧,且对韩停棹言听计从。 韩停棹因为无限回档,已经有点疯了。你无法想象一个回档数亿次的人到底存有怎样的理智,哪怕她下一秒就要毁灭世界,也在情理之中。 这厢,韩停棹被师尊关进洞府修养,发现根本治不好,必要时决定抽掉她的记忆。 于是韩停棹只是疲惫地睡了一觉,醒来就很狗血地失忆了,记忆还留在离开仙界的那一天,睁眼却已经完成了任务回了家。 到底治标不治本,她的身体本能还在,下意识想要掌控他人,后来觉得这样不好,太独裁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嘞? 一直爱逗她的师兄骗她说,她之前被怨魔影响,在下界玩弄别人感情,做坏女人,半年泡了十八个情夫,控制他们喜怒哀乐,还能做到滴水不漏。 韩停棹不屑一顾,“哈哈,搞笑。” 她把造她谣的师兄揍了一顿。 越想越不对劲,难道她下去一趟真的变坏了?真的脚踏十八条船了?现在师尊封了护山大阵,不让她离开他们这一脉的山峰,她也无处求证。 查阅通天镜,发现人皇也换了一个,不是那个老男人了,那老男人之前还送她一颗糖来着。 黑头发的少年人皇披着玄缎鹤氅,金珠压着玉玦,从莲花金饰上蜿蜒垂落,累累堆积在如云发间。 这里想必是他的御座,黄金作案,白玉作壁,呈现尘世间最工细的奢丽。帐幄一层层放下来,帘帷翻响,牵动檀木门框下的玳瑁珠帘到处乱跳。 在这满目黯淡之中,仿佛帘帷响动的音声也被剥去——直到从门的夹隙间刺进一道惨烈的吼叫。 她吓了一跳。 通天镜记录的最后一幕,是他偏过头,望向妆台前的铜镜。目窠深深凹陷,像是有人曾经剜出过那对瞳子,才能留下这样深刻的痕迹。 我认识他吗? 她忽然感觉一种……深切的控制欲。 渴望将他收进手心,掌如樊笼,收紧每一寸可以活动的关节,直至碾碎柔软的肉和坚硬的骨头。 …… 完蛋啊这人不会真是我情夫吧?! 还是想对他做不可描述之事的那种。 一向认真对待人际关系的韩停棹脸绿了。 这人的目光,冷而凌厉地冲散细密烟尘,韩停棹猛然倒扣通天镜,将未尽的一切都覆在厚厚的绒缎之上。她顾不上什么,抓过通天镜,谨审地抱在怀中,急匆匆就要往正殿赶去。 唤出灵剑,低头一看,脸色又慢慢从绿转灰。 它怎么变得这么残缺不堪了?!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幸好不是本命灵剑,不然我要哭死。 “韩师妹!” 没等她走出门,造谣师兄冲进怜芳殿,脸色发绿,比她更绿,活像后山那亩绿油油的菜叶子。她心寒地抱紧她的剑,说话也格外有气无力,“咋……” 师兄抓耳挠腮,“你情夫来了!” “……”她悲伤地说,“原来是真有啊?我还以为你这贱人骗我呢。去内库拿点灵石打发了吧。” “不,不是——” “惊动师尊了?我去看看。” 正好问问下界人皇的事。 他抚着狂跳的心口,终于喘稳了气,恨恨地剜她一眼,“十宗来了八个!上妙神峰来讨说法!” “还有隔壁琴泉峰的——” ? 韩停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他,神情大为震撼。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我?” “我吗?” “不然是我?” “……” 一滴冷汗,从韩停棹额上渗了出来。 我那半年到底做了什么啊?! *** 新人皇是病娇正宫,其他人是小三(。。) 神界降临1 之前的第四天灾x西幻魔法x东玄修真,但狗血皇文,剧情弱智得我想笑,但是妹萌。 - 星际时代,体感完美复刻现实的全息游戏已经普及到千家万户。 星网最热的一部作品是《神界降临1》。 赫斐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富二代,哥哥是神界降临的第一批内测玩家,有天托人给赫斐搞来了第二批内测邀请账号,并且威逼利诱让赫斐进入神界降临。 第一批内测玩家在引导精灵的帮助下,混得好的已经是半神了,而他的哥哥,在内测半年内就获得了引导精灵赐予的神格,成为了光明神。 为了搞懂他这不着调的哥哥在想什么,赫斐登入游戏。 在新手村还没待够几天,赫斐便被光明神殿的神使选走,成为了光明神殿的圣子。 赫斐和光明神现实关系不太好,想离开也没有办法,除非他主动叛变到敌对阵营。 就这样在游戏里几个月,赫斐进步飞速,一举成为光明教会最强大的圣子。 但他实在忍受不了他哥逗猫般的戏弄,在外出为民众祈福的一天,毅然决然地打晕NPC守卫逃跑了。 游戏里的npc都是在异世界真实存在的活人,游戏不允许玩家伤害/杀死NPC,除非是红名。玩家们很聪明地钻了空子,可以间接通过NPC杀死NPC。 在赫斐逃亡的路上,光明神殿对玩家和NPC下达了针对他的通缉,对光明神没有任何敬畏之心的赫斐,毫不犹豫地选择召唤深渊造物。 ——结果召唤出了深渊的魅魔。 黑暗神的公开资料在玩家论坛里缺失的,非常模糊。 因此在游戏背景中,黑暗王庭是唯一全员都属于NPC阵营的势力。 魅魔是黑暗母神自分娩的结晶,和她的疯皇帝哥哥一样,是在游戏内测开始之前就存在的黑暗选帝侯——这是两份未被消除的废案。 他们是传说中的黑暗圣子和黑暗圣女。 在王庭的圣子因未知原因发疯后,圣女被祭司们关了起来,作为圣子未来的神降容器洗脑。 赫斐当时召唤的正是深渊里强大的魔鬼,系统识别到深渊里最强大的魔鬼正是圣子,圣子神格=圣子的钤印者=神降容器=魅魔,所以就抓了她上来。 因为被洗去了记忆,她现在是白纸一张的状态,赫斐不得不带着她一起逃亡。 他甚至想过仪式是不是错了——直到智者从她身上闻到了远古血脉的气息,推断她可能是深渊里那位魅魔之主的血裔,很有可能是直系血脉。 有没有可能,这孩子其实是神的血脉…… 他知道自己召唤了使魔,但生长在法治社会的赫斐不习惯使魔的主奴关系,于是单方面解除了这张使魔契约。 如果重新注入魔力开启契约,他就会得到使魔的真名。但是他没有,他不屑于这样做。 在神界降临里,深渊的恶魔自出生起就有类似名字一样的东西。而玩家的真名,就是他们现实世界里使用的名字。 世界法则拥有言灵般的伟力,其中有一条正是:被掌握真名的人,无法反抗对方。 ……基于前提,主人就是个万恶的奴隶主。 将她当女儿养的赫斐,不知道被人当奴隶主了,仍旧苦口婆心,妄图抑制魅魔的本性。 不准她去吸男人精气,喂给她很贵的代替饮品。 魅魔只喝饮品也能凑合着活,也没有被人发现不对,她过往身为选帝侯的记忆全被祭司们消除了。她知道自己有个亲人在世,赫斐是她的哥哥吧,又当主人又当哥的,真是…… 赫斐少爷没谈过恋爱就成了人父,他虽然冷冰冰的,但真把自己当人家亲爹,每个周期都会豪掷千金买当期最新的使魔外观。 哪怕是不适合黑暗种族穿戴的圣洁系外观,都会被赫斐直接扣了元素宝石,换着花样给她穿。 真是败家子! 有幸得见的路人目瞪口呆。 神界降临是个真实存在的异世界,随时可能毁灭,也会在毁灭后迎来重生。 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她的哥哥、魔族的疯皇帝伊斯梅尔降临世间,世界毁灭只在一息。他失去了一半神格,将它熔炼成灵魂核心放进她的体内,伊斯梅尔因此实力大打折扣。 他拖着残破的神躯,任由神血浸满北方的土地,一路跋涉,痛苦地寻找着他下落不明的妹妹。 可是直到他被玩家们打落到了深渊的最深处,他还是没能找到他的普蕾莎丝。 于是,在所有神明的见证之下,伊斯梅尔召唤出了逆转时间法则的超圣器,逆转了时间和空间——这个圣器又贵又鸡肋,能打出逆转的可能性不超过千亿分之一。 真是奇迹啊! 神躯即将崩逝的光明神赞叹道。 在两股力量的冲击之下,世界法则破碎了。 两种不同的世界元素对冲,迫使神界降临开了一道时空裂隙。普蕾莎丝当时恰好站在法器范围的中间,被扯进了修真世界。 ……然后就撞见了天下第一剑修。 普蕾莎丝的尾巴比较特殊,剑修心想这是哪来的妖女,修的什么邪门功法,大义凛然地挑开尾巴一看呢,尾巴缠缠绕绕,一溜烟攀到剑上面去了。 主要是他可能也想不到这是魅魔,被普蕾莎丝魅惑了,第二天剑修冰雪般的面容上有点破裂。 他着了妖女的道了,但确实也没有被吸精气的感觉,就是很普通的,也很不普通的。 她坐在地上,尾巴往剑修腰身一缠,纯情剑修没吃过这种路数,心如擂鼓,心想完了,我好像要栽了?! 然后再摸摸翅膀和小角,摸摸尖尖的耳朵,最后是从臀缝伸出来的尾根,摸完就很激烈地缠了他的手腕一下。普蕾莎丝现在道行还不太够,尾巴松开了,在半空里乱拧,有点像猫尾。 剑修没忍心把她劈了,看她就像看一只漂亮的可爱的小猫咪。 谁能对小猫咪下手啊? 于是就带着她下山,也不收她,只是陪着玩。 普蕾莎丝虽然是魅魔,但是也很纯情,赫斐什么都没教她,啥都不懂全靠本能。 身轻如燕,经常从后面抱着剑修的脖子,会用悬浮术(剑修:或许是符文的力量),很黏人,黏人黏到纯情剑修不好意思了,见他要赶人了,普蕾莎丝就凑到前面亲他一下。 然后他就不敢动了,真是好用。 她有时候也会变成小蝙蝠,然后砰一下变回人形鼓着脸和他贴很近,脸颊挨在一起。 她年纪还小,有点儿婴儿肥,剑修已经堪堪长成了,这样依偎在一起倒像两只小动物。普蕾莎丝就这样挨着,有点可怜巴巴地说:别看别人,看我啊。 剑修慢吞吞地想,哦,好像在撒娇。 他一声不吭,就低下头去喝茶,不是故意的,就是没想到怎么回复。 年前剑修平直到几近冷峭的眼倒映在浮着白沫的茶水上,隔着水镜,没什么表示,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她模糊的倒影。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赫斐就杀过来了,还想给她刻奴隶契约——重新刻印的,女儿叛逆简直气死老父亲了——让她强制回城。 赫斐披着黑漆漆的巫师长袍,手里把玩着权杖形状的法器,面如冰霜地望着他们,简直和这剑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普蕾莎丝被赫斐的真言控制,正准备说“是的,殿下”时,被剑修一把捂住嘴,揽住腰扯回来。 两个同样冰雪般的人物彼此对视,无声逼问:谁先撒手? *** 这一篇初设是普蕾莎丝被神格影响,杀了伊斯梅尔融合完整的神格,想要毁灭世界,赫斐用圣器逆转时间和空间。改完变成了伊斯梅尔剖还神格,普蕾莎丝最后成为黑暗神。 群星 非典型虫母,蓝星毁灭论,星际科技发展飞速,多种族混居在银河系外的宜居星。 喻降玄是末日后期声名远播的科学家,非常年轻的天才。她是基地科学院里最傲慢最冷酷的精英,这种性子的人其实不太适合存续人类火种。 但是他们没得挑,基地里比她善良的人没她聪明,比她职衔更高的人也没她聪明。 喻降玄是当时的最优选择。 世界走向毁灭,末日什么时候到来?也许一夜之间,所有生命与灵魂都将回归星尘。 在她保有记忆的最后一夜,还有人爬上基地最高的塔尖,拿着破烂的扬声器,面朝下方演讲——那人的声音并不激昂,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诸星已经死去,连星尘都漂浮于宇宙不知所向,我们眼见永远是过去的星辰。 我在书上读到过,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与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 喻降玄在房间里举着烟,懒洋洋地听着。 “人类会对星空怀有好奇,渴望探索星辰大海的尽头,因为我们是真正的星辰之子。 你的一切都是星尘,而你从来无知无觉。” 那女人—— 是谁啊? 她偏过头,试图端详那人的眉眼。 细密的雾气连成一片灰色的墙,宛如世界垂下了厚重的窗帘。 女人身影笔直,模糊不清的轮廓隐没在浓雾泛着金光的边缘里,连带着她因时常吸入雾霾而被浸染得格外沙哑的声音,也在闪闪发亮。 可惜,直到喻降玄被强制送入休眠舱的前一刻钟,她都没能想起女人的名字。 水汽弥漫,在玻璃层里凝结成冰冷的水壳,困意和寒冷一同侵袭而来。 “……忘掉上帝吧,星星都死去了,我们今天才能站在这里,我们本身就是无数个伟大的奇迹。” ……还在讲?在休眠舱里怎么会听到…… 喻降玄闭上了眼睛。 真够…… 那女人的声音渐渐黯淡下去,就像永恒的寂寞吞没了一切,“如今,末日将至。” “同胞们,死亡并不可怕。让我在火焰之中死去,让火焰成为我埋在深深地下的棺衣;让我成为史诗落幕后仍燃有火光的灰烬,让我重归死亡的怀抱。” “直到帷幕落下,她会拾起我,拾起我们,讲述那些埋藏蜂蜜、火焰与荣光的未尽之语。” 她听见了怒浪的咆哮,哭声的尖利。 从远处,从更远处…… 上帝的洪水已至。 “我们,就是我们自己的上帝!” 一霎间,万籁俱寂。 *** 过了几千年,环绕在银河系附近的宇宙风暴终于趋于平息。 喻降玄从休眠舱醒来,这时的地球已经将近完蛋了,地表是一片空无人烟的黄沙废土。 没有帮手,喻降玄环顾一圈,暗暗啐了一口,只好任劳任怨,从0开始建设人类牧群。 建设牧群是个漫长的百年工程,数不尽的失败在等待她的光顾,好在她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末世来临时,人类的基因被迫重组迭代,寿命变得极长,但身体素质还是一样脆弱,稍有不慎便会生病,依旧忍受不了如此糟糕的生态环境。 没有特制防护服,她哪里也去不了。 在闲暇时,她偶尔会透过玻璃眺望。举目尽是黄沙与废土,天际的晚霞如黑白照片般灰暗,宇宙风暴形成的漩涡状云层插在远方,降下冰霜与雨水。 绿洲之外,毫无生命的迹象。 即使是最冷酷的人,也无法在这没有回音的孤独中永生。喻降玄疲惫地靠在墙上,沉重的感觉爬上脊梁,她感觉自己已经快到理智的极限了。 她需要能够与她沟通的血肉生命。 于是她在仅存的人类蓝本里植入了虫类的基因,快速催熟胚胎,企图制造一个新的物种。 第一批虫族诞生在绿洲的繁育室里,因为缺少经验,作为试验品的它们很快就死了。 喻降玄从不轻言放弃。她一次又一次地创造生命,然后迎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半个绿洲都变成了暴君的血肉工厂。 在无休止的实验中,初号系列终于降生了,十个胚胎只活下来一个:没有足以媲美钢铁的虫甲,没有快速摄取营养的锋利口器,没有昆虫的手镰。 除了背后那双形似蝴蝶的翅膀,孱弱的它和人类几乎没什么区别。 这是她第一个孩子。 喻降玄没什么母性,也不会去爱她的非人造物,但第一个造物就是不一样。 即使零号身娇体弱,放在虫巢里会被兄弟姐妹当做唾手可得的高级食物,但她还是将它养在身边,好像真的是她亲生的孩子。 有了第一个半成功样本,虫族的基因终于稳定下来了。紧随其后的是虫族的不断扩大,从喻降玄苏醒到现在,短短数十年,已经多到能够在绿洲之外建设城市。 她是虫族基因里人类片段的提供者,虫族理所当然地拱卫她,为了防止叛变,喻降玄事先在虫族的基因植入了基因锁——无与伦比的忠心。 所有虫族都狂恋它们的造物主,在接触到虫母之前,这种感情会一直冰封沉睡。 直到它们以各种方式接触到虫母,才会在意识最深处展现出如同狂火般燃烧的爱意。 当然,这也造成一些基因高度缺陷或是高度完美的、极端危险的虫族进化出了“占有欲”。喻降玄发现后紧急处理基因问题,发现这是先天缺陷,除非把虫族全杀了再把基因蓝本销毁重组,不然根治不了…… 见鬼! 好在不算太大的麻烦。 喻降玄苏醒前,最大的理想是建设人类牧群——那需要权力,食物,以及绝对安全的庇护地。 虫族以虫母的意志为最高优先级,和她有某种隐秘而微妙的共感,于是在五十年的时间进度里,虫族自动进化,已经演变成了全星际公敌。 初步建设已经完成,造人计划没有那么要紧。喻降玄觉得,她可以暂时休息一会了。 “三十年后叫醒我。” 她抻了个懒腰,披着毛毯躺进了休眠舱。 零号趴在边上,“母亲……” 喻降玄拍了拍它的脸,语气疲倦却难得温柔,“乖啊,妈妈睡一觉。三十年后叫醒我,记得定时去看看工程区的基因胚胎……你会听话的,对吧?” 零号亲了亲她探过来的手指,脸颊红了一片,语气依旧低弱,“是的,母亲……不,陛下。” 有了零号的保证,喻降玄满意地去睡了。 *** 再次睁眼。 有人在戳她脸颊,“哇塞她醒了诶。” “没有玩偶她会不会害怕啊?” “哥你怎么出去了?!” 喻降玄:“……” 闭眼。 睁眼。 “啊我看到你睁眼了!” 她冷静下来了,“……你是谁?” 金发少年挠了挠头,一时间居然有些张口结舌,“我是你哥……啊不是……你可以叫我哥哥……也不对,你是被虫族抓过去的吧!好可怜!你还有家人吗?没有的话以后我养你!” …… 好。 好好好。 原来是在自家的大本营里,被星际人偷家了。 ……回去就把零号宰了。 喻降玄心想。 她是基因最纯洁的自然人,以前是冷血的利己主义者,现在身体退化成十岁小女孩了。细胳膊细腿,还没法适应陌生星系的环境指标,处于一种比较混沌的状态,什么都需要重新学习。 就像现在,正被人按在浴缸里搓澡。 搓啊搓啊,女王严肃地盯着缸里的皂水泡沫,捧起来,对准前方吹了一堆流光溢彩的泡泡。 吹完她才回过神,在少年兴致盎然的注视里顿了一顿,放下手,默默地擦干手上残余的肥皂水。 身体退化了,心智也……退化了吗? “表妹天生丽质。” 口嫌体正直傲娇男x超绝钝感力笨蛋女 妹是太子妃,太子心有所属,并不喜欢这个被母后强塞到东宫的太子妃。 新婚夜里太子甩袖离去,想羞辱这个世家贵女,想象她在流言蜚语的打压下的痛苦模样,太子就畅快地笑出了声——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 妹扫开床上的花生桂圆,躺上去一觉好眠,过了几天好像才回过神来,一边假哭,一边往嘴里塞点心。 七皇子是她的表兄,是个武曲星降凡般的将才,这段时日领兵回了京,长得很漂亮。小时候曾经受邀白露观开坛,上台做了观音童子,在民间很有几分人心,如今离京几个月,相貌还是冠盖京华。 他坐在石凳上,一边崩溃一边给她塞点心,手指剥着她最爱吃的核桃。剥的赶不上她吃的,被磨得没办法了,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妹含糊不清地说,“我想做太子妃。” 七皇子一顿,“你现在不是吗?” 妹含蓄地低头,一颗一颗地塞果仁,“可是那个……人家觉得呢,妃这个…可以去掉……” 七皇子:? 他手一抖,“你想做太子良娣?” 知道她难受,没想到会这么难受,居然想到这种法子。他简直痛心疾首,“你是谢家的女儿!我的表妹!!怎么能给人做妾!谁敢让你做妾,本皇子一定要把他推到东市斩首!!” 这时候转念一想,“不对,你想睡东宫。” 这话问得不伦不类的,妹居然也听懂了。她抿了抿嘴唇,羞涩地点了点头。 他顿时不剥了,将核桃往铜盘里一抛,隐怒道,“那我睡哪里?不对,你睡在那里,我算什么?这个东宫还有什么位置能给我?” 妹咧开嘴,慢吞吞道,“正君。” 七皇子被气笑了,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要是在场的是另一个人,早把她捉下大牢等候御审。 他也不急着发作,顺势往下说,“那我以后能垂帘听政吗?你知道的,我不干活浑身难受。” 妹不满意了,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说: “表哥你知道一个词吗,外戚干政!多不体面啊,对吧?表哥,你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攻守……啊不,太子和太子妃易型了。等我们联手把太子搞下去了,你做正君,我做太子,怎么样呢?” 想了想,又连忙补充道,“你要是不满意,侧君、侍君和昭仪都挺适合你的,随你挑!虽然我们家祖训是不做小,但你毕竟是外孙,是咱家泼出去的水,就不要计较这个了吧!姨母也不会有意见的。” 七皇子气得眼前发黑。 “你……” 妹忙将核桃仁塞他嘴里,“你吃你吃。” 后来皇帝果真将太子废了,缘由不详,又在浸满药味的榻上挣扎许久,很快也升遐而去。 天子大行与太子被废的消息一同传到东宫,妹一个踉跄,从内室奔出来,满面失魂落魄——饿的。坐在东宫的台阶上,一边拿衣袖抹眼泪——被风吹的,一边抱着膝盖发呆。 现在京师都知道即将践祚的新帝是七皇子,纷纷好奇他会怎么处置这位失宠的前太子妃。 七皇子抽了抽脸皮,想起之前和她承诺的,简直臊死了,端庄俊秀的五官有点扭曲了。 他不急着开口,反而环顾堂下列臣,心中血潮翻覆。入堂风隐约地牵动袍角,喉咙哽了许久,他才含恨道,“本宫昨日入梦…对曹公……颇为神往。” 位置靠后的大臣手一抖,猛然抬起头,险些将手里的玉芴板摔到地上去,他居然能从这昨日菊花般的五官形容里读出“花容失色”四个大字。 心中一沉再沉,羞耻这时才敢攀上背脊,宛如火烧般刺痛。反正为了她,他的名声也没有了,做绝一点又能怎样? “表妹天生丽质,本宫不愿弃之!” 丹陛之下,掖着芴板的太傅又是大吃一惊,眉头攒动,嘴角上挑,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原来新帝喜欢人妻! 这桩事越传越广,传出宫闱,传出京城,慢慢的,外界便传:新帝丧心病狂,对哥哥的妻子下手,实在是世风日下! 大道五十,天衍其一 大纲文,连夜修补了一下(。) *** 大道五十天衍其一,天道诞孕万物,万古洪荒衍生太阴与太阳,神母孕育五感化身。 每种五感化身都有一感可以分辨妖魔,眼睛是最迂腐的,避世不肯出山,崇尚近亲通婚。 一次雪灾里,几乎所有眼族的族人都埋了。只有一个因为母亲与外族通婚而被族人霸凌的女孩,和一个因为近亲通婚精神不太正常的男孩,侥幸地活下来了。 *** 五感五族,最开始都是从眼睛分出来的。 眼睛是神母的一双瞳目所化,分出了几百神魂碎片,这个数量从洪荒之始就是定数的。眼睛这一族生死交替,无论如何族人的数量都是恒定,老者死去,同时兼有新儿诞生,他们没有生老病死,只是一个又一个轮回,洗净尘世记忆后再度重相逢。 伽罗的诞生惊世骇俗,因为她出生时,没有族人死去,也就意味着她是无数定数中唯一的不定数。 恒定出现了变化,最开始族人想把伽罗放在圣池里溺死,但是伽罗命硬,竟然没死成。 族人放弃了她,遍体鳞伤的母亲冲进圣池,把伽罗抱了回来。没有饭吃就吃雪,幸有雪山眷顾,她反而在圣山中健康地长大了。 神母涅槃是一切的开始。 其他四族都是神母分化出的几百双眼睛中其中一双眼睛所化,神母分化了眼睛,而眼睛分化了其他四感,本质上,所有四感合一都将会是一双眼睛。 那些额外的眼睛,其中是不是有伽罗这双多余的眼睛,无人能给出一个答案。 她打不开眼睛的力量,不能分辨妖魔,族人说她是废物。她默默地听着,也不反驳,只是低头捡着柴火,吹去上面依附的雪粒,她不能让母亲在村庄里过不下去——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 圣山正在被妖魔潜移默化地影响,伽罗原本的族人,也逐渐被从大涅槃里诞生的妖魔所噬。 活着的族人被妖魔化,面貌可憎,形如恶鬼,被真正的妖魔以驱邪之名赶到雪山另一端生活。妖魔不杀他们,因为要留着取用新鲜的血肉躯体。 从此之后,和伽罗一同生活的变成了妖魔。 妖魔侵入那天,伽罗生了高烧,躺在木板床上神志不清。母亲把她塞在木柜中,转身拎着砍刀就出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伽罗醒来后出了柜子,当天的记忆全失,妖魔见状,也就没有杀她,而是放任她长大。 她生活在妖魔的视线之下,依旧活得很辛苦。 在偶然一次上山打鹿的时候,伽罗误入族人们生活的地盘,接触了被妖魔化的族人,这才知道她母亲被做成了太岁,无知无觉,悬于山洞中为妖鬼所用。 妖魔通过她母亲汲取雪山的力量——她缓缓抬头,那一团巨大扭曲的不规则金色胶质,就是太岁。 这就是她的妈妈? ** 告诉她真相的族人被尾随而来的妖魔所杀,伽罗忍着眼眶里溢出的眼泪,仓促躲进山洞的密室里,出来后靠着装傻充愣逃过一劫。 第二次去的时候,徐策央求她带上自己。 徐策是个傻子,天生神魂出体,直到十三岁那年神魂才突然回归,他正常时是个傻子,不正常时天赋卓绝,因为痴傻愚愣,妖鬼同样放过了他。 没有犹豫多久,她带上了徐策。 “你们要逃跑吗?” 她问族人。 族人竟然笑了,“你不恨我们吗?” 伽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站起来,羊皮靴踩在积雪里沙沙作响,她转了几圈,围在篝火前的几个人,一时间都安静下来了。 一旁的徐策盘溪膝坐在石头上,正甩着发梢玩。他看了看伽罗,咧开嘴,似乎想笑,又忍住了。 篝火静谧地燃烧,狂风扯过一蓬蓬稠密的雪尘,海潮般扑在洞口边上,几乎遮天蔽地。她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说,“还不是时候。” 再不下山就要留在这了,徐策可不想留在这受冻,连忙跳下石头,替她收拾地上的柴薪。 “无论是杀掉你们,”伽罗掖了掖冰凉的面颊,面朝那几个族人的方向,嘴角浮起一抹森然的笑意,“还是杀掉这群妖魔复仇,都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下个月吧。” *** 她和剩下的几个族人合计引发了雪灾,将妖魔暂时压在雪下。族人们为了让她和徐策逃出去,纷纷留下来殿后,伽罗拽着徐策,一路不回头地逃下了山。 眼睛们尽一生都在寻找“道”,这个道,可能是匠道,可能是剑道,多情道。伽罗在七岁那年,“悟”出的道是,她要辅佐徐策完成他的使命。 在她本来的命运里,她要为徐策而死。 可是后来伽罗逃出雪山,她的道就改变了。 他们决定一路南下,去神京。 他们一路往南走,有钱了就赶路,没钱了就在路上随便抓个小妖换钱赚个温饱。路程很远,远到像她和母亲的距离。 没关系,伽罗对自己说。 正好有足够的时间让她悟自己的道。 她要拨乱反正,将一切拨回正轨。 伽罗一路带着徐策奔赴神京,徐策偶尔问她,“为什么要带我走?一个人不是更快吗?” “那我丢下你?”她扭过头问他。 “……不要。”他顿了一顿,立刻抓住她的袖子,神色有一瞬间的失措,“别丢下我。” 伽罗笑了笑,这笑意细微如同夏日里的雪片,眨眼便融化了。她轻声嘟囔,“我怎么会丢下你?” 她知道徐策就是仙界秘宝轮回镜的俗世化身,从圣山逃出来后,妖魔的追杀永无止境。 每次迎来既定的失败,她都要诛杀徐策,投身数不尽的轮回。 她会认识徐策很多次,而徐策永远只认识她一次。 *** 伽罗仰仗自己的“眼睛”在神京名扬四海,她要进入宫廷谋职,她要名正言顺入廷议事。 在一个雨夜里,巷角撑开了一柄红伞。 伽罗抱臂走过来,“大人想好了吗?” 男人将红伞倾过去,连成一片的雨帘下,一双平静的眼睛注视向她。他说,“我想好了。” 传言中走丢过一个女儿的太傅,将大名鼎鼎的慕容伽罗认到了膝下,他其实没有女儿,只是将当初一个避难的谎言用在了伽罗身上。 这个谎言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但是没所谓,大家要的是一个面子,里子怎么样没人会点破。 太傅的权势,再加上伽罗的煽风点火,令皇帝难得松口了。他让伽罗任命除妖司指挥使,很小很小一个官,甚至手下还需要伽罗自己去找齐。 她克服了,花了三年把除妖司集结得像模像样,厘清重审了许多有妖鬼参与的奇案冤案。 这些是为了掩饰她真正要做的事,她在为阻止大涅槃,做着徒劳的准备。 *** 神京贵族里,有一个很倒霉的王孙公子,叫做谢如濯。这人从小倒霉,让人怀疑是不是霉神上身,同龄人里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玩,好在这傻狗不在意。 太傅带伽罗去他家拜访,大人们都去议事了,伽罗咳了一声,偷偷给他看相……发现这小子天命富贵,命格光彩照人,结果出门必下雨、喝水必塞牙。 真是奇怪,她怀疑他被人窃走了八字。 伽罗说要看他的八字,被谢大人回绝后,一计不成就回家跟太傅说要和那谁——名字都没记住——定亲。定亲要走三媒六聘,要对八字,这样她就能看到那小子的八字了,可还是被拒绝。 某件事后,谢如濯为了回报伽罗的救命之恩,上门拜访,一脸扭捏地说,”八字给你看看也不是不可以,你毕竟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 结果伽罗看完就退回去了,亲事也吹了,小世子悲痛欲绝,说你怎么就要这样!然后不了了之。 谢如濯伤心难过无理取闹,一哭二闹三上吊,伽罗懒得理他,伸手过去掐他脸蛋,哄他说等我回来我一定娶你,简直哄得人飘飘欲仙。 后来遇上谢如濯妹妹及笄,也给她发了请帖。 伽罗已经看出他的八字到底怎么回事,带上剑匣去了公府,说要给小姐送贺礼。 酒饱饭足的时候,大家都在笑呢,谢小姐还偷偷找伽罗玩,谁也想不到她会发难! 剑光如雪,擦着谢如濯的余光而去。 惨叫声还没泄出来一丝,漆黑的鲜血已然淹没了唇舌。她把谢如濯身边伪装成小厮,企图在今夜上身谢小姐的妖魔捅了个对穿,纸表燃烧,尸骨俱灭。 那人在无数道惊诧的视线里化作了一抔黄土。 “唔,”伽罗抚着剑身,喃喃自语,“剑慢了。” 女侠和神君 观朝槿骑马过金陵,路过一处破败萧瑟、杂草繁芜的庙宇,下马进去一拜。 她不信佛,此行只是暂避仇家,看到庙中供奉的神君一双神眼低睨众生,可面容分明稚嫩得像孩子,她轻轻笑了一声。 神君被这一笑惊动。他从好梦中醒来,下凡给观朝槿除魅,不情不愿,可怪就怪在那声轻笑久久盘旋不去。 这镇子小如鸟雀,凌空而观仿佛脏腑之排列。他心神动拂,不惜引出一丝神魂遍地搜寻,终于在一家客栈找到落脚的观朝槿。 一片朦胧恍惚的剪影烙在窗纱之上,馀春竟是使出了入梦术。 他本欲引导观朝槿入梦解开因果纠缠,却见那女孩盘腿坐在榻上醉醺醺地歪头看他,眼珠澄澈湿润,发鬓间浸着一团冰凉的湿气,瞧着十分乖顺。 馀春顿了顿,正想摆出神君应有的架子来,却被她伸手摁倒在枕榻之间。 第二天起早,观朝槿神清气爽,昨夜杀完人的戾气也随日升后的朝雾般烟消云散。 她在枕边捡到一只轻飘飘的纸人,身上字迹被水痕模糊,观朝槿不解其意,揉成纸团扔进篓子。又疑心是仇家挑衅,当日便牵马离开了这座城镇。 实则是馀春被凡人不清不楚地睡了,很是羞愤,他极要面子,不愿明说,决定三日后来取她性命。 第三天晚上,馀春如约而来。 观朝槿正在包扎伤口。 她方才遭遇仇敌伏杀,不避不躲,反而迎刀而上,杀穿了一整条长街。 赤胆客从剑匣中脱鞘而出,金铁相撞,热刀切蜡,观朝槿每出一剑,腥血便沿剑尖泼溅十步之外。狂剑饮血,风声呼啸,女孩紧紧合拢的衣襟也被挑开一线,敞出素白的里衣。 今夜蟾宫格外明亮,窗外水银泻地,几束光瀑射进内室,半明半翳地一照,衬得观朝槿面容愈发如雪。 馀春皱了皱眉,低头一看,观朝槿脚边还躺着被剑锋挑出脏腑的刺客尸身。 各色肝脏混乱散落一地,一汪血色光亮如银。 啧,真脏。 她受了伤,懒洋洋斜靠在榻上,那双平静的瞳子好似在看几步之外的馀春,其实眼睛里空无一物,压根映不出他略微惊惶的神色。 房梁上也躺一具残尸,一段钢刀以巧劲钉穿喉咙与杉木,直直穿透约摸一掌高的斗拱,冒出一点星粒似的刀尖。这位置实在不赶巧,滴落的血恰好溅在观朝槿清秀的面上,被她翻手抹开。 她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时没留神,将血抹在唇边,嘴唇猩艳又薄,还有一个微微勾起的笑弧。 馀春脚步一停,一时之间,居然心生胆怯。 他怎么能怕一个凡人? 馀春在心中暗暗挣扎几番,壮着胆子就要往前走,观朝槿撑着脸看他愈走愈近,没有动弹。 等到他离得很近了,随风忽起的头发丝儿都能擦到嘴唇了,就在这时—— 一抹森寒的铁光,顺着馀春的耳尖猛然破空掠过,拧出一丝极轻极细的呼啸声,刁钻狠戾,劲力贯彻,直往他肩上杀去! 馀春惊出一身冷汗,寒毛密密麻麻起了一颈子。 他虽是天庭之中驻守紫薇垣的神仙,剑术却算不上精通,反应更是慢人一拍。此番变故突生,只是一时不察,他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谁知这悍然杀机并不朝他而来。只听身后倏然噗通一声,似有重物倒地,一同带翻了小案上倒扣的铜鉴。 两者堕地纷然有声,一声沉闷兼一声轻脆,叮叮当当掷来一串玉玦摇荡般的碎响。 一击得手,观朝槿慢慢收了剑,剑身上却还洇着一小泊热淋淋的血。鲜血犹带热气,滴滴答答,贴着神君发红的耳根,缓而稳地往回收去。 馀春肩颈僵硬,不敢再动弹。 他在心中暗骂当初把神像立在那处鸟不拉屎之地的王八蛋,如今让他撞上这等不讲理的杀神,真是—— “我看得见你。” 观朝槿收剑的手停住,往馀春垂下的鬓发边轻轻一侧,剑光如水,映出神君白璧神图似的面容。 馀春自知不能再躲,深吸一口气,旋而出手如电,缓缓扣下赤胆客,现出仙身来。 赤胆客成名已久,馀春这时才想起它曾诛杀过仙人,血槽吃饱了仙人的血,居然能修出此等辨别真仙的神妙。 它在江湖丢失已久,直到近年才被观朝槿从魔教密室中翻出,变成了她的佩剑。 一室窅冥,两人隔着月影面面相觑。 即使突然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观朝槿的手也很稳,她挑了挑眉,继续收剑回鞘,语气讶异,“哦,原来真的有人啊。” “……你方才没看见我吗?” 观朝槿理直气壮,“没啊!” 馀春胸膛飞快起伏几下,险些要被这个诈人现身的臭丫头活活气死。 托父君的福,他在天庭养出一身猫嫌狗厌的毒辣脾气,照例要开口讥讽她几句,观朝槿凝神一定,伸手拽过他摁倒在膝上。另一只手则探入怀中,轻轻捏出一只双翅薄如蝉翼的金龟子。 这金龟子是墨家机关术,腹部中空,其内设置精巧机械并特殊香料,名为留香引,常被江湖人用于追踪觅迹。 观朝槿将金龟子捏在指腹之间,朝窗外随手放飞,它便直追长街之上逃跑的刺客而去。 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馀春冷笑一声,“哟,看不出来啊。” 观朝槿和善笑道,“神君大人还满意吗?” 馀春没听懂,“满意什么?要我说……” 观朝槿面不改色,“三天前。”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怪让人难堪。馀春闻言倏然大怒,反手就要引出灵力化剑将她诛杀当场! 幸亏观朝槿早有准备,收拢五指,紧紧掐住馀春一截雪铸般的颈子。命脉被擒,那一把冷浸如月的青光只得在馀春掌心转瞬即逝,悄无声息地碎去了。 “啊呀呀,神君大人好大的威风。”观朝槿见状微微睁大眼睛,嘴巴却一刻不停,“真是好吓人呀——” 被将了一军又一军,这恼意如同烈火泼油,生生把他那修道的平稳心火勾出暴烈的怒气。 馀春杀意大盛,正要反唇相讥,观朝槿却忽地伸出两指捏住他下颚,不许他说话了。 她笑了笑,“又来这招?” 观朝槿并指如钳,他竟是抗拒不得。 “松手!” 不好的预感爬上脊梁,馀春汗毛倒竖,厉喝一声,“你现在放手,我还能饶你一命!” 观朝槿果真停手。 她高高在上地,近乎狎弄地睨他一眼。 这眼神骤然碾来,碾得馀春心神大震,似乎在何时也曾看到过这样一双眼。同样冷淡,同样含嘲带讽,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观朝槿解下手腕上那枚光亮森寒的手钏,首尾相接,咔哒一声扣在馀春腕上,冷得馀春浑身一麻,仿佛被毒蝎猛然蛰了一口。 “……锁仙环?!” 这凡人哪来的?! 馀春浑身顿感一沉,灵力卧在四肢百骸,丝毫动弹不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光凭武力解不开锁仙环,更没法脱身,此时灵力沉滞周身,几乎与废人无异。 “是啊。” 观朝槿笑盈盈地回答。 馀春咬牙切齿,心中忿然,“又是……又是锁仙环,你这凡人,当初进庙里求神,我也应了,本来就是要下凡保你一路平安,你还想怎样?恩将仇报?” 观朝槿目光飘忽一瞬,假装没听见,跟逗狸奴似的挠他下巴,“我不想怎么样呀。倒是你,杀气腾腾的就冲过来,可把我吓了一跳呢。” “神君大人,想杀我呀?” 馀春被点破心中所想,喉头一噎,索性破罐子破摔,“谁要杀你!我说你怎么就没死在仇家手里呢!” 真是笨得要死,套一下话就主动全盘托出。 观朝槿一时憋笑,神君看起来年轻得很,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两颗瞳仁乌黑生光,面容也生得秀丽非常,瞧着可让人怜爱,她便凑过去亲了一亲。 那些人经此教训,今日已经不会再来了。 两人乌发通通泻了一枕,观朝槿哪管馀春乐不乐意,她天性桀骜不驯,万物都要为她让道。 馀春抗拒不得,只能无声地抗议,脊背抻张如弓,袒露一截明珠生辉般的玉质仙胎,如同小小的明月。 观朝槿笑道,“神君大人你也看到啦,我的恶业可是十分的多,死后定是要下阴曹地府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就请神君大人以身渡我吧。” “喂!” 馀春斥道,“你听不懂人话?要不是杀不了你,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等本神君回到天庭,定要治你欺上之罪!” 她想了一想,“这也不是不行啊?” 他又羞又怕,气得快崩溃了,“……你还装!” 海客谈瀛洲(一) 客船到岸,已至千岛瀛洲。 几人下船时,洄悬双腿打着摆子,要不是观朝槿从身后顺手一推一撑,差点就能从船舷上就地滚下去。 身侧玉扶疏用扇子盖住脸,长叹一声,没眼看。 洄悬哭丧着脸:“师姐!我腿软!” 观朝槿匆匆道,“忍着点,这附近有药郎随岸卖药,哎——就是你!” 她忙跳下船去追那路过的小药郎,托住洄悬背心的手掌也随之挪开,洄悬自觉身后一轻,不由大惊道:“师姐!我站不住——” 噗通一声,洄悬摔了个倒仰。 玉扶疏路过,皮笑肉不笑,“呵呵。” 半月前,执法长老玉扶疏出关,正逢十年一次的学考召开在即,宗主便让他带队前往瀛洲岛参加此次学考。 琼海之上不可使用飞行法器,他们便从停剑山乘船一路出发。途经无穷无尽之琼海,偶尔遇上鲛人袭船,皆被玉扶疏一剑屏退。 行船几日,最闹腾的刺头也过了新鲜劲,唯独观朝槿闲不下来,放风时与一只小鲛人相谈甚欢。鲛人天性痴愚,不通人言,只顾朝她笑,她一时恍神,险些被这鲛人拖下海中饱餐一顿。 被洄悬尽心尽力拖上来时,观朝槿浑身都湿透了。 闻风而来的玉扶疏叱她没心眼子,没心眼子无奈摊手,道,“师叔你是知道我的,与其被抓到瀛洲岛坐牢,我宁愿被鲛人抢去做压寨夫人!” 一旁窥听的众停剑山弟子被学考荼毒已久,闻言纷纷热泪盈眶:“观师姐说得对!” 玉扶疏道:“你们也知道她姓观?” 观朝槿却笑道,“你们观师姐身在曹营心在汉。” “少看人间话本子。”玉扶疏屈指往她额头重重一弹,“玩物丧志懂不懂?” 她捂着额头,为话本子辩解,“这叫劳逸结合。” 师妹兰桡扶起洄悬。 洄悬从没出过海,一出海就晕船,好容易将不省心的大师姐从鲛人口中拖抱上来,就地一倒,像条翻了白肚皮的死鱼。 他脑子不太聪明,但对大师姐可谓是忠心耿耿,观朝槿好像终于良心发现,翻手将一颗不知从哪得来的珍珠抛给兰桡,嘱咐道,“磨碎成粉泡茶喝,可缓晕船之症。” 兰桡将珠子对准日光,辨道,“这是鲛珠?” “对呀。”她狡黠一笑,眉眼弯弯,“我方才从那小鲛人身上顺手扯下来的。” 众弟子恍然大悟,“哦——” “原来观师姐不是真傻呀?!” 观师姐脸黑道,“我都听见了!” 洄悬将这鲛珠视若救命稻草,可惜鲛珠粉省着喝也只够撑几天,等到船只即将靠岸,他早又晕了个千百回,站都站不住,很是昏昏欲死。 观朝槿不靠谱,玉长老见死不救,最后还是兰桡将师弟双臂一钳一提,扶他下船。等到了地上,观朝槿也将药买了来,就水服过,这才算恢复正常。 学考主办乃观家,如今到了瀛洲岛,却不急着去观家。 瀛洲是以两座主岛和数千座小岛合称的仙岛,若能御剑鸟瞰瀛洲,便能发现瀛洲大体形似一副美人面,这与瀛洲的由来有关。 观朝槿多年前曾在瀛洲生活,对此自然熟稔,此刻也承担起大师姐的职责,细细为诸人讲解: “曾经琼海上空无一物,没有岛屿也没有礁石,又时常狂风暴雨,大家都蛮烦的,但又不能不出海。 直到后来有个姓游的渔民遇上海难,我忘了叫什么名字的神女听到他的愿望,摘下自己的头颅抛入海中,就变成了现在的千岛瀛洲。 “再后来么,观家迁徙到了瀛洲,发现这里山清水秀,于是便在这里落地生根。 现在呢,瀛洲由观家和游家共同执掌,岛上人烟稀少,除了世族和居民外就再无他人。所以在瀛洲有法会盛事时,他们就会请傍瀛洲而生的鲛女们化出双腿,好为他们招待远道而来的来宾。” 洄悬福至心灵,“也就是说……” 观朝槿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弟子甲:“大师姐,鲛女漂亮吗?” 观朝槿想了想,沉吟道,“私以为,不如吾剑。” 弟子甲抚摸身旁爱剑,深以为然。 弟子乙有点文化,“那,凡人话本子里食人害人的海妖就是瀛洲鲛女吗?” 观朝槿无语,挥手赶他们散开。 “少看点话本子,假的假的都是假的,瀛洲鲛人不吃人,吃人的是别的鲛,干什么不好偏要问这个,小心路边的鲛人听了揍你们这群狂徒一顿。待会就要去观家了,看看风景看看天,再不看就没机会了——” 走在前方的玉扶疏负手轻嗤,“观家知道你这个没心眼子少主这么说他们吗?” 观朝槿朝他做了个鬼脸,玉扶疏侧首,向她瞥来一记眼刀。没心眼子兀自吓一跳,忙扭头招呼兰桡和洄悬来看风景。 瀛洲千岛向来负有盛名,久居此地可洗涤体内杂质,就连鲛人也比别处鲛人更为聪慧开智,但瀛洲之景比之这些更为动人。 观家自持世族风度,亭台楼阁奢华不显,却是销金烧银堆砌出来的稀罕奇珍。 眼前仙宫便是他们日后将要住下的“照山波”,此处临近海岸,每晚都能在海滩边看见奇景“火星潮”,浪潮蓝荧,绵延不息,随潮水涨退明暗。 若天地之间晦暗无灯,自有明月海浪来相照,堪称瀛洲一绝。 兰桡看得很是入迷,毕竟是小姑娘,还是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现在仍是白日,天海一色,尚且看不出什么绮丽端倪来,瀛洲有鲛女,貌极美,可泣珠,趴伏礁石之上好奇观望他们这群难得一见的外来客。 看了一会,有个年轻鲛女弓起身来,朝兰桡挥手示意,观朝槿见了,笑眯眯地将兰桡推往鲛女身边。 鲛人见了她自是十分欢喜,忙从衣衫上扯下一颗鲛珠,不顾兰桡推拒放进她掌心,一个翻身有落回到琼海中去。 鲛尾飘逸如烟、薄艳妖冶,像是一蓬宿于望帝台的琅嬛神云,兰桡将鲛珠收进芥子囊,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观朝槿眯了眯眼睛,道,“没什么,鲛人一种表达善意的方式罢了——她很喜欢你。” 洄悬惊道,“哇塞!” 兰桡脸颊发红,感觉有点害羞。 一旁看完全程的鲛女见了这副情态,嘻嘻哈哈抱做一团,一条蓝尾鲛人扯了扯观朝槿的衣袖,用蹩脚拗口的人言唤道,“小少主!” 小少主回道,“你好呀——” 她朝照山波比划了一下,神色天真无邪,“大少主他很想你。” “好吧,”观朝槿听完,先是一愣,而后才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他们来得早,离正式学考还有段时间,还能有几天放松。 进了玉璧飞檐的照山波,鲛人所化的侍女也不便入内,众人各有各的去处。修真界男女大防不严,观朝槿看了看手中玉牌,朝兰桡微微颔首,一手揪住路痴的洄悬,将他拎去划分给他们的住处。 两间小院比邻紧挨,一应物事俱全。 观朝槿刚踏进院门,一个执事模样的中年男人便从中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十分殷勤。 “少主……” “哎,等等等等——” 观朝槿抓着洄悬后退一步,挖了挖耳朵,四处张望,“少主在哪呢?不好意思啊——” 她说得急咬住舌尖了,听起来像是“报一丝啊”,“海风蛰得师姐眼睛疼,啥都看不见,师弟快替我瞧瞧!” 执事:“……” 洄悬信以为真,左看看右瞧瞧,“没见着啊。” 执事扯了扯嘴角,一时无言。 他觉着这两人里应外合唱双簧成心糊弄他,哪成想这位停剑山宗主的亲侄子,洄悬完美继承了来自小叔叔的健忘,是真没把他眼前这位大师姐和观家扯上一点关系——有一种脑干缺失的剑修的美。 观朝槿见状轻抚师弟狗头,心中暗喜,觉得他十分有用,甚至很有些肃然起敬。 师弟这不叫呆头鹅,应该叫大智若愚才对。 执事没辙了。 见她哥派来劝她回家的说客败走,观朝槿长叹一口气。 谁知执事去而复返,笑容还悬在少主嘴角要落不落,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执事就当没看见,叉手躬身道,“重璧台已为观道友备好,若道友有意,可随在下移步重璧。” “不了,不了。” 观朝槿忙摆手推拒,重璧是她离家出走前在观家的住所,要是真去重璧落脚,明天观玉鉴就能让全瀛洲知道观朝槿青春叛逆期结束,丢下停剑山回了观家,光想想那个画面就——十分丢人! 自觉丢人的观朝槿打死不从院落挪步,要她去重璧?于是很是贴心地提建议,“要不你们把重璧拆了迁到此处?要是人不够,大可去找我们停剑山玉扶疏长老,我们停剑山,拆迁——” 洄悬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可是一流的!” “极好极好,不过呢,停剑山不干白工,怎么说要也这个价钱……” 观朝槿兴冲冲给他算账,人间诗仙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瀛洲海客嘴皮子上下一碰就吐出一个昧心天价,可谓十分缺德。 执事心中大恸,十动然拒,“不了,不了。” “别嘛,”观朝槿据理力争,“反正不吃亏……” 到底谁不吃亏呐?! 海客谈瀛洲(二) 这人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身家功夫,一双飞毛腿跑得飞快,很快没了踪影。 观朝槿遗憾无比,自觉丢了一份来钱快的外快,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浑然不把重璧当成自家。 洄悬在院里左转转右摸摸,此处院落平平无奇,遥望可见远方一线飞瀑,雪珠四溅。重璧台高居云巅之上,巍峨壮丽,身后悬瀑犹如从天而降一道星河帔,正是: 摘月点星、饮江穿云,此去天地相迎仙人樽,千斗雨露,赠我不败春。 观朝槿一时有点看出神。身边洄悬将脸蛋挤过来,点评道,“感觉不如我们停剑山的望帝台。” “那当然啦,”观朝槿呸呸磕瓜子,跟师弟随口科普,“重璧可是效仿望帝台所建。” “哦。” 洄悬对奇筑不感兴趣,只顾摸走师姐掌心脱好壳的瓜子,小仓鼠一样嚼啊嚼,观朝槿与他说笑,自己说自己捧腹大笑。 等磕完了瓜子,停剑山众人也休整完了,她大手一挥,挨个发千纸鹤传信,豪气万千地说要带他们去码头看船——玉扶疏知道这死丫头没心没肺,能把斗蛐蛐说的像龙虎斗,也随她去了。 “看船?” 隔壁山头的大弟子李疏坐在茶肆长凳上,边看海上来往渔船边听她说。 一脸匪夷所思,很是不屑一顾,“看渔船呀?” 观朝槿一巴掌糊他脑后,冷笑道,“到时候把你这条小青鱼卖了。” 李疏无能狂怒:“你——” 忽然间,一声重啸际天而来,势若滚雷,似有琼海巨兽潜渊吼叫。 声震千钧,如山崩地裂、排山倒水般将李疏的怒叱盖了过去。怒浪撼微声,寰宇皆渺渺,仿若大厦将倾也,直把他惊了个激灵。 他们常年居于内陆的停剑山,哪里见过这唬人架势?只见雪潮撞碎于礁石,百艘艅艎分开海雾浮水前行,正是游家归航的海上船队“玉城雪岭”。 众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呢,纷纷张大嘴巴,“哇……” 观朝槿见怪不怪,伸手将他们掉到地上的下巴挨个一并,合拢归位。 抛下重如千斤的船锚,几条粗如巨蟒的铁链伸向瀛洲,牢牢将巨轮锁在原地。 李疏眼尖,瞧见一名少年自船上一跃而下,白衣翩然,点水而行,身后共有四名仆人伴驾。 那几名仆人竟也深藏不露,少说也有金丹大圆满修为,几步之间便随主人移至众人眼前,躬身行礼,不亢不卑。 这种出行有仆人随驾的修士,年纪又轻,一般来讲都是家族器重的嫡系子弟。 有观朝槿这种砖头在前,此等珠玉自然更是引人注目,看人先看脸,那少年长相极好,是一张俊俏昳丽的年轻面孔;再看衣裳,以他们的眼力见也能知道这料子轻薄如纱,内含乾坤,十分珍稀,以李疏为首的一众弟子迅速给他戳了章:有钱人! 一时之间眼神十分火热,那少年顶着无数直勾勾的视线视若无物,显然心理素质十分过硬。 他抿唇笑道,“游一梦。” 观朝槿眼皮子一动不动,看他好像看一条陌生鱼,“观朝槿。” 少年拱手,“久仰大名。” 观朝槿敷衍地一拱手,“久仰久仰。” 那少年——游一梦嘴角一挑一勾,假惺惺地朝他又笑:“我与观道友一见如故,恨不得当场结拜为异姓兄……”觑着她面上神色,略微一顿,俄而便改了口,“……姐弟。此地人多口杂,不如去他处叙话?” 李疏:“……” 就装吧你们。 观朝槿千等万等就等他说这话,眼锋一递,果真默契,当即一拍大腿欢天喜地道,“好主意!” “那个,师姐。” 洄悬幽幽道,“你拍的好像是我的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观朝槿赶紧摸摸师弟脑袋,说完又转头看向游一梦,眨眼暗示,“游道友你看……” 游一梦眼角一抽,很快恢复原貌。 他走过五湖四海,结交过三教九流,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不要脸的赖皮,何况是青梅的赖皮,很是上道,“我请诸位上须弥天吃顿便饭,就当见面礼了。” 须弥天,瀛洲第一酒楼,一菜一肴可值千金。 弟子们惊呆,心想:居然还能白嫖? 观朝槿戳戳洄悬后心,低声密谋,“游家可有钱了,这位更是人中翘楚,人称散财童子——洄悬呀,你嘴甜一点,再卖点乖,保管让你游道友心花怒放,抱上这条金大腿,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洄悬打了个哆嗦,抱住肩膀,“这不好吧?” 李大师兄振臂一呼,弟子们就从善如流地滚去须弥天等饭吃。 反正游家和停剑山关系好得很,他们还替游家训过人、护过镖,的确没必要为这顿吃喝推来拒去。 游一梦听到他俩讲话,欲言又止,沉默很久。 此时也不用再装,便解下镶嵌偌大明珠并琳琅珠玉、看着非常值钱的佩剑,缓缓递过去,“观大小姐,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说来话长。” 观朝槿瞅一眼这把十分花里胡哨的宝剑,蠢蠢欲动,正想去接——麒麟天猛然从身后拔出掉了个头,狠狠砸向她伸出的手,又将那柄只有长得好看的妖艳贱货怼到一边去,很是耀武扬威。 观朝槿:“……” 游一梦:“……” 洄悬:“啊。” 刚刚赶到现场的兰桡:“……” 夭寿啦! “咳咳。” 游一梦毕竟功底扎实,面不改色地将剑收回怀中,在麒麟天的虎视眈眈下在芥子袋里翻来覆去,掏出一迭厚厚书册。 随手塞进观朝槿手中,换上一副热心助人的嘴脸,诚恳道: “大小姐,这是学考历年真卷和解题集锦,这东西十分难找,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焚稿塔里拼死将它们救下。如今硕果仅存,但你别担心,我都给你找来了,虽不值一提,好歹聊胜于无。” 众人闻之大喜,“真的假的?!” 如果能有此等神器相助,想必此次学考停剑山再也不用垫底了!全员及格不再是梦! 要知道停剑山一群剑修,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学考。 千年来每次学考魁首可能是愁浮山、观家亦或雁鹜天,哪怕谛醉月爆冷拔得头筹也是有可能的,唯有倒数第一万年不变。 宗主少时曾来过一次瀛洲参加学考,之后就再没来过,宗主舒坦了,但受苦受难的还是他们这些一百以内的算数都不会的弟子啊! 你见过哪家剑修还要学算术啊? 平日里学剑都还嫌时间不够呢! 所以每次学考结束,受冷眼都是他们停剑山。 尤其是东道主观家,和他们停剑山曾是一家人,自分家后两家便愈显生疏,如今更是数年不曾来往,几近断交。虽然不曾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但——尴尬,很尴尬,非常尴尬。 停剑山众弟子大多还没学会成年人的死皮赖脸,自觉考试零鸭蛋丢人现眼,师尊长辈们倒无所谓,脸皮十分厚,权当给他们放假玩了去。 反正考零分的又不是他们。 兰桡有些迟疑——她长在凡间,不知道学考对于停剑山是种什么感觉,她念书勤恳天资聪颖,更不知道考倒数第一是种什么滋味。 径直翻开第一页,念道,“三长一短选最短,甲乙丙丁四个答案,三个答案字长,一个答案字短,就选最短。” 洄悬翻开第二页,“三短一长选最长,同上、相反。参差不齐就选丁,长长短短的、不整齐的答案还是选丁。” ……好像是有些道理。 观朝槿在书海中挑挑拣拣,倏然被某物吸引,翻开另一本停剑山十八剑式: 世人皆薄情寡义,唯你我不同,我们练剑的,没有心这种懦弱玩意。若是有人跟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你便只管杀了他,他的意思就是要把牵着你的手把你折磨到老死,十分之狠毒下作。 还有一招,世人管它叫‘我心悦君’。 意为我要和你决一死战,不死不休,如果有人对你使这招,你只消说上一句‘我亦心悦你’,然后趁他不备一剑直取命门,此招可解。 “……” “……” 游一梦眼睛大睁,好像白日见了鬼,抚掌惊叹不已,“停剑山玩这么野?” “造谣。” 玉扶疏面无表情地屈指一弹,观朝槿吓一跳,忙把烧起来的停剑山十八剑式丢开了。 李疏去而复返,引着玉扶疏前来寻人,又被下了禁言术在一旁听了一会,头皮都被吓炸开了,很是气愤,“邪门歪道!” 几人被神出鬼没的玉扶疏长老骇了一跳,话也不敢讲,纷纷噤声,面面相觑。 在场六个人,三个人在想:这人是鬼吗? 唯一尊师重道的兰桡良心未泯,规规矩矩就要将解题锦囊上交,观朝槿伸手将书拿走,又明目张胆丢给游一梦。 听了这席有损停剑山清誉的胡说八道,玉扶疏面色很是不好,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让他难得震怒。 他真身明明是雀,眼神却如隼如电,盯着观朝槿直瞧,声音阴郁冰冷,“……我倒希望是真的。” 观朝槿头皮也跟着炸起来了! 师叔你是不是又走火入魔了! 你不是刚从寒潭破了心魔出关吗?! 现在联系宗主还来不来得及?! “师叔说笑了。” 观朝槿一双火眼金睛很有眼力见,一手捞一个就要告退。 游一梦则借口时间不早要家去了,当然,也没有忘记对停剑山弟子的承诺,只是他本人不能到场,颇有些可惜。 两人用口型定下明日见面的时间,正想各自离去—— “等等。” 玉扶疏抬指一点,观朝槿霎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瞧他将一枚色如鲜血的雀羽耳饰扣在了自己耳痕处,这才说道:“去罢。” 玉扶疏姿容妖冶,眼睛是罕见的纯黑,盯着人猛瞧时便有些渗人。 她从上停剑山那一天就有些怵这个师叔,但师叔却好像很喜欢她,眼神总是意味深长,“不要被陌生人骗了。” “尤其是长得好看、说话轻浮的陌生人。” 为什么啊? 观朝槿腹诽:怕她被骗色啊? 但她一向能屈能伸,很快乖乖答应道:“好的师叔。” 血光之灾 观朝槿十五岁那年将有血光之灾。 初初听见这个消息时,观玉鉴着人,将那装成宫女混进宫中的疯女人打发了出去。 观朝槿坐在他膝上,一双眼睛澄澈通明,那女人被禁军拖走前,还奋不顾身地回首盯着她的蓝眼睛瞧。 只是还没等观玉鉴下令将那女人杖毙,观朝槿就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没能熬过去。 于是那女人又被带回来。 她确实有本事,只是掐算了一刻钟,便能从观朝槿落榻的寝宫中翻找出一个巫蛊人偶,用烧红的针刺透人偶心,扔进火盆里烧成灰。 又用化了符纸的水在观朝槿鼻下一蘸,昏睡了七天的观朝槿便奇迹般的好了。 女人叫楼厌,自诩是巫山神女的亲传弟子。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她在山中修行百年,此次是特意为了观朝槿下山。 无论观玉鉴信还是不信,因为那一宗救命之恩,到底是把楼厌供奉了起来。皇帝知道后连夜召见楼厌,观玉鉴拦不住,当晚她就金铸官印,成了国师。 楼厌说,“我是你师尊。” 病好了的观朝槿做鬼脸,“谁要你做我师尊?” 楼厌倒也不怒,只管用细尖如鸡爪般的手指,把遮住半边面颊的刘海往后捋去。这疯女人天生一对白瞳,跟女鬼白日出行似的,吓得人心头毛毛。 观朝槿被骇了一跳,两根手指还勾在嘴角,眼睛睁得圆滚滚,一时之间不知道谁是鬼。 她指了指眼睛,压低了声音,“你呢,现在要是不认我当师尊,以后你也得变成这副鬼样子。” 从小她师尊就跟她讲,一位优秀的修道者,不能只有手段灵光,也要掌握恩威并施、威逼利诱。观朝槿那时候才多大啊,七八岁的小豆丁,被吓上一吓不就含泪抱紧她大腿了吗,真是—— 观朝槿一愣,“……喔。” 意料之中的鬼哭狼嚎没有出现,楼厌有些纳闷,观朝槿用帕子擦擦手指,翻手把帕子往外一丢,再娴熟地往前一扑一抱,果真抱紧她大腿了,跟个树袋熊似的黏人,“这不正好?!” 楼厌木着脸,“……?” 你这小丫头,莫不是烧坏脑袋了吧? 烧坏脑袋的观朝槿看起来十分快活,眉飞色舞道,“这不就更方便我吓人了吗?我还嫌鬼脸不够逼真呢!哎呀你看这瞧着跟鬼似的,出去多威风呀!” 楼厌回转心思,狐疑道,“你骂我?” 观朝槿这一年才八岁,口齿就已十分伶俐。 难说是不是游鹭怀她时,边嗑瓜子儿边舌辩群臣,斗得满朝文武齐齐败下阵来,让这丫头耳濡目染捯饬下来的一身好本领。 只见观朝槿神色无辜,睁眼说瞎话,“国师大人明鉴,我哪敢啊!” 国师掐了她包子脸一把,留下薄薄的红印子。 观朝槿嘴甜脸皮厚,说什么都是童言无忌,凡事却也有一个看似散漫,实则不偏不倚的度,总之就是很让人熨帖。 楼厌冷笑一声,狂捏小孩软绵绵的脸颊肉,“小小年纪舌头倒挺溜啊!你这个徒儿我收定了,等着被我揉圆搓扁吧,臭丫头!” 观朝槿机敏反驳,“明明是香丫头!” 楼厌微笑,“这是重点吗?” 无论怎么说,观朝槿最后还是拜了当朝女鬼国师做师尊。 观玉鉴逢双上朝,观朝槿双日就跟着楼厌修道,单日则跟着定国公世子谢云旧学武,一日不落。 等到十三岁了,实在看不顺眼永国公误他女儿的皇帝御口一开,把观朝槿赶去国子监坐牢。 观朝槿唉声叹气,依依不舍地拜别了楼厌,等一离了她的视线,马上撒蹄子飞奔至太子金辂。 小黄门尚且来不及摆上杌凳,只见这冤家一个起劲,踏上车辂便直往里间钻去,十分快活闹腾。 “皇兄——” 观朝槿亲亲热热地和他抱了个满怀,冕服都要被她挤皱了,观玉鉴竟也不斥她举止无端,反倒很高兴。 兄妹两个抱了一会儿,观玉鉴揉了揉她的脸颊,观朝槿便踩凳跳下车去,说要去上学啦,玉哥儿不必太想她——哪个敢叫太子玉哥儿! 若是给皇帝听见了还不得扒她一层皮,可观玉鉴愣是惯着,又瞧了一会,这才让起辂,往东宫而去。 观星殿里。 五年过去了,还是跟鬼似的楼厌掐指一算,哎呦了不得,此女在国子监必有大作为! 楼厌教了这滑头将近五年,自觉从来算无遗策。 果不其然,观朝槿第一次进国子监,就像打耳光一样打响了名号。 这耳光实实在在地扇在了诸多荫学监生的脸上,一时间楼厌当年没能听到的鬼哭狼嚎,海潮般响彻在了整个国子监—— 彼时京城纨绔风气恶劣,有几个胆大包天的纨绔小儿,偷偷翻墙出来着人以财帛诱来几个平民,学飞禽走兽钻火圈、飞刀投筹,险些闹出了人命。 这话是洄悬道听途说,转头讲给她听的。观朝槿闻言,脸色阴了一瞬,转头便钻进了兰桡房里。 兰桡诧异地放下书,“殿下?” “兰师妹,借我衣裳。”她指了指自己,想了想,又认真地比划着,“最好要一身白。” “殿下又要吓人了?” 观朝槿笑得肩子直颤,“本殿下为民除害!” 公子哥儿是混账,她能比混账更混账! 往雅间半开的窗牖向下一瞧,燕脂河都浮满粉脂金屑,当有个小纨绔仰头看清这琴师样貌时,手中青瓷茶盏顿时磕碎,众人被惊得看过来。 只见那人抖如筛糠两股战战,竟好似白日见了鬼。观朝槿长甲拨弦一声,像个女鬼似的阴恻恻地环顾一圈——这眼神,这举止,颇得楼厌真传。 俄而大笑道,“赐欢仍许醉,此会兴如何?诸位贵客还愣着作甚,尽情舞乐啊!” “此曲乃是十面埋伏,可堪入耳?” 观朝槿自幼习琵琶,从来只学瀛洲古调,从六岁开始,收慢板、快板、文板俱已熟练,只剩大曲十面埋伏从未展于外人眼前,如今便宜了这群纨绔。 她兴致勃勃,一连弹了十面埋伏、平沙落雁、梅花点脂,拢共三支。 期间有人想提前退席,俱被洄悬摁回座上。 洄悬朝那人淳朴一笑,手掌却如铜铸般纹丝不动,连如厕解手都不许去,直把人急得想哭。 大公主进国子监头一天就公然翘了课,祭酒气得胡子都掉了三根。 他们硬生生在这儿熬了一夜,观朝槿没睡,他们也没敢打盹,带来的家仆更没能回府通风报信。 结果第二日,他们连国子监都没来得及回,太子就在朝上发难,狠狠参了这群公子哥儿亲爹头上的乌纱帽一本。 好巧不巧,弹劾的还是魏党一派的枝干。 此党号称保皇党,追随皇帝的步伐严格发疯,坚持立观馀春为太子——这时观朝槿正舒舒服服窝在圈椅上打盹,听了这话睡意全无,只管捧腹大笑。 最后乐极生悲给点心噎住了,洄悬急得猛锤公主殿下后心眼子,公主殿下咳嗽一声,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指,捏住这位缺心眼表弟的衣袖: “别……锤……了……” “洄悬,你要,咳,你要谋杀本宫啊?” 洄悬收手,低眉顺眼,“洄悬不敢。” 观朝槿窝在圈椅里无理取闹,“我看你敢得很啊!臭洄悬,我要给哥哥告状……你什么表情?天啊现在就嫌弃表姐我了我真是不要活啦……” 洄悬连忙跳过来,双臂一张环住圈椅里的观朝槿表忠心,“洄悬不会嫌弃表姐的!” 洄悬不嫌弃表姐,皇帝却十分嫌恶他。 定国公十分懂得见缝插针,当即伙同观玉鉴,在朝上结结实实告了魏党一状,用词之激烈,用典之内敛,就差指着皇帝的脸说,“你这乌龟王八蛋!” 可是皇帝就是不能奈他如何。 他的权力,已经快被他的太子和公主架空完了。 明明如月(一) 是之前的暴君和贵妃。 *** 刚被插进来就高潮了。 暴君还是雏,不懂让她缓缓,一口气没停,就这样顶到了最深处。贵妃这副身体太敏感,恐怖的快感涌上来,一边哭一边用膝盖和手肘在榻上乱爬,暴君看着她挣扎,慢条斯理地把紫金发冠拆下来。 贵妃抓着重席上的穗子,“陛下……” 他将发冠丢在地上,俯下身来,语气很轻柔,“刚才不是还要让孤丢脸吗?这就不行了?” “唔……我错啦……” 他没再说话,指尖拨开贵妃湿润的发梢,冰冷的感觉攀上肩膀,露出通红的后颈。暴君凑过去,慢慢地舔了一下——她浑身颤抖,身体无处不在流水。 贵妃彻底受不住了,反手抓住他的袖子,牵到唇边紧紧咬住,嘴里还在含糊地求饶,“陛下……” 一向寡恩刻薄的陛下微微一笑,偏过头,去亲她晕红的脸。 春夜多雨,禁庭寂然,侍御都知情识趣地退下了,只有关在金笼里的鹦鹉被侍女悬在窗下。羽毛擦过栏杆,连绵的雨声在廊下翻响。 “孤操死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微微地扬起来。那张秀美无双的面容上,斜飞的鬓角被发丝所掩,上挑的凤眼冷如寒星,居然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 贵妃仰在榻上,愣愣地瞧着。看着看着,心口忽地一烫,像有血潮涌动。 他说完这话,理智才算稍稍回笼,看她面上梨花带雨,泪痕斑驳在眼角,心中顿时一紧,自觉失语。 这会也顾不上什么天子威仪了。暴君懊恼地抹了一把她湿漉漉的眼泪,捧住女人的脸,正要开口说些好话,却听贵妃口齿不清地说,“多说两句。” 他顿了顿,“……” 如她所愿,情欲的阀门被打开,裸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肉,都被人仔细地舔过。 性器在肉穴里凿得很深,暴君按住她平坦的小腹,重重地朝着深处抽插。她被肏得到处乱爬,可是腿根震颤发软,爬也爬不了几步。 “陛下……”她哭喘着呻吟,“好棒。” “好喜欢你……” 湿热的春水溅在女人小腹间,渐渐地晕开。 第二天,贵妃从榻上神清气爽地爬起来。女官们给她梳妆,花钿贴在额心,莹润的明珠一颗颗垂下,一闪一烁间,仿佛隐入这片乌黑的云雾。 贴身宫女告诉她,陛下病倒了。 “陛下身体不大好……” 贵妃皱眉,肩子警惕地耸起又放松,女官们轻轻揉着她的手臂,又为她在唇上抹了口脂。 她从匣子里挑出一枚发簪,“本宫去看看。” 养心殿是天子燕寝之地,布置得奢靡而雍容。放下的帘帷被一层层揭开,浩大日影镶进内殿。 花枝形状的发簪被她随手放在案上,逐渐有更深更重的日光射进帐幄,在绡纱上晕出淡淡的金色。 暴君早年受过刑,后来没调养好,如今病歪歪的,昨夜不过一场寻常情事罢了,都会高烧到意识不清。正犯迷糊时,依稀感受到有人把他搂进怀里,滚烫的脸被拥过去,贴到女人柔软丰腴的胸脯上面。 他想睁开眼,却被盖住了上半张脸。 有人吻住了他的唇。 醒来后,暴君招来内侍,“贵妃来过?” 内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不……不曾。” 第三日贵妃来见他,兴致盎然地拖来一张圈椅,不但不反思,还嘲笑他年纪轻轻就不行了。暴君气得眼睛都红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翻身下了床,披上外袍,杵在原地牙咬了半天,冷着脸走了。 起初贵妃还在傻乐,然后发现暴君真的不理她了,连忙追上去补救。 暴君绷着脸,试图甩开她的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她笑了一下,重新牵回他的手,“陛下今夜会来妾身宫里吧?” 他急着要收回手,被她反手扣住了,指尖插进缝隙里,实实在在地紧握着。 暴君脸色却还是淡淡的,但是仔细一看,耳根都红透了。就连反驳也不那样理直气壮,“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真是难搞。她撇撇嘴,心想。 贵妃逼得更近了,她的身形纤细,却能将他压在墙角。暴君后脊贴着墙,心中有莫名的危机感涌上来,他站直了一些,面红耳赤地训斥她。 少年嘴唇颤抖着,面颊晕红,“不知羞……” 他生病的时候总会格外害羞一些,连带着心灵也脆弱,动不动就会眼圈泛红。 贵妃抚着他美丽而端庄的脸,另一只手拨开自己的衣襟,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没有拒绝的法子,他只好通红着脸,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抵着女人袒露出来的乳尖蹭了蹭。柔软的触感贴着皮肉窜进胸膛,漫上喉咙,火焰似的燎着舌底,犹豫半晌,他最后还是张嘴轻轻地含住了。 她将手伸下去,隔着被性器撑起的外袍,半握着摸了一会。胯下性器胀痛难忍,暴君哽着喉咙,鼻腔里似乎漫出一声隐约的哭腔—— 他万分渴望肉体与肉体直接的接触。 不要再折磨我了。 可他拉不下脸,说不出口。 他以为贵妃会和他大做特做,结果这坏女人只是心如止水地搓了一把,然后拉好前襟,仰起脸朝他微微一笑,敷衍地福了福身,摇着团扇就走了。 晚上陛下没来,她也不是很急,招呼女官围着桌案打叶子牌,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倒头就睡。 就这样过了几天,暴君平静的眉目愈发焦躁,谁都能看得出来暴君最近是更阴晴不定了。 大臣们心惊胆战,侍御们也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就被暴君拖下去杖毙。可御座上的天子一直沉默着,像个死去的孤魂般安静……平静之下必是惊涛。 第十天的夜里,他终于忍不住了。 她睡得半梦半醒,先是感受到一阵凉意,伸手去扫,反而被一把抓住。贵妃惊诧地睁开眼,视野还模糊着,被人径直捧住了脸,打开不设防的唇舌,重重碾过上颚与牙齿,激烈地亲吻着。 “……唔……”她总算看清楚来人是谁,一时间哭笑不得,气声模糊,“陛下好兴致……” 他咬了咬女人的嘴角,恶狠狠地开口,“恶妇!” 恶妇挠了挠他的下巴,笑得暧昧,“快进来。” 小狗发情了。 发情期的小狗喜欢舔人,舔得乳尖红肿,然后掰开腿,先把她舔得高潮几遍。等她在还在因潮吹而失神的时候,这才一边亲她嘴角,一边肏进去。 她竟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不管不顾地肏进来,挣扎着推开他,起身要去点灯。 暴君抓住她,好像在痛苦地喘气。一只手掰过她的下颌,脸贴脸地靠着,喃喃低语着让她别走。 “别走,求你,别走。” 贵妃想要收回架在他肩上的小腿,嘴里还在安抚着,“不走不走,我去点灯。陛下不是怕黑吗?” 说起这个,还是他早年受刑的后遗症。 很久很久以前,她去看望他时,只能摸着天牢的墙壁慢慢前行,稍有不慎便会摔倒。天牢里冷得像冰窟,天窗被木板封住,最后一盏灯也被熄灭了,牢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昨夜的露水在石壁上薄薄地凝了一层,啪嗒,啪嗒,啪嗒。隐隐还能听见狱卒的调笑,她越走越快,满肚子的火气直冲额顶,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散出来。 “……殿下。” 到了最后一间牢室,女人蹲下来,推开底下那扇可以活动的小小木板,向里面伸出手。 “我来了。” “……殿下?殿下!” 窸窣声渐响,有人在里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好瘦。 “别走。” 那是一道辨不清男女的嘶哑嗓音,像破了个大洞,被迫剥出细嫩柔软的内里。 风霜卷着沙尘砺过,声调里隐约渗出血的腥气,骨瘦如柴的手指搭在腕上,冰冷而沉重。他拽住她的手腕,殷切地哀求,“求……求你,别走。” 明明如月(二) j iz ai 9.c om *** 他沉默了一下,顿时贴得更紧了,心跳声彼此可闻,暴君磕磕绊绊地说,“没关系,有你在……” 床榻离灯案不远,她还在想着点灯,一时没留神,便随意地搪塞他,“那我死了陛下可怎么办啊?” 说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寝殿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他忽然停止了难耐的喘息,连呼吸都隐在无边的黑暗中。半晌才有一滴温热的水珠,落进女人睁大的眼睛里。 她闭上眼,顿时感觉仿佛有滚烫的火焰在烧这颗眼珠,不敢再作妖了。正要说话,颊上却有温软的触感逼近,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隐约有血的腥甜。 他拉开了一些距离,贵妃连忙要去抓他的肩,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却比她更快地开口,模糊的声音响在耳畔,“我陪你。” ……我真不是个东西啊!!! 她万分懊恼地想。 “不要离开我,好吗?”他问。 可是她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好。”她垂下睫毛,抚着他柔顺的头发,慢慢缠在手指上,许下郑重的誓言,“我永远不离开你。” 少年终于笑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 i12.co m 她抓着枕褥,埋在深处的穴芯一软,淅沥沥喷出淫水,沿着交合处往下流淌。等暴君把她肏到好几次高潮了,她的糊涂才被情欲敲开了一丝裂缝。 ……我是不是被骗了? 偏头下意识去看天子,这人眼神缱绻得能牵出丝来,于是这道裂缝立刻又合上了。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骗我?明明是这么单纯的好孩子……就是……呃那个大了点…… *** 贵妃面朝太傅,叉着腰,牙尖嘴利地骂人。 “陛下这么信任你!”她几乎想掂起玉玺往这老东西头上砸去,“你竟敢——” 老太傅据理力争,“暴君误国!” 她气急攻心,放下玉玺,换上笔架里一支崭新的紫檀毛笔,猛地掷在太傅脚下,“误你爹!” 喀嚓一声,紫檀笔断成两截。 御座上的暴君撑着脸,盯着她不断开合的嘴唇,明显出神了。直到被这一声脆响惊动,脸颊慢慢地红了,满脑子都是想咬住她的脖子,想掰开她的腿,想和她做爱,想剥掉她的衣服,想打开她的身体…… 他好像又生病了。 “陛下!”贵妃气冲冲地拽着他的大袖。 争吵声渐渐停了。 “走了。” 他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并不说话。过了很久才开口慢吞吞地说,“身上有血,别靠过来。” 她并不在意,反而将袖子拧得更紧了,生怕他跑了似的,“把手给我。” 没有了借口,他只能乖乖将手递过去。她冷着秀丽的面容,目光却斜过去,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一刀。 贵妃就像御苑里那只受了惊的母虎,甩着粗硕的尾巴,虎视眈眈地审视着所有人。 “陛下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 她的声音在前方渐渐淡了下去,“退位让贤?这群乱臣贼子,本宫迟早……” 他忽地一颤,野火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从那天之后,接连躲了她好几天,宫人都说找不到陛下。 后面躲不下去了,贵妃提裙到处找他。转过几重廊角,最后在素廊上找到了,旁边就是宫湖。 她皱着眉头,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要向他讨说法,气势汹汹地追过去,正要扯他衣袖——却看见他扶着柱子,面容苍白,眉目间堆积着很深的疲倦。 见她来了,反应很慢地杵在原地,面色更是惨白了一层,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她愈是靠近,面前少年的呼吸就愈是沉重。 暴君被她拽到一旁,手腕徒劳地挣扎几下,可他是个病秧子,甩也甩不脱这女人的天生怪力。 她本来还在叉着腰盘诘,后来声音渐渐小了。 “说话啊。” “为什么要躲我?” “你讨厌我了?” “没……”他好像丧失了一部分矜持的理性,推着她靠在栏杆上,哑着嗓子说,“没有讨厌你。” 贵妃抿了抿嘴,狐疑地打量他,“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少年摇头又点头,配上这副憔悴的尊容,看着确实病得不轻。她也不计较了,有点紧张地踮起脚,仰头去碰他的额头,“我给陛下找御医来。” 他又摇了摇头,“……别叫他们过来。” 病人拒不配合,贵妃被气了个倒仰。 这几天莫名其妙的委屈一同掀上来,简直让她心火大炽。她伸出食指,向着他的额头重重一点,低声呵斥,“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啊!” 游廊偏僻,洒扫太监们偷懒,十天半个月才会来一次,等闲也没有旁人来。 睫毛被渗出的汗珠浸湿了,视野里的光色彼此黏缠,晕出斑驳的光斑。他反问道,“你想知道吗?” 反复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和病人生气。怒火终于降去一些,她抱臂哼笑,围着他走动,“反正又是那些权臣啦,他们又给你找麻烦……” “不是。” 他低声说,嗓子哑哑的,带点砂石般粗粝的质感,“我在想……怎么撕掉你的衣服……掰开你的腿,用力地插进去,亲你的脸,把你玩坏……” 呃。 剧情不太对啊? 女人瞳孔一震,敏锐地想要避开,反手就被抓回来了。暴君揽着她,仔细地摸着掌下这截纤细的腰,描绘腰封上的莲花纹路,轻声问她,“腿还要吗?挑了脚筋的人怎么走路,你见过吗?” 她有点腿软,忽然想起来他是暴君,暴君啊,什么荒唐事情做不出来?这会儿她是真的被唬住了,他那副模样,眼睛幽幽的,在黑暗里像鬼火。 暴君的劣根性得到了满足,阴暗的心思终于露出端倪。他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要乖一点。” 果然,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发疯。 都怪那群犯上的乱臣贼子。 气氛怪紧张的,她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古怪的气氛,她最擅长这个了。 但也许是太紧张,最后变成了: “嘿嘿,你打不过我。” 这句玩笑话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反而好像有点冷场。他擦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阴测测地盯着她的眼睛,半天不说话,丝毫没有被惹怒的痕迹。 只是那样静静地,温柔地微笑着。 “……我开玩笑的。” 虽然力能扛鼎的贵妃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又轻轻地笑了一下,眉目间松泛了点,唇舌依附过来,含着她微微翘起的唇珠。 半晌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她被亲得发懵,口干得要命。舌根被吮得一阵阵地发麻,贵妃没站稳,一下跌坐在地上,脊背靠着栏杆,发愣地擦了擦嘴唇。 坏了,他好像不是开玩笑的。 今天可能真的会被这小子操死。 少年嘴唇还很湿润,显现出一种妖异的殷红,贵妃并着双膝坐在地上,直到实在受不了,这才伸手扯了扯面前笔直垂下的袍角,有点求饶的意味。 他低头看了看,嘴角有隐约的笑意。 贵妃不想让他高兴这么早,还想自救一下,很勉强地笑了,“陛下,我今日——”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捞了起来。? 她万分震撼地,看着病弱的陛下把她拽起来了。 那张过分美丽的脸笑吟吟地面朝她,鼻尖贴过来,与她紧紧依偎。这时候的他就像名副其实的暴君犯病了,神经质一般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敢说我都不敢听啊。 她本来该害怕,或者直接给他一拳。 然而她不害怕,也不动怒。贵妃神色奇异地窘迫起来,拼命侧过头,不想让他看清她的面容。 然而是无用功,他看着她面颊的晕红,挑了挑唇角,轻声细语,“你不会湿了吧?” “……” 这回换她拉不下脸了。 三娘 三个if线短篇,塞成一章。 *** 谢观尘是家中长兄,将军府战功彪炳风光无限,乃是京中第一流世家。 父亲为免受皇帝猜忌,自请离京戍关,离时留下子女做质,年纪最长的谢观尘自然便肩负起了约束弟妹的责任。 他性子好,轻易不动怒,只是管教太过,家里弟弟妹妹都怵他,对谢观尘如父如兄的畏惧敬仰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大将军离京许多年,次次家书传来军中,就是家里最调皮的幺子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谢观尘二十岁那年,祖上与谢家有姻亲的李氏正头疼于次女李重萤顽劣,听闻谢长公子治家有方,忙不迭将小娘子送来谢家小住。 名义上是送重萤入京相看未来夫婿,实则是请谢观尘代为管教。 那是一个返青的春天,李重萤穿过满架垂挂的紫藤花,仰着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谢观尘看着这位被家奴千里迢迢押送着送来京师的李小娘子,为着曾经那些情面,点头应下了。 李重萤此人,出身陇西李氏,祖上十代都是州郡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这样响当当的富贵,父母又极娇纵这个精贵的幼女,把她养得脾气极坏,可她着实美貌多情,随便驾车出游都能被香囊鲜花淹没。 开春出行的路上,小童唱着为李重萤而题的神女赋,年轻儿郎们则一路追赶刻着李氏族纹的车驾,用一颗赤诚动人的真心大胆示爱。 在陇西,无人不仰望爱慕于李重萤,他们只当她是降尘而生的神妃,十分喜爱她。 李重萤自满而得意地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她的这个念头,很快便落了空。 西州这位出身五姓七望的小娘子,最是嚣张跋扈、娇纵傲慢,连父母都要让她三分。只是自从来了谢氏,她就彻底成了张纸糊的老虎,被精明的谢观尘管得无可奈何。 偏偏李重萤又是个爱见风使舵的,决心一边装乖一边哄骗谢观尘,好借着他的世子身份让她在京里继续狐假虎威。 他俩是兄妹——表亲,血缘不近了,但总归还是有一点血脉相连。 李重萤叫他谢哥哥。 ——哥哥。 好在谢长公子大度,总是看破不说破。 家中弟妹都纳闷地觉得,长兄对于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平日里除了必要的训戒外,宽宏得实在蹊跷。 有时候,他也会带着李重萤赴春日宴,说是去玩,其实是去相看未婚夫。 他说,他要替她掌眼。 那几个遴选出来的少年郎,喜气洋洋地围着重萤宛如蜂蝶那样乱转,聒噪烦人。 知了都懂得歇一歇,他们倒是精力旺盛。 谢观尘抱着琴露了个脸,李重萤捏着梅花帕,悄悄丢给他。镇日抱着那把绿绮,就不嫌重么? 这时有个公子问,“谢大公子好巧呀,你也在这里?” 谢观尘点了点头,说,“我带表妹出游。” 原还好好的,结果这话一出,那几个少年一听,登时面色微变,吞吞吐吐地问,“这……这位小娘子,可是陇西李氏的娘子?” 李重萤正恼谢观尘不识抬举呢,心道他真舍得把本小姐推出去呀?当即答说,“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陇西李重萤!” 话音未落,一个两个都借故溜走了,跑得倒快,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她傻了眼,不是,他们跑什么啊! 谢观尘心如明鉴,陇西李氏的娘子,就是他们心里想娶,也要看看长辈肯不肯。 “令堂是清河崔氏唯一的掌上明珠,李氏乃陇西第一等门阀,又是前朝天潢贵胄,天下谁人配得上你?”他拿眼觑她,带点好笑的意思,“……重萤呀,你可要千万要仔细相看了。” 她咬牙切齿,气得一跺脚,“……你故意的!” 嘴上骂着,心里却又模糊地高兴起来。 在那些个筵席里,李重萤时时隔着珠帘,窥望静坐的谢观尘,像是在看一尊因寂寞而蒙尘的佛像。 雾里看花人更美,她这样看着,他们之间反倒失去一些礼法的距离。他们的关系好像拉近了,又好像没有…… 他素日好温柔,温柔得有些不近人情。 李重萤沮丧地瘪瘪嘴,她在谢家满打满算待了三个月,最讨厌谢观尘的君子端方,讨厌他的奉令训诲,讨厌他每次瞥眼过来时淡然的形迹。 可他实在漂亮,漂亮得多么让人欢喜。 重萤心里那点爱美之心悄悄作祟,勾得她心里直痒痒。她李重萤断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于是在某个昏暗潮湿的暴雨时节,她摘下了这朵秀丽的春花。 庭院里跳着噼里啪啦的落珠,宴上大醉酩酊,所有人都醉了,可饮了酒的谢观尘还是那般坐着。 衣袖在桌下相联,袖上纹着鹤与花,她鬼使神差般,指尖攀过去,攥住了谢观尘的小指。 他微微一顿,呼吸停了一息,偏过半张羊脂玉般韶秀的脸,向她平静地望来。 *** 谢太傅回来时,宫门已经下钥了。 府里没什么活人气,奴婢家仆拢共也才十来个。 一双栗褐纹的雀儿栖在抄手游廊的檐下叽喳闹着,李重萤抵着裙子跪在凳板楣子上,柱间檐枋下装了透雕的花牙子,雕着葫芦和葵花。 她仰起头,正忿忿地盯着两只鸟儿瞅。 “小心掉下去了。”他微微一哂,“看看你的裙子……” 找不了小雀的麻烦,李重萤便存心要找人出出气。她回过脸来,原先还摆一副臭脸,见来者是他,立时换了个模样,就这样赤脚跳下凳板,笑盈盈地提着裙子向他跑来了。 李三娘过了今年的春也才十五,身量娇小,撞进谢观尘怀里时,几乎没有什么应有的重量。 谢观尘极稳当地抱住她,女郎鬓发如绸,蓬松松地垂在削薄的肩上,好似披着一梳降香般的烟云。 他们没说什么耳鬓厮磨的话,就是谢观尘想讲,也是讲不出来的。 李重萤掐住他瘦尖的下颌,先是在左右颧骨上吧唧亲了两亲,又追着他嘴唇要啄,好个流氓架势! 谢观尘拧起眉尖,侧过脸,被她掰回去,挑剔他这张出尘的好容貌,“谢哥哥,你躲什么呀?” 李重萤嬉笑着说。 他十九岁,在春山台教她读书习字,被她用尽花言巧语戏弄;如今他三十五岁,贵为权倾朝野的天子之师,在重筑的春山台里,还是被她这样戏耍。 浅色的瞳仁冷幽幽地盯着她看,不怒不喜。 纵是读不出什么旁的意思来,李重萤依旧是鬼迷心窍——情难自禁,实在怨不得我呀。 想到这儿,她不禁又自得于自己的看人的眼光。这朵明月光,早被打上了李三娘的钤印。 半个月前,她和谢家女郎同游踏春,不慎在春山台踩空落了水,等李重萤将将醒过神来,猛然间起身,险些与看顾她的谢观尘撞了头。 她还道自个到了阴曹地府,不然怎么会看见年纪轻轻的谢观尘长出华发?仙姿玉质的谢太傅将玉碗端过来,匙羹撞在碗壁,声响清脆如玉碎。 后来她晓得了,她这是来到了新帝的元朔十年。而她本该在的,是先帝的玉衡二十三年。 盖因元朔的李重萤死了,她才能来。 据说,是追猎小鹿时失慎踩了兔罝,最终坠山而死。 哦,名重天下的我原来是这么个死法。 李重萤心想。 这样窝囊死去,实在有愧她李氏三娘的身份。谢观尘做了鳏夫,又做了大逆不道的孤臣,脊梁骨日日夜夜被御史台戳刺。 昔日那么美丽的郎君,如今谁都不喜欢他了。 没有人同他一道走下去,李重萤想他必然很是寂寞,好在他守身如玉,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只是恓恓守着这个孤零零的红尘。 形影相吊,别鹤离鸾,他再也找不到他的重萤了。 唉,你好狠的心,怎么舍得让他做没有人爱的孤魂野鬼呢? 她对自己说。 应该让他陪你殉情才对呀! 早早留一封书信,并一柄足够锋利的裁刀,他会明白的。李重萤想着百转千回的心事,若她不幸死去,绝不留十九岁的谢观尘独活。 她是陇西的李三娘,死了也当以厚礼葬之,生前所用一件不漏地随她殉去,弃绝人世,重逢黄泉。 金钗钿合,翠羽明珠,在这些价值连城的金玉之中,李重萤最最喜欢的,自然是谢观尘。 *** 谢珣被上峰卸磨宰驴,李重萤嫁给他不到两年就当了寡妇。家里人想要她回娘家去,她没答应,继续留在谢家挥霍谢珣数不尽的资财。 谢珣死后没过孟婆桥,反而重生在族弟谢询身上。 谢询原身是个仰仗族人的纨绔子弟,父母双亡,靠叔父养着。要不是族规压着他能被家主打折腿,最终还是白白便宜了谢珣。 此人平生只顾混吃等死,却有十分的美貌,等到谢观尘借尸还魂,这点混迹市井间的轻浮脂粉气就冷了下去,仿佛彻底成了一尊冰砌雪雕的玉人。 某日李重萤从街边走过,抬头不经意地一瞥,竟然看呆了,觉得他有亡夫七分容色,又比亡夫更风情万种,兴许是前夫艳鬼回魂呢? 后来他们意外睡在了一个被窝,谢询不太乐意叫她名字,叫也是叫嫂子。客气,拘谨,没有半点想认亲的念头。 李重萤才不管他喊什么,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听他喊了声三娘。 很轻很轻,云烟般弥散开来,是梦吗? 她到底没醒过来,挣扎了一下,沉沉地睡进梦乡去了,醒后有点发懵,扶着脑袋起身,将钗环一支支戴回去,笑他,“不愧是酒囊饭桶,活真不错。” 话说得有点刺人,很是不怀好意。 谢询本来应该骂回去,但谢珣从来不会,他有点醉昏了头,轻轻咬了咬她的鼻子。李重萤一怔,略显惊奇,因为谢观尘在床上也会这样咬她。 不愧是兄弟,床上的习惯都一模一样呢。 有时候他们也会为那个“谢珣”起争执。 起因是什么,不太记得了,谢询面色不快,难得强势地将她按在窗前,发现她好像比平时更爽。 于是一时福至心灵,频频谈及谢珣,李重萤假哭到一半迎来高潮,眼泪糊了满脸,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等缓过神才发现谢询垂着脑袋不吭声,耳朵根都红透了。 ……你脸红个什么劲啊! 李重萤见状,赶紧回味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了,便缠着谢询让他回答。 谢询不肯吱声,可是机敏的李重萤压根不信,巧舌如簧地反驳说可是你耳朵根都红了! 谢询闹不过她,低声道:你说你喜欢谢珣。 李重萤:啊?哪个xun? 她想了想,又爬起来嘲笑他,“是啊我就喜欢谢珣怎么了?你脸红个什么劲?好啊你小子果然喜欢我,你哥泉下有知肯定要起来掐死你!” 谢询默默地看她,“……” 李重萤的耳朵根,慢慢变得和谢询一样红了。 小白龙 白龙垂死的时候,李重萤还是曾经那样雍容富贵。 大雪天里跑去刑场见他,他们说这条龙迟迟不死,好像在等什么人,可最终还是死了。 白龙的尸体被潦草地拖走,只剩下满地水精般的鳞片。她走来走去,捡起地上的龙鳞擦干净,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二次见谢观尘,第一次是在梅园里。 梅园人少,她出去躲清净,没想到少帝也在。 陛下生性不爱热闹,抱着一把梅枝,脸上没什么笑,是个如冰似雪般的玉雕。 李重萤拢着鹤氅偷看他,冷得在雪地里跺脚。 可能只是喜欢那张脸,等她回头的时候谢观尘已经走了,无声无息的。 她有点失魂落魄,回去做了个梦。 梦里清晰而深刻,她看见谢观尘垂着睫毛,隔着窗边那株猩红的梅花和她对视。这条年轻的白龙离她很近,他真的很美,而这种神秀难以用世俗的言语来形容。 李重萤蒙昧的情窍终于开了一半,藏在窗后笨拙地偷看,心想他是不是在尘世过得不开心,所以他才从来都不笑? 转念一想,又觉得惆怅:他不应该留在这里,他应该去九天之上的金银台。 梦醒之后总是惘然。 李重萤踌躇过后回过神,看见大家用龙鳞许愿。 她也从地上捡了一枚,上面沾着斑驳的血迹,但是她没有许愿,只是拿袖子擦干净了。 这世上的东西其实对她都很有吸引力,年少时的她喜欢最美最好的东西。 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毕生所求不过万贯家财、拜相封侯,这些都是很俗很真的东西。 生而在世,没有人不喜欢。 小时候母亲总爱笑三娘是见宝眼开的貔貅。 李重萤的情窍开得很晚,三娘的春心是在雪地里破壳的雏鸟,东君在那个雪夜里绽出无际的艳光。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只是一眼便抵得过一生所见的万人,只是一眼抵得过世间诸多爱恨难全的情谊…… 她知道小白龙不会留恋世俗,龙总要回天上去的,可现在她捧着他明亮如雪的鳞片,好像她的小白龙在这一刻短暂地落到了她的掌心。 有人跪在地上磕头哭求,恳求一命换一命,鳞片不曾给予他回应。李重萤没那么大的志气,她想要的宝物都已经得到了,她没有什么年少不可得的遗憾。 不,也许有一点点。于是她擦了擦龙鳞,小声说,小白龙,你笑一下呗。 *** 李重萤上辈子幸福美满活到九十九,这辈子重生成了前世不存在的继太后,很是吃了一惊。 但她没心没肺,没觉得这样哪里不好,反而觉得新奇,摩拳擦掌想和小白龙开展母子活动。 小时候的小白龙为人孤僻,口口声声喊着母后,却不是很亲近她,年纪轻轻就很有高岭之花的风范。 后来两人关系慢慢好起来了,睡眠不足的小白龙经常被李重萤强行逮住,抱着一起午睡。 李重萤是小熊猫,尾巴毛绒绒的一团。每逢午觉醒来,谢观尘的龙尾巴都是恹恹的,偷偷垂在地砖上纳凉。 好在少帝很乖,被李重萤发现了就给她继续当人体冰块,母子关系很和谐,一直到她重生四年后。 十六岁的谢观尘已经开始处理政事,但还是会下意识地黏李重萤。 李重萤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在陛下十七岁那年的千秋节,自己抱着酒坛子喝醉了酒,醉得很是离奇,把前来探望的谢观尘按在榻上睡了。 醒来后她光顾着头疼了,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觉得奇怪,还糊涂地问陛下怎么不来请安啊? 在那之后她很少见到小白龙,谢观尘从此变成真正的高岭之花,但凡出行都会避着她走。 李重萤还以为小孩叛逆了,时常去飞霜殿蹲他。好不容易蹲到了,谢观尘还不理她,气得李重萤差点没忍住上手揍人。 她感情丰富,觉得伤心丢脸,一边骂他一边哽咽,这是老毛病了,她气极时总是会噎着喉咙叫骂,听着像哭腔,其实没掉一滴泪。 谢观尘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将尾巴递过去给她把玩了,先是很含蓄地靠近她,上下左右甩来甩去,鳞片闪烁着细腻温润的辉光,仿佛洒满珠粉。 逗猫棒很有效,李重萤看准了时机,一口咬上去。谢观尘顿了顿,龙尾巴老实地垂下来,也没说不给咬,挺大方的。 拜金女和她的小狗们 *女主是没有道德的拜金妹,不择手段往上爬才是永恒的真理。 *** 伏愿小时候过得很苦,差点没书读的那种。 父母双亡,十五岁之前都和哥哥一起在贫民窟生活。因为漂亮招致很多骚扰,好在有竹马的庇护,她闻着血的味道,很平稳地长大了。 长大后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d大,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伏愿毫不犹豫踹掉了竹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贫民窟。 她以为能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人上人,但是现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只有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才能成为人上人。 伏愿不甘被命运摆弄,她需要钱,很多钱。 于是找了学校里最有钱的富二代做男友,富二代长得漂亮又清爽,有一双略微下垂的小狗眼,温顺无害,无论她说什么都听,乖得让人满意。 最重要的是,他很有钱且慷慨。 毕业后领证结婚,牵上丈夫在商界的人脉;两年后顺利成章地离婚,分割财产,之后专再心打拼自己的事业——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 丈夫手下最好的打手是个中英混血儿,铂金色的短发,碧蓝的眼睛,超模身材和明星脸蛋,长相很凶,有时会抽烟。 养伤的时候看见少夫人来,立刻熄了手上的烟。他有些局促,伏愿伸出手,手心朝上,他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新开的烟盒子放了上去。 伏愿将烟盒收了,轻声细语地问他恢复得怎么样。 问了不过几句就有人来请她回家,她被逼得有点不耐烦,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对他摇了摇手里的烟盒,说,“我替你保管哦,养好了伤再来跟我要吧。” 说完推开房门,正要出门,鱼尾裙的缎带却勾在了把手上,伏愿低头慢慢解开。头顶一管白炽灯照进来,她莹润的侧脸,像小小的月亮。 *** 伏愿站在街角,远处是七中。 她举着烟,默默地注视着玻璃里女人的倒影。烟头没有点燃,她从不抽烟。 这是从倒霉蛋小混血手里缴获的。 鱼尾裙盖过脚踝,垂下灰蓝色的丝带,搭在皮包上的指甲是淡粉色的,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沉着一张脸,低下头,摆弄那条丝带。 芝麻馅——她给这死保镖取的外号——还站在她身后。人长得英俊,说话也很甜,像一只笑脸黑心小狗,从来只在后面安静地跟着。 他盯着伏愿只在低头时才会露出的后颈,神色略微有些古怪。然而等她偏过脸的时候,芝麻馅小狗又垂着睫毛,做出一副很乖的样子。 “少夫人,”他说,“少主说……” 对啦,少主。 伏愿险些没将手里的香烟捏折。 她怎么就偏偏惹上怪东西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女人冷漠地转了转眼珠,语气却很温柔,“再等等吧。等阿鹤放学出来……” 芝麻馅小狗抿了抿嘴。 “是。” 七中的放学铃已经响了第二遍。 她来接丈夫的弟弟、她的小叔子,回家吃饭。 他们家里三个孩子,只有中间那个有继承权…… 少年从校门里走出来,一手提着书包,慢慢地朝她走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伏愿了,她很显眼,简直是一颗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的明珠。 他走过来,面容有些阴沉,“……嫂子。” 伏愿眉头一挑,顺手将烟丢进垃圾桶上的烟灰缸,语气含笑,“阿鹤来了。” “你二哥没空来,我来接你。” 裴鹤将书包递给她身后的芝麻馅,说了声“麻烦”,芝麻馅笑了一笑,朝他示意,“少爷。” “大哥也来吗?”他问。 芝麻馅说,“大少爷身体不好,家主说不用他出门了。家里佣人细心,会照顾好他的。” 他没什么别的反应,“知道了。” 伏愿撩了撩头发,暗地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在婚宴上见过这人一面。 头发丝是白的,眼睛是粉的,不能照到阳光。身体孱弱得像一株病花,只能病歪歪地靠在轮椅上,他哪里都是雪白的,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只有一双粉红的瞳孔,仿佛有火焰森然地燃烧。 这人匿在阴影里,目光却投注在她身上。 伏愿穿着婚纱,白纱层层地披在肩上,明明已经很厚重了,却依旧能感受到这种火热的注视。咬住后槽牙,挺直脊梁,她笑得自然,假装没看见。 ……恐怖的感觉阴魂不散。 一家子变态。 *** 裴斜白年轻时候手段还没那么圆滑,和对方火拼把人拼死了。对家的情人听说他义气声名,因为自己要改嫁,就把刚出生的白化病孩子给他。 裴斜白给他取名裴应曜,真的把他养大了。 本来还琢磨着要捡别的小孩来当继承人,结果刚从贫民窟把老三裴鹤捡回来,他亲妹妹就气冲冲地带着儿子回家了。妹妹把已经十来岁的儿子塞给他,自己一股气跑到南极搞科研。 裴斜白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小孩,头疼死了,半夜打电话问她,只听风雪声里,女人冷酷的回答: “什么我儿子,这是你裴斜白的儿子,你养他吧,老娘不伺候了。” 。 出走半生,三十来岁归来仍是处男的裴斜白抽了抽嘴角,“你这死丫头……” 扭头就对裴兰时道,“你妈不要你了。” 裴兰时瘪瘪嘴,“那我也不要她了。” 裴斜白挂了电话,“乖,叫声爹来听听。” “舅舅。” “……死小子。” 老三裴鹤年纪小,长得又很漂亮,差点被人当成童伎。裴鹤把人弄死了,跑出贫民窟,恰好遇见街道上有黑道火拼,裴斜白靠在车身上抽烟,觉得这孩子心狠,索性把他带回去养。 本来也要捡伏愿回去养的,多聪明的小孩啊,放在这里只是埋没了她。 没想到伏愿不肯,裴斜白也就没有强求,还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钱,后面忘在了脑后。直到在裴兰时的婚宴上,再一次看见她。 裴家主手里的烟掉了。 这不是我命中注定的养女吗。 事后一家子吃饭,老大回去了,老二还在招待客人,老三坐在一边默默地夹菜。裴斜白坐在主位上,朝着伏愿笑得很和蔼,“进了我们家就是我女儿了,以后老二欺负你,跟我告状。” 伏愿乖乖点头,顺势改口叫爹,裴斜白“嗯”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暗地发痒。 真的很乖。 伏愿却在想,老东西保养的不错啊。 一家子的精神病,不会就是遗传这人的吧? 后来更晚一些的时候,伏愿和裴兰时闹了不大不小的别扭。裴兰时气得两天两夜没回来,睡在外面的别墅里,眼巴巴地等着她先示弱。 伏愿压根不担心,夜里还陪着裴应曜出了门。 半路上遇到仇家了,这么巧啊,她瞥了一眼身后,不动声色地摸出口袋里的消音手枪。 坐在轮椅上的裴应曜似乎笑了一笑,然后把她按到了怀里。没有了视野总是令人不安,伏愿吓了一跳,她可不想死在这里,手臂挣扎着要摆脱,半晌才有温热的触感落在脸上。 一抹,是血。 …… 伏愿脸绿了,赶紧反手擦在他身上,裴应曜捧着她因惊惶而汗湿的脸,将苍白的嘴唇贴过去。 “嘘……” 嘘什么嘘?伏愿气得张嘴咬他嘴角。 后面回了家,伏愿坐在沙发上处理血迹。 她没受伤,就是有血落在身上,不拿酒精擦一下总觉得不安心。正举着酒精棉花准备给手臂消毒,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吓得伏愿手一抖,棉花掉在了地上。 裴兰时从门外冲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左右门神似的,左边一只芝麻馅黑心小狗,右边一只混血德牧野狗。 她眨了眨眼—— “没事,没死,不用急。” “大哥受伤了,你去看看他吧。” 裴兰时根本不听,也不管裴应曜伤得重不重。 这人是个疯子来着,将伏愿带到楼上房间,从下摆剥开她的裙子,想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伏愿死死按住睡裙,“等一下。” “……” “裴兰时!” 他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不再发疯了,跪在地上,双臂揽着她的腰,喃喃说着要给她报仇。他长相清爽,面貌是很端正的英俊,看起来就和校园里那些普通的傻白甜富二代没什么区别。 然而实际上,她以为自己能随手拿捏的面团子,其实是A市深藏不露的黑道太子。 还是个控制欲很强的神经病。 伏愿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像摸路边的小猫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好乖乖乖。” “地上凉,先站起来。” 光线柔和的欧式台灯下,他呆呆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水光。忽然将脸埋进她的膝上,隐隐有凉意浸湿薄裙,裴兰时语气闷闷的,“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 伏愿默默地深吸一口气。 …… 裴兰时再一次回到家的时候,伏愿洗过热水澡,吃了裴应曜让人送来的助眠药,都快睡着了。 梦里感觉有人重重地压着她,难受得要哭。 裴兰时浑身都是沐浴露的橙子味,是伏愿最喜欢的味道。他轻声叫伏愿,可是伏愿一直没醒,于是就慢慢掰开她的腿,埋头下去。 伏愿迷迷糊糊地醒来,她起床气一向很重,裴家上下谁都知道。醒来后还没缓过神,黑着一张脸,用力扯着裴兰时的头发,要他滚出去。 他似乎笑了一下,太暗了,伏愿看不清楚。裴兰时平常阳光的笑容里,尽是未散的血腥气。 “阿愿,不要生气了?” 他的声音莫名很黏很甜,含着笑意,像吃了一颗多汁的软糖,糖果融化在了声带里。 伏愿又闭上眼睛,手指伸下去,摸了摸他被冷水刮得冷冰冰的脸,“没有生气……” 她快睡过去了,“……又洗冷水澡……真是冷不死你……冷吗?上来睡觉。” “我让谢景夷和兰瑟跟着你,”他乖乖地爬上了床,试图抱住她,“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好……嗯,谁?”伏愿翻过身,下意识往他怀里贴,语气低得像一阵烟,“不认识。” 裴兰时又笑了一下。 “兰瑟是舅舅从国外捡回来的,听说是贵族家里的野种,现在在给场子里做打手。谢景夷是谢二爷的小儿子……你不用管他们。” “……啊,那个小野狗……不是,那个跟在你后面的混血……”她想起来了。 兰瑟是那个长得很凶的蓝眼睛男人。 谢景夷? 那只笑脸黑心小狗。 脑子里混沌一片,再多的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伏愿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脸,“晚安。” 裴兰时听着她平稳的心跳,“晚安,阿愿。” 自由旅程(abo) 陈诲在alpha军校隔壁的omega专门学校念书,和邻居家的时游有着口头婚约。 这个约定可有可无,双方家长都没有在意。 陈诲更不会在意,只有时游记在心里。 第一次来学校看望她的时候,时游带着日记,里面满满都是羞涩扭捏的情诗。书页里面夹了一朵紫罗兰,那是他在边缘星系军演时折的。 还有他在军演夺冠时,所获的那枚功勋奖章。 流体黄金打造的,不重,但相当引人注目。 他将最好的勋章送了出去,并且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奖章。他是如此痴恋着这个见面不多的未婚妻子,可是陈诲从不在意这朵年少有为的桃花。 她闲暇时读书,读很多omega不该阅读的书。 陈诲秘密谋划在十八岁生日时出逃,投身群星之外更加广阔无垠的旅程,“我们终会被这广袤的世界吸引,怀揣着热忱与浪漫,投身进奔向自由的旅程。” 隔壁年轻气盛又不肯屈居人下的alpha狼崽子们,偶然得知冷漠无情的首席将勋章赠送给了一位omega。 好奇催促着他们窥探这位大小姐的真容,于是一个个故意违反纪律,被押去隔壁学校参与义务劳动。 然后—— 简直是不可逆转的一见钟情,多米诺骨牌般落入彀中。 他们和陈诲并不经常见面,更多时候是他们挤在一团扫地、倒垃圾,而她坐在靠椅上安静地看书。 义务劳动将持续三个月,为了多看她一眼,他们都快将这条小路清理得干净如新。 直到有个年纪最小的机灵鬼,躲在树荫里悄悄变回体型严重缩水的幼狼,趁着大家不备,跑过去呜呜叫唤,蹭着陈诲裙子下光洁的脚腕。 陈诲放下书,犹豫地抱起脚边的幼狼。 她唉声叹气地揉它毛绒绒的耳朵,“小东西。” “你……你好。” 一道高大的影子,从上至下向她投来。 是个年轻的军校生——隔壁学校的白金制服真是漂亮又显眼。这人一米九的身高,因为角度的问题,逆着光,陈诲看不清他的面容。 也许知道自己太高,他主动选择蹲下。 谢浮危仰起脸,试图勾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银色的口笼掩得少年面容模糊不清,冷绿的双眼幽深而静谧,仿佛森林里踱步巡视的头狼。 陈诲眨了眨眼,将小狼举起来,示意给他看。 小狼悄悄瞪他,他也瞪小狼,可转瞬又换上一副略显笨拙的笑: “可以把这混……这个给我吗?” 他戴着口笼,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重的质感,越听越像不怀好意的引诱,或是威胁。 陈诲说不行,“我要把它送到教导处。” 谢浮危:“……我帮你抓着他。” 她这才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又看向他,“你是隔壁学校的军校生,你认识时游吗?” 。 旁边红发绿眼的年轻小子,站定在树荫下,撑着扫帚看他好戏。少年微蜷的长发扎成一束,丝滑地垂在肩后,金绸之下,缎晃着一朵火红的烟花。 他脸上的笑容轻浮,安静地做着口型—— 姐姐。 陈诲看见了。 谢浮危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认识。” 准确来说,不仅是认识,他是时游的死敌。 他们是军校新生里次席和首席的关系。 如同垂涎生肉的豺狼般,谢浮危紧紧咬住时游的尾巴不放。他是新生里容貌和实力都格外出挑的叛逆分子,脾气差劲,遇事不决就相约演武场斗殴。 也正因为糟糕的性格问题,谢浮危去omega学校义务劳动的时候,必须严格佩戴止咬器。 “他……” 他是你的未婚夫吗? 想问又不敢问。 如果他不是的话, 我有机会吗……? 宽恕(姐弟) 小少爷与寄宿在家里的孤女相识相爱,一朝事变,少爷上吊惨死,足有七天无人过问。 骨殖悬在房梁上,爬满蛆虫与蚊蝇,被仆人扶下来的时候,浑身皮肉都烂了。 他死后阴魂不散,化作厉鬼日夜纠缠着阿姊,鬼压床时能感受到他冰冷的呼吸,一圈圈绕着脖颈。 后来她恢复了身份,请了城里有名的大师来家里开坛做法。大师烧了据说能通阴阳的黄符,抹在她的眼皮上,让她尝试开解厉鬼。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接了开过光的铜钱,透过孔眼看了看这座小院,对厉鬼说,“我们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老实去投胎吗?” 话音刚落,坛下霎时阴风阵阵。 寒泉般冰凉的月光注在地上,稀疏的枝干在影壁上舞成狰狞的形状,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发怒。 他死了许久,浑身血色皆无,惨白如敷粉的面容慢慢浮出,他没有双脚,面上残着腻着脂粉的泪痕。他一定哭了很久,如今眼皮都肿得不成样子。 大师腰带系着的铜铃咚咚作响,他面色忽地凝重起来,两手分别操着桃木剑和铜钱剑,周身环绕金光,朝着阴气最重处逼视过去。 女人环顾一周,见无处可逃,果然是不能善了啊!于是挽住长袖,拖来一把核桃木的圈椅,唉声叹气地对大师说,“我分明与他无缘无故无恩无仇,此鬼却恨我至极,不惜自戮堕鬼来杀我。” “请大师替我把他收了吧。” 大师目盲心瞎,谁给钱谁就是主,自然应允。 隔着一座法坛,少年在窗下延伫。 他身形很瘦,像是只有骨头支撑,空荡荡的衣服披在身上,乌黑如漆的长发拢在肩膀一端。秋风乍起,轻轻拂开一截雪白的衣摆。 他遥遥望向阿姊,两人目光短暂地交错,她毫不畏惧地迎面对上,他却惨然调开视线。 大师左手掐诀,右手捏了个起手式,忽“咦”了一声,问她,“你和他是姐弟?难怪他要缠你。” “是。”她偏过脸,面容冷漠,“我和他不熟。” 为了和爱人修成正果,少爷曾经绝食断水,闹过很大的阵仗。眼见家里少爷闹成这样,男仆总是管不住嘴,骂她是灾星,第二夜,他就被挽住脖颈悬在后院的深井里,尸体冰凉。 那个夜晚,姐姐在花架下勒杀男仆的时候,他偷偷溜出来找点心,见状无措地蜷在墙下,在阿姊睇过来之前,手脚发软地逃跑了。 井边有苔藓,芽蘖借腐水而生。 苔藓被重重地搓烂了,黏在她的鞋底。 后来揭出这一宗凶案的管家也死了,老爷交待好他的后事,随即病死在床上。死状污秽,因为是暴毙,死前没能留下半句遗言。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为什么。 在少爷也悬梁自尽后,这里就成了她的一言堂。 大师连连咂舌,“阴气太重了,难怪能化成厉鬼来索命。老板,你老实告诉我,这里究竟埋了什么?” 她略顿了顿,“大约是死人吧。” 大师又问,“你杀的?” 女人和煦地微笑,“他自愿为我去死的。” 悬灯 zu ijil e.c om 悬灯是南昆仑刚入门的徒孙。 听说宗门有位大乘期的剑主,使一手好剑法,相貌冷峻端秀,以半妖之身力压三宗六阁三十二宫。 天下第一,道号太微。 太微的本名有些模糊了,世人大多不记他的本名。对他们而言,有太微两字,便已足矣。 悬灯的娘是决浮宫的掌门,她是个极出挑的人物,活了上千年。有一天跟她说她有个异父兄长,大约三百岁的年纪,混得极好,让她投靠他去。 她刚拜入外门,被师兄分配到的第一个活就是洒扫天门,正无聊呢,索性靠在扫帚上编头发玩。 过了不多久,忽有一道剑气横过山门,很凛然,也很冷。悬灯心虚地调开视线,站直身子,果然看见太微剑主从山下来了,心想这就是我哥吗?也忒吓人了! 太微穿一身素白,可能奔丧来的,隐隐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悬灯打小没见过他。 听母亲说,她三百年多前曾和北庭妖主一夜风流,之后便有了太微,生了便丢给妖主,她是没怎么养过,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她这个母亲。 听说太微剑主杀人很凶呢…… 有这一茬在先,悬灯有点害怕,没敢当面认亲。只是低着头,乖乖叫了声“见过太微剑主”。 太微顿了顿,站定在她面前。 他离得近了,袖口的甜味儿便也格外明显,像山脚下那家她最爱吃的油炸酥果子的味道。 真是有品味!不愧是我哥! 悬灯倍感欣慰,一时间竟然感同身受地骄傲起来了。她美滋滋地吸了吸鼻子,想要多闻闻他身上香甜的糖果子味道,却听太微说,“喜欢?”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 ai1 4.co m 悬灯迷迷糊糊地点头,“喜欢喜欢。” 太微摸了摸袖笼,“要吃吗?” 悬灯踮起脚尖,“要!” 太微笑了,低下头认真地看她,“叫哥哥。” 他的睫毛很长,像女孩子,瞳仁里镶着一环日影般的金色。悬灯先是一愣,旋即蹬鼻子上脸,轻轻扯着太微的袖口,嘴里甜滋滋地喊,“哥哥。” 太微将悬灯记入门下,既做师尊也做兄长。 他很宠爱悬灯,入门第一天就给她从炼气中期灌顶灌到筑基后期。只要叫一声“哥哥”,宝物随便挑,宫殿随便住,哪怕是那些大名鼎鼎的传世名剑,都能拿来给筑基期的悬灯练剑。 悬灯就这样抱上了大腿,简直受宠若惊。 哥哥从不收弟子,门下就她一人。 唯一不好的就是山上冷冷清清,没有丝毫烟火气。连服侍悬灯起居的道童都是傀儡,只有几只太微散养的仙鹤作伴,简直无聊死了。 对于她这个举世无双的兄长,悬灯最初并不那么亲近,他们之间有一段很明显的距离。 她很乖,乖得让人怜爱。总是很客气地奉茶,默默地奉剑,做徒弟一切该做的事。 太微低头一看,只能看见女孩子乌黑的颅顶。 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压回了原处。 很偶尔的时候,她会在熬夜过后,伏在太微膝上打盹,感受冰凉的手掌擦过脸颊。悬灯困极了,像小猫似的蹭了蹭哥哥的手掌,在某个瞬间,她模糊地察觉到太微靠得很近,近到逾矩。 悬灯嘟囔着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以为是在做梦。 他轻轻地说,“因为我是送给你的礼物。” 这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悬灯到底没能听见,光焰在窗下跳跃,乌黑的灯芯浮现了一瞬。 她睡着了。 *** 把之前的修了修丢上来了,腹泻式更新结束,接下来写隔壁那本(。 训狗记 杀人菟丝花拜金女主的训狗记 * 老公爹大龄处男+恋痛,病娇老公爱雄竞,白化病大叔子神经病,高中生小叔子阴暗系,芝麻馅小狗眯眯眼,小野狗不知轻重。 竹马因为被踹了怀恨在心,加入对家势力决定把伏愿老公杀了和她做恨,结果还没让她做成寡妇就破防了。 亲哥是病弱聋哑人,脸蛋美丽被星探挑去做了模特,破碎感的神。实际是真的要碎了,因为已经和唯一的妹妹断联很久…… 谁有钱,谁就是伏愿下一个目标。 因为男友很有钱,所以顺理成章地结婚。婚后才发现看似老实的老公是黑道太子,很难踹,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白赚他的钱和人脉。 在家里住久了,发现谁都对她有点意思,谁都想和她发展一段不伦情谊。今天说着看望属下,出了门,在医院收了兰瑟的烟盒,过了两个星期就被养好伤的他找上门讨要。 伏愿丢了一支,就把自己最喜欢的女士香烟放了进去。兰瑟话很少,看着她走远了,将那支女士烟抽出来,看见上面写了联系方式。 睡完小野狗,伏愿顿时觉得人生无趣,在天台吹风的时候,谢景夷走上前来给她披风衣,说附近开了一家餐厅,很合您的口味。 刚好老公出差,她捏着肩上的风衣就去了。点了最贵的红酒慢慢喝着,喝完记忆断片,只留下寂寞的余韵,隔天早上在套房醒来。 身上还有芝麻馅的香水味,淡淡的雪松味道,很装吧。宿醉的劲儿直犯恶心,伏愿皱着眉头呻吟一声,这才感觉怪怪的…… 直起身一看,把人踹开了。 卸了妆的脸看起来格外苍白,她借着套房浴室的镜子擦了口红,总算有点好气色。伏愿衣衫齐整地出来,用不想要了的口红在他身上留了痕迹。 女人手里理着裙子,谢景夷低下头,耳根都红了,嘴唇上残着猩红的一道。 她将口红抛给他。 不用还我了。 然后踩上平底鞋,打着哈欠,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打算去吃早餐。因为走得太急,她没能看见被她留在后面的那人骤然难看的脸色。 摆脱了烦人的两个,回了家还有——白化病的大叔子,阴暗期的小叔子,爹味加强版的爹。 以及,病娇的老公。 应付着一言不合就开始摆臭脸的裴鹤,看着那张漂亮到秀气的面孔,伏愿简直想给他两巴掌。 手指抽筋似的疼痛,她转过脸,肩膀轻轻抖了一下,转过来时已经换上温婉的笑容。 死小子果然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之后,伏愿有半个月没和他讲话。 在家里遇上了,也只是疏远的微笑。 最后还是他先忍不住,给她送了条很贵的裙子。非常漂亮,边缘缀着细碎的钻石,复杂的花纹沿着波浪形的裙摆一路向上,伏愿满意极了。 第二天,裴鹤局促不安地坐在楼下,抬头看见家里的阿姨进了少夫人的卧室。没一会儿,就抱着一团揉皱的烟粉色床单下了楼。 …… 二哥今天走得有点晚了。 他们做了什么吗? 他想。 裴兰时走的时候没有打领带,因为平时都是伏愿帮他……她没醒,当然不会给他打领带。 在阿姨身后,伏愿揉着额头出来了。 她今日打扮得很漂亮,上身是一件高领的雪纺衫,下身是他送的漂亮裙子——真的很适合她,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黑色的裙子上。 因为材质和裁剪的缘故,裙尾服帖而笔直地从腰封垂下,端庄而内敛,隔绝一切不善的窥探。 伏愿扶着栏杆,慢慢地走下来,对他灿然一笑。 他们的关系破冰了。 裴斜白在一旁看着,眨了眨眼。管家要为伏愿呈上咖啡,他摆了摆手,换成了蜂蜜柑橘水。 ”你们关系很好啊。” 他将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笑着对裴鹤说。 裴鹤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伏愿,见她没有表示,放在膝上的手指重重一抽,捏皱了昂贵的西裤。伏愿就当没听见,坐下来安静地享用自己的那份早餐。 老不死的。 她在心里充满恶意地诅咒。 “老大呢?”他又问。 管家说,“大少爷说伤还没好,就不下楼了。” 裴斜白“嗯”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切割吐司的银质餐刀,“好好照顾他,额头上不要留疤了。” “要是留疤了,我们阿愿可就要哭鼻子了。”他忽然将话题抛向伏愿,目光紧紧地攫住她——伏愿背上一霎间便冒了冷汗,好在说话还很平稳,“怎么会。” 她笑笑,“无论怎么样,大哥都……” 一旁的裴鹤冷不丁地开了口,“菜要凉了。” 这下没人说话了。 吃完饭,伏愿就回了房间,她疑心自己要是再待下去,迟早要拿红酒瓶将裴斜白开瓢。 过了晚上十点,裴兰时又没能回来。 伏愿将脸闷在枕头,手却伸进被子里,腰肢颤抖着抻成一截紧绷的线……听谢景夷说是裴斜白的意思,年轻人嘛,多历练一下总不会出错。 可她知道,这贱人一定是故意的。 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盏小夜灯还模糊地亮着。窗边站着个人,窗帘被风吹得翻响,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将高大的身形掩在翩飞的白纱之下。 “兰时不行,怎么不告诉我呢?不是说了,他要是对你不好,要跟我告状吗?”他似乎是笑了,看起来是善意的,平静的,毫无威胁性的。 然而伏愿知道,他举着香烟的手,几个小时前才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老不死的……贱狗…… 裴斜白可不知道她在心里骂他,就是知道了,不仅不会生气,还要她再多骂几句。他走过来,酒红的天鹅绒地毯像是洒满诱饵,吞下所有声音,连成一道无形的长线,将他引到伏愿的身边来。 他摸了摸伏愿埋在枕头里的侧脸,遮掩得不算严实,只在边缘露出莹润而细洁的一角。 “嗯……好孩子。”裴斜白将她捞到怀里,胸膛贴着背脊,这才发现她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手掌覆在她的手臂上,慢慢往下牵引,“这里也湿透了。” 手指探进去,嘴里却在安抚她,“好乖好乖。” 伏愿重重咬着下唇,气声被滤得模糊不清。应该是在骂他吧,裴斜白兴致很好地凑过去,嘴唇贴在女人裸露的肩背上,“阿愿,多骂几句。” 天子x表妹x天子替身 天子白龙鱼服去江南查案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找了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在勤政殿。 这替身除了一张脸,和他没有其他相像的地方,如何承此重任啊?好在他每天只需要“嗯嗯”几声敷衍群臣,燕玦还让心腹看着他,别出什么差错。 燕玦安心下江南了,替身燕慎溜不走,被太后引去春日宴选妃。他装着记忆里天子的模样,不苟言笑,孤寒清冷,高不可攀…… 噗通一声,一颗桃子掉在头上。 。 燕慎抬起头来,和树上的曲溯春对上了眼。 曲溯春吓了一跳,“表哥……啊不陛下……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回去就写检讨!” 燕慎:“……下来。” 曲溯春抓着树梢,想办法拖延,“下不去了。” 少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端庄的假象一霎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本想几步攀上树干,却忘记自己身上这副花枝招展的衣袍有多累赘,好悬没有一脚踏空。 曲溯春犹豫了一下,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表哥你……不会爬树就不要乱爬啊,算了还是我下去吧!” 他从地上爬起来,比起千锤百炼的骨头,更疼的是这张厚脸皮。简直面上无光,燕慎咬牙切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想再试一次,“不、我可以!” 她被震住了。 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作死精神。 “陛下!”曲溯春在树上不顾一切地大喊,“就算没有女孩子喜欢你!都说你冷冰冰讨人厌!还说谁嫁给你做皇后绝对很倒霉!也不要就此放弃生命啊!” “虽然你脾气很臭,对谁都爱答不理,还特别喜欢罚我写检讨——” “但你还是我曲溯春唯一的表哥!” ……这回换燕慎被震住了。 什么玩意儿? 莫名其妙的,他对远在天边的燕玦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没人爱的男人,真可怜。 事后发现这是燕玦表妹,也就是他现在的表妹。 曲溯春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是家中小女、天子表妹,小名莺莺,被家里人养得天真烂漫了些。 唯一的癖好就是爱看还爱写民间皇叔文学。 太后是燕玦生母,也是曲溯春的小姑姑,也曾撮合过这对表兄妹。燕玦忌惮外戚掌权,口称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曲尚书同样深悉明哲保身之理,不愿意将女儿许给宗室,因此将她的婚事一拖再拖。 就算不出嫁,家里也能养她一辈子。 燕慎抹了把脸,曲着一条腿,懒洋洋地卧在美人榻上,一副不着调的浑样。心腹本欲提醒他陛下不梳马尾、且举止端雅,想了又想,还是闭口不谈。 反正没人看到不是。 嘴里叼着抹额垂下来的带子,燕慎挑了挑眉毛,对心腹递上来的密报很不满意,“就这?” 语气里满是鄙夷,“你们锦衣卫什么水平啊?” 心腹偷偷地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毕恭毕敬,“陛下还想要什么?属下自当竭力取来。” 少年拂去唇畔的带子,一时无话。直到耳根微微泛了红,才慢吞吞道,“她……呃,我说曲姑娘,她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心腹假笑,“当然是陛下这样的。” 燕慎难以自禁地翘了翘嘴角,“真的?” 她对你笑一笑就把你钓翘嘴了吧,笑死。 简直和那个傲娇鬼一模一样。 能够呈递燕慎过目的,当然是被删减过的。他又不是真正的皇帝,区区替身而已,“曲姑娘喜欢的当然是陛下这样的”,这里头指的也不是他啊。 心腹忽然又想起密报里关于这人的传闻。 十七岁的莽夫野狗一个,在泥地里摸滚打爬,拳头硬才是真道理,镇日打打杀杀的。被陛下从军中带回来时,身上还有着少年人的凶悍稚气,接连打伤了好几个缇骑校尉,招招都是剜心削颈的杀人路数。 做过山匪,做过打手,脏事做过,好事也做过。 不算好人,当然也不算坏人。 十三岁时,为了混口饭吃,燕慎跟着同村人参军去了。虽然是孤儿,好在身手不错,结果刚打出一些军功,就被人污蔑通敌,让人给拎回京师待审。 这人在泥里翻滚过,土狗子混不吝,没什么文化,奉命当替身时还很不情不愿,十分嚣张。 后面当着内侍的面,偷出传国玉玺垫桌子,只因食案缺了一角。当时陛下不在,谁也不敢拿玉玺,你推我我推你的,只好眼巴巴看着他作践。 唉。 不能揍的熊孩子。 心腹麻木地想。 燕玦和燕慎同样年纪,饱读诗书,堪称琴画双绝,帝国双璧、宗室明珠,一身读书人的清癯秀逸。 这样的人,一般都秉承“先礼后兵”的路数。 这会儿正主走了,放任京师里的野狗无人管教,燕慎热血上头,可劲向曲溯春献殷勤。还将太后娘娘吓一跳,以为他回心转意,京师为这事热闹得很。 有一回燕慎看见雄性小学鸡骚扰表妹,顿时怒发冲冠,从天子常服里摸出一本奏表——不巧,正是雄性小学鸡的祖父上奏——便直直砸了过去。 好响的头。 一旁拎着花瓶的曲溯春都惊呆了,最后默默地将五蝠捧寿瓶放了回去。好贵呢,卖了她爹都赔不起。 那就把她哥也一起卖了。 “表哥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燕慎顺势扭了扭手腕,骨骼一错,切出响亮的喀嚓声,偏过头嘱咐她,“站远点。” 曲溯春站远了点,“够吗?” 他端详了一下,“再远点。” 她几步跑向灯树后,“不能再……” “陛下饶命……啊!” 少年抓起地上那人的头发,将他拽提起来,对准鼻梁,毫不留手地一拳揍了过去。 燕玦留下来的心腹看这阵势愈演愈烈,不得不给燕玦去信:陛下,你暗恋的心上人(划)你表妹要被抢走了,您看?要不我把他套麻袋揍一顿? 等天子收到信,已经是将要回来的时候了。 他年少登基,出身尊贵,一生顺风顺水。可惜木头脑袋,参不破情之一字,也不见得有多光风霁月,先帝说他心思颇为毒损,不是明君之相。 此子不类朕。 先皇说完最后一句话,暴毙于龙榻。 面貌与当今天子如此相像,却又不是从小培养的死士……燕玦早发现了燕慎的身份有异,此次下江南就是为了查清他的假身份,寻机毒杀他。 查完案气冲冲回京,想发难,谁想太后早已发现燕慎的真实身份——当年被贼人偷走的中宫双子。 这事捅破了天,想解决他就不容易了。燕玦被老娘哭得头疼,不得不昧心封他做定王,给他划了好大一块地做王府,还不必前往封地就藩。 小儿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归来,太后一碗水端不平,如今更是偏心小的那个,见天子一直对侄女冷淡不上心,或许是命里无缘呢,也就罢了。 转头便又撮合起侄女和燕慎。 曲溯春挠头,“那我要怎么叫?二表哥?” 太后呵呵笑,“叫阿慎嘛!” “……二表哥,”她索性放弃了纠结,扭过头,眸子亮晶晶地望住他,“手还疼吗?” 当着亲娘和亲哥的面,燕慎很自在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睑,一副虚弱的模样,“还有些疼。” 燕玦捏紧了杯子,冷笑道,“那就叫太医来。” 燕慎将头靠过去,依偎在曲溯春肩上,语气软绵绵的,“不要太医……他们下手好痛……” “莺莺帮我上药,好不好?” 曲溯春没说好,只是想伸手扶住他,手指刚碰到衣袖,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她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燕玦失手摔了注满沸水的茶盏。 她顿时有些手忙脚慌,“表哥……” 一时间真是恨不得长出两双手来。 太后忙叫人来洒扫,又起身捧了皇帝的手一看,不禁着急道,“哎呀,这孩子,烫到了!” 曲溯春脑子一空,当即要松开手,袖子却被燕慎抓住了。她仓促地回过头,少年将她抱在怀里,那股子桀骜劲儿全焉了,委屈得要死,“别走。” “……” “我也受伤了啊,莺莺,还是为了你……” 曲溯春不禁想起了自己书稿里写的,宗室双璧共侍一妻,三人解开心结前,就有相似的剧情。这卷结束后,下一卷就该是…… 。 曲溯春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张罗着让女官翻出箱屉里的药膏,又叫人快去请太医。一片无声的狼藉里,燕玦深深地看向她,瞳仁里光环颤动,似有水波翻涌。 她浑身一颤,匆匆避开了燕玦的视线。 他愣住了。 无往不利的美貌折戟沉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直觉告诉燕玦,有什么东西他再也抓不住了。 燕慎眯了眯眼,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偏头在她耳畔低喃,“怎么忽然这么怕他啊?” “他可不敢骂你,没事的莺莺。” 曲溯春抖得更厉害了。 燕慎:“?” 下一卷是…… 天子深夜来访,试图跟贵女自荐枕席,仆人引他进了院子,之后便退下了。在他准备敲门的时候,隔着一扇薄薄的门,传来了暧昧又黏糊的……怪话。 贵女在夸赞他弟弟好用。 于是第二天,他黑化了。 黑化了,不装了,但继续给她做狗。 曲溯春脸色凝重。 她一直觉得,小说和现实必须要区分开来,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所以为了她的事业,莺莺暂时还不想成为书稿里的女主角,谢谢。 “我要回家了。”曲溯春一把推开他,谁也不管了,涩着嗓子含糊道,“莺……臣女告退。” 太后愣了愣,忙唤,“莺莺!” 没等她叫女官追上去,身旁安静坐着的少年就猛然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一晃,眼看就要追出去。 “皇兄伤了手,不必勉强。” 森然与狠厉骤然相撞,燕慎笑了笑,毫不畏惧地抬头与他对视,“她被吓到了,我去看看。” 他追了出去。 少年袖手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燕慎…… 早知道就该让他死在雁门。 少君和恋尸癖 很久以前写过的恋尸癖女主(? - 谢不矜是执掌酆都地界“长生不夜天”的道君,不夜天界临人间与黄泉,是得道者长生之地。 谢不矜的命烛已经燃到了底,她马上就要死了,必须找一个继承人。 道君靠血脉传承,谢不矜得找个男人借种生女,最好再把他杀了,填入黄泉,以绝后患。 长生不夜天是无人地界,除了被道君引来此处安居的鬼怪亡魂能够在此得到长生外,没有一个凡人能在没有道君指引的情况下,来到不夜天证道长生。 直到有一年,一个样貌俊秀的年轻人被流匪追杀,一路逼走来到了这里。 谢不矜看这男人长得端秀无双,即使在美人如云的不夜天都极为出众,一时见色起意,便把他留了下来。过了半月,谢不矜将人拿下,没把他杀了,蜜里调油了两个月,想把人赶走。 谁想这年轻人是个罕见的痴情种,徘徊在不夜天外,久久不肯离去。 最后见谢不矜妾心似铁,真的要赶自己走,年轻人只得把自己为天道所偏爱的天命剖出来,送给她,盼望道君回心转意。 可道君觉得没杀他已经很给面子了。 她安心于长生不夜天有了继承人,但是很快,她的命烛也就烧到了尾巴。 又过了几年,谢不矜见自己命不久矣,便把谢茕抱过来,给她信物,要她投奔去凡间的父亲家里。 道君死后三界将会迎来震荡,届时黄泉与各部都会遣人会来这里查探。不夜天暂时被封,少君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只能把她送走,先找个安稳妥地方安置几年,以便日后归来时拢权。 这个时候少君的生父已经死了,但也没有人虐待一个年幼失恃的孤女,便把她记在大夫人名下。 他这个文人书生,本该打得天下纵享无边孤独,但他去过长生不夜天一趟,从此满盘皆输。还将天命剖出来给了谢不矜,导致原本盛世太平、富贵安康的命数更改,在此之后,天下民生就更乱了。 少君父族是外戚,百年世家本就势大,架空皇权、凌辱宗室。 当年逼死先帝后,强行让当时尚且年幼的皇帝娶了他们家的女儿。 他也纳了妃子,但是生下来的儿子们要么夭折病逝,要么意外横死,最后只剩一个抱养在皇后膝下的皇子还算安康。 皇帝羽翼渐丰,暗恨世家豪横,密谋要铲除外戚。他们也在密谋废去帝王,扶植年幼听话的太子做傀儡。 后来皇帝随亲信定国侯亲征北狄胡族,在雁门外遇见一个妇人。 两人便同定国侯一起,结为结拜兄妹。 没多过久,皇帝和义妹倾心相许,有了个健康的皇子。只是皇帝惧怕这个孩子会被皇后害死,为保儿子周全,便和当时督军的定国侯商议,义妹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这个孩子则记在侯爷名下。 侯爷自是应下。 为掩耳目,又对外声称,出征督军之时,与一凉州女子互生爱慕,结为夫妻,只是行军艰苦,妻子生产时血崩而死,只留下一个幼子。 两年后诸人班师回朝,暂且无事。 少君十四五岁的时候,羽翼丰满的皇帝终于发难,开始清算外戚。虽然没能彻底铲除,但是也让这个庞然大物渐渐衰落下去。 皇后被废,隐忍于冷宫不发。 后位空悬,皇帝有意磋磨敲打这些桀骜不驯的逆臣,就让陆氏再献个女孩儿进来。 最后定国侯偷天换日,从乱葬岗弄了具女尸顶替。他少年时尚未袭爵,曾和陆玠有过命的交情,陆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原就该辅佐陆玠称帝。 如今陆玠已死,恩却还是要报的,就算犯下欺君之罪也要护住他的女儿。 谢茕变成了定国侯有名无实的续弦,小匣。 太子常昼引早在皇帝发难的时候,就被内侍打断了双腿,变成了不良于行的瘸子。 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被养在定国侯膝下,这孩子遗传了他母亲的好样貌,单看脸皮简直是十分的美艳,偏偏性格差劲,狡诈无双。 谢茕这时候是他名义上的继母,人称小匣夫人,恰如匣中明珠般秀丽瑰致。 对于她,游雁来似乎总有无穷的恶意。 在游雁来十五六岁时,恰好是谢茕来到这里一年多。他俩关系尚算不得多好,游雁来百无禁忌,总是喜欢捉弄谢茕。 当然也没落得什么好。 那年冬天里他温病于榻,来势汹汹,病得像是阎王马上就要收他去地下作恶。好在谢茕大人不计前嫌,在重重守卫中钻进他房间,很严肃地握住游雁来的手,和他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游雁来气急败坏,“你是不是看我笑话的?” 谢茕“嗯”了声。 游雁来虚弱地冷笑一声, “好看吗?” 谢茕扭捏,“比平时好看。” 游雁来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自还己不想死,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丑得要命。又想给谢茕自己的库房钥匙,结果她大半夜把他叫起来,说我们去出去玩吧。 游雁来打起精神,“冬天,春游?” 谢茕说是啊。 游雁来有气无力,“你想我死得快一点就直说。” 她老老实实,“那你快死吧。” 最后,他们还是偷摸着离开了侯府。 谢茕牵着游雁来的手,慢慢走在雾蒙蒙的街上。过了会儿,前面一片厚重的雾气散开来,剥出一道锋利雪白的明光,原来是误入了花市。 再后来的事游雁来就记不清了,迷迷瞪瞪地跟着谢茕走,或许走了很久吧,等他牵着谢茕的手回了侯府,才在门槛前看见他爹—— 披着大氅,堆雪如琼,面孔清隽雅致,眉头皱得很紧。 他那个便宜爹看了眼谢茕,招呼她过来,又让人把游世子按去榻上吃药诊脉。 没过几天,这病就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他知道谢茕不是常人,她在游雁来身上闻到了那一息凉如冰雪般的冷香。 黑白无常前来索命,游雁来是真的要死了。 或许死了更好。 她带游雁来出府,是为了把他引到了长生不夜天,那儿是三不管之地,黑白无常在世间徘徊,找不到这个将死之人勾魂,只能回到地府复命。 叫他去死,是因为生死有别。与人间不同的是,在长生不夜天,要人痛快活着才是骂人的话,“你个活人”,是很狠毒的诅咒了。 后来游雁来病好,就不像以前这样胡闹了。 他被招去御前做侍卫,不能经常回府。在御前和诏狱走多了,也被皇帝明里暗里威胁得多了,整个浑人就也渐渐阴鸷起来。 宫里那个废太子常昼引,曾经也是天生富贵人,他俩虽未相见,倒是挺像的。 再说常昼引。 皇帝当年不喜欢他,一是觉得此子不类朕;二是觉得此子颇类鹰隼,有鹰视狼顾之相;三是常昼引常年养在皇后膝下,为君所不喜。 皇帝不喜欢他也有这么个原因: 常昼引还没被废之前,还是一个清癯单薄的少年人。有时到宫中来,去皇后的寝宫里,皇帝恰好过来了,看到他正在逗襁褓里的弟弟。 见了父皇来,他便袖手行礼,太子抬起头来时,还是雪白雪白的一张脸,让人看了就浑身刺挠的微笑,不阴不阳,不轻不重。 这人十足阴郁,小时候也不爱哭,天黑了站在珠帘下面,静静的,不出声。 侍女走过的时候看到一道小小的影子,目光下移,太子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在阴影里就那么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于是渐渐的,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怕他。 早年间,常昼引撞破一些阴私事,因此十分厌恶女色。他的寝宫里常年焚着轻浮的情香,后来同谢茕厮混到榻上去,还是这么个惹人厌的性子。 将人惹恼了,总是慢悠悠叹了口气,再轻声细语地安慰。 谢茕初见他时,其实对他这副妖妖调调的做派十分受用,脸红着说你真好看。 太子挑眉,笑道,“有多好看?” 谢茕偷偷地觑他,说,“像穿了寿衣、画了殓妆的死人那样好看。” 太子:。 小匣见他表情难看,连忙补充,“我是真心的。” 土著公主和十万大学生(? zu ijil e.c om 土着长公主/公主女主。 某天皇后将公主叫到身边,严肃地递给她一样长方形的金属块,告诉她这是“手机”,点开绿蓝色圆球图标,这个是《地球ol》。 公主不解,问道,“这是要做什么,要把父皇宰了换我们上位吗?儿臣这就去下令准备逼宫。” 母亲笑了笑摇头,“这样太不文雅了!还是等他毒发身亡吧。” 她告诉女儿,做每日每周任务,偶尔还会有支线活动,攒下来的金币可以抽卡换取稀缺人才。 “东亚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简直天选之牛马,最少的薪水干最多的活,不要钱都行。” 母亲说这话时,公主隐约听到了磨牙声。 公主迟疑,“可是……” 不给薪水,不好吧? “我们这儿的货币系统他们那用不了,不如给点实用的。打工换学分,可开实习证明。” 公主那点鳄鱼的眼泪顿时收回去了。 她第一次亲手接触现代产品,以前都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形象,对什么都很好奇。公主摆弄着手机,有点纳闷,“这个是靠什么活动的呢?这块板子亮亮的,夜里还会发光。” 母亲咳了一声,“太阳能发电,每天晒晒太阳就行。” 之后她就将手机交给女儿,交待她挑喜欢的任务做就好。接下来的日子里,公主按照任务表,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地做着每日任务。 任务一,指引过马路的小朋友……没有,她左看右看,选择将矮墙上的太子一脚蹬了下去。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16.com 十岁的太子摔了个狗吃屎,满头都是杂草,愣了一下才开始啜泣,“皇姐!……” 公主跳下墙头,摸摸他的头,“说谢谢。” 太子赶紧擦擦眼泪,“谢谢皇姐。” 公主不太矜持地掐了一把皇弟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肉,偏过头,得意洋洋地丢下他走了。 滴,恭喜玩家完成任务一! 任务二,帮助为难的路人。 公主环顾一圈,在一众长得歪瓜裂枣的大臣里精准盯上了路过的少卿。 少卿大人年芳二十四,高岭之花,未婚未育,抱着书卷走在御道上,准备面圣。正慢慢走着,忽然瞧见很久不见的公主奔到了他面前。 少卿顿了顿,略有些讶然,“殿下……” 只见公主深情地握住他的手,”少卿大人,本宫看你岁数不小了,倘若再大一些,可就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你了。这么多年了,少卿大人可有意中人啊?” 少卿:“……” 少卿定定地望住她,言简意赅,“有。” 公主闻之大喜,“好,有成亲的打算吗?” 少卿寂寞一笑,“那人身份尊贵,是连城之璧、无价之宝,是小臣心中举世无双的人物。掌上明珠不忍剖,她有家中父母疼爱,只怕看不上小臣。” 意料之外的回答,公主轻轻“嗳”了声,豪气万千地摆了摆手,又偷偷塞他一本书,“这些都不是事儿,心诚则灵,金石为开!喏,这本书拿回去看看,书中记载之物,对少卿大人多有助益。” “还有这人谁啊?少卿大人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少卿嘴角笑意一僵,低头看了看封皮。 《crush封心锁爱?男人求欢的一百零八式!》 “……” 滴,恭喜玩家完成任务二! 任务三,召唤一次大学生。 这几天任务攒下来的金币刚好能抽一次,皇后说首抽有保底,公主皱眉问,“这有什么用吗?” 她略停了一停,有点不自在,手指扣了扣衣角,旋即说,“花瓶也有花瓶的好。” 公主摆弄着手机,“听不懂。” 她委婉道,“当初我跟导师研发的时候……哎呀扯远了……我和导师对美有一定的追求……” “然后就在完成实验的前一夜,你和她出门喝酒撸串,一道雷把你劈到了这里……?” 皇后强调,“我相信导师也跟着来了!” 公主狂摇签筒,“上天保佑,给点好用的好用的好用的,就算抽到的是丑八怪也无所谓!” 颤抖的手指放在卡池上方,又收了回去。她左走走右走走,终于在一盏茶后选择了抽卡。 彩光闪过,一霎间宫室里云雾缭绕。公主瞪圆了眼睛,只见云气散开,一个年轻小伙子蹲在地上,抱着个金属板,满脸迷茫地和她们面面相觑。 大学生:结课作业给我干哪去了这是? 公主蹲下来,好奇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什么职……专业的?” 大学生拍了拍衣服,晃动的发梢隐约透出些许暗蓝。他打量着对面华衣麟带的公主,再看看自己身上二十块钱的地摊货衬衫,“拍古装剧?哦访谈啊……我是美术生,殿下你需要素描肖像吗?我给你画呗?” “美术?”她看起来有点困惑,联想到母亲口中的“美工”,蹙着的眉转瞬又松开,你是画苑里的画师?” 大学生熟练地关掉正在热播的xx传,打开桌面的作品集,招呼她来看,“算是吧,来来来,殿下你看啊,这是我……啊不,这是草民最近的作品……” 公主埋头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有点古怪。 这难道是……将人的魂魄困入法器的妖术? 她眨了眨眼,“……你多久能施法一次?” 大学生保守估计,“一天一次?” 有此大学生,本宫何须和那些老登虚与委蛇啊! 拜金女和她的小狗们(二) 拜金女和正宫哥的补充设定,是撒娇时会喊伏愿“Mommy”的病娇小狗…… *** 裴兰时此人擅长装好人,看着是阳光小狗,看片子都会脸红,伏愿当初单纯是被误导了。 因为乐于助人的缘故,人缘很好。 大学时裴斜白给了他一部分家族生意练手,只有那么几个关系亲近的好友才知道他私底下的真实模样,后来在生日聚会上,对好友心爱的女友一见钟情。 之后不顾两家人的体面,暗中对伏愿展开追求,渐渐和她有了固定联系。 他会在和人火拼的时候接她的电话,火拼完了给她买小蛋糕,托同班的女孩子匿名送给她。 听着电话的时候,表情总是很乖。挂了电话才移开靴子,把地上的人抓着头发拎起来。 给伏愿设置了超级无敌可爱的专属铃声,没及时接听还要道歉,还是同学时会说“对不起嘛;-;” 交往之后会在后面加个“我爱你,我真的超级爱你。所以,所以……请原谅我;-;……” *** 伏愿曾经见过一只行动迟缓的玩偶。 在拥挤的人群里挣脱出去,似乎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伏愿忍受着夏日人潮里难闻的气味,被推搡得险些一脚踩空,好在被路过的兔子玩偶一把抱住了。 她很喜欢玩偶——因为在遥远的童年,母亲回家时会给她带小兔子玩偶。 或许是爱屋及乌,伏愿转过头抱住它,脸蛋贴在玩偶的胸口,小声地道谢。 “谢谢你,”她想了想,“兔子先生。” 兔子沉默地点头。 这里人更少一些,应该不会再一次被推搡到踩空。兔子迟疑地松开手,往旁边慢慢走了几步,伏愿发现它走路的姿势似乎不太灵活。 也许玩偶里的人腿脚受伤了。 她主动牵着它的手,带它离开人群。路上有人想要和它合影,得到的永远只有摇头和拒绝。 伏愿将它带到了阴凉的树荫下,蝉鸣一层续着一层,热得令人头晕目眩。她再一次向它表达了谢意,然后拥抱,最后才是道别,“再见。” 在她走后,兔子摘下了头套。 热汗黏在刘海间,整个人狼狈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视线追着她离去的背影,迎上来的手下们各个都愁眉苦脸,裴兰时却挑着嘴角,还有心情哼歌。 “天啊,她真可爱。” 他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 在伏愿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这位热情的裴同学曾经大半夜给她打电话,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手指悬在挂断键上,正要按下—— 他啜泣一声,“别……别挂,拜托你……” “我做噩梦了,拜托你,求求你,伏愿同学,拜托你和我讲讲话。我真的非常非常……害怕。” 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可怜,仿佛巷子里被暴雨淋湿的金毛犬。伏愿最终还是没有挂断,但她也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机放在了枕头边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对面的声音慢慢弱下来了。伏愿假装没发现那诡异的喘息声,准备挂断电话,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句很小声的嘟囔。 她听不清了。 似乎是,“我爱你。” 在这天之后,他们愈发亲密了起来。 第二次聚会上,裴兰时让人拖住伏愿的正牌男友,他自己偷偷和伏愿独处。后来小弟说拖不住了,裴兰时将药片抛进水杯,朝着正在偏头和他说话的伏愿笑了一下,指了指耳朵,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伏愿顿时了然,“我出去一下。” “不,不不,你坐着就好。”他轻声说,耳坠在灯光下一闪一烁,“我去给你拿蛋糕。” “我回来的时候还能再看见你吗?” 伏愿能察觉出他的烦躁与犹豫,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女孩朝他安抚一笑,“我不会提前走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在你回来之前。” 他温吞地说“好”,嘴角浮起了快乐的笑容,随后起身离开,关上门,背脊靠着墙壁。 这里隔音非常好,廊道安静得如同被抹去了世间所有声音,连呼吸都如尘埃般细微。裴兰时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对着电话那头轻声开口,“撞死他。” “……可他是……” 手下畏缩不前,裴兰时不以为意,平静的声线里挟上不容质疑的严厉,“我会处理好的。” “……是。” 正牌男友家里有权有势,即使有少主的保证,小弟依旧没敢撞死,只是制造了一出让他骨折的车祸。 虽然过程不尽人意,但就结果来说,裴兰时还算满意。消息传达到的时候,他挑起眼睑,将手机丢向沙发,手机被下陷的软皮革所吞没,将所有隐秘的真相都隐藏在了熄灭的屏幕之下。 在无人所见的阴影里,他阴冷地笑了一下。 伏愿对着无人回应的聊天框,蹙起了眉。 她的便宜男友和她失去了联系。 “伏愿同学。” 解决掉了一个情敌,裴兰时心情好得不得了。 分明没醉,但还是借着醉酒的借口,像黏人的小狗一样爬过去,捧住她的脸,贴在嘴角亲了一口。 手机掉进天鹅绒的地毯里,蓬松的绒线覆住了屏幕散出的光线。伏愿往后靠向沙发,抚摸着他发烫的额头,脸上有些惊愕,很快又变回温柔无害的样子。 “抱歉。” 她垂下眼睛,瞳仁在灯下倏忽一暗。伏愿抱了抱他,语气温和却又冷淡,“我要回去了。” 他的心瞬间就被拧紧了,快乐之后紧接着就是无尽的惶恐,在她起身之际,裴兰时慌张地勾住伏愿滑落的裙角,“拜托,我今天一整天都很超级乖的……我好想你,你就不能陪我一下嘛…?” 她不得不为此停滞下来,甚至被迫坐进了裴兰时的怀抱。过于暧昧的关系总能令人发散思维,伏愿却只是困扰地望向他,“裴同学,你认错人了。”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困惑。 毫无疑问,这种距离太过遥远的注视,刺伤了他在药物影响下变得极端脆弱的心灵。 药效浮上来了,裴兰时将滚烫的脸颊贴向她,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我很抱歉……” “我会乖乖做个好孩子的,mommy……” “抱歉……我没发现这里有奇怪的药…头好晕,阿愿,mommy,你可以陪陪我吗?” 头顶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迟缓。 她玩味地重复了一遍,“mommy?” “我不想你离开我,”他的声音里带上轻飘飘的哭腔,像被糖水浸湿的棉花糖,“求你,拜托……留下来吧,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我什么都会做的……” “我会是你的好狗狗,mommy。” 包厢的玻璃灯下,女孩的目光像海潮般湿亮,灯泡的形状映在里面,烧出粲然的光晕。 也许是因为对裴兰时的怜悯,她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出人意料地答应了这个甜蜜到过分的要求。 她托起他英俊的脸,“嘘,很快就会没事了。这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能知道。” 残存的理智宛如肥皂泡般无声无息地炸裂,情欲随着温度的攀升,在女孩面颊上缓慢地晕开。 伏愿不再选择离开,不再为了赶到另一个人的身边而抽身而去。裴兰时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却一次比一次更语无伦次,几乎喜极而泣,“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你……谢谢你亲爱的……” “让我进去……”他剥开女孩的裙子,抵着那道软绵绵的肉缝碾磨,颤抖着将性器送进去,“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谢谢你,谢谢我的天使……” 这副处男身体太过敏感,一句爱语要碾成两三截来讲述,简单的短语也要无数次重复。 停留在湿软的肉穴里,淫物被痉挛的穴腔吮吸得发抖,他只是浅浅插进半截,几乎瞬间就被这近乎汹涌的温暖与安心层层地淹没。 性器顺势往外一牵,抽带着腥甜的水液一同淌了出来,又在下一秒迫不及待地重凿回去。 伏愿缩了缩小腹,感受着穴里与男友截然不同的触感,哑着嗓子安慰他,“有没有感觉好受一点?” 裴兰时偏过头,一下一下地啄吻着她晕红的面颊,“我好像生病了……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谢谢你,谢谢你mommy。”他得到了想要的,很乖地亲了她一口,语调很甜,“你在发抖……” “……要我用力一点吗?” 见她没有回应,他拉长了声调,“拜托——” “我会满足你的,我什么都会满足你的。你对我真好,我是你听话的乖小狗,是、是的……我会用我的……肏你,沙发都湿了啊mommy……” …… 伏愿忍无可忍地夹了一下。 激烈的呻吟声控制不住地响在耳畔,如果不是绝佳的隔音材质,她怀疑都能传到走廊上。 她耳朵根微微地泛着红,“不许动。” 女王蜂 在这个科技已经发展到极致的世界,存在着被神的伟力所扭曲的“异常”。 伊什梅莱的基因里有早已灭绝的女王蜂谱图。 每一任女王蜂都是特化部队“死魂灵”的指挥官,作为死魂灵的智脑中枢,链接着巨大的蜂巢意识,负责带领部队,清剿现实里被神明扭曲的异常。 在伊什梅莱被帝国隐藏为绝密档案的母系谱图里,上溯多代,都是名震一时的指挥官。 “智者”,“圣徒”,思维与常人大相径庭,也因此被某些极端追随者尊称为“伟大的血脉”。 因为异常频繁进化的缘故,死魂灵的死伤率极高,算是“消耗品”,一般都是从各个监狱里释放出来的死刑犯,经过基因改造后,才能转交死魂灵。 每一个工蜂都要接受植入手术,植入女王蜂的蜂族基因,这使他们共同链接着一个巨大的蜂巢意识。 身为基因母体,女王蜂能够查阅他们所有的记忆与思想,在女王蜂面前,工蜂毫无隐私可言。 与此同时,这份特殊的基因也能提升人类的身体素质,工蜂身上往往会出现类异常的拟态变化。 伊什梅莱的母亲同样是女王蜂,女王蜂之间的传承不以妊娠为媒介,彼此的亲缘感情亦很淡薄,她在王蜂们共同的温床——第三地下蜂巢里诞生。 可是好景不长,在伊什梅莱出生十四年后,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乌云盖住了天际清晰可辨的人造月亮,千年一见的太阳磁暴降至地平线的尽头。 她的母亲芙莲妲,不知为何主动断开了与蜂群的链接,将灵魂献祭,投入神明的怀抱。 隶属于母亲的工蜂们在失去女王的疯狂中撕碎了她的尸体,直到标记消散,他们接连清醒后,才发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 残存的工蜂们无法接受这个可悲的事实,在半小时内选择了集体自杀。 在那个雨夜里,有人按响了避暑别墅的门铃。 养父下楼的脚步声愈发迫近,伴随着楼上一声声急躁的“伊什梅莱”,伊什梅莱拧开了门的把手。 年轻的博士刚从一场会议里抽身,披着街边最廉价的雨衣,塑料兜帽裹不住的金色卷发被吹散的雨水淋湿了,仿佛命运女神手中编织命运的纺线。 她的命运也罗列在其中吗? “亲爱的,我们该走了。” 这座别墅还在坚持使用最原始的白炽灯,灯光垂落,女人天蓝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她递给伊什梅莱一件明黄色的雨衣。 博士来得很急……甚至没有时间为她们准备一次足够体面的初见。但这些都没有关系。 伊什梅莱披上雨衣,在沉默中颔首。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在博士平静又狂热的目光里,伊什梅莱从容地迎接了自己既定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与芙莲妲见过一面。 芙莲妲说,“我们毕生都在追寻死亡的踪影。” 我们的家乡,索尔斯提斯已如雨中之泪在融雪中悄然瓦解。 梅达拉的雪山于长年不息的暴风雪中托起纯白的太阳,飞雪扫荡过结冰的海岸线,梅达拉的阴影一直绵延至索尔斯提斯的脚底。 光辉绚烂的时代已然过去, 一如初雪消失于暴风雨中。 离乡的旅人偶尔也会回望家乡所在的方向…… 即使已经无法回头。 她们就像寻觅怪物的赏金猎人,离开家园,投身旅程,嗅着敌人衰老的气息,一路疾驰。无尽山脉拔地而起,群鸟迁徙时落下遮天蔽日的阴影。 “芙莲妲,你死在这里,什么都不会留下。” 你会被秃鹫分食身体,野狗衔走你的骨头,我们来的时候无声无息,离去的时候也无人问津。 我们是注定会被人类历史抹除的存在,除了死亡的灰烬,什么都不会留下,唯独太阳照耀你。 看啊,芙莲妲,无数人的幽灵徘徊在此,在太阳沉没之前,追赶它留下的脚印。 你也会是其中的一员吗? 你为欲望死去,我因欲望活着。 芙莲妲,我们再会。 我们在地狱再会。 *** “亲爱的,我为你骄傲。”女人牵住她的手,声音被连绵的暴雨侵吞,“十分有一百分的骄傲。” “我一直一直……坚信着,从识字之时就在祈祷。伊什梅莱,你会成为千年来最伟大的人。” 伊什梅莱被博士接回军部,按照严格制定的课程表接受训练,就此成为了新的女王蜂。 虽然是这么说,可伊什梅莱前十四年里完全是在安全和谐的环境里长大的。 她心灵坚强,身体却很脆弱,这副普通人的身体,难以和她作为体术专家的母亲相比。 在伊什梅莱出生后,科技院为她伪造了合法的遗孤身份。她被士官领养,十四年中从未接触过死魂灵,不像其他人一样,从小接受严苛的训练。 于是,出于各种考量,科技院为伊什梅莱额外配备了一位未经改造的人类副官,珀西温。 他的作用是照顾缺乏肉体力量的伊什梅莱,在她断开群体链接后,避免被癫狂的蜂群撕碎。 伊什梅莱曾经翻阅书籍,有关女王蜂的记载存档完整地占据了帝国图书馆一百层的其中一层。 帝国对女王蜂的研究可谓十全十美。书籍上注明,她们的祖辈不是单纯的蜂虫,而是以血液与花蜜作为食物的女王蜂,与传说中的吸血鬼相似。 最初的女王蜂在战场上被人类捕获后,经过利益的互换,成为了唯一能与人类和平相处的异常。 纯血的女王蜂早已灭绝在历史的长河里,现在留存下来的,不过是一些最初的基因。 为了存续生命火种,她们有着在特殊时机进化的能力,“在蜂群不在身边的时候,受到威胁的女王蜂能够对人类进行临时标记,将之短暂转化为工蜂。” 犬齿处延长,转变为锋利的尖牙。 生死濒临一线之际,对血的欲望,对温暖肉体的欲望上升至顶峰,迫切地渴望汲取鲜血,女王蜂的临时转化仪式与吸血鬼的初拥同样相似。 她十三岁时曾经被卷入针对军团的恐怖袭击。 漫天的火焰涌向广场上空,傍晚时分却依旧亮如白昼。在这一天,她见到了科技院另一件实验品。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他被投入战场,基因箱上疯狂闪烁着寓意不祥的红光。燃烧瓶被敌人摔碎,液体般的火焰随着汽油的流向一路淌向低洼处,利爪撕裂燃烧的废铁,他从生出铁锈的钢甲中脱身。 在六支铁翅与脊背的衔接处,忽然涌出的火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分割焰火的翅羽锋利而冰冷,自下而上轻轻地舒展抖动。 这是一件烈焰与铁羽披作的戎装。 伊什梅莱躲在箱子里,屏住呼吸,看着他向敌人伸出双手,从他身上涌出的火焰将整座广场点亮。 锋利的羽翼猛然刺入敌人体内,骨骼破裂的声响太过轻微,被深深埋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 燃烧的翅羽震颤着,将连子弹都无法毁坏的防护服尽数切割,饱满的鲜血呈放射状喷溅而出。 他将敌人的骨骼揉碎,防护服与人的皮肉都被极致的高温融化。裸露在外的金属骨骼被火焰燃烧至铜亮,像是无数块还未完全焦化的人的骨头。 一只粉色的蝴蝶结发饰掉到地上,被海潮般的火浪掀飞,又随着热浪被抛上了天空。 在他离去后,伊什梅莱捂住滚烫的脸,尝试平复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 我要得到他。 我要让他成为我的蜂群。 不过,在那个战争兵器的职责里,显然不包括救治人质这一项——她快因流血而休克了。 这时的她被流弹射中脚踝,身体正在失血,只能躲在不合衬的纸箱里,“帮帮我……我不想死……” 前来解救人质的士官替她擦掉眼泪,手套上粗糙的纱网质感摩挲着女孩的面颊,“我会救你出去的。” “你的脚受伤了,我带你出去。” 他尝试将女孩从纸箱里抱出来,女孩却吓得发抖,躲开他的手掌,恐惧地将自己缩得更紧了。 她是那么柔软,腥甜的血腥气浮在鼻尖,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皮毛被鲜血浸湿的,可怜的小猫咪。 这里已经被“天使”清理过了,暂时很安全,恐怖分子像绵羊一样被赶到另一端,等待清理。 他将身上所有可能吓到她的枪械都解除,放在脚下,面罩也被解开了,露出伪装下冷峻端严的面容。特殊材质的行动服干燥温暖,他的怀抱也很温暖。 伊什梅莱不再抵抗,被他抱在了手臂上。 他能感受到伊什梅莱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那双绿眼睛小心地望向他,她问,“你愿意帮助我吗?” 他认真地许诺,“当然,美丽的……” 脖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没有任何防备,头晕目眩的感觉忽然爬上椎骨,在短暂的一瞬间,脚软得简直要站不稳。 士官只能靠向墙壁,以此作为借力点,极力让自己不顺着墙体的幅度滑坐下去。 他睁大眼睛,坐在他臂弯上的女孩,此刻正埋在他肩上,将尖牙刺入了他的脖颈。 血液流逝的触感很轻微,却也很鲜明。犬齿抽离的那一刻,他险些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即使面临如此古怪的境地,出于对弱小者的爱护,他还是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了怀里的女孩。 伊什梅莱苍白的双颊浮上红晕,表示她的身体状况正在逐渐好转。她紧紧揽住士官的脖颈,手指压在隐颤的青筋上,向他礼貌地道谢,“多谢款待。” 一个临时标记。 人类的许诺太过虚幻,没有使用代价的语言同样没有任何效力,她现在需要一只绝对忠诚的工蜂。 事件结束后,博士在报告里得知了她的所作所为,身为监管者,却大度地不予追究。 她打开笔帽,滑出漆黑的墨线勾勒着文件里女孩的容貌,笑着对学生说道,“她很有天赋。” 学生迟疑地看向报告,“可是……” “伊什梅莱比芙莲妲更有天赋。” 博士不以为意。 玩弄人心的天赋,把玩人类的天赋…… 最重要的是,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低贱的人类。 【拜金女】不想要名分的daddy不是好daddy *裴斜白(daddy)x伏愿 通篇都是daddy(各种意味上),正宫哥喊伏愿mommy,伏愿喊小三爹(?)daddy,1v2幸终。这个设定写得很爽,在考虑要不要开一本连载,隔壁也会写的,但是写古风写殇了,所以目前暂时放置。 *** 只有daddy知道你在伪装,但是没关系。 装温柔的样子很可爱,讨厌我的样子很可爱。 不得不捏着鼻子喊我daddy的时候很可爱,被坏人吓到发愣的样子也很可爱。 不过,不愿意给我名分的时候,就不太可爱了。 裴斜白这样想着,两指夹着跳蛋,拽住那条小尾巴似的线,连带着水液一同扯了出来。 小腹牵着腿根激烈地一抖,伏愿含糊细弱的呻吟声骤然拔尖。淫水随着惯性,从肉穴深处不受控制地泄出,淅沥沥地喷在了新换的床单上。 混蛋! 伏愿在心中不满地暗骂。 高潮来的太猛烈,像稚嫩的蝴蝶被剖开茧壳,被迫展现出内里。男人的指尖嵌入泥泞肉唇,触感湿软,摸索着两侧嫩肉,凿开一个小小的孔洞。 一注透明春水,从翕动的肉洞里缓缓涌出。 伏愿抻直了腰,纤薄的肩膀颤动着,狼狈地去捉他的手。裴斜白擦干她脸上的湿痕,低语了几句,紧接着是滚烫的唇舌,从鼻尖慢慢滑到唇珠。 “我知道你很寂寞……” 他掐住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拖。 下身毫无妨碍地撞向他的,勃起的性器形状隔着裤子,不轻不重地碾着两瓣泛红的软肉。 “我也知道这有点不光彩,毕竟我不是你的丈夫,还和他有亲缘关系。” 他笑了一下,手掌从腰侧上推,托着女人雪白的双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渴望金钱,渴望权力……渴望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让所有人都变成你的小狗,包括我的外甥,我的养子,我的手下……嗯,我想还有我。” “噢,我不是在指责你,你有这样的想法当然很好。阿愿,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好女孩。” 每说一句话,裴斜白都要在她唇上啄吻,一下又一下,仿佛小鸟啄食作为诱饵的谷粒。 “你让他们进入你的身体,用手脚,用嘴唇来安抚他们的欲望,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得到了你的偏爱。” 他觉得很有意思,“真是个好办法,他们迟早会发现自己不是特殊的那个,然后为了争夺你的偏心,就像野兽那样竞争,为此不惜打得头破血流。” “直到角逐出最后的赢家。” 伏愿听不太清他在讲些什么,就算听清了她也无动于衷。理智在酒精的浪潮里缩小融化,情欲蒸发升腾,她忍不住抬起臀,借着裴斜白被西裤包裹着的那点半勃的棱角幅度,重重碾过红肿的肉蒂。 可是依旧得不到满足。 “daddy……” 她学着他人戏谑裴斜白的叫法,哑着嗓子,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肩背,“你不想……肏我吗?” “今天太晚了。” 滚烫的鼻息扫过女人的脖颈,洁白的皮肉爬上粉红。敏感的乳尖被指腹捏起来轻柔地揉搓,伏愿咬着下唇,腿根抽动着,又从穴芯里淌出一股淫水。 裴斜白看起来真的对此无动于衷。 “而且,你应该和你的丈夫,你的情人做爱。” “而不是我。”他略顿了一顿,语气变得古怪起来,“阿愿,你还记得你该叫我什么吗?” ……可他们都被你赶出去了啊?! 不只是裴兰时,甚至裴应曜也不在! 神经病!疯子!贱人! 狂躁的怒火冲上头颅,伏愿扑上去抓住裴斜白的肩膀,牙齿衔着那块皮肉,威胁般地磨了磨—— “烦死了!我命令你肏我!” 她晚饭时喝了两杯佐餐酒,酸甜的果酒,入口顺滑,度数却很高。直到现在,后劲才慢慢翻卷上来。 酒精麻痹了伏愿残存的意识,精心塑造的伪装被一件件卸下,袒露出她最真实的本相。 裴斜白眉头一挑,往后仰了仰身子,扶住她径直朝他扑过来的身体。 男人语气轻佻含笑,“真的不行……嗯……” 弹开纽扣,解开拉链,内裤包裹着的性器撑出一团狰狞粗硕的形状。伏愿想都没想,伸手拉开内裤的边缘,探进去,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茎身。 火热的一根,和他外甥相比,温度要更高一些。 她低头瞅了一眼,手掌托着深粉色的冠首,夹在两瓣鼓起的肉阜里,对准蒂珠,轻轻地磨了一下。 如愿以偿的,她听到头顶传来又缓又重的喘息。 沙哑甜蜜的一道轻喘,只是放在糖罐里轻轻一滚,转瞬便裹满了砂糖。揽住她的手掌先是施加了力道,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嵌进空虚的身体里,在她感到不适之前,又慢慢地放松了。 抬头一看,裴斜白微微蹙着眉,紧抿嘴角,显然哑口无言,冷峻的面容上早已遍布潮红。 她读懂了他的眼神,不是计谋落空的颓败,也不是不甘不愿,而是一种无害的无可奈何。 “daddy……” 伏愿自觉找到了对付他的方法,喉咙里散出急促的呻吟,轻声叫着他“daddy”,手里套弄着茎身,在肉瓣之间自顾自地碾磨,“daddy……进来吧…?” 双腿环住他窄而有力的腰,她像被晒化的牛皮糖一样缠上他,用柔软丰腴的身体贴向他。 裴斜白闻到了橙子沐浴露的香气,淡淡的,环绕在她的周身,无孔不入。 她嘟囔着,“daddy,daddy……” 真是可爱死了。 这么可爱,为什么不让她满足呢? “嗯哼,亲爱的。” 他松了口,扶着阴茎,像鞭子那样轻佻地拍了拍身下饱满湿红的肉阜。两瓣软肉轻轻一颤,晶亮的淫液牵在肉冠和穴口之间,连成一根黏糊的水丝。 “daddy的……好女孩。”他轻声道。 “我的错,都是daddy的错。” 裴斜白心软地擦了擦她湿淋淋的睫毛,伸手下去按住她绵软的腿根,将左腿一点点往上推,直到找不到落脚点的脚尖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好像很喜欢做爱。” 他沉思着,牵动嘴角微笑,“喜欢daddy肏你,还是让兰时肏你?我知道你现在不清醒,这不是你的错。没关系,亲爱的,不用为此愧疚,把daddy当成性玩具,当成你最喜欢的那根震动棒就好。” “这是daddy的第一次,对daddy温柔一点。” “对,就像这样……” 裴斜白忽然截住了话锋,呼吸的频率愈发急促,他伸出手,揉了揉女人湿润充血的阴蒂。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她就又高潮了。 伏愿昏昏沉沉地抓住枕头,正要说些什么—— 猝不及防的,高潮中的穴道就被贯穿了。 “……啊!” 她下意识地拱起腰,幅度很小,腰肢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平坦的小腹隐约透出一些性器的形状。 “裴斜白……唔……” 她还在出神的时候,被他翻过身来,肉穴里夹着的性器跟着一滑,裴斜白缓了一缓,重新凿在了深处最软的那块淫芯上。胯骨撞击臀肉,肉体碰撞声响亮又淫靡,伏愿耸着肩膀发抖,膝盖立都立不稳。 她爽得有点语无伦次,“等一下等一下——” “太、太超过了!” 过激的快感冲上头颅,伏愿浑身发软地抓着床单,哭腔很重,“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怎么会有人一开始就做这么凶啊?! 兰瑟都没有这么讨人厌! “叫daddy。”裴斜白喘得很急,手掌按着她痉挛的小腹,挺腰重重往上一顶,“……叫狗狗也行。” “daddy…daddy……慢一点求你了啊……” 她重复着这个称呼,每喊一声,性器就顺着淫水的润滑凿进深处,压住那块肉又深又重地碾磨。 肏了没几下,伏愿就再一次尖叫着高潮了。 他忽地抽出性器,看着潮吹的汁液从甬道深处喷了出来,淅沥沥地浇在了床单上。然后再贴过去,抵在花唇间肉贴肉地磨蹭,湿漉漉的肉洞收缩着,每一处皱褶都被抻平了,黏腻地挂着水液。 一滴蜜液从湿亮的精囊上滑了下来。 “好女孩,我的小公主,”裴斜白在她的腿隙间缓慢地抽插,嘴里喃喃道,“好样的,你做的很好。” “……结束了吗?” 她迷茫地询问。 “结束了。” 毕竟震动棒是不会射精的。 他摸了摸伏愿的脑袋,转过她跪在床上的身体,注视着那双失神的眼睛,唇舌依偎过去,水声在唇齿间轻响,半晌才退开些许。 “daddy最爱的小公主,小穴都为daddy湿透了……好乖好乖。”他喜欢夸赞伏愿,并乐此不疲。 “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嗯…我知道你是爽到哭了,喷了daddy一身,你看,裤子都溅湿了。” 裴斜白站在床下,重新打开伏愿并拢的大腿,然后双膝下跪,借着灯光欣赏因为摩擦而泛红的花阜。 ……这贱人的话也太多了。 伏愿恹恹地心想。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爱听这个。 无论是裴兰时撒娇时的“mommy”,还是裴斜白的“daddy”……她就是没法拒绝嘛! 不过仔细一想,辈分好乱啊。 “阿愿,你的腿还在抖呢。” 裴斜白轻轻按了按她还打着哆嗦的腿根,这时伏愿才发现,他竟然有一只手没脱下手套。 他的语气格外温柔,“还想要吗?” 皮质手套做工精细,触感也很奇妙,有种看似柔软,实际上却不近人情的冰冷质感。 迟钝的大脑在短暂休憩后,终于恢复工作。她想起来了,他回家之前,才杀过人。 只有要出人命的时候,他才会带上裴鹤。 拧断了脖颈的手指,隔着一层鞣制的皮革,温柔而仔细地抚摸着她的身体。闻不见的血腥气冲入鼻腔,伏愿闭上眼,往后缩了缩,勾着双腿在他肩后交叉,将他的头颅夹在了皮肉丰腴的大腿之间。 情欲与鲜血,在无形之中相互交缠。 她默认了。 手指摩挲着他柔顺的发丝,女人的声音透着高潮后沙哑的韵味,“舔一舔,可以吗?” “……” 她犹豫地补充了一声,“……daddy?” 裴斜白仰头眨了眨眼,专注地望住她,胸膛闷闷地起伏几下,从软骨之间磨出几道薄薄的笑声。 “当然,我的小公主。” 万人迷博主操粉进行中 *很恶俗的一篇,妹是网黄,操粉play 都上来看网黄了男配们是不是有点不守男德,设定一下妹是从生活博主转去做了网黄,网站对会员的审核很严格,男配上网站是专门看她一个人的。 没有想好妹的名字,妹在网上的爱称是般般。 *** 妹工作压力太大做了网黄,但她已经和家里断了联系,换了身份,还是不用出门的工作。 除了下楼扔垃圾外,她已经两年没出过门了,连保洁都是请阿姨上门,所以不怕被人发现。 她从十八岁之后每天都想死,于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直播里宣布要去操粉。 去的路上死掉最好,死不掉就算了。 那个时候正好是准备下播的时间,妹刚刚经历过一次高潮,面颊晕红,身上披着印度飞饼样式的薄毛毯,把自己裹得像个香喷喷的卷饼。 【shdh:般般好可爱……我是般般的狗TT】 【小毛咪:般般!我送的毯子!果然超可爱!】 【不吃香菜的都没品:般般么么哒~】 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谢谢小毛咪。” 不等小毛咪回复,妹调了调镜头,屏幕忽然一黑,“虽然很突然,但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 妹宣布要操粉之后,粉丝全炸了。 弹幕狂刷“???????” 其实他们怎么想的,妹并不是很在意,草率地扫了屏幕一眼,发现有弹幕五花八门,有劝她回心转意的,【宝宝你不可以做这个!】 榜一金主在屏幕后发出了尖锐爆鸣。 说操我一个就好的,【操我一个就可以了吧?其他人可以自觉点滚出竞争吗?】 还有趁机自荐的,【做了之后可以交往吗?】 妹念出了他的ID,“请不要开玩笑。” 【不不不……般般,我是真心的……】 还有三个月才成年的,急得在弹幕里上跳下窜,【姐!姐姐!般般!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嘛!!呜呜呜般般不可以丢下我!】 然而妹很有原则,“未成年绝对不可以。” 对面锲而不舍,【哪怕只是贴贴也可以!!!】 还有神经病知道之后开始发疯的。 【同花顺: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般般不可以碰别人……】 【小毛咪:好恐怖啊前面的,不会是疯子吧?】 【shdh:这个是般般的狂热粉丝。】 后台程序滴滴作响,吵得人耳朵疼。妹打开了私信,有开始打钱要加入其中的,【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再划过来……什么?不需要?;-;】 还有打钱要买断的,【可以包养吗?……啊、不是,我不是那种意思,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要让你做地下情人。我只是想给你花钱,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永远只看着我一个人……】 乱七八糟的。 甚至还有她的哥哥。 【求你了求你了不要这样……】 【回我消息吧,求你了,求你了妹妹。】 【……哥哥真的要心痛死了。】 【他们可以的话,我也可以对不对?】 妹慢慢打着字,屏幕淡蓝色的荧光照着她过于平静的面容,“你去死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 妹对操粉的质量有严格的要求,第一关是体检过关+处男+没有任何恋爱关系。 第二关是长相漂亮。 第三关是看她心情。 有时候也存在着这样的情况:如果恰好遇上妹心情不好,会打完招呼之后放金主鸽子直接回家。 想回家的那一次,妹被对方拖住了,这个脸蛋堪比明星的漂亮小孩以为被讨厌了,抓着她衣服狼狈地哭。妹全程都木着脸,等他哭累了给他擦了擦眼泪。 小孩抹着眼泪,问她,“般般,你心情不好吗?” 妹“嗯”了声。 于是带着妹去吃了最喜欢的那家很贵的私厨,味道确实很好。 少年给她点了很多甜点,托着脸蛋,眼巴巴地看着她——多巴胺分泌了,心情就好了。 他去勾她的小指,“心情好点了吗?” 妹将叉子转了个方向,叉尖戳着小半块黑森林蛋糕,高级巧克力碎的苦涩香气从远及近,萦绕在少年鼻尖。 他眨了眨眼,嘴角被蹭上一点巧克力酱。 “谢谢你。” …… 妹本来是想死在路上的,不仅没死,感觉和他们相处更像小说里的共进烛光晚餐。 操的第一个粉是榜一金主。 一看就是很有钱的年轻霸总,也是劝她回心转意的那个。推掉了当天所有的行程,换了高定,喷了香水,紧张地等着妹的到来(临幸)。 妹喃喃道:……感觉和有钱人格格不入啊。 从水族馆回来的时候,妹顺手在路边摊买了一袋小金鱼。回到了金主的家里,他偏过头,目光注视着让人加急送来的崭新鱼缸,语气很紧张,“我不是为了做那种事才……” 妹说“哦”,还是没停下解衣领的手。 他撇过头,飞快地瞄了妹一眼——天哪,他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或是害羞到快要融化了。 他手指发着抖,“拜托,别笑我……” 妹托起他的脸,在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端详了一下这副美丽如神的容貌,确实足够赏心悦目。然后,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上去。 ……接连几个都是这样。 好怪,妹无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生怕睡久了也会被传染,睡完第二天就赶紧提裤子走人了。 金主们醒来后都很崩溃,求她回来,没有得到事后抚慰的小狗们哭得很伤心。 给她发了消息,“为什么不留下来?” “般般,还能再见你吗?我想去见你……” 她原本以为好聚好散是最基本的礼貌,虽然她睡的都是榜上前几位有钱有权的金主,但这不是免死金牌,都被妹没有任何波澜地反手拉黑了。 期间有一个病娇跟踪狂的金主,拉黑也能换手机卡打过来。后来她学聪明了,遇到陌生来电就不接了,从此就变成了每天都会收到100+的留言。 “般般,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请给我留言哦~” “亲爱的我好像没有收到你的留言!但是没有关系!请给我留言吧,我会第一时间回复你的。” “嗨,我的小公主,我的天使。噢,嗯……我要告诉你一件糟糕的事……我的设备可能坏了,居然一直收不到你的留言和消息……TT” “我换了新的设备。请给我留言!爱你。” “好想你~亲爱的快理理我~” 妹从来不回复,直到某天接通了他的夺命电话。病娇金主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喜极而泣,还没等他开口黏糊糊地喊她公主,立刻听出来她正在和人做爱…… 妹正头晕眼花,听到手机那一头崩溃发疯,哭腔很重地叫着“般般”,新旧两个人隔着电话互撂狠话。 这个看起来很凶的新人将手机拿远了,“被丢掉了的垃圾就别纠缠了,亲爱的你说对吧?” 那个旧的也开始发病,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怎么敢碰她的?!” 妹什么都没说,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关机了。 新人哥“啧”了一声,转过头去亲她湿润的脸。妹对此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任何表态,第二天一早立刻跑路,于是这个城市又多了一个心碎的人。 新人哥醒来捞不到妹,睁眼一看,人早就跑了。气极反笑,抄起手机给她发消息,“你走了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在哪里……不,我没有想要跟踪你的意思,我只是很担心你,拜托了快告诉我。” 最后一段留言很是咬牙切齿,“般般!” 笑死,妹根本不叫般般,这只是爱称。 大家都知道,但又不敢让她知道他们已经通过不合法的手段得到了她的姓名,只能喊般般了。 还有一模一样的双子金主。 两个人用一个账号,语气也有微妙的不同,但妹从来不在意。捉到妹的时候,一人一边亲妹的手,妹木着脸,心想也没说有两个人啊! 妹挣扎了一下,“你们犯规了。” 黑头发的哥哥像皮肤饥渴症那样摸她汗湿的脸,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你打我吧?” 妹:“……我看起来很像暴力狂吗?” 染着金发的弟弟打开她并拢的腿,在女孩光裸的膝头上黏糊糊地亲了一口,“般般,有人在跟踪你,你一直都没有发现呢真可爱……” 妹:“。” 妹震惊了,“……我以为是猫。” 弟弟:“般般,你都跑了几个地方了,嗯哼?没有猫会跨这么多个省份跟着你的。” 妹慢吞吞道,“有啊。” 弟弟正要开口,就被妹凑上去亲了亲嘴角。然后是交换唾液的声音,湿滑的舌尖碾磨上颚的声响,少年喉咙里像小猫打呼噜那样的轻喘…… 妹贴在他通红的耳畔,“喵。” 弟弟红着脸捂住嘴巴,“……” 妹屈起手指勾了勾他的下颚,指尖滑到滚烫的耳垂,捏住揉了揉,“你会保护我吗?猫猫?” “我、我……” 他一霎间丢兵弃甲,“我和哥哥会保护你的……般般、般般、般般……主人主人主人……” 妹笑了一笑。 呵,得来全不费工夫。 把哥哥骑射之后,妹缺乏锻炼,也没力气了。弟弟从后面抱上来,揽住她汗涔涔的腰。 弟弟用脑袋顶着她的手,“主人。” 哥哥抓住她薄薄的外套,“般……主,主人。” “明天陪我们一起去玩吧。” ……这会真是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般般在这里破天荒地多留了一天。 还有自己年龄不够,差三个月成年,又实在想见她的,只能让没看过直播的表哥替他招待般般。 表哥来之前简直要被他气死,把你哥的贞洁当礼物送出去?!死小子看我不抽死你! 弟蹲在地上,看着锁屏里妹的自拍,心疼得嗷嗷叫,“要不是我还没成年轮得到你吗?!” 表哥深吸一口气,“你这白痴被人骗了还被人数钱,去,表哥替你看一看。” 弟:“你不要吓到般般!” “你温柔一点啊,般般很乖的,你不要吓她。” 妹白天和金主弟纯情贴贴,晚上被表哥招待,享受商圈太子爷VIP金色至尊服务,对这小子钻漏洞的手段大为惊叹——这也行啊我服了。 睡完第二天要跑路,起来发现头发被压着了,要挪开手臂,一定会惊醒他。妹抻着脖子,拿了抽屉里的剪刀来,将被压着的一撮头发剪掉了。 他半梦半醒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角。 “般般?” 不行,这个不能剪…… 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她放在床头柜前的手机短暂地亮了一下。在妹注意到之前,很快又熄灭了。 发送人:??? 短信:般般,我找到你了。 发送人:??? 短信:好久没见你了,般般,想你。我在上楼了,见面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一个亲亲? 发送人:??? 短信:亲爱的,你在和谁在一起? 【拜金女】不惦记对家少夫人的少主不是好少 隋明琅和裴鹤一所高中,同样是做灰色生意,各自分割A市半壁江山,他们两家素来不对盘。 一开始隋明琅还嘴贱挑衅他,“每次这女人一来学校接你,你都恨不得黏到她身上去。” 说完狐疑地盯着裴鹤,“你不会恋嫂吧?” 裴鹤本来不想搭理他,听完这话顿时气极反笑。 骂他身份下贱没问题,但是不能说伏愿一点不好的。和父母双亡的伏愿不同,他连亲生父母都没有,只是侥幸被裴斜白捡回裴家,和她有着云泥之别。 两人用拳头打了一架,这阵势惊动一群学生围观,下午双双翘课,被老师赶去了医务室擦药。 校医年纪轻,对付这群背景深厚的学生没辙,怕这俩祖宗又打起来,忙将受伤更轻的裴鹤叫了出去。 女老师温言劝导,“裴同学……” 裴鹤在学校时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来不会让老师们为难。略长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少年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绕过病床,跟着校医离开了医务室。 隋明琅目送他离开,终于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裂开渗血的嘴角,疼得龇牙咧嘴。 狗东西下手真狠啊。 颧骨紫了一块,脸颊也肿了,他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轻慢过?心中简直怒火冲天,“裴鹤那贱人!” 一旁靠在墙上的燕支终于从裴鹤身上收回视线,按了按泵头,往他脸上随意一喷。然后直起身端详少主尊容片刻,开口嗤笑道,“活该。” 见少年目光不善,他也不害怕,只是耸了耸肩,“要是被你爹知道,堂堂隋家少主居然会被裴家捡来的野种压着揍,到时候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年轻的男人朝着窗外轻佻地吹了口气,单薄的真丝衬衫被风吹得翻折。 那一泵医用酒精火辣辣地烧在脸颊上,隋明琅从酒精味里闻到了些许烟丝的味道。 他不禁万分鄙视,进了学校还抽烟,真缺德啊! 真不知道死老头从哪找回来的这只野狗。 听爱八卦的老七说,燕支是被老头从贫民窟捡回来的——当时这人被七区的野狗踩着头按在地上,几乎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坨烂肉了。 被带回隋家时,整个人只剩一口气撑着。 都烂成这样了,愣是没死。 擦去脸上混杂的血迹和泥渍,依稀能够看清这人有着一张秀美到将近妖艳的好面貌。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老头却看中了他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的潜力,在燕支还在养伤的时候,就三番四次派人去和他商谈。 养好伤之后,燕支就顺势做了家族的打手。 好在,他没有辜负家主的期许。 作为家主身边最信任的二把手,燕支还要负责在自家不安分的少主在学校惹出祸事的时候,不辞万里过来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挨骂挨训。 对待恩人的儿子,他可谓是尽心尽力了。 隋明琅却从来不领情。 他像个短毛猫似的,头发被喷泉的水打湿了,才会服帖地披在头皮和颈后,和这副臭脾气一模一样。 少年容貌桀骜端秀,面上的淤痕根本无伤大雅。隋明琅忍着脸上的刺痛,眉目间遍布阴鸷,向着看他笑话的燕支翻了个白眼,“本少爷要你管?” 燕支无所谓地笑了一笑,“嗯哼。” “那你下次可别求我对隋先生保密。” “……谁稀罕啊!” “我不就是提了一句他们家那个女人吗?” 隋明琅起身松了松骨头,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我一句话还没说完,裴鹤一拳头就砸过来了!” 真是越想越生气! 窗纱掀动,一截烟灰落了下来。 香烟被揉进手心,暗红的烟蒂没能掸去,便毫无阻碍地烫在皮肉上,燕支却好像没有察觉。 他垂着眼睛,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视野里漂浮着天际模糊湿润的云影。云的边缘透出风雨欲来的铅灰色,仿佛没有形状的只言片语。 那一天的下午,也是这样的坏天气。 太快了,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夏天第一滴雨珠落在如盖的枝叶间,沿着叶尖滑落。她毫不犹豫地松开了他的手,他顿时失去搀扶,在莫大的恐慌中摔在了泥泞的地面。 泥水四溅,暴雨落下之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甚至没能摸到她的裙角…… 过了半晌,燕支才像回过神来,朝着隋明琅转过身,语气有种莫名的味道,“裴家的少夫人?” “是啊。” 他没听出燕支声线里的压抑,依旧自顾自地沉浸在愤怒里,然而这股怒火也渐渐变得淡薄了。 隋明琅背对着燕支,打着哈欠,抄起酒精喷雾放回柜子原处,慢慢地回想着,“好像叫什么……” 真奇怪,他居然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那张模糊而静悒的面容,仿佛一朵秀丽殊异的芍药花,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骤然侵入了他的回忆。 她来学校的次数不多,和隋老头一样,裴斜白没空管教裴鹤,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清闲的伏愿身上。 他回忆起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永远只能窥见半张莹润光洁的侧脸,和鬓边一缕散下来的发丝。 唯一看到伏愿正脸的那次,她正在向女同学们问路。他站在阴影里,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似乎是喝了水的缘故,女人描好的唇线被吞掉了一些,边缘蹭得模糊不清,嘴唇在这种暧昧的衬托下更显饱满。赞美之词像不要钱一样从女孩们口里洒出来,女生自告奋勇帮她补妆,伏愿笑着答应了。 她被人拉着坐在长椅上,闭着眼偏过身子,托起下颚,是个很适合接吻的姿势…… 明明只是个普通到极点的,爱慕虚荣的女人。 不知怎的,隋明琅心口忽地一跳。 好在这种古怪的悸动只跳跃了一瞬,像是海面上浮荡的泡沫,很快便平复得无影无踪。 他挠了挠头,喃喃道,“……伏愿?” 旋即头皮一麻,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有种被家长抓包的感觉,“她不会也要过来吧?” 燕支瞥他一眼,语气发冷,“人家才懒得理你。” 禁庭冬夜 时值大寒,街衢积雪半尺许,长公主为赐婚的事和皇帝大吵了一架,从此开始了对他的单方面疏远。 他全程无言以对。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他们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因为太爱她的风流又太恨她的无情,年轻的天子早早变成了奇怪的形状。 对付皇姐,他有经验,也最识时务,等少帝批完奏折回去一看,被褥已经湿得能拧出水。 这时候他才会慢条斯理地解开绸缎,勾出埋在深处的缅铃,简单粗暴地做完一次,然后和衣上榻。 天子要在泰山封禅,报天之功、报地之德,又请皇天后土见证,这样才算受命于天。 父皇没去过,因此他算不得好皇帝;少帝也没去过,他还是个开了年才虚岁十八的小子。 先皇晏驾多年,死因至今成谜。 少帝冲龄践祚,少时的他仰仗宦官过活,到现在已经有十个年头了。他在宫廷里养了几年,脸皮过分漂亮,通身洁净,胎质薄脆,轻轻一摔也会碎裂。 最初的他,低贱卑微,和蚕室里等死的阉人也没什么区别。如今面上还有些天真而熟悉的稚气,背着她,私底下的勾当却有不少。 真奇怪,他们这对天家姐弟,分明是尘世最亲的两个人,表面不对付,私下却亲密如夫妻。 可无论骂他多少回,总是不温不火。 少帝朝上驳回太傅递上来的请婚书,引得列臣哗然。长公主半夜才知道这桩事,气得从表哥床上爬起来,不顾表哥相劝,气势汹汹地闯进御庭。 禁庭冬夜,漏箭淅沥,一声轻一声长。 长公主的銮驾停在长生殿,平日长生殿外唯有几处檐角衔着新糊的猩红风灯,照得廊下朱砂红一片。守门的小黄门被主子打发去扫雪,困得直打盹,脸颊冷得刺骨。 外面阴寒,偏殿里地龙烧得却旺。 她甫一进来,先是冷得跺了跺脚,睫毛上攒着积雪顷刻便化成水珠,滑进肩上斜坠的发鬓间。 殿里很暗,上首的铜雀油灯忽而明亮,左支右绌地摇晃起来。她有雀盲,每到夜晚总要侍女掌灯,什么也看不见,长公主掩上门便不太敢往前走了。 直到脚步声渐近,轻而谨慎…… 有人将她搂进怀里,他生得高挑,单衣下的胸膛却很单薄,几乎能感受到浮起的骨骼。长公主眨了眨眼,最后一滴雪水也融化了,湿凉地浸在脸颊上。 又是一通大吵。 少帝始终柔顺,低着头听训,长公主却越想越气,终于是把自己气着了,跑到没有主人的慈宁宫囫囵睡了一觉,在梦中向母后痛骂这个混账。 她这会儿在梦中与母后相见,睡糊涂了,还会说些“本宫要杀了你”之类的气人话。少帝在床边盯了她一会儿,才把她抱了回去。 皇姐窝在他怀里,稀里糊涂地说梦话,“明明是……父皇不知从哪里搞出来的野种……” 少帝眼神冷峻,冰冷地审视着她紧闭的眼睑,又慢慢将脸贴近她的心口,听她心跳。 他绝非小时候的那副怯弱可欺的模样了,歪过头,靠着她温热的胸膛,神色寡淡而郁悒。 在父皇母后双双离去的岁月里,他们两个人,曾经在无数个夤夜里相依为命。 他甚至见过她第一次离经叛道的样子。 少帝那时候十五六岁,鲜嫩得很,像一朵湿润素净的白芍药,没有人教他房中事,连梦遗都没有。 她慢慢整饬着凌乱的钗裙,他转出屏风,从旁边蹭过来,害羞地垂着脑袋,就是不敢看她。 去慈宁宫的路九曲十八弯,她仍在走神,少帝拧了拧袖口,揉出一把细密的皱褶,龙纹碎得不成样子。直到过去半晌,才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地碰她妃色团蝶百花凤尾裙上那一小块湿润的布料。 他有些懵懂,“姐姐刚才在和将军做什么?” 长公主偏过头瞥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小孩子别问。” *** 下半夜,长公主从梦乡里慢慢地醒来,还有点困顿,只听见他很小声地说,“姐姐,帮帮我。” 甜得像小时候的撒娇。 她“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要我怎么帮……” “……姐姐。” 他喘息着,轻轻抓住她的手,探入堆迭的枕褥里,借她的手套弄身下半硬的性器。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少帝早起上朝的时候,她还躲在锦被里发抖。 他自己穿好天子朝服,凑过来为她打理凌乱的衣襟,轻声问她,“要不要叫面首来伺候?” 长公主啜泣着胡乱点头,没过多久,长公主府豢养的面首就被蒙上眼睛送进了殿中。后来这人因意图谋害皇室宗亲而被大理寺下令缉捕,擒拿归案时又被仇家毒哑了,用了刑也问不出什么。 最后,被大理寺判了斩首。 不过,现在他还活着。等面首离开后,婢女来禀,“陛下来了。” 长公主伏在榻上,闻言撑起胳膊,头疼地揉着额角,“头疼死了,不见……” 少帝却已经掀开珠帘进来,抬袖让宫人下去,嘴角微微含笑,“姐姐。” 他活得心肠俱黑,如今很有些先帝早年的风范,说是更胜一筹也不为过。那样毒蛇吐信般的声息,细孱孱一线,确实要这般秀丽标致的容貌方能相配。 这一年他将将长开,十八岁的年纪,神清而骨秀,嶙峋的肩胛修得圆润,寓意儆戒的冕旒好似隔开千山万水,长公主从此再也看不透他。 她吞净了最后几片口脂,饮血般的猩红腻在那些细窄的纹路里,一道一缕,又被他吃得干净。 等开了春,少帝把她抱到玉液池边。 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彼此相望,像两只落汤的小猫相互依偎取暖。 她被放在高筑的青石阶上,前襟被解得差不多,缝了一圈白狐毛的缎绣氅衣罩着肩,心爱的明珰掉了一只。 天还没暗下去,天际霞光弥漫,阶上油灯烧出明灭可见的火蛾。 少帝站在冷浸浸的玉液池里,木讷地伫候。珠光宝气的天子冠服被淋湿了,伏贴着挺秀的脊梁。 长公主按着他的肩,这时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他:面孔分明秀丽如邢窑白瓷,眉眼间倒有种寡恩刻毒的冷峭,以前他还不是这样…… 现在不知吃错什么药,气势忽如拔节,让人望之生畏。 自践祚满十年,少帝便不大笑了。 他捉住长公主的手腕,翻过来,作弄般嘬住指尖。甲面抹了凤仙花蔻丹,一滴猩红的血珠落进少帝吞肉饮血的唇舌,艳得堪称鬼魅。 长公主盯着他垂下的睫毛看,感觉有点冷了,几丛剜肤掠骨的铁棘擦过脸颊,冻得她眼眶湿润。 天边罗列奇宫琳庭里的铜鉴和银瓶,星子洒得东倒西歪,再远处,是一泼烧熔的金箔。 云蒸霞蔚,春光如海。 *** 梯子莫名其妙用不了了,梯子姐我不能没有你啊! 阿拉克涅的虫笼 roushu hai.c om 女主为了救心爱的家猫,出了车祸。 她从小就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孩子,认为自己一定会死,而且死状必然很凄惨。脑浆涂地,骨骼破裂,还要劳烦环卫工人清洁地上的血迹…… 谁能想到她居然穿越到了狗屎黄游世界,并需要在无数痴汉的包围里艰难求生一百天。 痴汉会从四面八方出现,用毒蛇般黏腻的眼神注视着女主,随着好感度的增加,他们还会逐渐对她展开强制爱黑化囚禁下药睡奸……应有尽有。 有人说,只要不攻略他们不就可以了吗? ……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女主只要呼吸都能让他们加好感啊! 系统告诉她: “你是一个身份不详的孤儿,你的假名字叫做‘阿拉克涅’,同时也是这个学校,乃至这个城市的万人迷。 “这座城市没有太阳。 “阳光这种东西是仅存于书籍中的古物品,是仁慈的母亲(Earth)恩赐人类的火种与生命之源。 “在这个荒芜而黑暗的时代,代替太阳提供光明的是,天空中巨大的、涵盖了整座城市的圆环之灯‘Apollo’,状似天使的光环。 “Apollo的形状,让人想起手术台上低垂头颅的无影灯,使黑暗无所遁形,便于矫正病人顽固遒长的病灶。 “Apollo笼罩在城市之上,最明亮的部位则是圆环正下方的区域——天堂区,越靠近外部与中心越暗淡,直至城外与城市中心的无光区。看好文请到:po18.cloud “城市中心,是不见底的黑暗深坑。 “没有人知道这里有多深,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物质与生物。它神秘而伟大,他们只知道哪怕将所有人类都填进去,坑底也不会传来回声。” 她莫名感受到一种深切的荒谬。 系统的声音毫无感情的起伏,仿佛一条永恒笔直的线,就这样阐述一个可悲的事实: “你知道这是一座无药可救的城市。 “阶级固化,贫富悬殊。人间落下的财富淹没膝盖,丛林横亘的刀尖红如熔岩,富人用金钱打造黄金的虫笼,平民则是其间的螳螂与蜘蛛。 “所有人都在醉生梦死。 “在这座城市,你仿佛是Apollo的化身,所有人都会狂热地爱你,讨好你,并且试图侵犯你—— “他们可能保护你,也可能伤害你。” “来自天堂区的追求者们曾经提出做你的提款机,为你提供富足且安稳的生活,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成为他们的恋人。 “坚持底线的你拒绝了这个交易。 “只是你没有想到,这只是绝望生活的开端。 “被跟踪、被监视、被绑架、被当做物品打量、险些遭遇侵犯……你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在这里,一切违法手段都是允许的。 “我亲爱的阿拉克涅,请在一百天里保护自己,不受痴汉的侵害。” 从这段似是而非的导入中,她得知游戏主角“阿拉克涅”是一名贫困的、毫无背景的高中女生。 她需要通过学习来获取城市补助和奖学金。 第一次逃学只是全校警告,第二次逃学,则需要放学后留校察看——黄昏后,学校里病娇的校医和神经质的老师可不会对她手软。 哪怕她成功躲过了校医和老师,离开学校时也一定到了“夜晚”。这里是天堂区与无光区的交界,每到六点到八点左右,Apollo会有一段时间的亮度调整。 到了昏暗的夜晚,路灯亮起,钟情于她的跟踪狂、试图将她制作成标本的变态杀人狂也会出没。 第三次逃学,则迎来直接开除的惩罚,但她又实在需要这份学籍,或者说这个打发时间的理由。 因为只有在白天时去往“安全”的学校,她才不会和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邻居迎面撞上。 就算躲过了邻居,还有…… 聘用她工作的花店店长,似乎不是什么好人。 阿拉克涅曾经在工作期间,目睹他在工作间调配特制花肥——其中包括某种鲜红腥甜的液体。 天堂区那个因为在辅导期间试图迷晕她,而被她用剪刀刺伤的天龙人权二代,他一定会尝试着再度犯罪,或者直接对当地警署施压,开出调查令逮捕她。 在阿拉克涅的记忆中,他有着雌雄莫辨的美貌,还有极能彰显忧郁气质的灰蓝眼睛。 那把剪刀刺中了他的手臂。 躲过了权二代,还要应付掌管无光区地下黑色生意的黑手党老大……她难缠的债主。 就算真的将债主应付过去了,获得了短暂喘息的机会,随之而来的还有最终boss—— 负责协调Apollo的天堂区中央智脑,觉醒了自我意志、判定她是异端者的“萨尔瓦托雷”。 萨尔瓦托雷自从三年前录入了她的居民数据,便频频出现在她家中的电子设备里,数次声称她是从坑底爬上来的恶魔,并且在日常生活中处处为难她。 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啊?! 现在距离九点上学还有三个小时, 距离邻居入侵住宅还有五个小时。 她灰心丧气地查看了面板上自己羸弱的体质数值,果不其然,一个成年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放倒她。 她……不,“我”就没有尝试过锻炼吗? 不不,在这里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或者尝试购买防身的枪械? 枪械售价昂贵,阿拉克涅疲于生计,根本没有多余的金钱去购置,她甚至没有学过最简单的射击。 我又是从哪里来到这座城市的? 一个神秘的,没有过去的人。 系统不再解答。 窗外,Apollo的灯光渐渐炽亮,象征着白昼到来。阿拉克涅从床上爬起来,颤抖着手换上校服,来到洗手间洗漱,刺骨的冷水让她渐渐冷静下来了。 抬起脸,端详镜子里映照出来的面容。 这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黑眼黑发,是非常典型的亚洲人面孔,和她现实里长得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阿拉克涅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 和密涅瓦比试织布的阿拉克涅吗。 现在看似还很健康,但如果遭到侵害,等到超越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就会被强制加上各种debuff…… 阿拉克涅打了个哆嗦,那种事情绝对不要啊! 她翻了翻凳子上放着的陈旧书包,试图从中挖出自救方案——比如物理学圣剑、棒球棍什么的,可是这些都没有。 包里有一个光盘样式的新手模组。 大约是新手大礼包之类的东西。 除此之外,只有一把沾血的剪刀,想来是刺伤天龙人的那把凶器。虽然日后可能会成为被警方逮捕她的铁证,但是她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阿拉克涅将剪刀擦洗干净,珍重地收进书包夹层,然后将磁带放进电脑托盘。 屏幕上开始浮现字形。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某一行字符上,紧紧的,死死的,毫无挪开的迹象。阿拉克涅逐字分辨着模组的文案介绍,开口念出来时,险些咬到了舌头。 ……【女武神-蛛女】模组。 她想起系统的解释。 【在这里,一切违法手段都是允许的。】 心中挥之不去的忧郁一扫而空,阿拉克涅咧了咧嘴角,闭上眼睛平复躁动的心情。 是她理所当然地想岔了。 这个名字不就是最好的提示吗? 她思索着,重新睁开眼,目光移到了模组描述的最后一行。 “从痛苦中诞生,从山脚一路跋涉,死亡朝下,我们朝上。鲜血即擢升,拒绝仁慈,躬身受赐。丑陋、傲慢、自我,而我非常仁慈,你们值得被我毁灭。” 造神论 (1) 她出身在名门,本该一辈子不愁吃穿。 在她六七岁的时候,为星系提供热量的巨大恒星因未知原因提前步入了寿命末期。氦在瞬间加速燃烧,热脉冲贯穿恒星内部,星系即将被吞没。 耀斑爆炸,星体坍缩,向边缘迸射电磁辐射。 灾难来得太突然,人类根本无力抵抗。 帝国派出数支敢死队排查原因,试图挽救末日,随着生命信号的消失,散落在宇宙中的黑匣子带来了真相:邪神降临星体核心,吞噬能量壮大牧群,哪怕不被牵引侵吞,人类最终也会死于神灵漫步世间时无意挥洒的瘟疫。 如何去赢? 如何自救? 人类日渐衰弱,肉体凡胎抵抗不了神的伟力,不得不躲在建筑群内,绝望地等待死亡来临。 最后的预言家宣布世界即将毁灭,冰柱垂在天幕,洪水如咬住尾巴的衔尾蛇般紧绕,在死亡来临之际,所有人都躲在室内,彼此拥抱告别。 浇灌仙人掌的不再是雨,而是泪水。 社会秩序迎来打砸抢烧,十字架和玻璃碎片插在头颅之上。流浪者痛饮美酒,抢劫富人,然后换上最好的衣服,从九百九十九层高楼上纵身跃下。 一片混乱里,她攀着篱笆,逃出杂乱的花园,坐在后山最高的岩石上,眯着眼凝望天空。 那一颗暗金色的星体,缓慢贴向另一道宇宙垃圾组成的星环,缄默而永恒地旋转。 在人的眼中,它愈发庞大。 是翡冷翠更贴近星体了。 在这个世界,肉体的腐烂不代表精神的毁灭。 在肉体回归圣堂后,人的精神会被植入“机械盒与水缸”之中。人的记忆与网络相连,生与死的中间线变得模糊不清,生命无瑕的谱图中,死亡的触须被编入螺旋,锯齿的边缘相互咬合。 这个世界存在电子幽灵。 它们可以存在数千年、数万年,以意识链接族群的蜂巢,直到人类完成最终的进化。抛却肉身,抛却实体,成为宇宙中璀璨如明星的精神体。 可它们现在也要死了。寄托于物质与实体之中的灵魂,依旧马不停蹄地奔赴冥河。 没有什么能够永生。 她睁大眼睛,眼眶中无意识地淌出泪水。 即将焚毁世界的恒星分明如此庞大,在陆地上抬头看,却像一颗遍布尘埃的,颜色黯淡的糖果。 糖果要融化了。 某种,圆形的……明亮的物体…… 她伸出手,试图将恒星握进掌中。 神垂下双目,为她盖上窥探的幕布,星球在一霎间缩小,伏在掌心中,状若带着露水的樱桃。 恐怖的高温瞬间便烧焦了她的手。 女孩伸出另一只手,摸索着眼眶。 然后,将眼睑下的眼珠挖了出来。 黑色的眼球被投向远处,瞳孔的纹路纤毫毕现,沟壑凹陷,棱角浮出。也许有人会短暂地回想起,在遥远的过去,在原始的石头世界里,人们披着兽皮,手持石矛,以“以物换物”换取资源。 她在童话书里读到过。 眼球越升越高,破开翡冷翠无坚不摧的穹壳,在原先那颗恒星所在的位置上,好奇地往下巡视。 女孩低下头,将星体填进空荡荡的眼眶。 后半夜,比死亡更早来临的,是全星系的突然降雨。时隔两年未至的雨水,从破开一角的穹壳落下,冲开高空盘旋不去的迷雾与黑霾。 隔绝宇宙射线的穹壳,被雨的重量压碎了。 凭空出现的星体表层裹满不知名物质,透不出光亮的黑色外壳——像是玻璃糖外层的糯米糖纸,被暴雨轻而易举地稀释了。 带来预言的智者说这是神在流泪。 年幼的神灵在为星星而哭泣。 她从糖纸中剥出了一颗金色的启明星。 (2) 人类肉体太过脆弱,新的神明在赐予人类光明之后,很快就陷入了深度沉睡。 特情处无法隐瞒她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神是谁。他们只能将她移入地底,建造秘密樊笼,严密监视并保护着这位年幼的新神。 他们有了新的神,还有了启明星。 ——神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但,神……在成为神之前,是谁呢? 她的灵魂被投入宇宙暗面,复苏灵魂的沼泽与被遗忘的死亡牵住她的手脚,遗落的文明困住她的头颅,旧神的权杖囚禁她的精神。 在虚无中,她感觉不到时间,也感觉不到寂寞。 她只是在睡觉。 外界就此过去数百年,她有了两个同父同母的弟弟。为了器官移植,他们在失落日之前,就被她的双亲用体外子宫的方式孕育出来。 他们曾是胚胎,是与新神血脉相连的血亲,与世人共同沐浴神的辉光。 但她不需要,神不需要人类的肉体。 她从不神降,也不需要容器。 人类的奉献于她无用,她已经是全知全能之神,人类的爱慕对她来说,只是生命的累赘。 神原来是这么没有意思的工作啊。 她想。 (3) 新历143年,海心之渊。 在一次反派组织挑起的恐怖事端里,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邪神,再一次降临了。 人类已经有了应对邪神的手段。 然而这次,是信仰神的狂信徒拯救了世界。 他们用灵魂交换将邪神的意识体投入暗面,换出来一个与之同等价值的灵魂。 ——神的灵魂被置换出来了。 监视她肉体的人员在第一时间告知特情处,神的意识体开始活跃,疑似从暗面回归;然而神回归时,没有选择回到原本的身体。 她换了具仿生人的身体。 战场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破碎的身体。 机械部件与原生肢体交错穿插,仿生人女孩从尸山血海里尝试着爬起来。那头由仿真发丝编织而成的金发,灿烂得像启明星放射的丝线。 这道光芒吸引了神孽的目光—— 邪神的幼子,不可直视的扭曲之物,在人的国度里蹒跚学步,又数次跌倒。 它发出山羊般的叫声。 血河没过纤细的脚踝,女孩捋了捋头发。 启明星终于升起,光线远比之前更炽热,仿佛在欢迎主人的回归,饱含瘟疫的水汽被蒸发。 基因战士们大梦方醒,互相扶持着爬出深坑。 “够了。”她揉了揉眼睛,说,“在别人家里撒泼真是很不礼貌啊,坏孩子。” 神孽嘶吼着,它的言语不可被解读。 高纬生命体的呓语是万物的奥义,它们超越这个纬度,已然摸索到宇宙本源的人类在它们面前,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与纬度长带的一截。 蝼蚁,虫豸,或者一滴露水。 就这么简单。 她咧开嘴,任由嘴角裂纹蔓延,伸出手指,轻轻朝着远处一弹,“没教养的熊孩子。” “让你母亲好好教教你,什么是礼貌。” 身形宛如山脉般巨大的神孽被抹除了。 时空裂缝凭空诞生,暗影抓住它的身体,将这副神赐的身躯暴躁地拧入狂风的漩涡—— 于是它也消失了。 神没有停下脚步,她抹了抹鼻下,察觉有冰凉的液体凝固黏附在鼻腔。她开始流鼻血了。 这副金属身体,正在向“血肉”转变。 (4) 启明星高悬,她停了下来。 “我——” 她走不动了,却还是要顽强地爬上去。 战士们看着她,强制开启的星网看着她,帝国数百亿子民看着她,特情处看着她,她的族人们看着她。看着神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尸山上。 神按住喉咙,喘了几口气。 “如你们所见,我是神。” 女孩抬起双手,双臂分解成液体金属。 她的面容与嗓音不可被窥测,只是一团模糊的亮光,一道仿佛千万段声带同时发声的震鸣。 就像是……巨大星体在说话。 所有宣布在战斗中报废的仿生人,构建其肢体的金属都在分解。它们被高温蒸发了,银蓝色的气泡绷直了浮上高空,又在一线无形的束缚中弯曲。 他们不知该说什么。 “长话短说吧,” 声带已经被分解了,可神还能平静地说话。 “我要在你们之中选出我的神使。” ……神使? “神使,眷属,代行者,随便你们怎么称呼。” “谁能爬上这座试验之塔——” 她失去人的形体,与无数金属洪流一同塑成橡皮泥般的软金属。金属踩着彼此向上延伸,直至完成最终的构造:银白尖塔巍峨如神灵失落的骸骨,塔尖如剑,笔直地插入那片深红的天空。 塔尖之上,有象征兵戈的铁王座。 那是神的御座。 她在短暂的沉默后,再一次开口了。 “谁就是我在人间行走的神使。” “我在寻找我与这个世界的桥梁,” “我的唇舌,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替我述说,替我寻觅,替我聆听。” “……我在王座之上等候。” 她的银眼睛,化作白塔两端苍白的双月。 在那之后,神再一次消失了。 造神论(二) (1)狐狸男 神座下第一得力手下(兼狂热粉丝),梦想是爬完试验之塔做神的代行者,总是吃瘪的反派,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正义使者截胡。 明明实力很强脑子也不错,但就是一直失败…… 恶毒又嘴贱,我一定会回来的jpg 长得很漂亮,妖艳俊俏,曾经是帝国军校的高材生。因为没有业绩总是被人误会是卖钩子上位的……被救世主欺负了就回去找神哭。身份高贵,以前是天龙人,现在是组织首领,从小听着神的事迹长大,无师自通成了神的资深舔狗。 没业绩,大概要保不住位置了。 一群人等着上位。 一直失败的狐狸男,抱着神的腿哭诉,泪汪汪的,但因为很漂亮看起来令人怜爱。 然而内心恶毒,心灵丑。曾经为了阴暗的欲望想投放瘟疫在某个星球,被救世主截胡了。 (2)家猫1号2号 神的弟弟,和双子兄弟一起被双亲制造出来,是为了给曾经病弱的姐姐当移动血库。 现在不用了,人生失去了目标,暂时就普通地成为了军校学生。七岁时被父母带去地下城见了神一面,在深黄色的琥珀棺里,看见了已经是神的姐姐,面容身体依旧苍白而瘦削…… 非常心疼,恨不得立刻喂血。 两人还差点打起来,最后被父亲拎走了。 在学校里是脾气很不好的太子,两个人容貌英俊,实力超群,体格健壮,家族更是超级名门。学生们本来以为两个弟弟会讨厌神,其实是姐的头号粉丝,和隔壁那个神经病不分上下。 为了成为神使而努力爬塔ing 比较纯洁,没有狐狸男那样想要自荐枕席。 但是想要和姐姐亲亲。 (3)救世主 副业是救世主,主业是捡垃圾的(。) 在垃圾星流浪的倒霉孩子,十岁之前都靠捡垃圾凑合过活。十岁之后不行了,因为捡到了残疾的仿生人妹妹,其实身体里是神的意识体。 养了神六年,神也有在照拂他。 资质卓越,基因强横,有望成为神之下宇宙最强,靠不光彩的收入养活了神这副被逆转了基因的身体。有一天神觉得这样好累,想要窝回去继续睡觉了,于是留下一个愿望,同时收回了意识体。 以为妹妹死了,在寻找复活她的办法 为此召唤邪神也不是不行。 目前也在爬塔ing 爬得特别快,曾经一夜之间开了作弊器爬到最高层,被神一脚踹下去了!顺便封了挂。 然而封了挂也是最快的(。 曾经想过如果妹妹被邪神复苏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那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为她献上无用的血肉与卑贱的灵魂,将她困在自己的怀抱里,不能出去伤害别人,只能伤害他。 神殿 这是个科学和魔法共存的世界。 艾薇特是古典神秘侧的留级生,毕业论文屡屡被导师打回。 目前已经延毕两年了,导师说她的论文不合实际。 这一年她要重修实践学分,正好学校里有一支哨兵小队即将出发考察北地堡垒。于是艾薇特向学校提交了书面报告,申请跟队。 哨兵们本来不愿带着一个累赘的见习法师。 直到艾薇特说自己擅长治愈法术和精神法术,能够在必要时给他们提供一定的辅助——主要是给他们的精神域丢深水炸弹保持清醒。 也就是半个向导。 更主要的是,首席导师同意了。 神秘侧一向神秘,哨兵与向导共居白塔,层层高墙之后才是法师们的圣所,鲜花圣母卧于其上。他们打趣说那是死人的故园,寂静如夜晚的墓地。 这个谣言在艾薇特身上得到了显现。 她不爱说话,平日总是穿着漆黑的法师长袍,兜帽扯得很低,缄默地跟随着他们。她就像随处可见的每一个法师,惜字如金,几近永恒地失语。 艾薇特毫无存在感,像个在他们身后蹒跚的幽灵。她不说话,可她的魔法很有用。 进入堡垒后,艾薇特靠深水鱼雷炸醒了几个白痴哨兵,又在他们落入陷阱时第一个指出,这里并非报告里的北地堡垒,而是加纳人的神殿。 在遥远的传说中,在魔法协会留存的典籍中,无一不在说明加纳人正是现代魔法的缔造者。 哨兵们对历史毫无研究。 她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高度发达的加纳文明就曾灭亡于自我的傲慢——他们自绝于神圣的盐海,祭司们投身肉身不溺的汪洋,灵魂则沉入永恒的海床。 这是加纳第一次灭亡,用时千年;第二次则更快也更诡异,根据学者们推断,大约是十年。 这一次他们毁灭于精神的贫瘠。 从此,有关魔法的历史便失去了记载。 “神殿会让我们发生什么变化吗?” 最年轻的那个哨兵不以为意,还对艾略特嬉皮笑脸,“比如长尾巴之类的?” 艾薇特表现得很平静,“会变成养分。” “这座神殿规格很大,恢宏,壮丽,超乎魔法协会里所有现存的加纳神殿。” 她摸了摸墙壁,触手柔软而温暖,简直像真实的血肉一样富有弹性。 艾薇特不禁感慨,“这里埋葬的加纳人,最少也是一位圣祭司。你知道祂们最擅长什么吗?将血肉与灵魂转化为魔法……真正的永生不死……” 她是神秘侧的尖子生,出身术士豪门,母亲是宫廷首席术士,辅佐两代皇帝近百年。 而艾薇特,也注定会是帝国未来的宫廷术士,论文选题是《关于死而复生的可能性》。 因不可抗力延毕两年,母亲表明不会为她提供资金,艾薇特不得不依靠发表学术论文获取研究资金。 她告诉哨兵,加纳神殿有着转化血肉与灵魂的能力,但没人能想到,世界上最后一个加纳人会从尚未失去活性的肉壳中挣扎而出。 奇迹诞生于这座被神抛弃的神殿。 他杀死了队伍里唯一的法师艾薇特,并随意丢弃在“垃圾场”,神殿将艾薇特的血肉溶化吸收。 就在哨兵小队即将团灭之时,融合了这位圣祭司基因的艾薇特从死去的胚胎里挣脱,血肉不断重组,神殿逼迫最后的加纳人为她的复苏献上全部。 奇迹做了拼图里最后一块垫脚石,天才法师艾薇特在神殿中复活。 醒来第一件事是致电导师,艾薇特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亲爱的老师,我的论文是不是能过了?” 导师:“……” 导师:“嗯。” 南昆仑 南昆仑,北琅琊;五楼十二城,七阁叁十二境。 第十五境,统属南昆仑。悬灯被这吼声惊醒,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拄着剑鞘,一手将漫天飘萍般翻飞的符箓捏进掌心,仰头慢慢看了一圈。 遍地衰草枯杨,秋叶厚厚地垂在土中。 酒旆缠不住望杆,只得迎风飘卷,帘子上新染的鹅黄被揭下一层。然而等它飘到悬灯眼前,她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 整面酒旆都贴满了符箓。 还是专克冤魂恶鬼的回度往生咒。 ……难怪是金灿灿的呢! 悬灯抹了把脸,在心里骂爹。 半月前,十五境向南昆仑寄出梦金盏,供养在太清殿中的司主魂灯,在这朵金盏花落在南昆仑的一霎,忽然油尽灯枯。统摄十五境的司主死了,那是一位太字辈,这样的事情非同小可,她是南昆仑这两年新入门的徒孙,按理来说,支援十五境的任务不该落在她身上。 都说有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可是运气一旦来了,牙缝拦都拦不住。 梦金盏是大人们之间的叫法,年轻一辈都管它叫司主御印。 在梦金盏结成法印钻进眉心的那一刻,抱着扫帚的悬灯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先是发了。 然后是完蛋了。 来这里做司主,就像是在穷山僻壤做山大王。别说捞点油水改善生活了,恐怕还要掏空荷包去倒贴,去填补一个怎么也看不到底的无底洞。 这也就算了,就算再穷,好歹也是个司主呢,说出去多威风。 可是,十五境司主有哪个是能善终的? 就在悬灯拄着剑鞘发呆时,忽有风声逼近了,罡风擦过发梢,夹着冲鼻的血腥气。 她当即就地一滚,平地惊雷似的,只听前头传来一声厉喝: “悬灯!” 有人捉着后领子,把她从泥巴地里拎了起来—— 看了看她灰扑扑的脸,再看粘在鼻尖的一点尘土,半晌没吭声。悬灯回过神来,发觉脚尖悬空,脊梁下意识抻得笔直,剑修牵了牵嘴角,噗嗤笑出了声。 他问,“你躲什么?” 噢,是认识的人。 还是老熟人。 危机解除,悬灯松了口气,用脚后跟踢他,“放我下来!” 谢宗微耸了耸肩,将悬灯放在了干净的土地上。乱石之间,泄出一烟淡得几乎要看不见的残月,秋风凄厉地刮过树梢,摇下几片窳败的秋叶,鼢鼠在田地里攒动,幢幢的鬼影跳在少年惨白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有灯烛般的光,将审视掩在烟尘里。 他绷紧的唇角,慢慢地松了下来。 “帝姬殿下来这里做什么?”谢宗微问。 “伏慈司主七天前羽化,司主死了,十五境闭境,现在没人压得住地泉。” 帝姬? 悬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她不想解释前一句,只能蔫巴巴地敷衍,“哦。” 少年又将目光投向她,似乎在催促她做出一番合理的解释。 她抿着嘴唇不说话。 于是他们没话可说,好在谢宗微也不是非要逼她开口。他只是这样问了,很多时候,其实答案也没那么重要。 他们结伴而行。四野一片尘土茫茫,连带着前路同样冥冥,没有人,人都去了哪里? 谢宗微垂着眼睑,轻声说道,“我来的时候就是如此。” “没有看到一个人?”悬灯用剑鞘开路,“……真是奇怪。” 甚至找不到尸体和白骨,在靠近地泉的十五境,比横尸遍野更可怕的是骨殖无踪。 四下找不到佩剑,总觉得不安心,发毛的感觉爬上脊梁。悬灯只好将捡来的酒旆卷在剑鞘上,贴满符箓的那一面朝外,裹得像一根怪模怪样的烧火棍。 啧,丑。 她左顾右盼,这儿的河道被鬼气浸成了黄泉才有的阴河,一只小鬼顺着漫天遍野的阴气飘了过来,脸庞应该是被碾碎了,只有几片碎肉还挂着,丑得惊为天人。 谢宗微随手斩向另一只小鬼,随口问她,“你的剑呢?” 河岸边上,芦苇伏倒,罡气震得田野如垂死的老人般颤耸。 “碎了。” 她踩着蒲苇站定,手中合握烧火棍,专心致志地往下一碾—— 遇到阴气,金光便抽丝剥茧般沿着笔画攀爬,一瞬间将鬼画符填得灿亮! 金光化作残缺的樊笼,小鬼困在其中蜷缩成一团,张开镶满细密利齿的嘴巴,无声地颤抖着。它像芦苇伏在河岸,像槐花落在泥地,脊骨的痕迹在溃烂的皮肉下若隐若现。 一线黑血泼了出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是归元宗的看家本领,这酒旗想必也是他们的手笔。 谢宗微蹙了蹙眉。 一丝很淡很淡的怒气浮了起来,渐渐被风吹得旺炽,被轮转翻走的车轮缠住了,一轴一轴地辗转在心间。他对南昆仑有了更多的微词,面上却还是风平浪静。 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去南昆仑。 连佩剑都是外门弟子都不用的劣等品。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悬灯现在还是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 他将剑递了过去,“用我的吧。” 谢宗微是举世无双的天才,仅次于那位常居第九天的太微真人;而悬灯看到天才的剑就手疼,手指下意识地抽筋,“……这不好吧?” 烧火棍挺好的,真的。 他一愣,原先还只是提议,旋即抿住了嘴角,双目灼灼,几乎是强硬地将剑柄塞进她的手中。这剑的分量重若千钧,悬灯顺手倒也捉住了,只是面上还有些发愣。 她不假思索地开口,“送我?” “……” 少年收回手,细细摩挲着指尖在残留的温热触感,耳根略有些滚烫,面上却丝毫不见窘迫,端的是毫不在意与云淡风轻。 “若是用不惯,待会还我就行,不用……” “哦。” 悬灯头也不抬,将剑随手塞回去,“还你。” 谢宗微顿了一顿。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里,残月映照而来的焰光忽而闪了一闪,像燃到尽头的烛芯,随着含糊的声音一同渐渐隐没,“……不用担心我。” 他偏过脸去,慢慢将剑收回了剑鞘。 一旁的悬灯看了看双手,面露迷茫。 担心你? 我吃饱了撑的? 锡都 妹被黑手党资助,为了报答就去黑手党家里教他们家的孩子*2读书,一教就是很多年。 结果无形之中变成了小孩的初恋,妹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资助者是黑手党,矛盾了很久,最后打算还完钱就和黑手党们两清。 这期间小孩把她当初恋,十六七岁的时候尝试表白,妹拒绝了,开始和两个孩子保持距离。 教父不允许她在家里多待,大概是害怕粗暴的打手们会吓到她。不过她来的时候他们也会注意形象,在别墅各个房间里藏起武器。 彬彬有礼的黑西装们会跟她打招呼,去厨房忙碌;然后端着茶点和红茶上楼,送进房间。 他们从未展现出黑手党残暴的一幕。 so,妹一直以为他们是做企业的(。) 教父一家是混血,一脉相传的金发蓝眼。 两个孩子容貌优越,体格发育锻炼得非常好。就是不爱好好穿衣服,衣料轻薄,显得胸肌饱满,腰也很细,战术扣带一上一下箍住胸膛,勒得很紧。衬衫貌似不太合身,扣子被撑得崩了两枚,衣襟凌乱,从缝隙间透出若隐若现的肉色…… 妹:…… 妹:多久没买衣服了? 性格热情得像萨摩耶,总是围着她转。 东一句姐姐你摸摸我,是不是比之前更好摸了;西一句姐姐你好久没来了,我好想你。 教父家的两个孩子是同胞的双子,容貌相似,金发蓝眼,非常典型的西方人长相。 十七岁的时候跟妹告白,妹吓得连续叁个月没去教父家里做家教。后面是教父亲自邀请她来家里吃饭,得知她已经有了与之同居的对象。 在妹下班回家的某个夜晚,在夜深人静的郊外,飞蛾绕着路灯盘桓。警察帮她教训了醉酒的混混,妹把教父之前塞给她的手枪藏回包包里,拢了下针织外套,仰着头轻声道谢。 ……好高。 她在心里偷偷吐槽。 妹不算矮小,但和普遍高挑的白人相比,简直就像个东方洋娃娃。班上最强壮的男孩能很轻松地把她抱起来转圈,而她却要仰头训斥低头的学生。 因为这些原因,学生都不太怕她。 好在他们都还挺乖的。 妹紧张地说谢谢您…… 面容英俊的警察瞥了她一眼,帽檐投落的阴翳里,嵌着冰凉的冷绿色——少见的黑发绿眼,脸长得很合她的胃口,是她会喜欢、甚至提出交往的那款。 就是看起来性格不是很好呢。 这里不太安全,我送您回去吧。 他主动提议。 ……那就麻、麻烦您了。 她小声地应下。 总之以此为契机,开始交往了。 主要是想拿这位先生当借口摆脱双子。 双子伤心地接受了这个消息,就连严谨的晚饭时间也没有下来,似乎是躲在房间里哭了。 教父保证孩子们不会再对她逾矩,但还是希望能请她来做家教,邀请她今夜在家里住下。 出于对教父的感激,妹答应了。 …… 一夜坏梦。第二天妹起来感觉怪怪的,彻夜鬼压床似的喘不过气,腿根酸软,起身踩在天鹅绒地毯上时险些摔倒……像是运动后抽筋了。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死小子!!! 她散着头发,连睡衣都没有换,烦躁地躲到天台梳理记忆,双子里的弟弟在楼下对她招手。 姐姐,昨天睡得好吗? 天气闷热,金发被渗出的汗水浸湿了,他抱着木板和绳索,兴高采烈地仰着头和她说话。 ……在做什么? 她恹恹地开口。 给你做个秋千。 他笑眯眯地说。 妹慢吞吞地说“不需要”,然后半晌才把脸埋在手臂里,后颈略微泛红:昨天晚上…… 萨摩耶的目光清澈如水。 她放弃了坚持:……你上来。 在家里常驻的打手敲门,打算按照教父的命令给他们送上红茶和午后马卡龙。萨摩耶亲了一下她湿津津的脸,转头就让人滚远点。 妹拳打脚踢,试图及时止损:救命呜 萨摩耶狂亲掌心里托起的脸蛋,金发凌乱地披散,唇舌热情地吸附舔舐,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直至亲吻到她小猫鼻头般泛粉的鼻尖。 然后牵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胸膛。 妹下意识捏了一下。 妹震惊了。 ……*环? daddy知道吗? 凤君 她刚从太女成为皇帝,后宫里只有凤君。 此人寒门出身,是先帝还在世时给女儿择定的有大智慧的凤君,专事辅弼。她在他还是幼凤君的时候就和他不太熟,忽然变成了真夫妻还觉得不适应。 可他一直表现得很好。 温顺谦和,体贴入微,向陛下进言,向她献策。 世人称他贤淑宽容,是个很好的凤君。她从不把情人带到他面前让他丢脸,他们没有夫妻生活,只是单纯的上司和属下。当时朝堂动荡,她疑心病很重,对谁都警惕,枕头下压着匕首与毒囊,即便面对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伴读,也不肯交付真情实意。 千万人中,她只信任他,常常借口宿在凤宫,其实是躲在被窝里大骂奸臣,他在一旁安静地听。 他没有实权,出身也很低,家族曾经辉煌过。到了现在,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 人脉更是一塌糊涂。从被选为幼凤君起,他就被关在深宫里不见天日,像只被豢养的金丝雀。 先帝说只有这样才好拿捏,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每次看见陛下在外面找人玩,他都快要碎了,但还是要忍着,因为他只是先帝煞费苦心安排给她的谋士,假借凤君的名义进了宫里和她相伴。 尽管这样,她还是给了他凤君应得的尊重。 宫里没有别的侍君,她几乎夜夜都宿在凤宫。 倾心于陛下的重臣、贵胄子弟为此嫉妒得酸水直冒,有人进言说妖君误国,都被陛下打了回去。 然而这些人仍不放弃,背地里给他下绊子,但都讨不了好。他嫉妒他们能够被陛下宠爱,他们嫉妒他有唯一的名分,就这样无功无过地过了两年。 这两年里凤君操持六宫,荣辱不惊,陛下一如既往地信任他,觉得腻烦了就躲来凤宫。春光弥漫的午后,女孩在廊下兴冲冲地呼唤信鸟,被侍御拥着进了殿中,他习以为常,挥手嘱咐宫人备下点心茶水。 她撩了帘子,金珠飘起又垂落,没人敢拦她。 紫金兽头炉里烧着雪中春信,窗子被支开,上头悬着佛头青的穗子。他在案上操琴,陛下吃完了点心便在茵席上打滚,她玩心还是很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金饰被抓起来掷在一旁,玛瑙珠子掉了满地。 她赤脚跑过去,和他商谈,要将太傅家的长子,戍边大将军家的小儿子都抬进宫里。 琴声停了一息。 他按着琴弦,指腹绷得发紧。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慢吞吞地点头。 您开心就好。 陛下歪着头,眨了眨眼,“你生气了?” 凤君垂着睫毛,“没有,陛下看错了。” 好吧,一看就是伤心了。 她心软地托住他的脸,轻轻抬起来,在少年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没有暧昧,没有淫靡,只是很天真很单纯的安慰。 “没事,我不去他们那里过夜。” 她想了想,补充道,“他们都是掣肘局势的棋子。你不一样,你是……母皇留给我的遗物。” 求死鬼老公还阳 她嫁进来第一天老公就死了,灵堂里很素净,只有她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迭金元宝。她对此没有悲伤的感觉,包办婚姻嘛,谁会高兴啊? 老公死了她刚好能包养小白脸。 妹迭得正高兴,忽然瞥见地上的影子攀上裙角,慢慢搭在她的手上,温柔但冷冰冰。 她愣了一下,一霎间毛骨悚然。 影子愈爬愈近,她正要丢开手里的纸元宝,这时大门却猛然被推开,灵堂里浮漫的冷气被冲散。 样貌殊丽的少年大步走进来,拂落了贡案上的香烛和遗像。这人一身唐装,料子上绣着精细的竹纹,一看就是富贵人,却从始至终都蹙着眉头,面容比窗边的月亮更白更冷。烛案落地,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望着她在火盆前亮亮的脸,少年似乎迟疑了一瞬,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去了。 妹慢吞吞地拍了拍裙子:……您哪位? 少年没吭声。 妹将地上死鬼老公的遗像抱在怀里,指尖摸到细细的裂纹——真恨啊这是。她初来乍到,不清楚他们家的仇怨,只好小声说:……好吧,您先忙。 少年顿了顿,将头扭得更过去了。 好像还哼了一声。 她戳了戳怀里的遗像。 你和他什么仇什么怨啊。 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在听。 …… 不说话就不理你了。 原先还在装死的影子眨眼便爬到了肩上,虚虚抓住她的莲花耳环,趴在妹耳畔讲悄悄话。 他是…… 它似乎很害羞。 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想起来了。 她这死鬼老公是有钱人家的庶长子来着。 昙花之骨 永远活在母亲冷暴力下的孩子,多年来一直憎恨她,但又眷恋她。 十五岁时他因为母亲将情人带回家里气急败坏,离家出走,差点被醉汉按在墙角打。 幸好有好心的路人报警,阿sir把他带去做了笔录,小孩坐在长椅上默默等待,越等却越害怕。 深夜里,母亲花了两个小时才从家里赶来。裙子外披着西服外套,头发没梳,发丝凌乱地贴着鬓角,这时的他才第一次知道母亲原来是这样憔悴。 灯盏的光亮反射过去,只能照见她冰凉的眼睛。她工作太忙,又不好好休息,因此总是面容苍白,眼睑下伏着黑青,嘴唇却很鲜红,美丽而端庄,宛如一尊御窑。 釉光凉沁沁地贴在金璧上,露胎袒着惨白如堆脂的死人骨头。 两个人全程没说什么话,母亲带他去街边摊吃夜宵,找了个没人的位置点了烟,抿着因缺水而干枯的嘴唇,慢慢说了一句,“不要让我担心。” 那时他才多大?十五岁。 小孩子柔软的内心显然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关爱,这点鲜少流露的,微不足道的爱让他变得快乐起来,心里顿时破了冰,洋洋得意。 母亲原来还是在乎我的—— 她本该睡下了,可为了我,不惜在寒冷的深夜里重新离开温暖的被窝。 这个误会将一直延续在他愈来愈甜蜜的心里,他不会知道——至少暂时不会知道,母亲刚从情人柔软的胸膛前离开,来接他只是顺路而已。 她不在意这个前夫留下的孩子,就像她根本不在意前夫是如何在十字路口死去的。 这种事,他后来才有所察觉。 那时候他对性的认知已经有模糊的棱角,尘世对错分明,世俗道德却在她扫过来的目光里日渐陈朽。他说,我们本就曾为一体,在我还未成形时,就在你的血肉之中闻触你的心律与呼吸。 他在十七岁时献出自己年少青春的肉体,以最纯洁的姿态,投入铁处女的血池—— 即使这时的她早已不再年轻,对世间饱含厌倦与疲惫。 他脱去校服衬衫,借口为她按摩,却一直心不在焉。母亲,母亲,你爱我吗?他小声问道,手指滑进母亲长裙的后领,摩挲颈后那块小小的骨头。 冰冷的、坚硬的嵴椎,像是年轮的痕迹。 或许吧。 她说。 爱是合二为一,爱是永恒相伴,爱是永不分离。可是最终,他还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被母亲粗暴地丢掉,无从辩解,悔过无门,和她的前男友们没什么两样。 在漫长的无望的等待里,所有人都会发疯。他心生幽怨,苦苦挣扎,心里有一块地方变成了雨林里盘虬的树藤,扭曲而迷惘地攀咬,说爱她,又恨她。 原来毁掉一个人就这么简单。 日夜思念,泪眼无声。 美丽园(哨向) 如果询问向导小姐实习生涯里最难搞的哨兵是谁,维尔特少校必定榜上有名。这是个非常无礼且粗暴的高级哨兵,在军队中享有恶劣的盛名,他们第二次见面时,是在维尔特指定的会客室。 为了照顾维尔特昼伏夜出的作息,她将这次会见约在了黄昏之后,临近傍晚的时候。 黄昏后才是血族活动的时间。 核桃酒、香辛料和香水混合的味道渐而浓郁,夜行族开始接替日岗哨兵的工作。金属门轴震出厚重的嗡鸣,血族士官推门而入。 军装衣领敞开,完整地露出雪白的脖颈与纤细的锁骨,獠牙轻佻地含在唇间,毫无风纪可言。维尔特踱步过来,在向导小姐面前坐下,目光在会客室里审视地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回她的身上。 转笔停止,她艰难地将视线从他衣领处移开,”请注意您的着装,维尔特少校。” 维尔特笑了笑,“向导小姐很在意?”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抬头与他对视,似乎在很轻地叹气,“希望您提交过申请了,不然风纪队或许会因违反纪律而逮捕我们。” “甜心,风纪队可不管这个。” “说不定下一秒就闯进来把你抓走了。” “好吧。那逮捕我们?” “准确来说只有你。我是被牵连的。” 他被逗笑了,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安抚是向导与哨兵近距离相处的第一步,冷笑话有助于思维放松,她心想果然很有用。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维尔特碎片式的精神图景在精神海中沸腾,模糊的边角逐渐清晰。 薄荷香薰的冷香浮在风中,烛芯抹了茉莉油,在莲花形状的灯盏里幽静地燃烧。然而在这幽冷中却又有着不同寻常之处,维尔特的思维屏障如同被油灯炙烤的热蜡,具有凝固的特性,火热而黏腻,争相裹缠住她切入精神海的意识体。 明明跳过了许多步骤…… 维尔特拢住她的腰——只是肢体的触碰,用来安抚哨兵的狂躁。他有英俊到近乎妖艳的皮相,丰润猩红的嘴唇慢慢贴近她的耳朵。 “希望我们接下来相处愉快。” 向导小姐含糊道,“我觉得不会很愉快……” “不要说这种没有情趣的话。” “有情趣的话。” “……” 哈哈冷笑话大师。 维尔特微笑,“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她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怕你待会疼哭吗?” 说话间,精神触须刺入精神海最深处的核心。 面前骤然飘来一声很轻的喘息,“唔……” 她挥手,“喂喂喂?维尔特少校?你还好吗?” “……” 毫无回应。 “等——我*!” 属于她的精神体被另一道精神体抓住了。 那是一只小蝙蝠,原本盘踞在吊灯之上,冷冷地注视着向导小姐和她的精神体—— 小动物没有灵敏的危机意识,总是温吞而迟钝,被袭击也反应不过来。漆黑的膜翼紧紧裹住它,被蝙蝠按住脑袋,勤快地舔来舔去。 难道是净化失败精神海失控了?! ……果然不是很愉快!!! “维——”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全是支离破碎,只有鼻腔间的气声还能挣脱,递出薄而急促的喘息。 她被抓住了双手抵在墙上,十指相扣,亲密过头,唇舌被攻城侵吞,简直像沙漠掠夺绿洲,上颚酸麻,舌尖被抿得发疼,然而贪婪不见底,还妄想榨出最后一滴水分。她偏过脸,又被维尔特掰了回来,以正面的姿势被动交锋,泪珠也被抹去,胸膛紧密相靠,鼓噪的心跳彼此呼应。 …… 这算……工伤吗? 向导小姐挣开相扣的樊笼,十分火冒叁丈地抓住他的头发,竭尽所能地大叫,“维尔特!!” 她擦了擦嘴角,“这回我要申请加工资——” 这个破班谁爱上谁上!! 然后,在维尔特反应过来之前,向导小姐扯过他凌乱的衬衫领子,一鼓作气亲了上去。 反客为主,一雪前耻! 不行不行还是越想越气。 得报复回去。 “维尔特大人。” 她舔舔嘴唇,表情凛然,“失礼了。” 反手抽出维尔特扎在皮带里的衬衫下摆,她扯开衣扣,在他腰上胡乱捏了两把。手感光滑细腻,一时没忍住,又厚着脸皮多摸了两把。 他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忽地一僵,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急促的呼吸宛如夏夜温暖的水汽,腻在两人中间,将衬衫都浸得半湿不干。 “我打过报告了,所以不算违反纪律。” 她闭上眼睛,又偷偷摸了两把。 “维尔特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唔狡猾……” “别咬脖子……等一下有点太超过了……” “……” “……早知道就花钱换床了。白塔是不是要倒闭了公用治疗室的设施都要向导花钱购置……” “唉真给吗维尔特大人?” “爱死你了。亲一下。” 哨兵哥x向导妹x哨兵弟 妹的精神体是长相非常精神的长毛奶牛猫,眉心有个白印,跟二郎神似的。 哥哥的精神体是西方黑龙。 十岁之前小龙像个蜥蜴,大约成人手掌的长度,背后耸着两片软绵绵的膜翼,在地上笨拙地爬来爬去,经常被妹妹的精神体小猫抓住舔鳞片。 弟弟的精神体是叁头地狱犬……喂更过分了!黑龙、地狱犬,就算是在普遍接受异种基因融合的超星际时代,基因变异的概率也太高了吧? 扯远了,她的弟弟是有叁只脑袋的地狱小狗。 小狗额头有两支扭曲如螺旋的恶魔角,摸起来很硬,总是很殷勤地给姐姐的精神体舔毛。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叁只精神体时常被主人放出来晒太阳。作为兄长的小龙很霸道,用尾巴圈住打盹的奶牛猫,不让她滚上一身狗尾巴草,地狱犬拱不开威严的哥哥,只好钻到小猫另一边。叁个头都有自己的想法,一个用脑袋上的螺旋小角蹭它的胡须,一个呜呜乱叫,还有一个盯着他哥放哨。 长大之后,她拥有叁只可爱的黑色小狗。 小狗们性格不太一样,但都喜欢拼命往她身上爬,漆黑的鼻子湿湿的,眼睛亮亮的——其实大家都说成年体地狱犬长得很凶,但她不觉得也不害怕,每个脑袋都亲亲摸摸抱抱。 有段时间她爱狗如命,每天都要黏着地狱犬,竟然对着弟弟开玩笑说,“我能不能和你的精神体结婚?” 少年一下子红了脸,磕磕绊绊说啊这样好像不行吧,但是姐姐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 这时已经是成年体的黑龙俯冲下来,不讲理地插进两人中间,将正在享受小弟亲亲的小奶牛猫叼走了。 美丽园(二) 在上司口中,奈克萨里斯是一位严格遵守军令的士官,性格冷淡,交际圈子并不像蔓枝那样活泛,和埃本维尔同样属于“不被喜欢”的哨兵。好在履历非常出色,这为他弥补了口舌上的不足。 他和埃本维尔是隶属行动组的同僚。 在人造亡灵哨兵埃本维尔即将暴动时,正是奈克萨里斯押着他找到了向导求助——当时奈克萨里斯正用镰爪紧扣他的脖子,鼻息间尽是亡灵陈旧如腐木般的气味。 两位同级别的哨兵在廊桥僵持不下,恰好刚晋升不久的向导小姐抱着午饭路过,热心地让奈克萨里斯带着埃本维尔进入最近的治疗室,且为埃本维尔提供了临时性的精神梳理。 奈克萨里替埃本维尔道谢,“感谢您的无私。” 向导小姐咬住一支蜜瓜味的营养液,先松了松僵硬的肩颈,“这是我身为向导应该做的。” 然后又转过头打量他,“您也应该去做精神梳理了。请让我检查一下,”她偏过脸检查他的编号,手上还在抚摸埃本维尔,“奈克萨里斯少校?” 奈克萨里斯低声道,“……是的。” “我明天没有预约。”她说,“请务必来找我。” “啊,对了,您明天有外勤安排吗?” “如果有的话,那么后天……” 他顿了顿,虫类的瞳仁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出某种非人的质感。哨兵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慢慢地颔首,“接受精神梳理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向导小姐大喜过望,“好耶!” 好好好,业绩增长在望。 她不再关注奈克萨里斯,思维屏障在皲裂,这代表埃本维尔已经开始接受向导精神意识的入侵。亡灵惨白的脸颊泛出略微的血色,她用掌心搓了搓,心想这人发烧了么?高温有向耳根蔓延的趋势。 埃本维尔,哨兵称呼他是“阴暗兜帽男”,身体冰冷得像太平间的尸体。以前也曾接受过几位向导的精神梳理,但都以对方递来的辞呈告终。 直到演变成高危污染时,他才被同僚压着送到了治疗室,粗心大意的向导小姐第一次为他梳理精神海的时候,脖子上还有D级哨兵的吻痕。 从埃本维尔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孩袖子下纤细的手指,托住他的脸,慢慢剥开兜帽。 她对他笑了一下。现在仍是春季,午后的日光略显迷蒙,叶片在风箱里振响,声音被网格磨得很薄。 犬系基因融合者的信息素仿佛火药般燥热,辛辣地燎在鼻腔里,排斥着除主人以外的所有人,她本身的气味反而不太明显,大约是一种露水般的味道,只要日影斜斜地瞥过来,便会蒸发了。 所以他身体的冰冷,不会伤害到她。 埃本维尔放松下来,鼻尖抵着这面柔软的抱枕,在她若有若无的轻语中,像一只翻倒在地露出肚皮的猫咪,完全向她敞开了精神海。 日光穿过百叶窗,一片片横在地上攀爬,连她的裙角都裹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色。奈克萨里斯端正地坐着,目光凝注在她身上,安静得令人难以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埃本维尔终于能够开口,只是嘶哑得宛如干涸的旱地,“……谢谢。” 向导小姐停下了揉搓哨兵耳朵的罪恶行径。 苦夏 po18 ag.c om 还是将夏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苦夏的况味。 每至夏日,长公主必在临水台榭过夏,细雨不绝如线,弥蒙在刻绘龙凤的柱廊,宛如蠹虫攀附,接连蛀出数层窳败的水腐味。 热浪从竹片里一道道翻过来,辛辣地燎进他低垂的眼睑,蒸得骨头发痒,前额亦在隐隐作痛—— “嗯……” 窗外日光一闪一闪地映现,照过半卷的竹帘,漫漫横在眼睛上,他僵住了脸,知觉竟有一瞬间的发木。肏进去了。牵连的水丝凿进更深的窄道,软肉争相裹缠,肉巢丰熟,湿黏黏地吞含,迎他入内搜刮吞剥,春水霎时淋下来,喷溅在他还没解开的衣带上。 “皇、皇姐。” 腰腹一片湿热,喷出来的水液渐渐晕开,他偏过脸,鼻头翕动,面颊潮红,呼吸因指腹的搓弄而颤栗。 长公主在筵上喝多了酒,一杯接一杯地吞进唇舌,因此递过来的舌尖还残留着发苦的冷香,涩得他耳朵酥麻、舌头僵硬,晕乎乎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好文请到:9 57 c.c om 他曾听宗妇背地里说闲话,她们挤眉弄眼,像在传递某个心照不宣的事实。其中最年长的那个掩嘴笑道,“吃醉酒的人,上了榻,是做不成事的。” 这种事,要两情相悦才可以。 ……皇姐,你喝醉了吗? 这是他们冷战这些天来,第一次这样亲密。 相连的肉体告慰连日的惶惶,圣贤诗礼被弃之敝屣。帘帷翻卷,重重地掩映不可告人的春光,那道嗓音迟疑一瞬,“……是我。” 手指移开,她似乎愣了一下。 “你?”长公主眯着眼,审视和指腹一同滑下去。她默然很久,然后面露疑惑,“你是谁?” 能上她床的,好像也就那么几个。 “噢——我知道了。”她自觉找到了答案,忽然痴痴地发笑,肩膀便也跟着颤抖,“你是哪位表哥?” 身下骑着的人不说话了。 她没有办法判断是非,只能很模糊地心想:这根东西和以前很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这一会儿她也说不明白,很显然,这些怪异并不能成为就此收手的依据,只能让她愈发地变本加厉。 “说话啊……” “表哥”滚烫的呼吸停滞一瞬。她不满了,闭着眼牵着他的手,慢慢抚向身下渗水流蜜的肉缝。 顺手捏了捏这人的手指,纤细,单薄,柔软得没有哪怕一颗笔茧。是用药膏仔细地磨掉了? 嗯,爱美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她糊涂的脑袋根本想不出第二个可能性,只管当下的快乐。直腰慢慢抽出半根,放置他一时半会,等有泣声隐隐传来,再对着腿心重新坐下去。 先是冷,然后是火烧般的热。 腔道紧窄,冠头剥开两瓣嫩肉,顿时陷入满穴黏腻的淫液,淫穴痉挛着将半勃的肉器吞吃进去,连同水液一路热切地绞缢缠杀,像热泉,也像火炉。 十四岁的性器还稍显稚嫩,提早开了荤却不知收敛,只是随着性子胡乱撞了几下,抽泣便忽地拔高、拔尖了。 腰身、腿根都打着细细的哆嗦,爽得不知所以然,他哭腔闷闷的,“里面好烫……要被夹死了!” “皇姐,唔,”他嗓音发甜,“别夹我、别……” 好奇怪。 她蹙紧双眉,默默心想。 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 ……熟悉得令人感到有些恶心了。 长公主虚着眼,日影从窗格里筛过来,截断吉祥如意的花纹,照得瞳仁凉沁沁的。她从上至下,面色略微古怪地睇着他,然后,骑在他的腰上用力一夹—— 被衣带掩住的腿根失力地痉挛,半硬的性器埋在肉穴里一抽一抽地跳动,湿凉的液体晕在深处。 高潮了。 “好舒服”、“好热”……少年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低哑得像是在自语,直到春潮的余韵彻底抽离,带着哭腔的尾音还在黏糊糊地颤抖,“……要坏掉了。” “所以,你……” 心火直直爬上脊梁,她不给他回神的时间,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捏住他泛红的鼻尖。 “你是怎么爬上我的床的?” 阿弥 李潜光清流出身,官至六品,为人刚正不阿。 因在京中开罪了锱铢必报的太子,她才被太后外调到南诏,没想到却被南诏祭司阿弥纠缠上了。 她来南诏不仅是为了避难镀金,也确实是想在南诏推行文教,为此带来了好几箱书典。 阿弥痴恋这位来自中州的使臣,知道人家有未婚夫了也不收手,给她偷偷下同心蛊,存心地勾引她。李潜光此人根本看不懂眼色,心里好像没有那根筋,面对勾引也目不斜视,只是微笑着塞给他一本《论语》,叮嘱他要好好读书,争取扫盲,然后就走了。 “岂有此理!!” 阿弥的侍童气得捶桌。 阿弥喃喃道,“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侍童安慰他,“殿下您可是南诏第一美人!腰最细,脸也最漂亮,就连圣山之上的达央神都曾为您的美貌而触动,一定是中州人太坏了。” “据说他们中州人有句古话叫做‘粉红骷髅’,比起脸这种俗物,他们似乎更注重内涵,”阿弥想了想,慎重地询问他,“你觉得我有内涵吗?” 侍童惊讶,“内涵是什么?一种果子吗?” 阿弥:“……” 真是越想越难受,他把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赶走侍童,仔细地把门掩好了,这才放下心来伏案大哭,“难道她就那么喜欢中州的那个贱人吗?” 不不。阿弥摇头心道,她肯定最喜欢我了。 不然潜光为什么要对我笑? 这不是喜欢我是什么! 他又用一把花纹奇特的小刀割开手臂,困惑地引出身体里的蛊虫检查,“同心蛊为什么没有反应?” 难道是我学艺不精? 李潜光去而复返,抱着案卷进来要和他共议。抬头却撞见少年伏案默默落泪,睫毛湿黏,鼻头泛红,姿神殊艳的面容上滚满泪珠,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心想要不还是走了吧,反正人家也不待见我。 “阿弥?”她迟疑地出声。 阿弥哭得正伤心。 “……” 阿弥偷偷瞥她,见她转身就要退出重屋,连忙扑上去抱住她的腰。 因为才哭过,嗓子还哑着,少年撒娇似的抓住她的袖子,黏糊糊地说,“别走!我学就是了。” “……你教我,不然我学不会。” 怪你过份美丽 梁家历代都是女人掌权,祖父入赘,祖母生了一子一女,女儿梁疏是继承人,儿子梁清是花瓶美人。 梁疏招赘,去父留子生了长孙梁怀闲;梁清和杜秋池结婚,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和梁引。 梁疏想让梁引掌家,可她身体太差,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次,找了个实力过硬的金融代理人。她的友人戏称她花费无数心血,只为给身娇肉贵的公主殿下留下顾命大臣——明明随便给点分红就行。 又问为什么不让梁怀闲做家主。 她耸了耸肩,语气平静,“男人天生易躁易怒,是基因筛选的残次品,做不了家主。” 梁引十五岁前都住在医院和梁氏老宅,老宅风水不好,布置得阴气沉沉,满院俱是燃了灯烛的神龛。 她十五岁那年,明镜被父亲带到梁家谈生意。这时的明镜十六岁,正好是最叛逆的时候,偷偷翻到花苑里,从衣服里掏出烟盒,准备点燃。 梁引逃出女仆的看管,站在花墙下咳嗽,掩着鼻子,歪着头不阴不阳地看他。 明镜直直吓了一跳,不由紧张起来,强装镇定地问她是谁。梁引慢慢踱步出去,她眉眼纤细,萦绕短寿的病气,偏偏在他心口泼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灿金的阳光被天窗切得稀疏,从外边靠过来,在乌木上投射出一横闪动的圆环。纱帘的花纹如烙印,日影忽明忽暗地跳跃在女孩纤密的睫毛间。 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或许像是魔鬼的诅咒。 这双眼睛停留在他身上,光波震颤,明镜觉得那就像新愈的伤疤,痒得仿佛有虫在爬动嘬饮。 后来明镜靠着厚脸皮和她混得很熟了——他叽里呱啦说十句,梁引能回一句,这怎么不算熟悉? 他大为震撼,“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好了,姑姑却还是不让你出去玩?” 女孩点头,又好奇地问他,“章鱼烧是什么?” 就这样,怀着一种不知怎样述说的心情,仿佛英雄救美的豪情壮举,明镜背着大人,偷偷带她离开别墅群,感受人间的烟火气。 “梁疏会骂你的。”她把手递过去。 “不会。”少年紧紧抓住她的手,笑道,“我会把公主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的。” 她“哦”了一声,脚尖在地上碾来碾去,又慢吞吞地轻声问,“如果我死在路上了呢?” 明镜心口忽地一跳,捏了捏她手指,眉目间难得慎重,“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他背对着她蹲下来,日光在花苑里灿烂地绽放,天使喷泉跳出银色的光点。少年小麦色的颈上沁着湿热的汗珠,十六岁的肩膀还有些单薄,却已经能够安稳地承起一个女孩的体重。 “我背你。” 乌鸦嘴走到一半,果真开了光。 梁引发病得突然,市立医院联系了她的亲属,第一个赶到的居然是梁疏。姑姑撂下上千亿的大单子不管不顾,面容冷漠地将氧气罩按在她面上,“你这样娇弱的身体,这辈子根本离不开药片和注射针。” “乖乖待在家里不好吗?” “你是梁家唯一合法的继承人,无论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哪怕你要你的哥哥们扮小丑供你取乐,我都不会有任何质疑。” “可你总是不听话。” 她转过身,重新将窗帘拉上。 “呼……” 女孩躺在病床上,急切而颤抖地呼吸。她很痛苦,泪水横流、心如火烧,喉咙里像有浴火蚂蟥到处攀爬,蝗虫如摧毁稻叶般,令她同样千疮百孔。 梁疏却心冷如铁。 这就是向往自由的代价。 可她也知道,梁引一定不后悔。 什么都不知道的明镜将梁引送到医院后,被赶到的管家带回去挨家法,险些没被祖父抽死。 梁怀闲不许他见梁引,明镜却没能忘记她。 在一个春天的夜里,明镜在盘山公路飚完车,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冠军,赢得满堂喝彩。他应付完喝彩的狐朋狗友,在火热朝天的声潮中,却仍然觉得略显寂寞,于是不再留恋,插着兜慢慢地回家。 他家里规矩很严,为了抄近路,明镜转进小巷里,却在无意中撞见梁引扶着墙壁喘气。 她脸上满是透明的泪路,鼻尖泛红,抽抽噎噎不知道在说什么,乌黑而厚重的长发凌乱地缠在身上。 对面还有一个人,身形高挑,看不清脸,穿一身白荷颜色的细麻长衫,不伦不类的扮相。 梁引被那人托起脸,亲在眼睑上,循着额头与鼻梁的衔接线向下,直落地横出一道湿润的痕迹。 巷里的路灯年老失修,灯泡重重亮了两下,转瞬熄了火。明镜终于回过神来,旋即便是莫名其妙的狂怒,骂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抓了抓那头新染的红发。 萧鸾将梁引所有的喘息咽进唇舌,贪婪,不知足。等她终于平复下来,他这才转过脸,隔着玻璃反过来的一小圈光亮,看向街道另一端的明镜。 他们无言地对视着。 *** 那位给梁引问米摔杯的老神婆,有一个孙子,是乡村里的赤脚医生。这人姓白,有一张清秀的脸,很爱笑,每年上门给梁引按脉,算是给大小姐请平安。 尽管梁引极不信任这人的医术,怀疑他是上门骗钱的,年事已高的祖母却对这对婆孙深信不疑。 白医生每次上门来,都要给身为炉鼎的萧鸾调理身体。 “你很健康,萧少爷。” 他频频点头,“各项指标都在稳定期。梁女士之前还担心你会提早拿补偿金——她们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人选,看来暂时是不用了。” 他将听诊器掖回背包,仰头朝他们微笑。 这人颇有点神秘的味道,自由地来,自由地去,好像从不落脚的燕鸥,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只知道他姓白。衣衫洗得发白,日子过得清贫,浑身却仍然干干净净,荡出一种山野独有的味道。 他走后,梁引吃了药,有些昏昏欲睡地蜷在萧鸾怀里,也不说什么话,只是笔直地凝视着天花板。 她有发作性睡病,不严重,只是偶尔发作。 海藻在黑潮里,慢慢散发出幽冷的蓝光,她漂浮在没有水压的海底,触觉真实又模糊。群鸟在天花板上俯冲而下,羽尖擦过女孩纤细的脖颈。 梁引似乎听见了萧鸾的声音,“两位少爷来了。” 他解开她的衣领,让她得以自由地呼吸。 “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她说不要,“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白鹤盘桓,增祝常绿,梁引在漫长的空虚中,身临其境地品味他身上银茉莉的香气。 灵榇入猖 瞻云是秦王府的小郡主,父王母妃爱逾明珠,兄姐视如拱璧,将她养得娇纵。 某天,家里来了个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寄居。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身姿纤细,穿一身绣牡丹的绯红直裾,腰带上系着十来只银铃。脚踩涂了朱漆的木屐,姿容秀美,举止端雅。 风一轴一轴地吹过,铃声微细。 他长得好,理应招人喜爱,可怪就怪在他言谈诡谲怪诞,雅言里带着南地昌州那边的口音。 寄居秦王府的第一日,他来圆满居拜访瞻云,自称复姓昆吾——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姓氏。 她便直呼其姓,叫他昆吾。 秦王府多了个人,却没有风声传出。或许是天生的居高临下,贵胄与白丁之间各有楚河汉界,瞻云的父母兄姐都不欢迎乡下来的昆吾,视他如无物。 瞻云喜欢他,自然要为家人找补。 那时候正值春闱,城西的游园会也开了,艳阳高照,亮得仿佛点燃了数千支灯烛,可就是这样的好天气,举子们都躲在客栈里潜心读书。他这个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竟然有大把时间陪她在京中游玩。 昆吾美貌非常,惹得路人们掷果投花。每每得到没有摔碎的新鲜瓜果,昆吾都要和她分食。 河堤边上,瞻云捏着橘子龇牙咧嘴,将一瓣新剥的橘肉塞给他,“好吃!” 昆吾嫌弃地塞回去,“酸橘子自己吃。” 瞻云含泪连吃叁只酸橘子。 还有一次,城南卖木梳的女郎送了他一支鹿骨磨成的骨哨,只要轻轻一吹,响之便如啾啾鹿鸣。 瞻云眼馋,她虽然笨了点,却有一宗好,令老师颇为欣慰。到了第二天,也不要婢女跟着,自己跑去城南,缠了人家半天,买光女郎和阿嬷身上木梳,又用上所有撒娇手段,总算让女郎给她磨了一支。 一支骨哨,让她当成了宝。 他这个人吧,虽然脾气略有些坏,说话也很不客气,但是对她很好。无论她要求什么,昆吾简直有求必应——仿佛全天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只有在瞻云撺掇昆吾做坏事的时候,才会被他拽着耳朵训斥。 她撇撇嘴,这才想起来昆吾是从乡下地方来的。时人讲究宗族同枝,尤以乡井间最盛,他会生气……也算正常,哼哼,这家伙真是老古董! 既然昆吾指望不上,瞻云就打算自己溜去偷看。 祠堂里间并不宽敞,反而遮遮掩掩,光景幽深,悬系在房梁的纱幔繁繁如烟。她伸出手要去掀,撩到一半,忽地被人抓住手腕拽了出来。 他将她拽出来,难得大发雷霆,站在堂外训斥大半个时辰,瞻云都要听得睡着了,才被昆吾放过。 少年绷紧唇线,压得双唇都隐隐泛白,半晌才缓过气来,却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挥手赶她回去。瞻云乖乖应了,利落地翻墙,撑在墙头对他笑。 他凝神往祠堂瞥了一眼,门楣上有列宗,寄身于匾额之中,与他短暂相望。良久之后,少年方才施施然走出去,伸出双手,接她下来。 瞻云跳进他怀里,被稳稳当当抱了个满怀。 “不气了?”她问。 他垂下纤密如鸦羽的睫毛,闷闷地“嗯”了一声,“赔我橘子,不给你吃了。” 瞻云扯了扯嘴角,“……我都吃掉了。” “你是个大人了,不要这么小孩子气好吗。我十岁之后就不这样干了……哎呀怎么又生气了……” 回去的路上,昆吾默然许久,难得问她要不要去昌州看看。瞻云有些莫名地问,“是哪个‘昌’呢?” 他说,是“猖”,不是“昌”,意思天差地别。昌是昌明兴降,可这个猖,总有舞爪张牙的意味。 圣人自邺城发祥,治下州郡巨万,对于这些山水风物,瞻云自然如数家珍,可她从未听说过“猖”。 于是瞻云登上书阁翻阅典故经卷,花了半宿溯本求源,将书卷放在蜡台下一瞧,心道他果然搞错了。 哼,没文化! “猖州,野鬼夜行之地。死者吹灯,神灭形消,死气不散,彷徨世间,是为僵。赶尸人遣僵而返,执绋送往,灵榇入猖;蒙受天恩,禳解归真。” 狸狸 假梁兰璧没有进宫受阉的if线 *** 琴拂弦是南下的钦差,奉命清查各府账本。 此事关系甚广,一路株连到了许多权贵。他们藏得极好,要不是这心狠手辣的小子杀了他主人,阖府动乱,琴拂弦还发现不了马脚。 琴拂弦欣赏他,事后做主留下他,想收养他,问他想姓琴还是随他母亲姓。他说要随母亲姓,便是姓姬,惊定是琴拂弦取的。 从此姬惊定便脱了奴籍,随琴拂弦回京,两年后琴拂弦触怒天子,遭贬。 同年,姬惊定随军出征,在死人堆里捡到了尚有一息的付雪尽,把她挖出来,背回家里去。 雪尽也是琴拂弦取的,她只记得自己姓付,雪尽春来,万象生长。姬惊定和付雪尽跟着琴拂弦回家,一个做指挥使,一个学医。 姬惊定长得漂亮,大家心道这人一定是琴大人塞进去的花瓶,谁想他确实有几分狠劲。 宫里的梁督主曾说姬副指审讯手段太过粗暴,把人审死了也审不出答案,姬惊定接受良好,对这些风言风语嗤之以鼻。有天他奉命出公务,在南楼里看见狸狸,付雪尽大吃一惊,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琴拂弦和姬惊定都严禁她来南楼,生怕她跟着这些贵女学坏,她背着他们偷偷来,反倒被抓了个现行! 他喝了南楼厢房里自备的春药,轻声细语地叫付雪尽跑。等付雪尽扭头拔足就跑,又将她扣在门上,笑着说,“不好意思呀狸狸,来不及咯。” 付雪尽按着膝盖喘气,呲牙咧嘴说我不跑。 他面上的惊喜还没露出来,便又听付雪尽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找刀!” 姬惊定轻轻蹙眉,按住付雪尽探向他腰间的手,伤心道,“狸狸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犯罪之心昭然若揭,我真的不得不大义灭亲好好拷问你了!” 她有气无力,“王八蛋……” 这人骚话是一套套的,什么“乖乖,夹得好紧”,什么“心肝,狸狸,里面一缩一缩的,是不是快到了……嗯……要不要再重点?” 付雪尽的羞耻心好像死了,好想咬他。 姬惊定是个不知羞的贱人,做完之后还不掩饰,眉眼里俱是风情,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大摇大摆送她回府,再懒洋洋地接着上值。 同僚有个胆大的,问他去干了什么? 姬惊定说你想听啊? 于是勾勾手指,让人靠过来,抬手给人脑袋一巴掌,语气阴嗖嗖的,“关你什么事呢,滚一边玩去!” 当夜下值回家,痕迹差点被琴拂弦发现了。琴大人意有所指,姬惊定抱臂倚在墙上,狐疑一瞥,说诏狱蚊子多,被蚊子咬的,您想到哪去了? 嘶,下嘴真狠,不愧是狸狸。 琴拂弦老谋深算,半信半疑,还是决定明日去问问家里唯一懂医术的狸狸。 姬惊定深夜爬狸狸的窗,把她舔醒了,再皮笑肉不笑地揪住旁边那只死狐狸丢出窗外去。 付雪尽“啊”了一声,翻身要捡她养的小狐狸,反而被姬惊定抱住了腰,拖回榻上去,少年咬着牙发笑,“你怎么还抱着它睡?我给你抱,快抱。” 付雪尽说你有病吧! 骂到一半变得呜呜咽咽,小狐狸在挠门,大狐狸逮着她咬,咬完了还要亲亲抱抱,腻在她身上娇滴滴地调笑。付雪尽分辨药材是一绝,鼻子灵敏,忽然皱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杀了人——” 姬惊定大呼冤枉啊,我今天在值署哪都没去!兴许是下值前去了趟诏狱,梁督主也在,被熏的了吧。 说着悄悄地把地上横着的绣春刀,一脚踢远了。 付雪尽压根不信,“你不要污蔑人家!” 姬惊定心中一冷,“你那么维护他做什么?” “他是个好人。” 梁兰璧是个好人,在宦官里,他可是难得的好人。早年间,梁督主在狱中受过刑,没调养好,如今病歪歪的,披着鹤氅,捂着手炉,可谓雍容万千。 他和姬惊定不对付,曾经险些撞破姬惊定的好事,隔着一扇门,姬副指捡起琉璃樽便往门上砸。喀嚓一声,西洋那边的舶来品碎了一地。 梁兰璧低头擦了擦手上的虎骨扳指,面容冷淡,没有进门找不痛快,转身便走。 没过几天付雪尽在宫里着了道,中了春药,梁兰璧轻声问她,“要不要叫姬副指过来?” 付雪尽听见,顿时呕了一声,迷迷糊糊说不要,我烦死他了……梁兰璧没办法,把她放在冷水里降火。付雪尽浸在冰水里,可还是觉得难受,想了想,拧着裙摆起身,盯着书案后的梁兰璧看。 之后就彻底没了印象。 第二日付雪尽醒来,发现枕边躺着一个背对她的美人,乌发慵懒地堆在枕上,还以为是姬惊定这厮,翻过去一看呢,简直吓死了! 梁督主颦眉含怨,睡得很深,嘴唇殷红,十足被人折腾过的病秧子模样。 她不敢多问,昨晚到底是……算了不用想,肯定是我把他睡了。付雪尽轻手轻脚地跳下床,着急忙慌地穿外袍,不仅手抖地将衣带系成了死结,还把梁兰璧从不离身的玉佩顺在衣服里一并带走了。 等她回府检点,发现这等疏漏,很是惴惴不安。 玉佩在房里藏了小半个月,还是被姬惊定发现了。付雪尽不敢告知实情,说她睡了东厂的梁督主?不得被琴拂弦和姬惊定骂死! 便说是阿爹送我的。 姬惊定在东厂行事,很有些对付无赖的经验,并不急着发怒呵斥,只是将玉佩掌在手心里,微微地笑了,“爹最近都在礼部忙得连轴转,哪里顾得上给你送玉佩。狸狸,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我去查呢?” ……有狗啊! 付雪尽不肯说,踮起脚尖抢回玉佩,姬惊定也不肯揭过,两个人就此不欢而散。 隔日,付雪尽受邀去赏梅。等到了别业,她抬头一看,梁督主竟也来了。 梁兰璧掖着袖,站在廊下,很久没有开口,付雪尽心道死就死了,死都不怕还怕他梁兰璧? 于是捧着玉佩,呈上去,又不敢看他,只好垂头盯着鞋尖,忧虑得冷汗直冒。 蛇婴 家里的小儿子是蛇婴,父母惧之,养到六岁便将他丢弃在山上,任其自生自灭。 恰好大小姐带着小妹踏青,遇到了竹林里被丢弃的小孩子。见他衣裳破旧、食不果腹,小小姐心生怜悯,给他糕点,又央求姐姐带他寻找父母。 找到之后父母不肯再要回他,说要养你们养啊。 小小姐在蜜罐里长大,这时正是纯质的年纪,又不知真相,气得跺脚,心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生身父母,豪气万千地说本小姐养了! 再看这小孩,长得很是其貌不扬,家里不缺一张吃饭的嘴,尽管不在意他的去留,大小姐还是让他跟着小小姐回府,做了陪她在学堂念书的书童。 父母不教他识字,又将他抛弃过,他很迟才学会说话,有一点野兽的本性,但是从不对小姐展现。 他是蛇婴,小时候生得平庸,蜕过皮就会慢慢变得好看了,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他就会慢慢变成那样的人。 大约十叁岁的时候,他有了一张美丽非凡的脸。那时少君卧病,被小姐送去江南调养,大概过了一两年吧,渐渐她也快忘记这个童年时狗皮膏药般黏在她身后的朋友了。直到有仆妇来回禀,说少君今已大好,可否将他从江南接回家里来? 小姐终于想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含糊地同意了,但也不是特别上心。 少君回来那天她翻墙出去玩,看见槛外停了一架镶金嵌银的马车,极尽奢靡之气。是客人么? 她探头去看,恰好看到有人掀开珠帘躬身走了出来,那张脸乍一看并不十分熟悉,眼眉还是那个眼眉,只是变得细窄而深刻,每一寸都雕琢得白璧无瑕,太过合乎她的心意。 她好像在春闺梦里见过这张雅致的脸,端庄秀丽,这个人是谁呢? 小姐一看他,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跑上去跟那美丽少年搭讪,神色竟然有些羞怯,少年笑了,他真是十分漂亮,笑起来很有些春花烂漫的意味。 他说,“小姐,我回来了。 ” 切肤 春初在尖子班当吊车尾,高叁那一年压力太大了,恰好遇到深夜回来的未秋和她拌嘴,生日那天把未秋约到他的公寓,连捅一百多刀。 买了漂白水和砍骨刀收尾,装到行李箱里抛尸野外,因为血液处理得很好走在路上也没人发现。 父母发现儿子失踪后报了警,警察派人调查,查了半个月还是没有结果,最后草草结案。 哥哥死了,但春初释放了天性感到很快乐,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成绩一度飙升,爬到尖子班前十。 某天放学晚归,她读的学校非常好,在另一个区,离家很远,抄近路的话要穿过很长的一条小巷。 路灯大多被混混用弹弓砸碎了,只有几枚发出嘈音的灯泡还在工作。春初抱着书包,耳朵里塞着没有播放音乐的耳机,秋日里脖颈凉凉的。 脚步声一轻一重,渐渐刻意地重合。 她的手指忽然抽搐起来,幅度很轻微,又慢慢将手伸进书包的夹层里,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 鞋底踩在积水上,水珠沿着塑胶突出的棱角滑下来,嘈杂的日光灯在头顶闪烁,盘绕着一圈薄薄的飞蛾虫蚊。 越来越近了,她这时竟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斗志,一种难言的兴奋。最后他们近到几乎一伸手就能抓住肩膀的距离。 春初正要回身,要用最猛烈的力度给他丧失行动力的一击,余光却猛地瞥见角落里有模糊的人影。 她下意识松开手指,不妙的预感跳出来一截,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咙深处。阴影里的人逮住春初的肩膀,往后用力一拉,力道重得简直像被机器所钳,指甲称得上锋利,深深地扎进肉里。 她“嘶”了一声,呆呆地被人拽到了身后。 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愤怒,暴躁,和数不尽的诡异。日光灯无声地淹没。也许是灯光太亮了,照得他的脸,也像干枯的灯光一样雪白。 这张脸还是好看的,眼珠很黑,眼白分明,边缘却很模糊,在一张磨得很薄的纸上,共同切出两片狭长的裂痕。 哥哥…… 她发出濒死般细微的呻吟。 燕王想养一只猫 慕容玦人比较迟钝,性格很温吞。 但实在美丽,被母后养的很有礼貌。 虽然是亲王,但是完全没有天潢贵胄应有的傲气,对谁都很好,对一个小黄门都会打手语道谢,让人怀疑这真的是位高权重的亲王吗? 因此也被异母的弟弟们背地里评价为太过怯懦,明明占尽嫡长,是天残不说,心性也难配九五之尊。 面对这些风言风语,慕容玦从不在意。 他极重礼仪,虽贵为燕王,仍会对太子自称臣。太子听了很不高兴,偏让他自称“我”。 慕容玦犹豫了一下,在弟弟快要杀人的目光里慢慢地打手语,“礼不可废。” 太子年纪小,气性也大,气得脸都红了,甩袖要走。又被慕容玦扯了扯袖子,借着身体的遮掩,很隐蔽地打了手语,“不要生气,等他们走了,我们一起下棋。小厨房有新鲜的鹿肉和乳酪,你最喜欢吃。” 等裴少师来了之后,本来给太子备下的鹿肉和冰饮子,就全留给她了。 等到太子问起来,慕容玦看天看地看袖子,就是不看他。 他倒也不是图燕王府这口吃的,就是想被哥哥偏心,几次逼问之下慕容玦才肯开口,说府里来了只漂亮的小猫,昨夜听它叫得可怜,就喂给它吃了。 太子蹙眉,简直匪夷所思,“什么猫能吃得下五斤鹿肉?为什么还特意说它漂亮?” 慕容玦想了想,“臣说错了,应该是可爱。” 他掖了掖袖子,很含蓄地笑了,“我很喜欢。” 太子非要见见这只臭猫,“我要见它!” 他摇了摇头,“她不在府中,她不属于我。” “她是自由的。她可以随时来,也可以随时离开,我只是在这里等她过来,偶尔为她提供能够安心落脚的地方。她是……我短暂的朋友。” 裴少师是个话痨,和谁都能扯上几句,走南闯北和叁教九流打交道练出的一张利索嘴皮。他听不见,可憋死她了,难道要找小孩子们讲吗? 那就写出来吧。 偶尔兴致来了,她就盘坐在慕容玦书案的茵席前,抓过他的手,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殿下。” 慕容玦向她微笑。 她顿了一顿,牵起唇角,指尖在他掌心断纹上慢慢勾画,让他分辨是哪两个字:“好看。” “殿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聋人没有发声的概念,他自己听不见,裴少师却能听见他沙哑急促的呻吟。慕容玦蹙眉,颤抖着在她手心写字,“停”,几乎算是哀求了。 意识到喉咙正在颤动之后,他那张俊秀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挣扎起身,打着手语和她道歉,“让你听到这么难听的声音,对不起。” 裴少师根本不觉得难听,从被子里钻出来,也在他身上慢慢地写字,“很好听的。” 写完就凑过去和慕容玦接吻,舌尖刮过上颚,耐心地安抚安抚,亲完在他耳边说,“可以睡你吗?” 他同样听不见,还以为裴少师在跟他说好话,扭过脸,朝她微微一笑,被裴少师按倒在榻上也不反抗。湿热的肉穴裹住性器,女人从容坐到深处,只不过是轻轻磨了两下,他就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 慕容玦眼角很红,爬起来打手语,“对不起……可以让我再试试吗?” 裴少师挠头,心说看不懂,打的什么玩意。 她摇头,意思是看不懂。 他一下子就气场低沉下去,以为被拒绝了,但还是觉得她的心情最重要,挪过去,曲起双臂抱住她。 裴少师忍笑,在他背上写字,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次。他本来还很失落,仔细感受了一下背上的触感,眼睛慢慢地亮了,抿着嘴唇,微微笑着点点头。 池塘春草 柳大人有陛下亲赐的金戒尺,岑蘅潜渊时曾教过柳非春骑射,故而还有一柄细长灵巧的马鞭。 柳非春还未成名前便是练京最天生丽质的美人,常年病弱,肩膀又薄又瘦,脊线明晰,摸不到什么肉,只有一支埋在皮肉里的、天生玉质的椎骨。 她在榻上盘膝而坐,撩开柳非春染血的外袍,给他后背箭伤上药。一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岑蘅平生就爱这种文人般的清癯秀丽,通身有着玉石的质感,在她眼里,柳非春总归有一日会和这冤孽泼天的尘世一同玉石俱焚。 本钱也很足,生得还嫩,就是太狰狞了。 岑蘅和他相识多年,彼此都有一些不能言说的情愫,她有时候也会想:智多近妖,情深不寿,怎么姓柳的这家伙就占了前者,可能他确实不是人吧! 这人骑射或许寻常,一手马鞭倒是玩得极好。 后面她在现实里急着找实习,就没玩下去了。 等到岑蘅终于想起来这个游戏还没打通时,重新登入,他又被加了隐形黑化条,不太顾及陛下的情面——狗屎,他们有这玩意么?柳非春好言劝她抱住腿窝,压住腿根打开身体,摆出了一个唬人架势。 岑蘅傻了眼,简直匪夷所思,以前攻略柳大人千万遍,好感都要刷爆了,贞洁烈男还誓死不肯侍寝。 这会倒是半推半就了。 她见这样轻易拿下号称最难攻略的柳非春,还有些愣怔,眨了眨眼,含糊说,“明天还要上朝……” 戛然而止,杀了柳非春的心都有了。 “你!”岑蘅气得要晕过去了,“柳非春!” “臣在。”他面无表情。 柳非春翻腕抽打,打得她花唇绵软泥泞,拿鞭梢一拨,翻出两瓣殷红软肉,腿根还有淡淡的鞭痕。 岑蘅咬着下唇,其实已经爽到了,就是还不太服,要治柳非春这贱人犯上之罪。 他在穴里放了春丸,红蜡经体温融化后裹在膣腔里,好似海外舶来的缅铃。按住四肢乱弹的岑蘅,彻底打开她,柳大人才将将操进去,险些就被逼得射出精水来,很难说不是报复。 岑蘅这时候践祚不久,这副身体以前浸心打仗,虽常年和男人吃住一起,却从未和谁试过云雨。 简单来说就是抗性不行,柳非春只是很轻地顶一下,她就打了个哆嗦,肉穴紧紧咬住性器,潮吹了。 是个人就有极限,很显然,柳大人在漫长的等待中苦求不得。所以说不要惹聪慧人,她迷迷糊糊地想,这种糟心玩意黑化了就比较缺德了。 以前的柳非春只会低眉伏在岑蘅履下,哪敢这样以下犯上——边操边拿指腹重重地摩擦蒂珠,擦得通红肿胀,非要等她哭着尿出来为止。 岑蘅气若游丝,“明天你收拾收拾滚远点。” 柳非春微笑,“陛下要打发臣去放羊?” 岑蘅:“滚去天牢跪着。” 等到了床下,一向注重名节的柳非春又不是很在意别人发现自己和岑蘅的那档子事。 他自己衣襟扣得可谓恪守宫规,仿佛很冰清玉洁,在殿外跪了两天两夜。等过了休沐日,官员上朝一看,嚯,陛下颈子、锁骨全是粉艳艳的红印子。 严大权臣这时还活着——暂时还没被岑蘅清算抄家——老脸乌沉沉的,心想是哪个不懂事的侍君,敢在天子圣躬上留印子? 他转念又琢磨,莫非是他那不着调的蠢儿子? 柳大人气定神闲地解开扣子,上头一道道指甲擦过的痕迹,新鲜得很,任君欣赏。 楚野弥刚被岑蘅调回京中任命,自然也看见了,一时怒发冲冠,心想哪个贱人趁他不在爬了龙榻? 他是文臣的对头、武将里最有头脸的那个,站得离柳非春太远,于是仗着自己绝佳的视力,眉毛乱动,想用多年默契问问柳非春这是怎么个事儿—— 扭头一看,险些被柳非春吓死! 【女尊】长啼血(一) wuy ezh en.c o m 覃州城凌家香火不继,家主为了不让远亲邻里贪图财产,不得不让独子婚配给家里的外女君。 当年有位姓宋的船工在奉河捞尸,正在船上烧火做饭,忽瞧见上流漂来一道纤长暗影。不知是大鱼还是什么,宋船工拿了竿子,往下一探—— 是个手腕骨头都被磨得露出来的年轻女人。 梁殊被人从河岸边捞上来时,穿着一身斑斓彩衣,腰间有玉莲花的配饰,似乎出身不俗。醒来后失去记忆,一旦回想便会头疼欲裂,只记得自己叫梁殊,路过的凌宓为她付了两百文钱,算是买走了她,想着好人做到底,又留她下来养伤。 后来为了报恩,梁殊对这桩婚事毫无异议,迎娶了主家的郎君,那叫一个相敬如宾。 过了好几年,覃州城相安无事。 承宁七年的春天,有位年轻的女郎被指做乡君,来到覃州城私访她的藩地。当时梁殊正在街边看脂粉,那女人一看到她的脸,一下子面色雪白。 梁殊察觉有异,收回余光,神色却很平静,叫人结账,让家奴将脂粉给夫郎送去。 家奴不知所措地捧着脂粉盒,盒盖浮雕花卉卷草,非常精巧。他只能追上去,连声唤她主人。要看更多好书请到:my uzh aiwu.c om “不必跟着我。”她摆手,“回去。” 少年面色略有些僵硬,“可是夫郎……” 想到待在府上的凌放,梁疏眉头微微地一蹙,慢慢又松了下来,语气很淡,“他闹不起来。” 之后的一概就不理了,要闹就闹,她懒得管。 梁殊只管尾随这乡君进了客栈,悄无声息地上了楼,趁乡君伏案写信之际,一刀下去劈裂了书案。 那女人吓得一愣,她认得这样别致的开门红,冷汗一下就渗了出来。过了好半晌,才敢扭过脸,却仍是不敢看她,只哭丧着说,“你不是早该死了么!” 梁殊不知道她在讲什么,但想来这人是知道自己过去的身份,便笑呵呵地诈她,“这不是没死么?” 刀尖一递,挑开女人袖笼里藏的袖箭,轻巧地一勾一带,那玩意就落在了地上,被梁殊踩在鞋底。乡君顿时萎靡在地,脊梁软下去,捂着脖子发抖。 “梁、梁女君。” 她哽咽,面上满是惊惧的意思,只差给她磕头了,“冤有头债有主,莫杀我啊!” “我是无耻了一点,贪了你的钱,但是也不至于到杀头的地步吧!女君,你大人有大量——” 咚! 刀背重重砸在了裂开的木板上。 梁殊平静地望住她,“说。” “当初——你在穿着寿衣跳河,大伙都以为你死了,都在为你哭丧。逼你定冥婚的那户人家捞了半个月,也没在奉河捞着你的尸身……” 她喘了口气,“只捞到了你的莲花耳环。” “他们就找道观的作了法,口称在莲花耳环上定住了你的魂魄,和魏秋洲合葬同穴。” 看她满面恐惧,神色不似作假,梁殊收了刀,这时才心想,哦,原来我是个被逼冥婚的倒霉蛋。 ……难怪天天梦到一个死人呢。 山河影满 溪山长公主府上有位文雅温润的年轻文士,姓晏名空山,不仅颇具才学,人也长得珠玉般俊秀。 可惜是个后天盲,因为眼盲,所以什么也看不到。要悬黎托住他的脸,按下去,直到鼻尖顶着湿热的软肉,脸颊埋进去蹭一蹭,小声问是不是这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展出微微的笑意,摸索着舔上去。 晏空山嘴唇殷红薄软,上唇与下唇的交界处线条又模糊,唇线略深,亲起来有些发凉。 悬黎心想,嘿嘿,特别好亲。 她喜爱他的容貌,平时总是让人给他送衣裳,他被妆饰上素白底的衣衫,日夜等待着主人的临幸。 悬黎让人精心地侍奉他,仆婢知道殿下相当宠爱这位晏先生,因此都十分用心。 偶尔,她来一帘秋看望她的金丝雀时,只见晏空山坐在书案后,眉眼低垂,脊梁挺直,像一枝柔韧不折的蒲苇。 灯光在窗下摇曳,膝下裙裾铺开,那张艳光四射的脸,更衬出一种宁静如莲花的韵味。 他对悬黎极熟悉,时常劝诫她不要耽于玩乐,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从不听他的。长久以往,她慢慢起了坏心眼,决心要吓他一吓,让他不敢再提这些坏人兴致的说言—— 时机就是现在。 悬黎蹑手蹑脚地扑上去,冷不丁地将他压在书案上,刻意拔尖声线,笑道好俊的公子哥儿! 瞎子听不出是谁,踉踉跄跄差点跌倒,被她一把搂进怀中,压在书案上,抬起膝盖去磨他性器。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单薄的胸膛因为咳嗽而急切地震颤,挥袖要打开她,“滚——” “别呀,”她忍笑,又去摸他凉冰冰的脸蛋,顺手捏了两把,“好漂亮的脸,让姐姐我亲一口。” 这个人平日里就是气极,也是一副闲雅从容的镇定模样,格外惹人讨厌。现在脸色雪白雪白的,嘴唇颤抖,以往的形象管理全作废了。 半天说不出一个字,骂也骂不了,打也打不过,只能偏过头,竭尽全力捂住领襘不被采花贼扯开。 可是没有用,这女人手劲可大,玩弄他就像主人抚摸小猫那样容易。 悬黎按住他的脑袋,想亲,被很嫌恶地挥袖挡开了。一双无神的眼珠虚虚望向她,神色阴翳中蛰隐重重森然,其中有千刀万剐的恨意。 那个晏空山居然会有这样的神情。 她生来千娇万宠,被溺爱成这么个为非作歹的坏性子,还没出宫开府时,宫中哪位皇子没有遭过她的毒手?只怕都恨死她了吧!悬黎心里得意极了,也不计较他胆敢以下犯上,强逼着咬过来,险些被他咬断舌尖。 晏空山和她身体相性太好,虽然不认识这个“陌生女人”,身体却忠实地给出了反应。 悬黎憋笑,伸手擦了擦他的眼睛,忽然啧了一声,感觉指腹湿漉漉的。 怎么就哭了,本宫又不是很过分! 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玩大了。不装了,凑上去亲他耳垂,恢复本音说是我呀,认不出来了么? 她以为这人会丢掉君子风度,骂她,让她滚,但可能是没缓过来吧,他只是伸出手去抓她袖子,仔细地摸了摸手臂,问是殿下么,仔细听还有点颤。 悬黎于是便怜爱起来,撇开那点心虚,抱住他的脑袋压在胸前顺毛,说是本宫,好啦不闹你了。 他半晌没有作声,安安静静的,埋在悬黎身体里面的性器却没软。暴怒和癫狂蒸得他头晕目眩,高潮在这一刻成倍地朝他翻涌过来,催逼进骨骼与骨骼的间隙,她这才惊觉坏了,大事不妙呀!凑过去讨好地亲亲嘴角,非常识时务,但这次好像没有用了。 “嗳,我开玩笑的……” 她牵了牵嘴角,还在挑衅般地笑。 少年很沉静地一笑,把她翻来覆去地折腾,又轻声细语,问她,“殿下不是很喜欢吗?” 悬黎咬牙,感受着小腹一阵抽筋似的痉挛,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脑袋,“喜欢你个头……” 她说话很不客气,晏空山并不在意,只觉耳朵微微地发麻,指尖深深陷进温热湿润的肉花,勾连出黏腻淅沥的水声,肉欲像一张网,密不透风地裹住了他。悬黎终于停下挑衅,她在喘息,在呻吟,又哭又叫,似乎很含糊地喊了一声“哥哥”。 夹着手指的肉道又湿又热,他心无旁骛,直到她像发春的猫那样尖叫,春潮抑制不住地喷了他一脸。 “殿下又喷了。” 晏空山说。他甚至在满足地微笑。 冷香弥散在书室,是那一炉八万春,从洛阳千里迢迢送来溪山,他看不见,嗅觉却比常人更加灵敏。 晏空山循着记忆,往书案上翻出一支细窄竹筒,曼声道,“陛下已经连发七道诏书,召您回洛阳。” 他好像已经从欲望中抽身而出,面上残留薄红,语气却是冷静而克制,“您是怎么想的呢?” *** 三年前,溪山帝姬年岁渐长,该是出宫开府的年纪了,天子不得不把妹妹下嫁。 悬黎知道她皇兄的意思,因此才更为烦躁。 兄妹乱伦本就为世俗不容,邬栖云本来想把她下嫁给一个庸人,日后也好拿捏那人。 但转念一想,妹妹殿中侍女各个样貌绝异,想来是不喜欢和俗人作伴,怕她为此伤心垂泪,才换成才貌双绝的晏空山。 当时的晏空山不过是新科进士,寒门出身,毫无权势,只因长得貌美,以前还险些被大官榜下捉婿。 如今得了造化,皇帝将他派到溪山赴任,那里正好是悬黎的藩地。又用“帝姬玉体抱病,且留洛阳调养”的理由,把悬黎留了下来。 这时候的悬黎已经烦得要命,自那一夜过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皇兄说过话了,她才不要将错就错。 于是连夜令人收拾好细软,带上晏空山,没有告知任何人,就这样偷偷离开了洛阳。 倒还记得修书一封:“我去溪山了,勿念!不要找我,要是敢来溪山,邬栖云你就死定了!” 邬栖云看完,一时怒极反笑。 可他继位不久,一群没良心的东西虎视眈眈,南地的平昭王似有反心,留在京中的高密大长公主也不安分。洛阳正逢多事之秋,天下事都等着他做决断,邬栖云抽不出手抓她,只能向晏空山发出密信。 他们是秋日里离开洛阳的,第一道诏书传到溪山时,已经是来年的殿春了。 晏空山姿态端庄地跽坐在竹席上,双袖覆膝,微微低下了颈子,听悬黎给他念信。 她念完了信,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无论是邬栖云的阳奉阴违,还是他不知足的贪婪。悬黎将目光投注向沉默的晏空山,“你要劝我回去吗?” 日光筛进窗格,花影闪动,他将脖颈垂得更低,“自是都听殿下的。” ”殿下若是想回,臣便随您一同回京;殿下倘若想留在溪山,臣就当没看过这封诏令。” 哎呀,真令人意外。 她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似乎很意外这样誓忠般的回答。然后笑了笑,将密信凑近灯烛,火焰攀着边缘爬上麻纸,渐渐连绵成一道明亮的火线。 “没看过倒是不必——你告诉他。” 日影翻过盈案的书卷,悬黎注视着跳跃的火光。火光飘忽辗转,从书室的另一端,很遥远地照在她雪白的面颊上,她说,“我不会回去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要到没有王土的地方。” 权臣的七年之痒 权臣和妻子终于到了七年之痒的境地,也没有七年,娶亲第三年,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她来的时候只带了一箱笼的衣裳——师妙从小就被养在慕容侯府里,在外祖母膝下留了十年。嫁妆从江南水路运来,一路颠簸地进了侯府库房。 来的时候细软不多,走的时候也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嫁妆里添了几样别的,早早运到新家了。 慕容琢蹙着眉,袖手站在一旁,这时他还没察觉师妙不是在和他简单地置气。他想问她,有什么样的事不能好好谈一谈,非得闹到这样的境地? 师妙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抓着衣带上的穗子顺了顺,连挽留都不听一句,径直走了。 此后过了三年,出了几宗大案子,京城不太平,每次京里死了官员——尤其是被皇帝捉下大狱问审的,师妙都要过问一句,“是慕容琢吗?” 可见真是好恨他。 然而这恨意却莫名其妙,无从溯源。慕容琢每每遇见她,都要腆着脸上前去,豁出去不要这张金尊玉贵的脸,大庭广众之下,拿热脸贴冷屁股。 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知道了,和离三年,慕容琢还是旧情难忘,很有烈女怕缠郎的味道。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 这并不奇怪,师姑娘这样好的人物,还未出阁时,缠郎已如过江之鲫,要不是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怕现在连个前夫的名头都搭不上。 时下女子二嫁不是奇事,一个个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可惜这些鲫鱼,一条条都被慕容琢扎了个对穿,割了口子,伤口上抹了盐,晾在竹竿上。日子一久,等师妙回过头再想品鉴,已经是咸得吓人。 师妙心道:一个个都长了几斤几两的心眼,该如莲蓬似的了,还是斗不过死权臣,真没用! 京师适龄的郎君,要么被捉回家里管教读书,要么进了军营,被调往辽东晒去一身细皮嫩肉。 各个死不瞑目,心里简直恨出血来,反正是别再想仗着一张好脸靠近师妙。 后来,有人好奇,便问起这宗事。 正是下朝出宫的时候,侯爷面上还十分端庄,双手掖着芴板,佯佯走在复道上,“和离了,没有感情了,真的不惦记了,慕容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她讨厌慕容琢,未必讨厌我。” “我等夫人再嫁。” 友人笑不出来,绝了,真是绝了。 慕容琢不就是他自己吗?好一个死不要脸! 鹤梦重续 持盈有三个死鬼前夫和一个天降老公,第一个死鬼是体弱多病的竹马,和她同龄。 她是家里幺女,小时候很皮实,被父亲罚了家法也不安分,踩着春凳笨拙地攀上隔壁的院墙,很偶然地,和那个晒太阳的病秧子迎面撞上。 这病秧子十分貌美,雪白的狐儿脸,病气不去,大人都说他是娘胎里带的病根,或许活不过十五岁。可持盈分明瞧见他两片肩子一轻一重,仿佛有什么极沉重的东西,轻轻巧巧地倾压在他的身上。 原先持盈以为他是白无常,很是怕他,后来长大了,见不到坏东西了,记忆也随着模糊起来。 她虽然怕他,却和他关系十分要好。 每次檐角的小铜铃一响,持盈都会攀着墙摸进病秧子的卧房,进去就被他紧紧抱进怀里。 病秧子——姓名记不得了,似乎是姓楚,她听父亲说,他是楚湘王的孙子。他还是那副死人般的尊容,贴着她的颈拱了拱,露出腼腆的微笑。 再后来他们两个成亲,再再然后,病秧子死了。 她婚房还没坐热,正在剥喜床上的桂圆偷吃,就被哥哥姐姐们拥着迎回家里去——父母在堂中垂泪,发誓不能让年纪轻轻的幺女守寡,持盈在闺房里短暂地悲春伤秋,很快投身到下一段关系。 病秧子这会儿还没被黑白无常拘走,轻飘飘地浮在半空,黏在她身边游荡,在人世的河里沉浮。 他和她在同一张榻上睡觉,给她折探进窗户的杏花,为她推秋千,陪她在游廊下读书写诗。偶尔,也想抱紧她,手掌空虚地穿过去,像拥住了一扇轻盈的风。 人鬼殊途,于是他只好托住她胸膛里心的位置,靠过去,哀哀地落泪。持盈呢,只感觉后背和肩膀都冷冷的,下雨了么? 她转眼看去,没有风的午后,靠近绳索的银杏花颤动着,秋千慢慢停了下来,像谁牵起的手,一下一下地摇晃着。 没有人啊。 她心想。 持盈第四次成亲的天降夫君,是自小在道观清修的长公子。清隽闲雅,身披道袍,万般皆好,就是人太冷淡了些,总是托着一柄拂尘。 这人家里有泼天的富贵,接他进门那天,师傅说清修之人怎能享福?于是锦衣玉食一概没有,衣食住行甚至有些简朴过头,好在还有着通身清贵气派。 比起内涵,她更看重外在。至于容貌,竟然能和病秧子平分秋色,这才是最令人欢喜的。 她原以为病秧子若是身体大好,出门转上一圈,不出三日便能名动京师;可道长也毫不逊色,眉心天生一枚莲花印,圣洁,端庄,秀丽无双。 平时出门在外被人叫道长,洗衣做饭、种地耕田,样样都拿手;会诛鬼,会缝衣,会做木匠,会糊纸鸢;善音律,通诗书,精通山医命相卜…… 怎么说呢,有点太全能了,相比之下,诛鬼除祟反倒是最不起眼的。 道长曾对她说,“持盈,你八字招鬼。你前两个夫君,都是被恶鬼谋害至死的。” 被鬼害死,死后化鬼,又要反过来去害别人。 持盈有些惊讶,“道长能看见它吗?” 他偏了偏头,神色平静,“嗯。” 道长从不骗人,可她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是拽了拽他的袖子,撒娇般地说道,“你会保护我吧?”她慢慢有了些紧张,“难怪总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只要我在你身边。”他垂下睫毛,看向地上落满树影的水泊,“他们就不会再害人了。” 这一回是持盈第四次嫁人,道长虽然厉害,但她还是偷偷去过一趟寺庙,祈祷不要再死夫君了。 鸣鹤苑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别有一番宁静的意味,有时候持盈坐在垂藤廊下玩道长给的鲁班锁,等到快解完了,人也快睡着了,就靠着柱子打盹。 日头渐渐西落,阴翳爬向四面八方,一束很淡的日光,拥簇着持盈鹅黄色的裙裾慢慢拂过。 病秧子在阴处凝出身形,凑得近了一些,将她按在心口,嘴角有微微的笑意。 他贴向持盈的耳朵,轻声唤她,“阿盈。” “……持盈?” 持盈皱了皱眉头。 道长抱着拂尘,信步闲庭地走在水桥上。 银杏叶里漏下模糊的云影,扫过他眉心火红的莲花印子。它在树荫里还显得黯淡,而后便倏然一亮,宛如火焰新烧的痕迹。 他望过来,眼神淡淡的,在病秧子虚淡的身影上转过一圈,又投向他怀里搂着的那人。 病秧子将持盈搂得更紧,几乎要将她陷进身体里去,目光冰冷,心里讥讽地想:这人眼睛剔透如镜,却什么妖魔鬼怪也进不去。真奇怪,这世间天地之大、灵怪之多,他竟然只能收得住一个调皮捣蛋鬼。 *** 没关系其他两个前夫也是鬼,还是大恶鬼。 皇太孙和舞姬 皇太孙年少封王,被皇帝赶去渤海国。 渤海有渤海的政权,外人是插不进去的。他来的第一天,王公就为他筹办了大宴,龙泉府的大人物来了泰半,都来一睹天孙的风采。 席上丝竹靡靡,调笑声中暗暗翻起骇浪。 酒吃到一半,压轴的该出场了,相国轻轻拍了拍手,便有身姿曼妙的舞姬从玉屏后走出献舞。相国亲自为他斟酒,笑说,“这些都是渤海最漂亮的女孩,殿下若是喜欢,可以随意带走。” 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他冷冷瞥了相国一眼,心中颇感嘲弄。看了半晌,一张脸都没记住,于是随便一指,讨走了其中献舞献得最不好的舞姬。 领舞的舞姬十分紧张,拉过那懵懂的女孩,伏下身说,“这孩子叫探微,天资愚钝。” 她实在不想得罪贵客,可是探微还什么都不懂啊。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殿下,奴……” “无碍。” 他说,“孤只是缺个念书的侍女。” 就在这时,探微忽然从姐姐身后探出头来,喜滋滋道,“殿下要听书吗?” 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有一双明亮的杏眼,看起来懵懂而天真,“探微很会讲睡前故事的。” 如果非要在身边安插眼线,不如选一个让人看着舒心的。他抿了抿嘴角,向她伸出手,“那就到我身边来。” 女孩说好,偷偷摸了摸姐姐的手,以示安抚,然后才转过身,提裙欢快地跑了上来。 “殿下。” 她乖乖坐下来,语气很高兴,“请多指教!” 他原以为探微是相国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后来才发现不是。她不是个机灵的孩子,弄坏了东西就会心虚,笨拙得几乎藏不住事,他叫探微陪在床头念书,可她每次都能比他更早入睡。 醒了倒是懂得慌张,余光偷偷瞄他,“我我我不是故意睡着的……都怪殿下的床太软了——啊不对,都怪殿下被子的味道太好闻了……” 他没什么表情,“昨夜点的是安神香。” “啊我就说嘛!”探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点的是雪中春信。 他们的关系其实不好不坏,像情人也像朋友。在每个孤清的夜里,只有探微愿意陪在他身边。 有次探微念完了书,滚到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睡到一半,摸着肚皮想起来吃点,刚睁眼便发现帐幄里乌黑一片。没有点灯,只有依稀的月光漫过漏窗,很模糊地映衬着柜上的宝瓶,照亮了五蝠捧寿的纹样。 太孙殿下半靠着床头,垂着眼睑,看不清表情,只能借着隐约的光亮看见毫无血色的面颊。 见她醒了,一言不发,却将手掌贴上去,捂住她的眼睛。 他开口,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睡吧。” 房间里味道奇怪,熏香里夹着隐约的腥甜。 她本来就睡得迷糊,这点怪异很快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周公还在催她继续下棋,缓过来了就不想动弹。喃喃喊了几声“殿下”,见他没有话要说,于是探微放下心来,卷过被子就继续睡。 重物拖动的声响很轻缓,像是露水落到叶尖,慢慢渗进深而又深的黑暗里。第二天一早,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房间里那股像血的味道也散去了。 过了几日,吃饭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一问,太孙给她夹菜,很平静地说,“没有,你看错了。” 溺水(骨科) 梁殊年少贪欢,和哥哥有过一段感情,醒后觉得后悔,于是跟随妈妈远走他乡,在外国留学念书,上大学后谈了几任男友。梁殊大二时,恰好梁锦年事业有成,决定回家和丈夫好好谈离婚的事。 父亲带着魏秋洲留在国内发展,一直试图和妻子联系,电话那一头却总是忙音和留言。 寄往国外的信封,几年下来厚厚攒了一沓,都被梁锦年当成演算公式用的草稿纸了。 今年春节回国聚在一起吃饭,一张桌子四个人,一对夫妇一对兄妹,一个家庭两对前情人。 两代人隔得很远,有些话需要私密空间,气氛不大和谐,团圆饭吃得难受。 梁殊摸了摸鼻子,红酒喝不惯,倒时差倒得脑子昏昏沉沉,不是很想搭理爸妈和哥哥,低头忙着给国外的留子朋友们发节日问候。 魏秋洲呢,也低着头,心浮气躁地用刀叉切割牛排,金属碰撞在瓷器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割完了,下意识推过去给梁殊。牛排放得有些冷了,见她还是不抬头,魏秋洲攥紧刀叉,在餐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声音轻轻的,“……不爱吃了吗?” 她礼貌地推回去,“谢谢,我不爱吃。” 见她不领情,魏秋洲心里凉沁沁的。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听说你在外面谈了男朋友。” 梁殊蹙眉,“听谁说的?给你介绍一下?” 魏秋洲停下手里的刀叉,因为握得太紧,匙柄的地方,蒙上了一层水雾。借着灯烛的遮掩,他伸手过去,勾了勾她的手指,“今晚……可以陪陪我吗?” 梁殊顿时食不下咽。 “我们非要如此吗?不要自作多情。” “……你讨厌我?为什么?” 不是哥,怎么听起来都已经有哭腔了,搞得我好像负心出轨的人渣。 但是关她屁事? 她擦擦嘴,翻了个白眼,将不存在的男友拉出来当挡箭牌,“我是个对感情非常忠贞的人,在一段感情仍然存续的时候,不会出轨。” “还是说,你想让我背负道德污点?” 这句话极重地击伤了他。 他终于收回手,嘴唇抿得发白,眼角那片晕红嵌在雪白的脸皮上,仿佛一尊点了花钿的官窑瓷,偏偏笑容勉强,“宵夜想吃什么?你来点吧。” 梁殊“哈”了一声,心说这才像样嘛!只是做兄妹也无所谓,兄妹不就该这样么? 霎时精神抖擞,低头弯腰,牵着魏秋洲的袖角,猫猫祟祟地偷溜出去,“手机给我。” 说完捏住他的手指,一根根试过去,试到右手拇指的时候终于解开指纹锁。冰凉的触感攀上手背,魏秋洲反手擒住她的手掌,将指尖榫卯般插进去。 梁殊略顿了顿,试图挣脱,魏秋洲却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简直像绝望的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梁殊从来不是好耐心的人,很快放弃了,转头专心坑起哥哥的钱包。 再后来她和竹马订婚,在那个春夜,樱桃香水和白胡椒粉混合的芬芳盘桓上升。刻绘丘比特的玻璃瓶里扎着一束鸢尾,夜露沁在爱神的金箭之上。 桌案之上,魏秋洲脸上仍然挂着那副虚伪的假笑,一边敷衍那头拱了自家白菜的小白脸,一边在桌下牵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用指尖写字。 他写她的名字,梁殊。 她面上是和魏秋洲如出一辙的微笑,看似温柔地反牵回去,贴着水钻的指甲用力掐进他的手背。魏秋洲长长叹了一声,声调很轻,两个人在下面不动声色地角力。 这场近似追猎的角逐,直到梁殊没耐心了,这才迟迟地落下帷幕。 她笑着起身,说要去洗手间。 魏秋洲趁势将戒指放进她外套的口袋,梁殊没能发觉。 他转过头,竟然朝着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很真诚地笑了一下,心里百转千回,在想新房子主卧的床单要买什么颜色。 回家后问了梁殊,她觉得不可思议,骂他恶不恶心啊?魏秋洲不以为耻,自顾自说你喜欢粉色,以后我们偷情的时候就买这个颜色的床单吧。 梁殊伸出指甲戳了戳他的眉心,她其实对这桩婚事不赞成也不反对,自然不会为谁守贞。她满怀恶意地问,你要做随叫随到的小叁吗? 几缕碎发垂下来,魏秋洲摘下没有度数的眼镜擦了擦,微微地笑了,“那你喜欢吗?” 民国老古董大少爷x留洋归来大小姐 鸾声留洋归来就开始嘚瑟了,先是被父亲罚了家法又关了禁闭,转头就敢买通仆人翻墙出逃,还在墙头上就被抓住了,被严无恙逮住教训。 她这个人十分不中用,原还大声抗议,后面就焉了,腿软得跪倒在地,上半身趴在他的书案上。那身白玉兰的旗袍被掀开了,露出半截雪白腿根,地上湿淋淋的,有多淫秽就有多淫秽。 严无恙垂下头看她,端详片刻,确定她是真的受不住了,这才大发慈悲地扶她起来。 她用力推他,“才不要你假好心。” 他为鸾声整饬好旗袍,淡淡道,“最近城里乱,各地军阀都进来了。我去查盘口的账,你不要乱跑。” “盘口……哪个盘口?” 严家不是清流的人物,老爷子最初靠给场子做打手发家,后面私下里拉了个帮派收盘子钱,慢慢也有了起色。严老爷子当年还不是老爷子,他年轻,体格健壮,皮相也俊,这份好基因遗传下来,严家男人光靠脸皮都能去长乐门看场子。来往的阔太太挺愿意为这张脸一掷千金,可惜他们没人去干这差事。 这是后来她听爹说的,老头磕了磕烟袋,喝着鸾声亲手奉上的茶,慢悠悠地开了口。 严老爷子事业做大了,因此也惹了人眼。 他知道这样不行,为了洗白和扩展领地,不仅和“文化人”打好关系,还转头讨好军阀,自个娶了书香世家的闺女,子孙代代联姻。因此严无恙也算养在半个诗书之家,身上有点古板的迂腐气。 下一代,自然就是鸾声和严无恙了。 可是鸾声留洋归来,自觉大有不同,国外性关系开放,明老爹痛心她竟然也沾了这恶习。 这时候的姑娘正是向往男欢女爱的年纪,食也性也,都是正常的需求。 只是他这人实在讨厌!见她伸手要来抓他袖子,很冷酷地拨开她的手,要扶她去床上趴着。 ——这怎么行?! 明大小姐急得差点跳起来,扯到绷紧的皮肉,呻吟一声,又瘫回去,啜泣着说我屁股疼。 他蹙眉,还以为自己先前下手太重,说忍一忍。她擦着泪珠哭哭啼啼,抹得眼角一阵晕红,好像被欺负狠了,双臂环上去抱搂住他颈子,大腿像条白蟒似的紧紧缠上他细窄的腰,细声说忍不了啦。 抓住他的手,又说你替我揉揉。 他们认识许多年,彼此都万分熟悉,严无恙知道她在装,还是冷酷无情的这副死人脸,很敷衍地帮她揉了揉,准备收回手了,被她一把夹住手。 指尖陷进湿软的肉缝,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他好像轻笑了一声,冷冷的,她听不清楚。这回总够了吧?再不硬就该是那根玩意不中用了! 鸾声嘟囔着,重新趴回他身上,旗袍的玉兰花盘扣被扯开了,露出白莹莹一痕皮肉。 一只手去解旗袍的扣子,一只手摸着他的脸。 她忽然想起正事来,“还去盘口查账么?” 这个时候,只怕底下人都带着账簿在茶楼候着了,人都该来齐了。他却不理会,摸了摸女孩打卷的发尾,掰过她的脸亲下去,“让他们回去吧。” 潮红渐渐晕上面颊,鸾声“呜呜”两声,声音有些发抖,又想趁机要点好处,“那我——” “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出不了这个门。”他眯了眯眼,截住了她的得寸进尺,“禁闭还没结束。” “那……啊…什、什么时候才可以……” 他将嘴唇贴在女孩的唇上,没有再回答。 亲着亲着,她忽然很过分地咬了一口,半点不留情面的,咬得他嘴角流了点血,可能是在泄愤吧。 第二天鸾声重新换回精致的洋装,身上洒了很浓的香水。这外国货搁以前得叫舶来品,是珍稀的货色,浓得让老爹频频皱眉。 老头子对她横眉竖眼,“又做什么妖?” 她不乐意了,“这是西洋香水!” “什么香什么水的,尽是洋鬼子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留学。”老头在石案上敲了敲烟袋,先是瞪她一眼,又朝门外一指,“喏,严小子在那头等你呢。” 今日放了晴,却还是那样冷,横在地上的日影一动,热春光霎时冰凉。她往外头望去,果然是严无恙。 *** 袜子被撕成一道一道的,裂开的边缘黏得湿淋淋,鸾声最后站都站不稳了,被人半抱半扶着,严无恙取下之前送她的玉珠塞了进去。 等到回了房间,她又被他按在半开的窗户边,用舌尖将玉珠一颗颗勾了出来。 柔顺冰凉的头发蹭着腿侧,他舔得很细致,仿佛在品尝一味可口的点心。 勾出来的时候失禁了,淫水喷了他一身,房间里慢慢漫开某种淫靡的腥甜。鸾声含着泪,一口气没缓过来,一屁股坐下去,垂着头,有点发愣。 裙摆盖住了地上暧昧不明的水迹。 看着他俩长大的老仆恰好提着玉瓶走过来,看见窗户边上的少爷,便询问他有没有见过小姐。 严无恙嘴唇还很湿润,显现出一种妖异的殷红,他摇了摇头,慢慢将玉扣从袖子的扣眼里推了出来。她这时才回过神了,高潮的余韵还没彻底散去,只好并着双膝坐在地上,脸红得要滴出血了,脊梁和老人家只有一壁之隔,简直是羞愧啊! 她不敢出声,听着他和老仆聊了几句家常,直到忍到实在受不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裤腿,有点求饶的意味。 他低头看了看,嘴角有隐约的笑意,打发走老仆,女孩终于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他心领神会,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像抱着个树袋熊。 佛戾(一) p o1 8 bt.co m 陈寅清在燕州一中上学,这是所权贵子弟才能就读的私立贵族学校,师资力量雄厚,为了保证升学率,每年也对外招收成绩优异的特招生。 她是个孤儿,自小父母双亡,被捡垃圾的奶奶辛苦养大,家住租金低廉但没有安全保障的贫民地带。为了分担奶奶的压力,陈寅清选择考入奖学金丰厚的燕州一中,很刻苦地学习,成绩非常不错。 贫民区帮派众多,僧多粥少,犹如困兽相斗,为了争夺地盘,帮派之间时常发生械斗。 每次火拼,几乎都会误伤到无辜的路人。 在上学的路上,她就曾被迫卷入了黑道火拼,弹壳和钢管击起大片尘土。陈寅清一边流泪,一边熟练地寻找掩体,心想混蛋今天是发奖学金的日子啊! ……我的奖学金! 乱飞的子弹击中了锡罐,弹孔汩汩地冒出带着新鲜气泡的糖浆。鲜血沿着深凿的水渠流淌,明亮地倒映着天上的云彩,她一脚踹开易拉罐,屏住呼吸,躲在掩体里在胡思乱想,向圣母玛利亚祈祷平安。 就在这时,忽然一件风衣从天而降,将她从头盖住。视野被截断,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这个想法令人恐惧,她悚然地从衣服里挣扎出来,试图逃跑,反而被人拽进远处幽深的里巷—— 那是个年轻英俊的,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血花绽露在肩膀,边缘向外晕染,他在火拼中不慎受伤了。 陈寅清以为自己死定了,难道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要被灭口么?结果这个人却告诉她: “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请你务必听我讲完——很抱歉将你卷入了这场死斗,”男人咳出一口血,用手指抹掉了,然后准确无误地念出了她的名字,“你是首领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你的母亲很警惕,将你藏得很严密。她病重而死,死前不曾为我们留下只言片语,我们动用了所有手段,花了十二年,终于找到了你。”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aogu osh u.c o m 追兵留在了巷子外,他放慢了步伐,“她将你秘密托付给了一位姓陈的老人家,隐藏你的身份和名字。” 她显然没能反应过来。 “哦……哦?!所以意思是?” “意思是你将继承你母亲的巨额遗产,百年的家族企业,以及填满整个墓群的古董墓葬。请容我为你介绍,在你成年之前,企业将由你的家臣们打理;你的家族非常荣耀,我的意思是——放在古时候,你是正儿八经的望族后代,也可称之为天潢贵胄。 你的某一位祖先曾是诸侯王,子孙位列叁公九卿,死后在墓葬群里留下了大量的陪葬,累恒河沙数。而现在它们都罗列在你的库房。你的所有直系亲属都已经死绝,现在,只有你拥有继承权。家臣们等你很久了,请随我来吧,大小姐。” 话讲完了,她的神色里却透露出显而易见的迷惘,“抱歉,我……没听懂,意思是我有钱了是吗?” “……你们是搞传销的么?” 陈寅清开始考虑她被诈骗的可能性。 或者,是剧组来拍戏的?找我当临时演员? 他并不感到惊讶,先是摇头,然后又轻轻地点头,更正她不太严谨的说法,“是很有钱。” “还有,我叫柳息机,是你的家臣,也是你的公证人——”男人露出一个近似宽慰的微笑,她这才发现这个人的瞳仁是深黑的,仿佛水刀剖解的黑曜石。 仔细打量,能够看见瞳孔外环着一圈暗金色。 “我从五岁起,就明白我注定要为你而活,寅清……啊,或许该叫你白悬秋。我找了你十二年。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你,我也绝不会欺骗你。” 这份财富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太过厚重,到来的契机也很蹊跷。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有那什么陵墓群,邙山号称国内最大的陵墓群遗址,他们既然能从墓葬里取出随葬品,难道是另一座陵墓群? 陷阱?仙人跳?诈骗? ……可是,有钱就可以带奶奶去更好的地方了。 没有人会面对这样的财富却心如止水,她急需一笔丰厚的钱,这笔金额必须足够支付奶奶高额的医药费,甚至能够让奶奶搬出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贫民窟。 自己走不走都无所谓,可是有人必须离开这里。 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奖学金也不够弥补这个窟窿。陈寅清很不争气地心动了,“那我需要做什么——事先声明,我是文明市民,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干哈。” 至于那个“白悬秋”,她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 天光渐亮,远处的打斗声慢慢弱了下来,快要落下最终的帷幕。那个人古怪地笑了一笑,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当然,我们也是守法公民。” “……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她扶着剥露大片墙皮的墙壁,几步跨过水坑。 “您知道清道夫吗?我们就是做那个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 哦,大型保洁公司啊。 不过,到底是什么级别的保洁公司,才需要配备“家臣”这种高级玩意?给皇帝当宫廷保洁部吗? 陈寅清被带到了一处名叫列云街的盘口。 家臣们已经在南楼门前等候,见到她来,纷纷低下头颅。放在电视剧里,这些就是皇亲国戚身后的“臣属”,是打手,是鹰犬,是看门狗。她注意到那些穿黑西装的人随身携带各式冷兵器,人数很多,有人在此之前就解开了衣扣,露出颈上狰狞的纹身。 似乎是一种…… 蛇? 人潮如摩西分海般分出一道空隙,女孩披着公证人的大衣,手指攥住纽扣,表情略有些僵硬。等到在主位坐下,桌案对面是层层的人丛,各个眼眉低垂,这时候她才开始紧张,“我……需要做些什么?” 有人立刻将金镶玉的如意递上,“请您拿着这个。待会如果您觉得不高兴、或者被冒犯了,就砸了它,地上,桌椅——或者直接对着那个人的脑袋砸。” 她接过来先掂了掂,手感非常的沉重,即使不懂鉴宝,她也明白这件玉器的价值不菲。 等等,待会砸了不会要我赔钱吧?! 她将玉如意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还是往头上砸,医药费很贵的好不好。 “为什么?”陈寅清抬头看向柳息机,皱着眉头,谨慎地问道,“我应该说过我不干违法乱纪的事。” “我们找到了主人,您的家臣们自然要来觐见。”柳息机说,他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有人怀有不臣之心,数十年的安稳,已经让他们养肥了胆子。” “您的母亲多年不理事,他们以为白尘清病重多年。其实她生下你不久后就已经死去,被我们秘密葬入陵墓,主人未能留下继承人,我们只能秘不发丧。” 不是,都现代了还有逼宫造反这套啊?她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还真是封建残余! 历史的车轮还没把你们碾死真是了不起。 陈寅清扯了扯嘴角,扶着额头,四下静寂无声,倒是她心里有些发虚,“听起来似乎不咋样。” “我们需要清理门户。”他微微低头,在那一霎间,陈寅清发觉他的眼神凌厉而森然。她原本以为柳息机应该是个“军师”般文雅的人物,现在看起来不仅如此,陈寅清偏过头,为自己的武断感到羞愧。 “我需要扮演白悬秋?”她斟酌着问。 漆黑的发丝垂下额头,遮住那双冰凉的眼睛。柳息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们距离非常近,几乎是紧紧相贴,她能感觉到这人的胸膛在她肩后轻颤。 他的呼吸很热,滚烫地拂过她的耳畔。 窗外云幡澎湃,一絮烟云厚重地积在天际。南楼是私人茶楼,宴请的都是权宦贵族之流,装潢布置相当高雅,就连窗格也雕刻着镂空的宝相花。 纹路空隙之间,熙来攘往。 家臣到齐了。 他言简意赅,“您就是白悬秋。” “半个月后,我们会为白尘清大人举办追悼会,以示哀悼,最重要的是彰显权力的交接。然后,您就要以新任家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之前。” ……? 事情发展的节奏太快,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不过是在上学的路上,偶然撞见一次黑道械斗,就从孤女变成了家主,这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美梦—— 那么,代价又是什么? 他口中的白尘清,似乎是她的亲生母亲。明明有着惊人的财富,却非要将女儿送到别的地方,让她靠着捡垃圾长大成人,是不是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至于现在,” 柳息机却不给陈寅清任何回味的时间,将那柄金镶玉的如意放进她的掌心。他的手指冷得出奇,仿佛是棺椁里盘蛇的尸玉,往上紧紧地压着如意,同时攥住她的手掌。这种亲密的接触令人倍感不适。 陈寅清道,“不要动手动脚。” 日光渐密,地上的宝相花愈发地清晰。 旁边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兴致勃勃,看起来很想插话,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少年在她面前慢慢拔出埋鞘的唐横刀,笑容烂漫,“大小姐要砍了柳息机的手吗?我很愿意代劳!” “把他做成人彘吧,”他说,“摆在您的库房里。” 她哽住了,“……暂时不用,谢谢。” 柳息机扫了那人一眼,两人眼锋交错,少年舔了舔锋利的犬齿,很得意地笑了一下。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拍了拍他的头,将他拖到了旁边。 “人到齐了。”略显文静些的少年说。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他的兄弟在无声地讥笑。 于是他们离开房间,沿着楼梯下去。横刀已经彻底拔出来了,两个人都是。柳息机耐心地教导陈寅清,“您得告诉他们您回来了,最好的方式就是见血。当然,并不是要您去亲手杀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事姓谢的会代劳。您只需要,坐在这里。” 他扶着她的肩膀,深深地按下去。 “你要看着所有人。” “你要记住他们死时的模样。” “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很多次,”柳息机笑着说,残毒嵌在阴翳的深处,这笑容很细微。他轻轻擦去女孩鬓间渗出的冷汗,“您总会习惯的。” “……习惯什么?”陈寅清咬字滞涩。 她想,她知道白尘清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了。 深夜小零食(微恐灵异) 出生在黑道世家但很废柴的她,干什么都稀碎,成绩烂,体育烂,心术也很一般。 骄奢淫逸,好逸恶劳,最擅长的事情是在老城区找到最香的那家小馄饨,经常去吃,靠刷脸让老板娘多加两只鲜肉馄饨。首领老爹虽正值壮年,对此也十分忧虑,生怕自己死后女儿被欺负。 她说不急,我自有办法。 “爸爸,”她说,“你知道的,我有一双阴阳眼。” “我能看到所有人的命运。” “在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倒映着我的影子。我每天对着他们看啊看啊,慢慢的,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低下头,吃掉最后一个蘸了辣油的小馄饨,“他们好像很喜欢我,甚至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嘿嘿。” 首领面无表情地在汤面里点醋,“何以见得?” “……我扇了那个谁一巴掌。呃,然后,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爸爸你还是不要听了。很恶俗的。” 十五岁时,我会扇他一巴掌。 嗯,已经实现了。 二十五岁时,我会在床上扇他**。他求我的。 嗯,还没实现。 *** 首领娶过一任妻子,也就是她的母亲。 这个女人非常神秘,出身不详,即使是丈夫,也只知道她的祖上是一位很有名气的风水师,可惜很早便病逝。风水师的遗骨被炼成了法器,埋在墓葬里,久而久之令生活在墓葬附近的子孙们学会了通灵。 女人姓鹤,是风水师的直系后代。 有一回,她被母亲带去水乡拜访,夜里起了雾,她和母亲失散,只能提着灯,抱着肩膀往前走。 这里太大了,只有无穷无尽的幽暗。走到一半,在一个破烂的桥洞下,有一个陌生的小孩靠近她,小孩通红着脸,脸上满是泪水,“我迷路了。” 他在求助,“我、我出去打球忘了时间……等我回过神,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可以帮帮我吗?” 很古怪的嗓音,像是被沙砾磨过。最近这段时间水乡天气转冷,很多人都在寒风中被冻感冒了。 她犹豫了一下,脸色有点白,将手递出去。 “……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出去。” “姐姐,谢谢你。” 男孩顿时破涕为笑,牵上了她的手。 或许是因为害怕,他抓得很紧。肌肤相连的掌心黏腻腻的,像是奔跑后出了很多汗。 她不敢回头,怕自己回头就要被吓晕。牵着小孩,踏过很多石头——似乎是很大的鹅卵石,仔细看了,才会发现缝隙里堆着很多猫狗的骨头。 骨头被剔得很干净,一丝肉都没有黏连,就这样白惨惨地裸露在路灯下。水乡的路灯很久没有维修,没有多余的修缮资金,只在灯泡外潦草地环了一圈塑料盖子,飞蛾贴在灯泡上,光从蛾翅间透出来。 蛾子的数量很多,有一些翅膀已经被烫坏。 在这样昏暗的光照下,管道的滴水声就显得格外明显。男孩躲在她身后,躲在影子摇晃的幅度里。 “……这里有猫和狗的骨头。” “为什么不替它们收敛呢?” 她不经意地碾过一根骨头,问道。 “在这里,猫和狗都不会下葬。” 男孩说,“我听大人们说,这里曾经是一座巨型的墓葬,里面藏了很多珍宝与古老的尸体,它们一直睡在我们脚下,直到被外国人掳掠。这个举动激怒了殉葬的古尸,它们爬了出来,咬死了很多人,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把他们埋进土里做化肥。慢慢的,因为埋着的尸体太多,尸气太浓,这里已经不适合土葬。” “尽管如此,那些古尸还是不肯安息,经常出来作乱。后来,有一个六指的风水师来到了这里,作法让它们安息,并将自己多余的那根指骨埋进了墓葬——如果把动物埋进去了,它们会变成一种怪物。” 怪物。 什么样的怪物呢? 他们孤独地走着。 过了石子路,沿着泥路直走,就能看到一座汉白玉的牌坊,下面挂着很多彩丝绦。应该是很鲜艳的,但是雾气涌过来了,将它们在视野里染成了一片雾蒙蒙的灰。过了这座牌坊,就能回到镇子里了。 她仰起头,什么也看不清。 有一滴冷寒的夜露,落在了她脸上。 男孩吸了吸鼻子,“你看,那里好像有光。” 他指了指镇子的远处。那是一盏双鱼形状的石灯,石灯不大,石龛里点了一支白蜡烛,烧得很旺。 她见过那种蜡烛,只要搓一下灯芯,就能引火。 “你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一种神奇的传说。”他解释,“水乡起了雾的晚上,如果你在回家的路上,会看到一种很漂亮的石头灯,它会指引你回家。”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说。” 她回想了一遍,然后摇头。 不过,即使说着没有听说过,但她还是去拿了这支蜡烛,连同石灯一起,很重,为此她不得不抛弃了自己的灯。然后回来,问他是不是需要这支蜡烛。 “你需要——”她想了想,然后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我不清楚。”男孩语气变得可怜,“太暗了。” 蜡烛的灯芯是黑色的。焰火照着她的脸,直到光线被某个幅度截断,在细微处贴上厚重的阴翳。烛火忽地一跳,亮亮的,闪动在她漆黑的瞳仁里。 她好像对此早有预料,“那就拿去吧。” 灯光离得很近,将她衣服上的褶子都照得纤毫分明。男孩似乎是怕光,眯了眯眼睛,很腼腆地藏住脸,然后才伸出手要去接,“谢谢姐姐。” 他牵动着唇角,“我会报答你的。” 她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意。在他即将碰到石灯的那一霎间——忽然毫无预兆地,将手里举着的石灯,向着他的脑袋用力砸了下去! 一声巨大的、狰狞的骨骼碎裂声。芭蕉叶的露水被震落,落在灯芯上,瞬间就被高温蒸干。蜡烛的火焰发了怒般地四处攀爬,烧到了男孩身上,他顿时剧烈地一抖,按住头颅,嚎啕般地惨叫起来—— 简直凄厉得不像人。 牌坊下系着的那些彩丝绦,在尖叫声中逐渐变得鲜艳。浓雾被吹散了,沿途的灯也一盏一盏点亮。 他被打破了头,疼得几乎蜷缩下去,趴在地上。 月亮升到头顶,一片片揭开深邃的幽暗:这个男孩是一只剥了皮的狗,浑身裹着血泥,獠牙流着涎水。几根袒露出来的骨头支棱在血肉之间,在这之前还作着双腿站立的姿势,仿佛在模仿人类的行走。 很可惜,装得不太像,甚至漏洞百出。 属于犬类的发声系统被破坏了,他——不,应该是它,只能发出某种古怪的喘息,“咯咯……” 是骨头之间撞击的声音。 古昭国记事 误入蛇窟的修士,遇见了古昭国的巨蛇。 修士误食秘境中的毒草,误以为面前的巨蛇是困守此地的美色女,竟然起了淫心,与其交媾后,巨蛇将他吞入腹中。随后巨蛇怀胎十月,效仿人类的分娩,生下了人形的银盏。 她空有人类的皮相而没有人类的认知,巨蛇用野兽的肉喂养她,令她在蛇窟里长到了十岁。 浑身赤裸的女孩缩在山洞的一角,黑发如云,容貌秀丽,因为许久不见日光,身体每一处都苍白如雪。斑斓的小蛇盘在她身体上,她仰头看着山洞外的天光,神色忽然动了动—— 然后慢慢地,膝行着爬了出去。 *** 银盏是一条白蛇,生来就修成人形,由母亲朝玉娘娘抚养成人。小时候不知道人类的廉耻,只是用长发遮掩身体,有一次看到有一名女修闯入古昭国遗址,她盯着女修的耳环看了很久,很好奇的模样。 朝玉娘娘向着山洞里“嘶嘶”两声,她的兄弟姐妹们顿时一拥而上。毒蛇抢走了女修的首饰和储物镯,同时也将这位迷路的女修送了出去。 秘境里的巨蛇会将误入者当做食物,吃得骨头都不剩,她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可她竟然活着出来了。 女修十分感恩,出来后逢人便说只要将装满东西的储物镯献给朝玉娘娘,就会安全离开古昭秘境。 从此,银盏有了各种漂亮的玩具。 *** 她最后还是被一个年轻的剑宗弟子找到了,当时银盏正窝在灌木丛里,因为怕她被雨林里锋利的锯齿草割伤,她的兄弟姐妹们盘在她身上,用腹部保护她。有人用剑分开了草丛,然后愣了一下。 那是个很俊秀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正迟疑地盯着她身上的彩色毒蛇。 他们面面相觑。 银盏抓住了环在脖子上的那条银蛇——似乎是某个哥哥。解开它相衔的首尾,将它放在自己身后。 快跑。 她小声赶跑了它。 除了秘境开启的那段时间,没有人能进入古昭。 也因为如此,古昭国的蛇群都是近亲繁殖,但是因为朝玉娘娘的庇护,所以没有畸形出生。倘若银盏留在古昭,那么等到她性成熟的那天,会有雄性巨蛇(可能是哥哥,也可能是弟弟)和她交媾。 偌大的蛇巢里,蛇群翻滚,小蛇们盘在她身上的每一处,巨蟒环着她,鳞片凉沁沁地磨着肉…… 当然,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 银盏被不移从古昭遗址带回一灯明,请求姬道君收下她。她只会蛇语,人类的语言对她来说非常拗口,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一直没有学会说话。 但是会打手语,会让不移充当译者。 他告诉银盏,古昭国是朝玉娘娘的封地。朝玉娘娘是一头吞食了落世仙蜕——也就是“活仙人”的千年巨蛇,身如烛龙,盘在古昭国的漱玉山上。 他不知道的是,朝玉娘娘也是银盏的母亲。 不移是她的师兄,姓氏无从考究,自称丢失在了人间的饥荒里。他是道君在雪夜里捡回来的孤儿,有一双很漂亮的,像翡翠一样的绿眼睛。 这人时常口出狂言,姬道君说当年这人在雪地里冻傻了,把头骨冻裂一道缝隙,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再说道君吧,这位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他叫姬秋霜,这样雅致的名字,取自“秋霜切玉剑”。姬秋霜是一灯明的主人,剑修世家的天才,冰灵根把脸部神经冻得面瘫了,导致内心戏十分丰富。 在宴上无聊时,姬秋霜会偷偷传音给不移,然而却经常被他这张不饶人的臭嘴气到发怒。 银盏刚来时,还不会说话——当然,到了现在也没学会。她只能“嘶嘶”地说些蛇语,只好跟着一灯明的哑巴老翁学习手语作为日常交流。不移将她带回去,才学了一点手语,就把她推出去给师尊过目。 她正坐在蒲团上,姿势端庄,看起来就很乖,收下来也很好嘛。于是姬秋霜盯着她看了会儿,把手递了过去——意思是,让她握着,站起来。 其实看得出来,他很满意。 银盏盘着腰带上悬着的银香球,露出了一点迷惑的神色。她不懂人类的遮遮掩掩和欲言又止,以为他喜欢她的东西,扯下银香球,放在姬秋霜手心里。 “噗嗤。”不移笑出了声。 姬秋霜压了压嘴角,传音给一旁的不移。 “她到底什么意思啊?” 不移微笑,“她喜欢你呢。” 姬秋霜翘了翘嘴角,“不信,我问一下。” 他摆了摆手,垂下睫毛,斜斜瞥了一眼,道,“你可知道,本座轻易不收徒,既然是不移托我……” 不移传音,“师尊你说话真的很臭。自己很想收还非要说是因为我,怪不得他们都说你特装。” 道君闭上了嘴。看了看银盏,又看了看不移,最后指了指大门,“逆徒,滚吧。麻溜的。” 他“咦”了一声,感到惊奇,“不骂孽畜了?” 姬秋霜微笑,“以后我骂你总有你师妹在场,骂孽畜多不好听,显得本座粗俗。还是逆徒吧。” “唉,您还是骂孽畜吧。”他叹气。 “你终于意识到你的本质了,为师很欣慰。” 不移没有理他,而是转头看着银盏,在一片无人出声的寂静中,忽然极明显地叹了一口气。 “银盏,师尊不收你,你不要伤心。我方才去求了素桦道君,请她收下你——” 说话间,一只粉彩描金莲瓣杯摔在了少年脚下。 碎了。 银盏回神,只听道君怒喝道: “孽畜!” 荧惑 承平十五年冬,荧惑守心,国师宿云微夜登占星台,望坠星下京师,至地为石。 紫微帝星渐而偏移,避风收芒,退至一隅。同日临仙阁忽而走水,一时宵中煌煌,直至夜半方歇。 天子自飞霜殿披衣而出,不履,欲效仿古人见日食之相,敲锣鸣鼓救之。 国师宿云微亦在其侧,奉帝台罪己诏。罪诏匆忙写就,笔墨未干,当夜烧于占星台,万望天地宽恕。 列位臣公王侯皆随侍同往之,唯有南昭王崔南屏未至。 月隐星藏,云蒸霞蔚。 红光浸天,叁日方退。 承平十五年元日,荧惑犯心,斗将图谋,天下起兵,帝将薨也。 徐在昼刚醒来那会儿,还在回味那个匪夷所思的梦。在梦里,在那个魍魉横行的承平,她兜兜转转,从霉藓瘢生的阶梯攀上看台,最高处是一方圆整云坪,设蒲团并香炉,宿云微就坐在那尊错金螭兽香炉后,撑一支钓丝竹,在等着她。 “国师在钓什么?” 她有些纳闷,问道,“钓得上来么?” 宿云微说,“我在钓星子。殿下先别过来,省得惊扰了摇光。” 徐在昼感到好奇。 她往另一侧去,看云坪下似天又似水,裁出一帛不见首尾的星河,明亮的星宿们挤在一只细瘦如叶的芥船上,旋涡引着它们东奔西走,在海水的尽头,摇晃出一点奇庭琳宫的踪迹。 她追过去,见到它们簇拥着那只钓着芳饵的垂竿,只是再细微的声响也会惊动雨水般的星群。 宿云微叹了一口气,唤她过来坐在膝上,告诉她星星的名字。 年幼的殿下伸指往前一点,十分好奇,“摇光是哪颗?” “这颗。”宿云微为她指明,那是一颗孤独的星宿,“你已经见过它很多次了,殿下。” “每个人出生时,都会有一颗伴生的星。无论明与暗,无论生与死,无论太平与乱世,它都会在那里,在银浦之上,在天穹之下。 “打个比方吧,殿下,你看摇光——它是破军,是北斗第七星,司夫妻、子女、奴仆,在众多星象中,它最冲动、最孑然,最难以斡旋。 “破军为命主冲锋陷阵,不计生死,损兵折将,在所不免,且孤军深入,往往有接济不及之虑。” 她眯眼打量,那确实是一颗踽踽独行的星星。 它游离于绛河诸星之外,从来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它不过来,也不离开,只是哀切地盘旋,好似有一面琉璃屏将它与同伴隔绝开来。它回不了家,便只能用眼神一遍遍描绘说不出口的思念。 于是徐在昼问他,“这颗星星的主人是谁?” 宿云微低头看她很久很久,并不说话,眼神中有一种安静的、平淡的悲悯。 “他叫崔以闲。” 她那时太小了,小到还不能分辨这段谶语中的深意。一个姓崔的名字在她心中流水般滑了下去,后来她又问到自己的星星,宿云微闭口不言,徐在昼不依不饶,抱着他的腰卖撒娇。 国师眉头一皱一松,从她手中扯出被捏皱的袖子,袖摆垂进银湾之间。 她瘪了瘪嘴,重新看向漫天的星宿。天河之东有织女,天河之西有牛郎,喜鹊在一水间搭上鹊桥助他们相会,可那天河分明是一根雕凤的玉簪。 徐在昼又好奇地伸出手去,天簪掉在掌心,簪尖刺伤手指,血珠落入星与河,转瞬之间化作一颗簇新的星星:一颗赤红耀眼、烈如焚火般的星。 徐在昼再顾不上生疼的指尖,自顾自扯了宿云微的袍袖,“……国师国师,那是什么?” 宿云微抬头,凝视着远处那颗拖着长尾坠下京师的流星。第一次引火的油灯燃尽了,枉矢擦亮天穹,火风掠过深紫的木檐,宫闱再一次乘风燃烧起来。 烧朽的房梁吼出几声活人自焚般惨烈的轰鸣,鬼烂神焦,寰宇动色。就在这片冲天的火光之中,他看见了皇后与崔南屏,看见他们投下的影愈来愈高、愈来愈宽,直至将通明天地拢入一襟之中。 徐在昼最后只听见,宿云微轻声说: “荧惑犯心,斗将图谋,天下起兵,帝将薨也。那是荧惑,在昼,那是你的星星。” 春光乍泄 徐在昼在酒局被经纪人扯出来,头痛欲裂,蹲在路边狂吐不止。 经纪人给投资方赔罪,徐在昼扶着墙坐下,颓然地捂着脸小声哭,银色晚礼服皱巴巴盘成破布。 崔南屏总算找到她,看见外甥女毫无形象地缩在角落抽噎,这么冷的天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裙和人喝酒应酬,再有天大的怒火也消了一半。 他走过去蹲下来,捏住徐在昼的颌骨,没有多少丰盈的肉,只摸到嶙峋的骨骼。 “阿昼,醒醒。” 崔南屏替她抚背,裙子是不挡风的裸背设计,亮银长链从徐在昼颈上的蕾丝系带滑到半遮半露的腰窝,没入那片耐人寻味的影,最后一颗水钻在路灯下打出锋利的光,明晃晃闪烁。 这样太过失礼,他移开目光不再打量,将暖烘烘的呢绒外套紧紧拢在她身上。 先过去和经纪人打了招呼——怎的呢,亲舅舅都找上门了,等他出示一系列证件后,经纪人没有理由不放人,只好目送他将徐在昼放进车里。 徐在昼头疼得发抖,前后座之间升了挡板,崔南屏见她一直打颤,只以为她冷到了手脚。 虽然自那时起分离了不短不长的几年,但也是心爱的外甥女,怎么能不偏爱呢?于是握住徐在昼的手——反而被徐在昼捉紧,将酡红的脸颊埋在舅舅挺括的肩上,歪头辨认那副熟悉的轮廓。 太久没见了,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崔南屏的容貌。潋滟的街光映在崔南屏对着车窗的半张脸上,竟神似在家里等她回家的曲云随。 徐在昼捂住嘴巴,很快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崔南屏皱眉,让司机转向医院。她蜷着背爬起来,迷迷糊糊说“不用”,然后像猫儿般趴在舅舅膝上,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小小的。 “好冷……” 她喃喃自语。 崔南屏轻轻托着她的头想换个位置,另一只手却被徐在昼牵到怀中,她先是亲了一下—— 崔南屏差点猛然跳起来撞到肩膀,脸色一霎间变得惨白,想抽出手,徐在昼却攥得太用力,引着他将手掌放进并不贴肤的礼服衣领里。手和腿都被胸脯紧紧压着,入手丰腴饱满,指尖触及温凉的乳贴。 “……在昼,在昼?” 崔南屏震惊过后,很快便恢复了理智。 崔氏位高权重,他这辈子从没这么难堪过,想来是徐在昼喝醉后发酒疯,把他错认成了别人。 徐在昼“嗯”了一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车子最终开到了崔南屏落榻的酒店。崔南屏焦头烂额地搀扶徐在昼进房间,压住她胡乱扑腾的手脚,打理齐整的头发被徐在昼揉得乱七八糟,衣领也开了几颗扣子,显现出一种奔波后亟需休息的狼狈。 哪怕不清醒,徐在昼依旧懂得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嘴唇吻舅舅苍白的唇,舌尖探进去,沿着唇缝烦躁地舔舐。 崔南屏面上萦绕着一种浅薄迷惘的惧色,感受女孩冰冷的手指翻出扎进西裤的衬衫衣摆,如同摸索一面陌生的版图。 徐在昼解开身下人的皮带,指节沿着腰线伸进去,屈指扣住他腿根束缚衬衣的衬衫夹,在那片皮肤上细致地摩挲。她有天生神力,竟一时压制得崔南屏难以动弹。紧闭的唇齿也如愿撬开了,或者说,徐在昼从来就没有不如愿的。 被徐在昼这样稀里糊涂地乱摸,他已经很可耻地硬了。他想拿人伦天理敲醒徐在昼,可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并非仅凭话语就能恢复如常。 徐在昼替人宽衣解带的手法实在娴熟,一寸寸撩拨,一尺尺退让,他开始推敲这么多年她在香港难以想象的生活。 在徐在昼十五岁之前,有无数早熟的男孩对徐在昼芳心暗许非卿不娶,无奈大小姐只向往自由,十五岁后离家出走,让人又爱又恨。 崔南屏对外甥女多有宽容,这种乱伦之事当然排除在外。可是看到这双要哭不哭的眼睛,好像一对镇日浸在海湾、湿淋淋的金色琥珀…… 那时对这孩子一声不吭离开崔家的愧疚,和这时因这孩子而起的、翻天覆地的背德情欲,让崔南屏不由得逐渐放松了禁锢徐在昼手腕的力度。 徐在昼满意地舔了舔崔南屏的颈窝,一路往下咬开仅剩的两颗金属纽扣。 不能和醉鬼讲道理,崔南屏心想。 可这个小坏蛋是他们失去好多年的宝物啊,又怎么能狠下心训斥她不讲道理的任性呢? 她十叁岁和崔以闲偷尝禁果,自以为隐瞒得天衣无缝,实则早已被站在门外的崔南屏听得一清二楚。从那天之后,他再也不能拿注视一个女孩的眼神看着徐在昼,但他最终还是上面也没有说。 什么也不说,便相当于默许。 崔南屏双手下意识扶在徐在昼腰间,看她撩开了裙子。里面什么也没有穿,柔软潮热的牝户毫无阻碍地紧贴着他的小腹。 徐在昼用女上骑乘的姿势蹭了几下,那种发自内的酸痒依旧没有任何缓解,混沌的意识催促她进行下一步:纳入。 湿润的花唇被两根指头剥开,肉冠顶着阴蒂碾过,徐在昼撑着穴直到整根吞入,畅快地吐出一口叹息。她以为和她做爱的是曲云随,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要舔她身上每一处肌肤;但他今日显然有些奇怪,只是沉默地注视徐在昼心血来潮的宠幸。 崔南屏脸颊漫上蒸腾的薄红,他被要命的肉器锁在了原地。 徐在昼用迷蒙的眼神打量他,骑在他身上咯咯发笑,腰肢懒洋洋地摆动,裹住阴茎的花壶很快就痉挛着潮吹。她一边发抖,一边去拿手指揉那枚湿透的蒂珠,直至高潮彻底过去。 她说,“你怎么不亲我了?” 崔南屏最后还是伸手将她抱进怀中,不管两人下体相连,问她,“曲云随是谁?” 她有些诧异,“曲云随……不是我室友吗?你不是曲云随,那你又是谁?” “我是,你的……舅舅。” 崔南屏皱了皱眉,艰难、羞耻地开口,蹭了蹭徐在昼的肩,慢慢抽出还没疲软的阴茎,等马上要抽出去了,破罐子破摔似地复肏进去,把她撞得只会小声呜咽,皮肉碰撞声渐而裹着淅沥沥的水声。 手掌贴着脊梁,他安抚着瑟瑟发抖的徐在昼,“明天我带你回家,你不要怕。” 徐在昼抖得更厉害了,抬起头,跟着念了一遍,“舅舅?” 崔南屏便以为她还醉着,只重复道,“别怕,阿昼,莫怕。到时候我会跟你母亲好好说的。” 徐在昼,在听到崔家的那一刻,酒醒了。 生长痛 徐横年少时娶了好几个妻子,这在当时还是合法的。 崔琼生了徐在昼,姜细君生了徐如寄,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徐如寄八岁那年毫无预兆突发高热,一只脚踏入鬼门关,棺材都备好了。 徐在昼有时出门看到姜细君,那张瑰艳的面容上满是大计即将付诸东流的悲苦。 她也感到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就在这个不起眼的时刻,徐在昼心中对于“自由”的定义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她渴求不被婚姻与爱欲束缚的自由,像笼鸟向往天空。 她停了学校的课,哪都不去,只是躲在屋里镇日迭纸星星,一个月后星星们手牵手,把这个理应夭折的孩子带回了人间。 家里鸡飞狗跳,日夜不得安宁,姜细君和崔琼吵得不可开交,唯一的女孩被所有人漠视。崔琼忧心女儿,托崔南屏照顾徐在昼,在徐在昼十叁岁到十五岁这段时间里,她都住在舅舅家。 没有人觉得她能继承家业,但徐在昼觉得自己应该过一个有意思的人生。 她在心里对母亲和舅舅说了句对不住,在一个暑假,吃完每日例行的吐司和牛奶,拿了十几年来所有压岁钱、阿母和舅舅舅妈们给的日常零用、弟弟孝敬她的零花钱,还有崔家兄妹塞给她的零钱,拜托熟人给她办了证,光明正大地去了香港。 十五岁的徐在昼到了香港,比不懂粤语更快来到的是钱包先被迎上来的扒手撞走。 很糟,但并不算糟糕透顶。 她蹲在地上捂着脸思索很久,掌心有点湿,但又很快振作起来,这点小事难不倒她。 大小姐落魄了,找不到活计干,只能循着电线杆上张贴的广告去冰室当服务生,晚上学粤语,干了几个月,后来被星探挖走,瞒住年龄去当模特。 她很漂亮,像一颗剥开的鲜嫩莲子,偶尔也能像铸造刀纹的刀,名气虽然小小,脾气却很大。 崔琼找不到她,崔南屏也找不到她,徐在昼独立于徐家权力的边缘,这样动人、璀璨、光辉的容貌,如果崔琼落败,她的婚姻将不受自己掌控。她会被系上绸带送给胜利者,美貌也是一种资源,这种说法在徐在昼身上得到了论证。 没有人会不爱她。 在她十叁岁,一个空调坏了的下午,窗外蚂蚁蜿蜒成流水般的乌线,她午觉醒来。 她的房间很大,崔以闲从杂物间里搬出风扇,铺好凉席。老式风扇摇头晃脑,衬衫被蒸出来的汗水浸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樱桃和可乐还挂着露水。 徐在昼抱着膝盖,坐在榻榻米上,穿着一件白色小吊带,蕾丝裙凌乱地翻开一角。国外的牌子,崔南屏回国时给她买的,她一直很爱惜。 崔以闲和封戎在为游戏斗气,吵吵闹闹。徐在昼实在热得受不了,脱掉吊带,裙子也脱掉,扔到两个男孩脸上,让他们闭嘴。 “再吵就去死。” 她说。 崔以闲不敢看她,也不让封戎看,两个人背过去,嘟囔着让她把衣服穿回去…… 徐在昼在夏日里大方地展示自己稚嫩的肉体,说不要。暑气攀升,榴花猩红,芭蕉叶悠缓地摇曳,簟纹如水,雨膏烟腻。 徐在昼蜷伏在凉席上昏昏欲睡,崔以闲脸上有一种羞愤欲绝,徐在昼大人有大量,体谅了他。准备走了的时候,崔以闲扯住她的裙子,很屈辱地说,“下次能不能不带封戎那小子玩了。” 徐在昼说,“你还想有下次?” 崔以闲掀起眼皮偷看她一眼,耳根发红。 “不行吗?” “好吧。” 徐在昼打个哈欠,挨过去,亲他一口。 她不想被送给谁,谁都不行。 所以她选择了流浪。 在到达香港的同年,徐在昼被哄去拍片。 经纪人和导演商量着,徐在昼踱步走来走去,看见一个瘦削伶仃的男孩坐在角落,染成栗色的长发柔顺地贴着颈子,脚边放着的吉他引人注目。 拍摄场地人来人往拥挤如潮,只有他像片映在蝴蝶湾上的纤细的影子,秀美沉默,无声无息。经纪人小声告诉她,这是个酒吧驻唱的年轻歌手,叫做曲云随,从大陆漂来香港,还是个父亲不详的私生子。 只因脸蛋十足漂亮,所以被选作男主角。 徐在昼嗯了一声,”你太吵了,闭嘴。” 经纪人早习惯她这样没有礼貌,搓搓手跑远了。等她喝了助手给的饮料,才知道戏份里有擦边的床戏,尺度香艳,且两位主演都未成年。 徐在昼捏瘪喝空的锡罐,猛然往地上砸去,眼神暴怒得能杀人,导演大叫这样更好! 少年顿时受惊般瞬间站起来,拽住她的手,紧张得手心冒汗,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哀求她。 徐在昼看他那双惶然不甘的眼,光芒万丈,一摔就碎,只有乞求仍很稚嫩。原来是只被捉到花鸟市场的小黄鹂,被人教过顺从,却还怀抱一种天真纯粹的妄想,要干净,要一尘不染,在台上引出动人歌声的舌尖僵着,搅不出几句惹人垂怜的好话。 他也知道这样很过分。 “不要惹怒他们……你回去吧。”曲云随低声说。 罐子振出吱呀的尖锐哀嚎,她在心中用力骂了一声,拿清水抹了把脸。导演在门外等了很久,等她为生计服软。 徐在昼唯一的要求是不准拍他们的脸。 拍摄得很顺利,导演称赞她就是天生的女主角,情欲像暗渠里的水流那样,在暗沉的拔步床上流淌。 事后曲云随追过来求她原谅,徐在昼正躺在铁架床上睡午觉,狭窄的廉价出租屋就像一支汽水瓶,瓶壁攀满酷暑的湿汽,什么都湿透了。 她没睡着,朝他摆了摆手,用手背捂住眼睛,水痕晕开,眼妆斑斓。他觉得她好像在哭,偏偏还要逞强,闷闷地说这种事我早就做过了。 他宁愿她骂他打他,也不想看到她沉默不语。少年跪在地上,轻轻地问,“真的吗?” 徐在昼顿了顿,笑了一声。 她说,“嗯,我不骗你。” 后来,徐在昼在香港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鸟巢。 一只凤尾绿咬鹃叼着蛇目菊施施然落下,用美丽的花和浅薄的爱贿赂她,在她心中开拓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小径。 咬着七月的尾巴,他们窝在昏暗的出租屋里看林正英,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旋转出雪花片般的噪音落在每个过于安静的夜晚。 她昏昏欲睡,脸颊放在曲云随纤薄的肩窝里,曲云随将她搂在怀中,哼一支动听的歌。 有时候,他们也会选择不看电影。 通常在徐在昼结束通告回家的下午,浴室里新装的磨砂玻璃总会洇出黛绿。温水洗濯着两具同样年轻的肉体,曲云随跪下来,用嘴唇吻她。 徐在昼将手指搭在曲云随额前,撩开浸湿的刘海,指腹贴着他晕红的眼尾,从上到下,懒洋洋地,不带情色意味地摩挲。她捏着下颌叫人起来,分辨喉结,锁骨,乳尖,肚脐——直至翘起来蹭她掌心的性器,她松开手,又握回去沿着脉络抚摸,仿佛赏玩家里那柄老祖宗传家的檀木烟枪。 那只鹃鸟舌喉里编织的不再是美妙的歌了,而是裹挟情热的喘息。 曲云随舔吻徐在昼的手指,将脸埋在她的胸脯之间,在甜润的定窑瓷上裂开斑驳的痕迹,他懂得如何取悦她,并且为此不遗余力。 更胜夏日的热流在浴室转徙流窜,徐在昼被撞得一颠一颠,颤动的肩膀如同一张紧绷的弓,眉眼间的冷淡被水流带走。他看见徐在昼脸颊上细细的绒毛,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曲云随看了很久,最后只在她半垂的眼睑上亲了一下。 睫毛微微一掀,雨帘子似的,一滴水珠顺势滚了下来。徐在昼低声问,“你想亲我?” 这句话仿佛开启了两人之间秘而不宣的潘多拉魔盒,惊悸的水潮从心口弥漫了上来,铺天盖地,一瞬间就淹过曲云随的喉咙。 那些陈旧往事从水底接二连叁地攀了上来,被戳着脊梁骨咒骂时不自禁的颤栗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逼迫他重温在大陆出生、念书、辍学、做驻唱歌手的十七年人生。 他想,那张梦寐以求的船票没有如愿斩断尘缘,而是随他漂洋过海。一个横亘数十年的可憎噩梦,一个人情世间的错误、一个备受鄙夷的耻辱,千里迢迢追着他来到香港,漠然粉碎他一掷千金的巅峰,垒起求告无门的绝境。 曲云随长久地缄默,他的舌根仿佛被一种苦而涩的味觉浸没了,直到徐在昼复述了一遍。“可以吗,”他几乎是哽咽着问,“可以吗?” 我又怎么配得上你? 徐在昼看得一愣一愣的,“你哭什么啊?” 她用掌心给他擦泪,看见那双眼皮子隐约透出哭过的薄红。徐在昼心软地抬起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容易哭?你的泪腺比我的都浅,你想亲我吗?” 她用嘴唇吻他的唇,深红色从唇瓣内侧翻出来,那是一点还没有来得及卸掉的口红。舌尖染了猩红,在曲云随雪白的齿上留下接吻过后附赠的痕迹。 “当然可以接吻啦,“ 她愉快地说,“对我撒娇求爱,舔我的脸颊,晚上陪我睡觉……你是我养的猫,只是亲吻而已。主人对宠物应该有无下限的包容,我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曲云随瞳孔受惊似地一缩,有点出神:猫? “对啊,我的猫,我的宝宝。”她低下头温柔地亲吻他,打开身体,又一次容纳他。 温暖湿润的甬道,如同母与子紧密连接又最终因为孩子长大而不得不剪掉的脐带,将他们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紧紧相连。 曲云随舒出一口气,叹息轻而悠长,手掌虎口锢住徐在昼的腰肢小幅度地挺腰抽送,次次俱顶在软肉上,可他还是不解,咬她耳珠,求她告知一星半点。 徐在昼趴在玻璃上,被曲云随托着下颌舔吮细长的脖颈,她扭头张口,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我说错了。” 她哽咽着说,“你这条爱咬人的狗。” 狗把她叼上床,徐在昼踢开他,折腾几下,从床头柜上翻出一盒烟。 微弱的火光燃在徐在昼锋利的眉间,她是个敏而好学且富有职业精神的演员,为了适应试镜的新角色,她开始学着抽烟。从烟云袅绕中提炼出森森的杀气,尽管尼古丁更令一个洁癖的人烦躁。 徐在昼这张脸美艳有余,但仍需要有烈刀般汹涌冰冷的锐气为她扫开阻碍,她吸烟不过肺,随便吞吐了几口就摁灭在烟灰缸里。曲云随替她把剩下的烟盒收起来,“别抽太多,对你的身体不好。” 徐在昼倒是无所谓,说好。 反正先拿到试镜角色再说。 说完就一把按倒想要为她梳理头发的曲云随,骑上去,坐下来,用手指把他玩得直哭。 徐在昼将手指卡进曲云随的口腔,先后捏了捏两边不太明显的虎牙。刚才浴室里有损大小姐脸面的失态都要在现在找补回来,她很记仇的,捏住曲云随柔软黏滑的舌,没有什么不在激烈地颤抖。 她不紧不慢地用身体鞭挞他滚烫到快要融化的性器,念着剧本里那个爱抽烟、爱情人,但最爱自己的女人即将落幕的台词。 “离开那个糟糕的家庭,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我一个人太寂寞了。父亲把我当成交易的筹码,母亲因我的存在而处处受缚,我寄人篱下放浪形骸,因此早早出来流浪。沿着公路等待第一个遇到我的人,或者把我撞死的人。 “你来了,我的春天好像也来了,即使太过短暂,即使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但我们依旧相爱了。” 湿热的暑气伏在他们光裸的肌肤上,窗外递来夏花忧悒的眼神。最热的叁伏天已经过去,两具清瘦隽细、脂肪薄软的肉体,像发情交配的蟒蛇一样湿淋淋地交缠,在肩、背、手足与心口蜿蜒出斑斓如粉末的青紫淤痕。 徐在昼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释然的长叹。曲云随眼中洇润着街道渡入出租屋的光影,他失神般凝视光芒万丈的徐在昼,惶惑中竟升起一种奇异的安定。 徐在昼伸了个懒腰,下床洗漱前捏他脸颊,她得意地微笑,“等我试镜成功请你吃饭啊。” 曲云随眨眨眼,用脸蹭了蹭她的手指,“好。” 试镜、开拍、杀青。 一切都很顺利,这部片子小成本制作,连演员也无一例外都是新人,没有在香港荡起什么涟漪。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在影片的最后,那个说是女人、其实更像女孩的流浪女按着被天台风吹散的卷发,安静地看着对面拿着枪对准她额心的菜鸟警察。她妆容还齐整,仿佛在洗手间精心补妆后等待着无聊的制裁,只是嘴角口红晕开了,像一点鲜艳的血渍。 主角兀自沉默很久,终于说,”你无所不有,你一无所有了。” 那个女孩突然笑了。 她往后一靠,站在没有栏杆的边缘,离天空只有一步之遥,咖啡色的围巾随风飘摇,那是一件戴了二十几年的老伙伴。 她扯开累赘的束缚,放它飘向远方。 你们抓不到我的,白痴。 她在风中哈哈大笑,鞋跟已经露在半空中,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最好的梦想,不是成为科学家也不是成为有钱人,而是成为一只离笼的飞鸟。 女孩颤抖起来,并非因为将死的恐惧,而是因为梦想即将就要成真,即使它来得太晚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她马上就要自由了。 她——徐在昼笑着说,“你说错了。我一无所有,我无所不有!” 最后一点鞋尖也撤出天台,她张开双臂,后仰坠入呼啸的狂风。 尘埃与晦暗渐渐被甩在身后,风并不温柔,更高处的风光恢宏灿烂,伴着忽轻忽重的失重感。 尘埃在光中分散成澄净的金色细粒,如同被风齐齐吹倒的秸秆,它烧起烈火,把尘送向天空。 渐渐亮起的灯光宣布落幕,徐在昼津津有味地回忆,这时才发现曲云随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 她抬起脸去看他,意外发现那张漂亮的脸上全是泪痕,徐在昼只能抽纸巾给他擦眼泪,趁影院没人注意,凑过去往他唇上偷偷亲了一口。 曲云随用水漉漉的眼睛凝视她。 泪腺仿佛不受控制,患得患失,并发皮肤饥渴症,他好像愈来愈敏感了。 徐在昼噗嗤一声笑他,“呀,爱哭鬼。” 曲云顿了顿,随将脸埋在她颈边,闷声说,“那有什么关系。” 他咬字黏糊糊的,缠绵悱恻,依旧动听,“我只对你哭……你会离开我吗?” 徐在昼手指一顿,头痛地给黏人的爱猫顺毛,“不会。我们回去做吧。” 曲云随微怔,情绪霎时消散大半,有些无奈地辩解,“我不是想做那种事。” “可是我想啊。”徐在昼扯了扯他整齐的领子,贴在他耳边黏腻地轻语,“我想做啊……我想操你。” 她将手指插入曲云随左手的指隙,如同情侣牵手般慢慢地抬起来。 走吧,曲云随。 徐在昼牵着曲云随走出影院,十指纠缠,紧密依靠,像两朵互相攀生的菟丝花。直到回到两人同居的出租屋,曲云随面上泛起的薄红也没能如愿消退。 徐在昼踮起脚尖,把他摁在玄关墙壁上。 湿润的水声一路流进浴室,电视机在播报今日的天气示警,窗外雨水轰然落下。 穿校服的少年披着湿润的头发,收伞走进小楼,在门口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按响了门铃。 明月多情应笑我(一) 崔南屏和封阑是在定昏时分回来的。 他们雨夜出城,斟雨方至半盏,徐在昼便听见寺庙外飞来几声春虫鸣叫般的窸窣。 崔南屏先推了门,封阑在后,两人颊上衣上俱染鲜红。缇骑皂衫通体腥色,团绣抽丝拔蕊的金芍药,一支细衔冷金的黑牵夷攀在封阑肩上,往下滴着血。 缇骑出行皆佩有雁翎刀,崔南屏给徐在昼把玩过,刀身浮雕夔龙纹,刀镡装具紫铜鎏金。 玉兔衔芝的吞口,血槽一粗一细,血溅半弧,当真是杀人的好利器。 因徐轻楼崇佛,刀面并刻鋄金梵文,据说各刀各不相同。 崔南屏这柄雁翎写着“诸行性相,悉皆无常”,封阑的那面则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实乃风趣,杀了人再虔心送人投胎。 如今血槽未净,残血从刀颚两侧淅沥穿过,直至踏进门槛,封阑才堪堪将刀回了鞘。 天子说过,他给每个人的刀都是一句谶语,可徐在昼梵语习得不深,再怎么看也读不明白这两句梵文,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过。封阑松开刀鞘,他被贼人砍伤腰腹,入刀极深,右手虎口受马刀震裂,崔南屏一手扶着他,徐在昼要过来看他伤处,反被崔南屏叫住了步伐。 “你别过来。”崔南屏说,“小心吓到你。” 徐在昼踌躇几下,“可是——” “昼娘,”封阑低声叫她,“扶我一下。” 这声气又哑又沉,好似风中雪里一把拖拽而行的嘶鸣,崔南屏便不再言语,和徐在昼一起扶着封阑坐进那一方乌灰蒲团里,替他解了皂衫。 只见肉夹刀锋,倒翻的血肉宛如龙蛇般盘踞在封阑细窄的腰侧。崔南屏去取金疮药,大雄宝殿空悬宝黄幢幡,刹那间掩住斜长人影。 她抿了抿唇,忧心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封阑见徐在昼眉头打了深深的褶,不禁也有些皱起眉来,他有些后悔,或许不该让她看到这般恶浊。 今夜有几名江湖义士混入刺史府,旨在刺杀徐轻楼,被识破后其余人就地斩杀,只有贼首逃出城外,他和崔南屏奉命逮治,直到出了城,才觉察险些中了徐轻楼毒计。 好在最终螳螂与蝉打了平手,返京北上的黄雀自认高枕无忧,可蛭蟟聒噪、螳斧淬毒,已俱往此处来了。 半融凤髓上一小豆弯跧的火苗儿,照亮驮缚若上精绣的经文。 正中天花每方格为一井,内呈穹窿状,各层之间由斗拱承托,古人谓之绮井,亦曰藻井,又谓之覆海。 莲花藻井内绘彩画浮雕,井心莲花外侧共计雕琢八层一百零六只昂首展翅的彩凤,于殿中飞旋盘桓,方井四周又画十六飞天撒花奏乐,象征天宇崇高,压伏邪魔作祟,能入其内的俱为此间尊贵者。 徐在昼坐在藻井之下,仔细打量他腰间的伤。 他眨了眨眼,引着她手掌放到饱满浃汗的胸膛前,笑道,“别摸那儿,痒,昼娘摸摸这里吧。” 先前淋了好大一场春雨,他与崔南屏衣衫皆冰凉湿透,在边上起了火慢慢烘干。 徐在昼捻了捻指,掌心贴在封阑鼓鼓的胸肌之上,他平日练武练得勤快,这处几乎可以拿丰腴来形容了。此时又湿了一层薄汗,在火光下腻出一种油膏般的暖黄,几滴汗水从下颌徐徐滴落,滑进肌肉挤出的浅沟之间。 一点不太明显的软物硌着徐在昼细嫩的指腹,她拿开手指看了,是男人的乳尖,有点红的浅褐色,只是与常人不大一样,尖处居然往肉里凹陷。 她觉着好奇呢,还有点莫名的稀罕,却不好意思太直白,只是含糊地问,“你怎么是这样的?” 封阑道,“天生如此。很怪是不是?昼娘多碰一碰,说不定我便能与常人一致了呢?” 他们这厢絮絮说着好话,那厢崔南屏取药折返,拿着金疮药的手微微一顿,兜头便把长袍扔到封阑头上脸上。崔南屏面无表情地擒住他捏着徐在昼的手往外一拧,言简意赅道:“滚。” 封阑扯下衣衫,瞥他一眼,略有烦闷地说,“……你好烦。” 徐在昼便顺势扭了头看崔南屏,问他有没有受伤。崔南屏向来机敏,别处无妨,只有眼尾被横劈而来的刀风掠了一道痕,止血后便在俊秀的面上留了一尾鱼鳍般的腥红。 他朝徐在昼望来,眼瞳澄碧如夏节鹤水,那点红痕就像一只跃出荷塘的胭脂鱼。 他说,“别怕,我没事。” 两个人从雨里来,身上赤皂衫能拧出一湖一泊,便都光着上身。 徐在昼不作他想,跽坐在蒲团上,招呼他们过来上药。她先前跟着宁红蓼学过岐黄,自觉很有些信心,谁知封阑只是支着颌望着她,学做一尊好不端庄的佛,眼里好像有点奇异的光彩,不徐不缓地一闪一烁。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钗环,又捏了捏她晕红的脸颊,哄她,“昼娘困了?快去睡罢。” 徐在昼打开他的手,“我不困。” 一旁的崔南屏拧她的肩子要往后转,有些恼怒地斥她:“哪有你这样看外男的?快转过身去!” 封阑嗤了一声,“你说的什么话。你崔南屏能算得上昼娘舅舅,我是你表哥,那我封阑也算得上昼娘一声舅舅,可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外男。” 徐在昼也扯了扯他新换的窄袖,小声说,“我是小辈,我看看怎么了?” 又倏忽软了声儿,好像往蜜里取了腔喉,亲亲热热地同他闹:“别害羞啦,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 他顿了顿,扯不回那小半片袖子。 封阑扭了脸,同她温温地笑,“今日出府来没有收拾裙子,不是很喜欢这件新衣么?,别动手了,省得污了你的衣袖,日后不好洗。我自己来便好。” 左面那扇攒着如意的窗子并不合得拢,扑腾着半扇窗翅,竟似匣中叁尺水欲要脱匣而出。窗台时而珠落几声,檐下跳珠乱如水中银鱼,随一蓬天雨而来,泻了千里外的寒江龙蛟,洗净一池水与云。 崔南屏杀人的眼刀向着封阑一挑一落,在窸窣雨声中荡了个来回。 两人之间颇有些眉眼上的刀来剑往,鞭梢滑蹿,好似那时没分出来的胜负,要在此处再来争个高低左右。 徐在昼拢了拢衣襟和袖子,现在还是春愁结凌澌的早春,有点儿浸骨的冷,“我去做饭。” 她退了一步,不打扰他俩打擂台了。 明月多情应笑我(二) 崔南屏在背后看她半晌,这才提着佩带坐下,他那刀鞘缎带上配了一颗浊黄蜜蜡,蜜跖凿了细洞,再牵着缎子穿一孔,和封阑刀上同属一块蜜蜡,是他们十岁时在市集里托人打造,满京皆知的情谊深厚。 玉兔衔芝的吞口正正对着他,拢着一小摊儿没擦干净的残血。这样寸铁寸寒的功夫,封阑倚着那残缺的须弥座,俱笑纳了。 “你少打她的主意。” 崔南屏压低了声,“你和她不是一道人。” 封阑含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那你和她就是一道人了?” 崔南屏嗤他,“两道人,行不行?我说你打谁主意不好,偏要打昼娘的?” 他浑身打了个颤,咬着牙说,“我喜欢……嘶,崔南屏你这鸟人下手他爹的轻点行不行……” 撒了金疮药止血,干净的布巾也裹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待到封阑终于缓了痛,叁人一道用过徐在昼烧的饭——虽然没什么滋味,已然算得上一餐好饭佳肴。 崔南屏同封阑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交锋点到即止,只是很有默契地把烘干的外衣拢到徐在昼身上。 雨夜天盲不好行路,只得在此处借宿一晚。 徐在昼将脸埋在暖烘烘的皂衫里,闻到一股子很淡的腥味儿。她不是很能静下心,又有些天然的惶然,于是慢吞吞滚到崔南屏身边,额头抵着他秀挺的后背。 崔南屏僵了僵,想来心乱如麻,过了一会儿,终于迟迟翻过身来,抱她进怀里。徐在昼被崔南屏抱在怀里,枕在这面瓷像般的胸膛之上,背后不多时也紧紧贴来一面肉壁,又黏又热,热得实在过了头。 好像靠着个火炉啊……她呆呆地想。 她有点怀念起翻墙逃课那天,封戎抱着她在草坡上打盹的时候。 其实封阑也好啊,就是有点太黏糊…… 热气轻轻撕咬着徐在昼薄软的耳垂,饱满结实的肌肉压着她颤栗发软的脊,但很快徐在昼就察觉出不对劲——好热的呼吸! 她呜呜一声,挣开崔南屏的怀抱,不待他说话,扭过身就要查探封阑的情况。 此处不比洛阳,烟雨湿寒透骨,风寒是常有的事,封阑不知烧了多久,已是双颊殷红、呼吸滚烫,说着胡话,一时说热一时又说冷。 她简直看得心惊胆战,扭头急声道:“舅舅,快把我帕子拿来。” 崔南屏起了身,安抚道:“昼娘,你先别急。” 将湿过的手帕放在额上降温,又将他按在胸前缚住手脚。徐在昼裙衫也湿了,被封阑身上闷出的热汗浸得黏腻,潮气絮絮钻进衣襟与袖口,很不爽利。 崔南屏往外看了天色,说他怕是烧糊涂了,这个时节雨多水腐,一时半会停不了,只能雨停了再送他去医馆。他倒是觉着寻常,上过战场的人,哪能这样娇弱?徐在昼却不敢再睡了,催崔南屏睡下。 崔南屏拧不过她,只得和衣睡下,瞧她用皂衫将封阑裹得严实,抱膝坐在两人中间,痴痴看着火塘,好像只湿了翅羽,烤火取暖的小雀。 过了很久,又或许没过多久,雨还在倾壶,徐在昼想啊想啊的,愁比水云多。 想封阑的伤,想舅舅,想母后,想家,想表哥,想那场彀鹿猎隼、杀机四伏的秋狩…… 桩桩件件,都教人心劳意攘。 火塘里哔剥声一声接着一声,衣堆里手指一戳接着一戳。徐在昼往后看,却是封阑不知何时醒了。 他像只大猫似的慢慢凑近她盘着的膝,眼中的腥色晕开了,牙齿咬着她的耳垂,呼出来的气仿佛热乎乎煮着蜜。指腹沿着腿侧摩挲进去,在腿根徘徊,挑开一点很窄很细的隙,温吞缠绵地将指节挤了进去。 他说,“昼娘,你也很冷吧,要不要摸一摸我,我是热的。” 徐在昼被摸得有点抖,顾忌睡着的崔南屏,只是低声问他,“你是烧的了还是……骚的了?” 封阑看来真是烧糊涂了,“我发烧了嘛……” “……舅舅还在睡觉。”徐在昼咬住那点快要吐出来的喘息,说得口齿不清。 他眉眼含笑,手上动作不停,也低了声,“小声一点就好了。” 被剥开的花唇拢住凸起的指骨,指节已经全吞进去了。 封阑发了烧,连带着手指也热,像支在火石上蒸过的砧杵,他不紧不慢地抽插,隐约搅出一点淅沥的水声,徐在昼冰凉的肩颈很快也温了起来。 膣腔细窄,偏生湿润潮热,衔着长指的手掌已经泄满了带出来的水液。 徐在昼捂住嘴,忍不住胡思乱想: ……封阑是真烧啊! 这像话吗?啊? 她脑子还是乱七八糟,直到这时忽然听见旁边幽幽插进来一句,“我是睡了不是死了。” 是正闭着眼睛装睡,又被封阑胡闹吵醒的崔南屏。 他慢慢坐起来,捏了捏山根,眉目里有些阴郁的倦色,显然是要发作的脾气。 徐在昼耳朵骤然被这道箭簇般的声音一烫,惊慌失措地闷哼一声,竟然就这样泄了封阑一手,崔南屏好像察觉到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他方才也在城外杀了人,破耳惊飞、鱼鹰振翅的一刀,见血封喉,必死无疑,那人连声呼救都没能发出,便已经死了。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他好似没那么多顾忌了,起身走过去,又倚着徐在昼半边身子,扭了她的下颌,低头亲了一口。 封阑总算清醒了点,倒是不害臊,只说,“睡你的觉去。” 崔南屏道,“你真是不怕死。” 又扭头看向双手按住裙子的徐在昼,叹了口气,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他从半开的窗边折返,拿雁翎刀撕了一道幢幡,随便糊住如意窗子,然后盘了腿,皱眉坐在她背后,徐在昼心道好熟悉的姿势,这不就是…… 封阑烧得实在稀里糊涂,舌腔热,呼吸也热,先是摸着她的膝,好像抚着一只不情愿的狸奴,顺了顺毛,就要抬起头亲她。 崔南屏眼疾手快,用手捂了徐在昼嘴唇,“别过了病气给她。” 明月多情应笑我(三) 他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倒也不在执着于吻她这件事,只是懵懵然低下头,将面颊埋进石榴红的裙,吻在了腿根。 随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封阑无处不滚烫,玄衣殷颊,好似个刚学饮酒的年轻人,热气上了头,便在雨中放笑而去,徐在昼只觉像被一口活热泉吮住了。他这时酒量不佳,数杯便能撂倒,她望了又望,只见一片烟锁水云之间,孟春回首,绿了叶鬓。 他们身上还有一点未尽的腥味,和衣裳上雅致的熏香融在一起。 无论多少次都依旧不能适应这样快而凶猛的情欲,徐在昼痉挛着腿根,舌尖勾出花苞含露,舔吮腔道两壁软肉,虎牙时不时磕在阴蒂上,带来尖锐刺痛的情潮。 她总想收膝夹腿,又总是被崔南屏制住,嘴唇湿红成一朵嚼烂的红茸。崔南屏拿指头撬开齿列,不让她再咬了,低声说你咬着我。 徐在昼不愿意咬,吐不出去,只是不轻不重地衔着,只有被吮到实处,才会从喉口里挤出些含糊的哼鸣,失了方寸地重重咬住,倒像年纪尚幼的狸奴寻麻绳磨牙那样。 封阑舔得毫无章法,因而喘息也时断时续,崔南屏仔细分辨她到底泄了多少次,心中默然计量着。 “唔……你身上还有伤,”徐在昼从情欲里挣出一丝空隙,“能不能别乱动啊…等等……” 封阑真的停下来想了想,“不能。” 一点余地都不愿留,性器顶开濡湿的肉瓣,糊了一点润滑的水沫,已经缓缓肏进去了。 她低低唔了一声,腿根不自觉地痉挛起来,染凤仙花汁的指甲挠在崔南屏手腕之上,交错出几道鲜妍的红痕。 木已成舟,徐在昼靠在崔南屏胸膛上看封阑,往日里他的那双眼睛好像凝固的血,现在却又流动起来,雨水淅沥打窗,火光、月光和雨水折射的光,纵横交错,收进这一射之地。 所有人都浸在奔潮般的明暗里。 封阑看向她,眼里有很明亮的光。 原来在几十年前,他也是很意气风发的少年。徐在昼心想。 封阑絮絮地问她,“舒服吗?” 因要顾住伤势,他不能依照心意尽兴,动作并不快,也不剧烈。 那点很浅的饱胀感,和很多年后的封阑并不完全一样,只是相似。逼仄的膣室被舌与肉接连凿开,很缠绵地裹住封阑,徐在昼随着顶撞而起伏,因着碾磨而打颤,咬紧了牙齿下那根纤长的手指。 封阑引着她的手做半个时辰前没有做完的事,摸他细腻鼓囊的胸肌。 冰凉的汗液滑进徐在昼的指隙,她好奇捏了捏,又从层迭的肉褶里揪出那只浅棕色的乳尖,在油黄的火光下格外情色,好似按跷时涂抹推开的精油。 徐在昼玩心大起,那点淡褐很快就被玩得熟红,埋在她花穴里搦送的阴茎也跟着抽动不止,他喘息着,神色里有点哀求的意思。 见封阑这般情态,徐在昼捏着乳尖的手指一顿,心虚地扭过脸去。封阑脸更红了,阴茎也比往日更热,几乎能将这口媚人的鼎炉融化。 两只玩得烂红的乳头都有点发肿,徐在昼屈指重重弹了弹,嬉笑着说,“此处别致,打了环更好看,来日我给你挑对精巧的环子。” 封阑尚有些理智,却也不多,“让别人看出来可怎么是好?” 她伸出食指抵在他下唇上,感受温暖湿热的口腔,轻声说,“被看出来岂不是更好?” 身后的崔南屏捏了捏她的腰。 “胡闹。”他说。 封阑却不这样想,他慢吞吞抬了头,好像在思索这句玩笑话的可行性。 “好。”他温顺地吻了吻她的锁子骨,“就听昼娘的。” “……”徐在昼瞳仁震颤,实在大受震撼,“我开玩笑的……嗯……” 封阑不徐不缓地肏着她,蕈头撞着宫口,“我没有在开玩笑。” 徐在昼听完,扭过头看崔南屏:“……那你也打一个?” 崔南屏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不要闹。” 她顺势将脸扭回去,也捏住了封阑的脸颊,有样学样,“你不要闹。” 封阑只是对她温温地笑。 徐在昼还想再说些什么,声音骤然破碎在一撞之间,崔南屏拿指腹擦了擦,一点黏白的沫子从性器交接处徐徐涌了出来。 她痉挛发抖、目乱神迷,又重新浸回在了情潮之中,封阑可能还是想亲她,崔南屏拿眼刀逼他放弃,他只好退而求次,啧了声,“你好烦啊。” “闭嘴,或者滚。” 封阑就真的不说话了。 待到掰开徐在昼的腿根射了精、一切事了,封阑要说些什么,只说了一半,便晕过去了。 崔南屏给徐在昼擦拭完身上情事后的污浊,才将封阑拖回堆起来的蒲团上,任劳任怨,利落又沉默。徐在昼忍不住笑了一声——主要是笑封阑,崔南屏看向她,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这也太好笑了。 过了一小会儿,徐在昼偷瞧舅舅有没有生气,意料之外看见他也早已情动。 两人互相安静了一瞬,崔南屏双颊上了点红,徐在昼没那么多计较,不尴不尬地看着,封阑已经晕过去了,现在羞耻的只有崔南屏一人而已。 最终,崔南屏退了一步,“你看好封阑,我去处理一下。” 徐在昼摆摆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羞怯一些,“快去吧。” 雁翎刀往上一勾,半截幢幡从藻井边缘滑落下来,复又遮住崔南屏的身影。 外边雨声喧嚣,火塘闷闷地燃着木柴,烧出来的烟气往外边飘了。 徐在昼能从中闻到刃牙的冷气、潮土积水的泥腐气、刀兵锈了铁的腥味儿,偶尔还能在那些滂沱的动静里听见一点极压抑的喘息,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忽然慢慢软下来,伸出两只手捂住脸。 害羞——她堂堂公主殿下怎么会害羞呢? 但事实就是这样,徐在昼咬住唇,想起那根布满钝齿印痕与涎液的手指。 ……就一下,不会被舅舅发现的。 她有些苦恼地安慰着自己。 明月多情应笑我(四)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身后响起,不像蛰虫振翅、也不像黄雀鸣叫。崔南屏自小耳力过人,自然能分辨出那是一炷香前回荡在空旷宝殿里的,浸满情欲的声息。 他先是愕然,面红耳赤,耳垂像是浮了胭脂,几息后悄无声息地折返,脚底轻盈如风,踏雪无声。 徐在昼睁开眼,看见一道斜长的乌影扑在眼前,随着火塘而扭动变幻。羞耻迟迟而来,她捂住脸哭,“对不起……” “怎么又道歉,” 崔南屏说,“昼娘,你没有做错事。” “我崔南屏的外甥女,从无错处。” 崔南屏将手指从容递进去,穴口还湿软,因此入得极深。只是随意拨拢几下,穴壁里层层片片的肉褶便如春叶打开了芽鳞,一道水流涌进崔南屏掌心,徐在昼高潮了。 他收了手,在封阑衣衫上将水擦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填满整个甬道的阴茎,镶金嵌玉的腰带随手扔在地上。珠落玉盘,如同剪碎了索子的珠串,徐在昼的眼睛动了,紧紧追着那颗珍珠滚来滚去,如潮如水,最后滑进她散下来的发鬓之间。 徐在昼又去看倒在地上的封阑,崔南屏注意到了,手一顿,轻轻扭了她的脸,好像有些固执地说,“你看着我。” 她嗓子有点发抖,但还是完整地说完了话,“那……那封阑怎么办?” 崔南屏半阖着眼睑,有点不情不愿,说,“他死不了,我来看他。”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在崔琼年轻时,洛阳最流行的是王谢风流,在那时,但凡洛阳士族子弟,自以为能饮千杯不醉,到头来唯有崔南屏不醉。 筵开玳瑁,褥设芙蓉,江边枝芽次第开,子孙王侯叁两相聚鹤水,吃酒投筹、舞文弄墨,封阑醉得厉害,竟然劝星同饮,崔南屏掷了鹦鹉杯,劈手夺过封阑手中杯盏,向天泼半,再一饮而尽。 对天共为山川客,当敬一杯扫愁帚。 饮罢半壶春,杯酒赠风流。 徐在昼想起来,舅舅应该也有年少的时候啊。 只是他们从不提起来,似乎渐渐都忘了。 崔南屏吻她颈子,这人好像有点儿缓慢响应,絮絮地问她,“我和封阑你更喜欢谁?” 徐在昼被浅浅肏着花穴,又是一轮鞭挞。一根赤红的肉茎凿着她痉挛的穴,劈开肉缝,一耸一耸地顶撞起来。 崔南屏习武,腰肢纤瘦,他是儒将,肌肉不像封阑那样饱满。徐在昼伏在他身上,掌心摸到细腻柔韧的腰腹,她有点好笑又有点昏了头,但还不忘记平衡之术,咬着濡湿的袖口,含含糊糊小声问,“不可以都喜欢吗?” 这样对封阑多不好啊。她心想。 他这时微妙地停顿了,又说,“那,喜欢我多一点吧。” 声音很轻很轻,好像一团柔软的棉絮。 崔南屏打量着徐在昼面颊上桃花似的绯红,很温吞地补上一句,“求你了。” ……好狡猾啊这个人! 徐在昼长长低吟一声,泄出来了。 阴茎黏糊糊的,她也黏糊糊的,因为太满,膣腔依稀能感受到茎身上盘结鼓胀的青筋,和封阑一样热,撑在两侧肉壁之上,到处都是湿红一片。 崔南屏这些天的火气好似终于消退,徐在昼趁机摸他的肌肉,从衣襟处摸索进去,很细致地抚摸,屈指揪住那只粉红的乳尖把玩。 她掀开衣襟,倒是有些讶异,“你这儿竟然是粉色的。” 崔南屏不知怎么说,只好不说,经年累月的练武让他并不那么白皙,常年被衣衫罩着的皮肤到是算得上白,她玩了一会,也将它玩弄得鲜红,像颗剥了皮的猩红樱桃。 崔南屏嘶哑地喘了一声,汹涌的情潮聚集在下腹,捏住她作乱的手指,哀求道:“别玩了……” 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 徐在昼搓了搓指腹,用指尖堵住他的求饶。 徐在昼语气里没什么善解人意。 “‘我崔南屏的外甥女,从无错处’,我不行吗?” “……好。” 崔南屏舔着她的手指,舌尖缠住指头,道字也很含糊。 那双绿眼睛仿佛被打湿的夏荷,滚圆剔透的露水坠下荷叶,有点冰凉的湿意。徐在昼百无禁忌,纵是多情亦薄情。她最开始的那会儿多么感伤多情,于是被分成两半,一半满是爱,一半满是恨。 床榻之上的事,又哪里说得清楚呢? 徐在昼这时反倒有点爱怜起来,搓了搓崔南屏微红的眼角,嶙峋的胭脂鱼游过指下。 她说,“好嘛,昼娘喜欢舅舅多一点。”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崔南屏半阖的眼睑上,风拨舟一叶,吹皱春山眉。 上半夜过了,雨也要停了。 供桌上烛光如豆,冷清清地照着藻井下一方狭窄天地,照着情事到了尾声,微凉的液体射进宫腔,又流了一小股出来,濡了腿根。 抽出来时,通红的肉冠狎昵难舍地蹭了蹭湿漉漉的花口,两瓣软肉被挤得打开一隙,现出鲜红小孔,阴蒂鼓胀,只是掐捏就能从花唇里流出许多水来。 崔南屏替她抠出腔道里的精沫、擦干身上污秽,除去面上潮红和略有急促的呼吸有些蛛丝马迹外,似乎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徐在昼变回原来那副样子,伸了个懒腰,发鬓还有些湿润,她想催舅舅去小睡一会,反倒被崔南屏赶去睡觉。 她方才半推半就,现在也半推半就,觉着有些过意不去,只是陪他坐了一会儿,天南地北地说些胡话。崔南屏一开始在听,等到没了声儿,肩膀上却有了些重量。 他低头一看,徐在昼正倚着他的肩子,很困倦地睡着了。 遮风的幢幡飘落,一阵春风吹来,熄灭的火塘又燃起来,忽高忽低地照着叁条扭曲的影子。 东皇不解事,颠风雨,吹转海门潮。 崔南屏将刀放在膝上,捻着那颗蜜蜡,不知在想些什么。要做的事已经做了,要杀的人也都杀了,此间事俱了,只待明日归家,那点浅浅的愁绪落入潮湿的泥尘,流入水渠不见。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千万和春住(一) *排雷:很久以前写的无脑黄文,3p,双穴,放置后修改。以及,因为是舅舅+父子丼(两对)的设定,有非处,注意避雷……TT。 *** 崔南屏问她,“你在桑落里加了什么?” 徐在昼晕乎乎地往他怀里倚,往日再灵巧不过的舌头仿佛打了结,“一点…助兴的东西……” “简直胡闹!” 崔南屏双眉紧皱,忍不住厉声斥她。 徐在昼娇气得很,最是听不得骂,乌睫盈着几颗碎珠般的泪,哭了又觉得热,眼见她要把腰带解开了。崔南屏再也顾不得男女大防,腾出手来按住徐在昼放在腰间的手。 一计不成,她又趁崔南屏不备,去解舅舅的衣襟。 封阑掀帘进来时,不偏不倚正看见这样的情形。 他也皱起眉,眉眼那点与兵士痛快对饮的爽气倏忽烟消云散,只管解了佩剑悬在刀架,快步走向那方描金小榻。 崔南屏见他来,一股郁气自心府徐徐升回喉间,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却在封阑伸手要接过徐在昼之际,抱住徐在昼往后一避。 封阑手掌落了空,抬头瞥向他,“南昭王这是何意?” 崔南屏冷笑起来,“本公才要问北定王何意,前朝臣工无旨擅入公主闺房是个什么理?” 封阑撤了手,道,“老崔,你要这么说那可就不厚道了。你南昭王不也是前朝臣工?仗着自己是殿下亲舅就能进殿下闺房了?想必太后不会想知道自己亲哥进了自己女儿的房间。” 崔南屏哑口无言,只得森然瞪向封阑。 他俩能在此处架起擂台对擂,徐在昼却等不得他们争出个一二叁来,她见有人进来,扭了头稀里糊涂分辨一遭,“……封戎?” “你怎么来了?快过来。” 她于是高兴起来,眼中映着一汪打起褶儿的、看不真切的蓝。封阑有些哑然失笑,只见徐在昼扭腰要从崔南屏怀中钻出来,摆明了要投怀送抱。 崔南屏不许她再看封阑,眼里多了些警告,却不作声,只用利刀似的眼神让他赶紧滚出这道门。 窗外下起雨,淅淅沥沥,滚出天地间偌大的声响。雨打芭蕉,潇湘竹制成的水笕引水注入池塘,远处看城润成一抹远山黛绿,仿佛玄宴倒落一壶酥油。 槐序多雨,这场雨不会停。 来得还真是时候。 封阑信步向前,抬手抽了支木关了窗,“老崔,要怪就怪天公不作美吧。” 徐在昼扭了扭肩,流不走的热攀在脸颊,五指用力揪住舅舅轻软的官袍:“我好热……” 泪水好像已经流干了,只有两道泪痕斑驳在徐在昼薄红的眼睑下。 崔南屏心神俱震,一颗心悬于胸腔振颤不休,僧人引持钟杵鸣击梵钟,分明是要觉昏衢、疏冥昧,能破除百八烦恼,她觉得好玩,抢来随手一击,却将铜钟敲出蛛网裂缝。 在决心起事之前,他曾入宫探望十二岁的公主,那时徐在昼和徐如寄一同大病一场,胸脯只有微微起伏。她病了一整个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徐在昼扭头看着窗外,眼中流露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渴慕。 她说,“舅舅,我好痛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 崔南屏用力回握她的手,“舅舅不会让你死的。” 他闭上眼睛,终于松开手。 “我只有一个要求。”崔南屏低声道,“不许弄疼她。” 封阑叹了声气,好似自言自语,“我怎么舍得呢?” 徐在昼睁开眼,终于认出眼前人,“令、令公?” 封阑露出个很浅的笑,“殿下,好久不见。” 她被顶得呃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等一下,好像怪怪的……” “不要怕,殿下。”他安抚她说,“您只要享受就好了。” 两根遍布剑茧的、粗糙的手指顶开两片湿透的花唇,细细摩挲过穴腔柔嫩的褶皱,不紧不慢地来回抽送。 她还很小,只有十五岁,身下好像开了一丛粉红的海棠花,而封阑正揉捏着淋了花蜜的花蕊。崔南屏尽量将目光投在那扇支摘窗前,他打量着:上支扇糊纸,里扇糊冷布…… 耳畔却是徐在昼细弱如猫儿般的泣声。如戴了护甲的指,慢而缓地敲击着窗扇。 他猛然转过头,要去拂开封阑的手,“你不要弄疼她。” “不做前戏,她待会只会更疼。” 徐在昼被掰开的腿根痉挛着打颤,勒出几道淡红的指痕。 双腿不能合拢,只能被人赤裸裸注视着牝,那里原先只是一道肉缝,像蚌壳边缘微微开启的裂隙。 如今阴阜陷进去一口肉舂,被指杵一下一下地捣干,抽插间偶尔翻出一点湿热肉壁里鲜红饱满的嫩肉,只在崔南屏眼前晃了一晃,又随探入的指节重新带回咕叽作响的花穴。 他垂下眼睑,用袖子捂住徐在昼的脸,仿佛一尊封了嘴的石像。 没过多久,随着哽咽般的尖叫,一道温热的水柱淅沥溅在了封阑宽厚的掌心。 他对此早有计较,只是等她很慢很慢地缓过神来,才将引她登上高潮的手指撤去。 徐在昼扯过舅舅的袖子擦泪,暂时解了馋,含了雾的眼睛渐渐清明,还不如继续迷惘下去。 如此混乱的景象已经不是以往闯祸能够概括的了,一旦将亲近之人扯入情欲的漩涡,要再脱身便难如登天,可她也没想过会是封阑…… 殿下面上的酡红一时难消,眉头颦起,她不知要怎样应付这样的局面,索性当个装死的哑巴,哑舌窝在唇中,决心要当一块无用的软肉。 封阑脸上还带笑,和他上朝时雅正爽快的笑不同,那是一点很轻很软的笑意,他托起她泪湿的脸,双唇覆上徐在昼的额心与鼻尖,又滑下去与唇相贴。 ……救、救命啊!!! 她眼睛大睁,一时间错愕与羞耻棉花般挤满了整个胸腔。 她奋力朝身后扭过头,“呜呜——” 快把我打晕吧! 崔南屏关心道,“不舒服?” “呜、呜呜——” 别废话了,不是,快把我打晕啊! 徐在昼的舌被逮住了,含含糊糊说不出话来,她扭着身子想挣开崔南屏的怀抱,反被解开腰带上那枚梅花扣。 衣裳顺势滑落,在榻上堆成一朵折下枝头的红海棠。 药性凶猛未除,好像凝成一把锋利的银匙,又将她的脑子搅成一钵煮沸的浆子。 “我错了唔……”徐在昼颤着嗓子试图讨饶:“封令、令公,那个我我……” “殿下,那天你和以闲……” 千万和春住(二) 崔南屏斟酌着字句,一字一句拆解,又逐字逐句压回舌底。盛暑融化的麦芽饴糖在齿间兜缠黏连,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只说,“只是替你解开药性。” 封阑也道,“阿戎他们都在宫外,现在去信,恐怕已经赶不及了。” 那杯助兴酒阴差阳错进了徐在昼的口,此药无解,宫中多阉人,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只是这些道理她又怎么知道?又羞愧又难堪,哪怕找个琴师也比现在这副模样好啊。 她耷拉着哭红的眼睑,分明快要被高热烧晕了,仍要撑起身体下榻,“我去泡个冷水澡就好了。” 崔南屏眼锋一厉,终于动怒,“你又不听话!” 雨下得更大,翠檐泡了湿腐气,轰然一声泻下数重珠帘。 他实在对徐在昼恼得牙痒。 或许是他饮足了那壶河东桑落,又或许是那年路过书房窥听那场少男少女之间的楚梦云雨,心防早就松翘一瓦。他竟有些迷惘,滑珠碎在窗前,又似一年前那个雨夜,魂劳梦断,梵钟俱碎。 徐在昼抽了抽鼻子,委屈死了,“我没有啊……干嘛骂我了。” 她睁不开眼睛,只感觉一只冰凉的手从身后探来,学封阑那样钳了她的下颌,不重,往旁边一偏,柔软的嘴唇乘势挨上来,啄住她被吻得鲜润的唇,只轻轻一扫,便撬开了微合的唇与齿。 涎液湿滑无味,舌尖荡过上颚,直到触及那根卧于肉埠的软舌。徐在昼一怔,和方才封阑用手指肏她不同,她竟只觉寒毛倒竖、瞳仁震颤。 “舅舅……” 她口齿不清地叫人,还想挣开,一支被捧在手心里的玉钗又怎么扭得过习武之人的手劲?封阑解了她的裙,扶她起来坐在他身上,勃起的性器夹在徐在昼双腿之间,殿下细嫩的肌肤浃着一片滑腻的汗光,蕈头溢出一点微粘的清液,徐徐挺腰埋入。 虽有水液滑润,阴茎将将进了一小半便已动弹不得,还有一截没能进去,只这一段被异物劈开的饱胀感就已让徐在昼呜咽乱哭着不敢往下坐,恍然间竟有快被捅穿的错觉。 崔南屏毕竟怜惜这个娇气的外甥女,伸掌托住她的腿根让她借力,好让徐在昼悬着不那么难受。 封阑瞥一眼两人淫靡不堪的交合处,很凄惨的样子,没说什么,眉目间却流露出一点思量的痕迹。 他抚了抚徐在昼的脸颊,像是在宽慰,在两人都没注意之时,忽然伸手攥住徐在昼的腰往下猛地一按! 进退不得的肉茎瞬间破开层层痉挛的褶皱,势如破竹般径直冲撞进最深处,连窄小的宫口都险些要被凶猛的兵器贯穿。 崔南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只来得及抬起眼刀瞪向封阑,封阑的目光领着他的视线去看徐在昼。她说不出话了,眼睛涣散成乌水,喉里的声儿也发不出来,失了声,腿根一抽一抽地打颤。 一点鲜红的舌尖伸在外面,原来是高潮了。 他打量完徐在昼,脸色还是不善,“你就不能怜惜这孩子一点?” 封阑皱着眉微微喘息,“难道她不爽吗,姓崔的你怎么罗里吧嗦的……唔……” 妆台前置着的铜镜映出徐在昼湿红的脸,眼睛也湿,像一双被春雨淋过的金杏。 崔南屏露出点不能苟同的愠怒,到底顾忌徐在昼,因而放低了声,“我说过不能弄疼她。” 都上了床谁还理你? 封阑满不在乎地挑起一边眉毛,不紧不慢地将性器尽根抽出,最后只留一柄赤红肿胀的肉冠,粉润濡湿的肉穴还在极力挽留,密密啜吻着龟首。 随着抽离涌出来的春水泄了满臀,徐在昼从高潮恢复过来,只记得方才白光乍现一瞬,一种快而猛烈的酥麻窜上脊骨,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一个挺身肏软了腰,只能窝在舅舅怀里低声啜泣。 “我不要了…啊……我不要了呜呜……” 一声嗤笑从封阑喉间滚出,他掐了掐徐在昼的脸——就像小时候她来北定王府找封戎玩,拐过一个弯,在游廊遇到他时那样。 她头晕目眩,竟以为回到了少时钻在桌案下偷看那只给父皇炼药的鼎炉的那段光景,炉外燃着明蓝的火光,只是稍稍靠近,就能感受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虫蚁啃噬般的灼疼。 后来这只药炉在她十叁岁那年被母后融了,送下地宫和父皇万年同葬,现在她身上每一尺每一寸都仿佛烙着缥缈的云纹,她变成了一只火炉。 ……热得要好像融化成一滩水。 舅舅盯着她瞧,如果忽略那点古怪的鼓起,确实只是舅甥间其乐融融。 徐在昼随着颠簸一下下起伏,时而清醒、时而蒙昧,舌尖被封阑含了,涎水流了一整个下颌。她和崔以闲、封戎都行过鱼水之欢,只是他们年龄尚小,论技巧尚不及父辈,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徐在昼仍然不肯放弃,想叫他们进宫来为她纾解。 封阑见她固执,也只是在眉心浅浅打了个褶。 “崔南屏。” 崔南屏闻声抬头:“?” 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最后只得委婉提醒道,“你那个是不是不行了?” 崔南屏:…… 崔南屏忍无可忍,“你有病就去请大夫治治脑疾!” 封阑:“那你……” 粗鄙之语在舌尖忽而一兜,咬碎了吞回去。崔封两家之间世代皆有姻亲,关系亲厚,骂了他兜兜转转也等于骂在自己头上,“你能不能别光看着了?” “我不看着我能干什么?给你望风?” 封阑扭过徐在昼汗津津的脸,轻描淡写道:“干你外甥女。” 而他竟然鬼使神差地,默许了这桩背德的风月情事。 一线淫液从阴阜滑下臀缝,摩擦间润湿了那处隐秘的褶皱。封阑说总要等她缓缓——此话存疑,崔南屏认定封阑是一条满嘴歪理的老狗,狗嘴里注定吐不出象牙。 徐在昼尚且不知自己将要被拆皮扒骨,迷迷糊糊地歪倒在舅舅身上,小衣不知何时解开了,露出还在发育的小小胸脯,她探了肩抬起胳膊遮住半张脸,试图忽略胸口怪异的濡湿,一小缕黏湿的黑发滑在线条流丽的锁骨间,是舅舅…… 隔着那点薄嫩的皮肉吻她的心,唇腔是热的,舌是软的,像啄木鸟停在病木上一下一下啄虫,慢慢从她的心腔中扯出一颗颤抖的心。 崔南屏垂下眼睫,很认真地对她说,“恕臣冒犯。” 千万和春住(三) 徐在昼仰起颈子,下意识咬住了下唇。饱胀火热的硬物抵在了臀下,花穴已经被来回搦送的阴茎填满。 蕈头沾着交合处不断流出的黏液轻轻蹭了几下,连同茎身一齐足够湿润,沿着那道水线一路往后,她短暂地反应了一下,眼中转瞬烁出一阵失措的惊恐。 封阑大开大合的力劲随之缓和,他凑到徐在昼脸边,鼻息拂过那只摇摆不定的坠金累丝灯笼耳坠,长公主殿下本就很软的耳根霎时一酥,仿佛被蚂蚁细细啃过一口,连他在说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只记得令公和她说话时的声音总是很温柔,不过,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了。 后穴被流下来的春液浸得潮湿,臀下的床褥子也足以拧成一泡水。因为早就太过动情,被阴茎撑开后穴款款长入时,起初便只有有些酸软的、令人不适的鼓胀感。 如果不是封阑在前面撑着她,她早就要软成一滩水、一张缎。 只见水噗叽着流了一地,徐在昼脑子乱糟糟,又忍不住哭,声儿忽而高昂起来,在唇舌间滚了一遭,随着交换的体液泄进另一个人的喉里。 “哈啊……”徐在昼先前不知高潮了多少次,已经很有些晕头转向,“够、够了罢……?” 封阑按住她略微鼓起的小腹,猜测道,“像是尚未解开药性,殿下再忍耐一下。” “可它、我也没喝多少啊!”她疑心封阑诓人,忍不住反驳,“你不会骗我吧?” 封阑笑着问她,“臣骗殿下有什么好处没有?” 徐在昼骤然一抖,呜咽一声,回答不了他了。 崔南屏彻底肏进来了。 “舅、舅舅……” 他叹出一声快慰的长气,“舅舅在。” 徐在昼被扳开腿根挨肏,一朵湿红肉花往下滴着水。 她发着抖、打着颤,阴唇上方的阴蒂被人捏住揉捏了,指腹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粗糙,是封阑、或者崔南屏,她分不太清。只晓得嘴唇一直被亲得没停过,这会儿是封阑,刚松开拉出一点黏连的银丝儿,就被舅舅托住脸咬她舌头,舌尖怕是留了两排齿印。 徐在昼喘不上气,急得呜呜乱叫。 封家祖传的虎牙在她肩上啃出几口薄红,身下又被抽送顶撞得水液淋漓。 两人跟打擂台似的凿着深处猛干,肏得无辜的徐在昼直掉泪珠子,你们吵架关我什么事呀?刚才没打上的架在我身上搭了擂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们……唔……啊啊啊我要罚你们的俸!” 她捂住嘴大喊。 两人抬起脸,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 封阑亲她汗湿的颈子,哄她,“好好好,殿下罚吧罚吧。” 舅舅倒是笑,“臣府上的八仙桌前段日子坡了个脚,正好缺些垫脚的料子。” 革……算了不能革。 徐在昼一肚子恼火,开口想谴责,被舅舅一个又深又绵的捣弄顶得昏了头,不慎往前扑在封阑怀里,下意识拿手掌去扶,入手却是硬中带软的、北定王引以为傲的胸肌。 她发愣,封阑低头一瞧,想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引着她的手伸进衣襟,拨开右衽,贴肤感受掌下饱满紧致的肌肉,徐在昼晕晕乎乎,随着封阑的意思随手捏了一下,天啊好上道啊令公! 他几乎是咬着徐在昼红透的耳尖说,“殿下乖乖的,奖励你了。” …… 要不别告状了吧。 她捏着胸肌,没什么表情地想。 崔南屏微微皱眉——他今日如此不悦的时候未免有些太多。 他一声不吭,像尊放在神龛上端正俊丽的泥胎木偶,那双眼睛仿佛夏夜枕蝉鸣入梦的池塘,谁也瞧不出这点略微的不痛快,直到徐在昼忽然转过头来,扭着腰,语气黏糊地问,“能不能也摸摸舅舅的呀?” 她是被肏昏头了,才能对着崔南屏问出这种近乎调情的话来。 崔南屏从不会拒绝她,“……好。” 引着徐在昼入怀摸索,那副恒山玉像般的胸膛。身为南昭王,他和封阑一样,身上每一处都遍布微微隆起的、无法祛除的伤疤,或大或小,或长或短,这样一个尊荣的诅咒,一个注定伤痕累累的头衔…… 她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无论何时何地、是生是死,都能过得很好,这才是徐在昼。 她很快收回手。 又想了想,塌下腰,将脸蛋光明正大地埋在封阑胸前。 两根性器仅隔着一层肉膜似的障蔽深入浅出,将小腹时不时顶出一道明显的痕,就这样一耸一耸地顶撞起来。 阴茎和唇瓣嵌合如一体,黏腻的热液湿乎乎地糊在阴阜上,肉壁接连痉挛又抽搐,被赤红火热的器物撑平了每一丝褶皱,次次俱能顶到腔室最深处,让蕊心一抽一抽地泄出许多股潮水般的湿液。 徐在昼爽得头皮发麻,最后哭都哭不出泪来,怀疑自己会在这张榻上失水而死。 好在封阑和崔南屏总归没有那么不通人性,琢磨着她像是受够了,药性也解得差不多,又是一个黏糊缠人的轮回后,尽数射在穴腔与肠壁里。 封阑按住她的下腹慢慢抽出性器,大股春水和精液流出徐在昼合不拢的牝穴,污了褥子。 后穴的充盈感并不随着抽离同去,它执意要留出一环鲜红的孔隙,崔南屏伸指,将射进腔壁的精液导出来。 这是一种阴凉的、腥咸的潮湿,像每一次闯祸后她面颊上冰凉的泪水。 这间卧房已经不能要了,麝香渗进每一寸楠木,处处弥漫难以挥去的、如丝如缕的情欲。 令人胆寒的情欲。酥油般的雨也不知何时停了,在这个暑气濡湿万物的时节,夏雨过后并不清凉,只会让这个烦人的炎节愈发燥热。 支摘窗被封阑抽了支木,觅食的雀儿不得其入,只好落在窗外,一下一下地啄着牢固的窗扇,徐在昼只想让它啄出一个洞,好让她变成燕子逃跑。 ——她终于从不能自拔的欲望中抽身,清醒过来了。 这根洛阳最灵巧的、最能言善辩的舌头好像真的打了结。 徐在昼仰起脸,小声叫他,“舅舅?” 崔南屏以指作篦,梳理徐在昼肩后那头润湿的长发,只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神情中有一种奇异的柔软,不是对年幼的小辈,也不是对尊荣的君王,而是对交颈相依的情人。 封阑分辨出来了,但他没有开口。他的眉间又折起那种思量的痕迹,一点浅浅的、百转千回的褶子。 “我们——”她绞紧手指,咬着牙说,“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崔南屏的手停下来了。 “对不起。”徐在昼瞧上去快哭出来了,“舅舅,我做错了。我错了,我不该……” “……没关系。”崔南屏安静很久,终于轻声说,“不怪你。无论如何都不怪你。” “是我……是臣心甘情愿,为一己之私堕入渡不过的魔障。” 封阑从架上拿起佩剑,重新悬回腰间。他瞥了一眼榻上被乌发掩住面颊的崔南屏,什么也没说、什么都当看不明白,只是抬头对着徐在昼笑了一笑,露出那颗尖尖的小虎牙。 等徐在昼尝试对他露出往日那种温软的笑,他才收回那点笑意。 “殿下,臣告退。” 就像先前进来时那样,封阑掀开帘子,走了。 “舅舅……” 她松了一口气,扭过头去看崔南屏。 “你也该回去了?” 崔南屏梳顺徐在昼绸缎般的长发,放回她削薄的肩后,朝她微微颔首。 在这片拢身的阴翳中,徐在昼看不清舅舅的神色。 他说,“我是该回去了。” 湘帘卷处(一) *很久以前写的无脑黄文,排下雷。 *封阑封戎是亲父子,父子丼,有男方射尿。 *封阑崔南屏都有孩子,也就是非处,他们和他们儿子都恋慕在昼,所以这个是不可避免的……(鞠躬) *** 承宁五年春,北地大旱。 百姓久居士族淫威之下,孔桥下攒动的花灯接连推动千里之外的大潮,有农人振臂一呼,竟引得数十乡郡揭竿起义,哗然一声,引来朝野震动。 一时间北境兵戈扰攘,天子点北定王世子封戎领叁千定北军连夜北上,赐汗血宝马、金甲悍刀。 封戎奉命出征那日,徐在昼站在看城上送他离京。 依照祖制,要先誓师、再行兵马,她年幼时曾随舅父同往西地阅兵,因此见过那支常胜不败的镇西之师,却从未见过风雪凛冽的定北军: 一支铁色冷烟袅袅渡去,一眼望不到尽头,朔风熬到皮上有种剔骨的寒。 明明未至秋节——她捏紧了腰间垂吊的香囊,随她同来的封阑眯着眼打量城下,面上依旧从容。 徐在昼便反应过来,那寒意原是蟠天际地的剑光映在脸皮上时,兵戈浸血的僵冷。 “殿下。” 封阑目送完最后一点儿扭缠的长铗,转过头与她说起话来:“该回了。” 徐在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将手搭在封阑臂上,下了蜿蜿蜒蜒的台阶。 “不必为阿戎担忧。”封阑偏过半张脸,“我儿英勇,定能为殿下带回盛世太平。” 他似是看出了徐在昼内心乱潮般流涌的忐忑,于是出言安抚。徐在昼骤然被长辈点破心意,怔怔失神一会儿,下意识抓了抓衣袖,不敢看封阑,只是低声说,“我才没有担心呢。” 封阑看着她,眼神里有点儿意味深长的笑意。 “明日臣也会来长公主府,为殿下讲课。” 一个春与夏过去了,萱草与金丝海棠接连开败,北地的斥候频频传回捷报。 一群有勇无谋的乌合之众被定北军拦于北境,两军人马仅隔一道江水,叛军久久不能渡江,粮草已尽,足见疲态。北定王世子自小臂力绝人,弓至十石,马上可用六石,与副将谈笑间随手引长弓,簇箭如稠,一时江岸暴雨如注,白絮裂尽,指顾之间直取叛旗军贼首! 徐在昼听了,便笑,“虽有夸大之嫌,却也八九不离十。” 她让长随退下,扭头看向封阑:“令公以为如何呢?” 封阑眼皮也不抬,只道:“尚可。” “我还以为令公会夸他呢。” 徐在昼有些惊诧,却见封阑眉眼间并无多少欣愉。如今是霜寒颇重的秋日,京中惧寒的早已换上夹绒的秋衣,封戎凯旋得胜,也已快到洛阳,都过了一暑并半寒。 她想了想,又很快松开眉头,“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回来啦。再过几天……” “不必。” 封阑摇摇头,他招呼徐在昼过来坐他膝上,隐约有点儿嘲笑的意思,“他骑了快马回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宫中向陛下述职。这小子总是心太急,做什么都定不下心。” 说完封戎,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徐在昼戴着璎珞圈的颈子,声音低下去:“……就像殿下一样。” 徐在昼有些小小的无措,“令公……” 宫绦被解开了,披帛委地,砌成一弯胭脂色的长川,石榴裙角缀十二薄铃,行之随步间有叮当作响,没入到滚滚喧哗声中去。 一只手从裙下慢慢伸进去,攀着腿肚和腿根,一点点摩挲着覆到阴阜之上,封阑拨了拨花唇,又往上拿指腹轻轻攫住阴蒂。徐在昼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合拢双膝,将他的手掌紧紧夹在打颤的腿根之间,他笑出声来,声湖中仿佛荡开一重又一重水纹。 他吻她光裸的肩,吻她的耳垂,最后去吻她毫无设防的后颈,濡湿那些小雀绒毛般的碎发……徐在昼不知不觉卸了桎梏,看他下榻,倾身埋进她的膝间。 他用舌尖辟开紧窄稚嫩的甬道,起初很轻,只是隔靴搔痒般的舔弄。 等两片肉瓣浸饱了黏滑的涎水,才剥开一点嫩肉,伸舌往深处探去。 徐在昼曾去坊市踏春,长街两端琼花缤纷而落,拂过面颊时,只留一痕细痒的酥麻,封阑舌上难道抵了朵痒人的琼花,所及之处怎么都酥软不止? 她有些迷惘地想。 肉壁逼仄难行,灵蛇样的舌舔开渐而痉挛的穴腔,又临阵退缩,只在花口处浅吮不止,一点黏腻的水流淅沥漫了出来,污湿了垫在身下的裙衫。 “怎么……”徐在昼往前蜷起腰腹,膝头拢起将他夹在方寸之地,“不往里面去?”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封阑回答不了她,水从颊线上慢而缓地滑落,滴到地衣上去。 “封阑。” 徐在昼扯了扯手下那把马尾,哽咽着说:“本宫命令你,肏进来。” 北定王仰起脸,吻了吻徐在昼递来的手指,声音有点儿哑:“臣遵命。” 封戎纵马游街时惊到了不少人。 他脸上带笑,手中珊瑚几节,“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双蹬悬金缕鹘飞,长衫刺雪生犀束”,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少年人物。 他现在合该还在归京的路上,只是太思念远在洛阳的长公主,特意乘快马回京入宫,跟皇帝打完太极,便急忙奔出御书房来。 连家也不回,只管找他心爱的殿下去了。 他对公主府实在熟悉,没有惊动任何婢侍,径直找了徐在昼闺房就要翻窗,却在外面听见一些怪异的声息……封戎撇撇嘴,想是她又看什么虐恋本子看哭了,第二日保准肿得跟双金鱼眼似的。 跟人认了错,还是不长记性。 又看到叁更夜,怕要哭一宿哩,还嫌丢人,要他从王府厨房拿了熟鸡蛋替她敷眼,不给她就又要闹,娇气鬼,待会再回去一趟好了。 “啊呀,在哭什么呢,表妹……?” 他推门入内,抬脸看清帐中景象,竟一时怔在原地失了声。 湘帘卷处(二) 封阑将徐在昼抱在怀中顶弄,见来了不速之客,倒很是不慌不忙,“出去。” 封戎总算反应过来,天崩地裂似的,冲上来就要抢回徐在昼。 他向前几步,又骤然驻足,不敢再靠近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表妹,她秀丽的面容一如从前,眉眼间弯绕的情态却是簇新的,可他还是、还是很喜欢… 他扭开头,对封阑惊怒道,“爹你怎么能……你怎么在表妹床上?” 封阑斜乜他一眼,“出去。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我不!” “那你就只管看着吧。”封阑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你小子原来还有这个爱好?” 他面上一红,顿时便如被踩了尾巴的小老虎一样猛然跳了起来:“……我没有!爹你少污蔑我!” 见封阑不答,封戎又将目光投向徐在昼,眼里有点儿可怜的意思。徐在昼这时才从高潮中清醒过来,看他像吃不上肉的小猫一样围着她转来转去,一时忘了如今这般情形实在难堪,难免有些心软了。 她脸颊酡红,眼睛有点睁不开,只好叫他名字,封戎扭捏着小步走过来,喊她表妹……黏糊糊的,好似名与名之间不分彼此。 徐在昼伸出手,还没摸到他通红的耳朵,就被封阑肏得呜呜一声软了腰,再也顾不上可怜的小猫。 封戎更急了,又不敢擅自上前扶她,思来想去,只得没话找话,“爹,你把表妹弄疼了!” 只是封阑眼皮都没抬,右手虎口捏住徐在昼的脸亲了一下,用一种饱含情欲的声音问她有什么感觉? 徐在昼喘息着小声哭,方才那点儿清醒又被快感蒸得烟般飘散,只记得封阑之前教过她的那些荤话,口齿不清地说喜欢、舒服。 能引十石弓杀人的封戎此刻脸红得要命,手指放在身侧抽搐几下,只略一犹豫,便在封阑戏谑的眼神中自暴自弃地解开腰带。 为了见表妹而特意换上的华裳几下就被扯到地上,一些世家郎君独有的矜贵,连同鸣珂玉佩、蹀躞七事一齐掉进滚滚如烟的尘寰。 “表妹、阿昼……” 他叫她的名字,咬得极慢、极用心,好像早已酵在舌间十余年,字句间俱是蜂丝般勾缠黏连的情意。这情丝浓得令人晕沉,如房梁左右新织的蛛网。 她只要循声望去一眼,便从此误入此彀,任有通天的本领,再难拔足。 可徐在昼早已听不清周遭纷杂的声儿,情欲攫取了她所有的感官。 正抱着徐在昼一下一下深顶的封阑挑了挑眉,咬着徐在昼几乎红透的耳尖,声音里带着点揶揄的笑意,含糊地说,“殿下往日不是最喜欢摸臣吗,来,也摸摸阿戎的。” 于是他引着她套两只银镯的腕子,从汗湿紧绷的小腹开始,一点点、一丝丝,丈量着这方寸皮肉。 徐在昼有些昏沉,回了神却还算分辨得清楚,只在心中讶然,感受掌下微微起伏的肌肉,想来假以时日,定能赶超封阑。 直到一点翘起来的硬物蹭了蹭她的掌心,她才很迟钝地反应过来,眼睛里终于漫上一点很小的恐惧。 “表妹,”封戎用掌心摸了摸她湿润的脸,将面颊凑过去,近乎是哀求她:“让我也进去。” “我不要。”徐在昼咬着下唇收回手,皱着细长的眉,一脸很不情愿:“你回去吧。” 宫里那场背德的性事就像攀附河壁而生的水藻,藻荇交横羼杂,漂浮于心湖之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客南昭王府,拜帖与请柬不知收了多少,皆推了,像与人生了闷气,便要自顾自囿于几尺方正之间。崔南屏每日雷打不动地来,日光射破枝上燕巢,在天与地之间留下一片嘈杂的影。 他将失了父母的小鸟放在殿前,按了按腰间佩剑,最后看这扇宁死不降的朱门一眼,扭头离开。 无声无息,只是第二日依旧会来,依旧会等。 徐在昼望着舅舅日复一日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回到六七岁时的春与冬,开了春骑在舅舅肩上摘果子,入了冬便取纸鸢。她对崔南屏的印象,最初只是那双肩,又从那双肩引申到持弓的手、抿平的唇、碧绿的眼,最终汇于那时长叹的一息。 她只稍稍失了点神,心中那股微妙而奇异的怨气便如六月片雪般消融解去。 她想,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啊? 叁个人……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封戎一时噎郁,看上去快哭出来了,“四十多岁的老男人都行,为什么就我不行?表妹,你别喜欢他了,你喜欢我吧,好不好?” 封阑:…… 封阑:“骂谁老男人呢?” 封戎心虚地撇过脸,“谁应就骂谁呗。” 看见这样低声下气、不知廉耻、忤逆不孝的封戎,他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这只缺心眼子的傻狗,看不出她不情愿八成都是装出来的么? 封阑嗤道,“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 不待徐在昼反应,伸手就钳住她的下颌往上一抬,对傻愣着的封戎说,“亲她啊,别告诉我你接吻都不会。” 封戎在心中腹诽我哪会这个!又不愿失了面子让表妹失望,只好期期艾艾地问道: “表妹,我可以亲你吗?” 徐在昼猝不及防地睁大眼睛,忍不住急声道,“不行!等一下,你们爬上本宫床榻之前能不能先问过我的意见——不要装听不见!封阑、你、你这……” 封阑却道,“可殿下此处不是这么说的。” 阴茎破开不住抽搐的穴壁,惩戒般撞在最深处的软肉上,埋得极深的宫口一片酸麻,徐在昼腰椎霎时一酥,上半身避无可避地往前扑去,恰好圆满地落入到了封戎手中。 少年郎君紧张地曲起手指摩挲了下,嘟囔说着,“那、那你结束之后再打我好了!” 徐在昼胸脯起伏几下,气得想拿头撞他,反倒被封戎捧起脸颊,狼犬一样着急地吻来吻去,活似虎口垂饵,而她就是那枚惹人垂涎的饵食。 细嫩的舌尖被封戎叼住吮吸,徐在昼舌根阵阵发麻,一瓣湿滑的软肉依次扫过齿列、上颚与舌苔,依着性子胡作非为,含不回去的涎液沿着两人紧贴的下颌一注注淌下。那颗锋利的虎牙时不时啄疼她的下唇,可徐在昼还是呜咽着泪盈于睫、丢兵卸甲。 封戎望进一双清亮的、振起群漪的琥珀蟾,这尊千金之躯,无一不是柔软而馥郁的。 湘帘卷处(三) 封阑先是沉默,又遽然笑开,“噫,少年人就是这么黏糊。” 封戎又猛亲了她几口,这才气喘吁吁地挑衅说,“爹你不会嫉妒了吧?活该!” 他面上恒久不变的笑意终于淡了些。 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之间亲密的姿态,仿佛一卷镜圆璧合的灯影戏,他在台下仰视这幕情意深重的完满,落幕后便只剩下满地断金零粉,倒不如说这个一瞬即逝的须臾之间,只有“我与她并不相配”这个念头,再一次清晰地袭击了他。 她总会长大,总会找到情有独钟的伴侣,无论是谁,都比他这个饱尝风霜的老家伙要好得多。 封阑很清楚这些道理,但都无所谓了。 他的爱不会因为岁月而挪移,也不会因为徐在昼另许他人而碎裂,在这座棋局之间,他只是一簇细小的星子,一汪盈盈的铜灯,一枝落在她衣襟的琼花,为她照亮未来广阔的路。 徐在昼是一轮金蟾,凡夫俗子逐月而行,谁会是那口镶金嵌银的古井,能将她框在这一尺方圆? 她不在人间,她在银浦的首与尾、星宿的左与右,任尘人奔波劳碌,终究只能拢住一点镜花水月。 封戎又从徐在昼的额头渐次吻下去,吻颈子,吻锁子骨,直到吻到胸脯之间,他停住了。 长公主殿下还有点稚嫩,她终于不再抗拒竹马的亲近,而是伸出手臂将他按在肩下。 她身形尚且算得上高挑,只是胸乳并不丰腴,封戎将脸埋进去时,好像被一捧湿润的棉花捂住了口鼻,胯下性器硬得难受,他边蹭徐在昼的腿根边呜呜叫嚷,想要得她许可,发泄热情到将近暴烈的情欲。 徐在昼只是勒了勒他的后颈,封戎颤了颤,便很识趣地叼住乳尖吮吸,徐在昼身后的封阑眉头一跳,轻轻一啧——他能感觉到肉穴锢得更紧了。 于是悄悄问她,“阿戎吸得你很舒服?” 徐在昼想了想,违心道,“比你舒服。” 他不快地觑她一眼,“殿下总是这样,口不应心、又爱闯祸,该罚。” 徐在昼坏心眼一夹,听他乍然喘息出声,很是得意道,“令公可罚不了本宫的俸!” 封阑似是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道,“臣自有别的法子。” 一根手指攀上腿根,先是揉了揉被性器肏开泛红的花唇、肿胀湿亮的阴蒂,最后两指撑开被填得极满的牝穴,慢慢往里伸进一指。 徐在昼抖了抖腰,正茫然着呢,抬脸瞧见正摸着自己翘起的肉茎胡乱撸动的封戎,陡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一阵天打雷劈! 先前那场情事仍历历在目,她不敢赌,瞬息间便换了一副可怜可爱的面孔,扭过脸子去亲封阑干裂发白的唇。一壁小鸟般细细地啄着,一壁同他悄悄打商量:“你让他出去,或者你出去。” 封阑一脸要笑不笑,“殿下打的什么鬼主意?” “封阑你…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行不行,肯定会坏的。” 徐在昼被嵌在花穴里的性器凿得腿肚直打颤,哪怕是先前饱含恼怒的威胁,也随着逐渐激越的水声变得柔软起来,“不然我就找母后告你的状……别顶了…真的要坏了,会死的,我、我错啦!” “唔,不会坏的……好好好,殿下别哭了,我们不试了。” 封阑也亲她的脸颊,絮絮地和她聊一点别的。 他好像很擅长这种怀柔手法,在朝廷之上炮烙兵不刃血的糖衣炮弹,甜滋滋的饴糖化在舌尖,总让人误以为还有斡旋的余地。 徐在昼毕竟还年轻,剥开锋利的外壳后便下意识跟亲近的人撒娇,她抽抽噎噎地被引开了注意力,封阑安抚她说不逼你。然而在她重新沉浸于肉体欢愉之时,掀起薄薄的眼皮,颇带暗示性地望了封戎一眼。 封家父子之间不仅有从小到大的舔犊之情,更是领兵打仗时磨炼下来的默契。 封戎的兵法是封阑手把手教的,如今他追着父亲的步伐,靠近这轮浸在水中的明月,先是嗅了嗅徐在昼身上的残香—— 鹅梨帐中香,沉香末、檀香末、鹅梨。 有点像小时候吃过的棠梨膏,又像打马游春时探过鼻下的、如烟如纱的梨风。 表妹…… 他慎重地说,“我明天就进宫向太后求旨,一日不给我就跪在慈宁宫外一日,直到你同意。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徐在昼半眯眼睛,如同泡在温泉中那样舒服得昏昏然。封阑已入二指,两种粗细不一的物事温柔而徐缓地挺进又拔出,形状饱满的肉阜仿佛被性器肏得熟透,漫出湿热的水液黏着两片恹恹的肉瓣,那环软肉依旧柔韧且富有弹性。 想来是不会伤到她,他暗自思量。 眼睫之下烁出一点潋滟明亮的璨金,徐在昼噗嗤笑道,“谁要嫁给你!” 封戎眨眨眼,略有狡黠地笑道,“那表妹想嫁给谁?哥哥我替你把把关。” “我嫁给谁关你什么……” 最后一截气声被迫咽进喉口,另一根湿热的肉茎沿着那个被指节凿开的缝隙款款肏了进来,酸胀与隐痛齐齐从牝户上涌至小腹、胸口、四肢百骸,徐在昼胸脯剧烈起伏几下,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 她别过脸去,牙齿咬住一根颤软的指头,两根毒蛇一样的阴茎在她肉身中轮番鞭挞,父与子、君与臣,在这张榻上汇聚成奇妙的融合。 快感如一座高筑又欲坠的楼阁,一顶一撞,一入一出,两人之间默契得简直残忍,任何敌人在他们面前都注定要如丧家之犬般溃不成军、仓惶认输。 徐在昼终于忍不住呜呜大哭,柔软的肉舌为她吮去泪珠,只觉得他们的上身与下身仿佛被切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封戎在这片潮湿的浸润中头晕目眩,口鼻被披帛缠得窒息,他喃喃地说,“表妹你里面吸得好热……” 徐在昼将指腹咬出久久不能回弹的牙印,两根铁棍般的性器撑得她小腹发胀,支起一道情色的鼓痕,孱弱的穴腔不能再打开哪怕一隙。 盘虬的青筋次次俱擦过腔壁,几乎不离分毫,封阑只稍稍在眉心打出几道锋利的褶子,封戎却已然受不太住,送入徐在昼穴中的溺茎止不住地颤动,分明是将泄之兆。 那把垂于肩后的马尾随着前撞后扯而晃动,徐在昼胡乱抓过来,扯他马尾泄愤。封戎倒是顺从地垂下脑袋,用鼻尖蹭她汗湿的面颊,看起来黏人又乖顺,看不出一点恼人的威胁劲来。 湘帘卷处(四) 尖利的虎牙在徐在昼肩上胸前留下桃花瓣似的印子,少年喉咙间滚动的喘息声愈发大了,有些不怀好意。 徐在昼浑浑噩噩地挠他赤裸的后背,打磨圆润的指甲也能留下几道红痕。 等封戎后背被挠红了,她又伸到少年人白瓷般的肩颈间磨爪,很是得理不饶人,十分蹬鼻子上脸。 “你滚啊!”徐在昼一口咬住他的喉咙,泣声咒骂,“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封戎眼睛红而湿润,哀切地望着她,“可是我想见到你……” 徐在昼简直要被这对父子气笑了,吚吚呜呜说不完整,黏滑的甬道被肏得服帖,腿根像失水濒死的湖鱼般痉挛打颤,舌头被人叼了又吮、含了又吸,水丝黏连又断开,没有消停过一时半刻。 封阑一抽一插地捣弄,教她品鉴情欲,封戎在一旁眼巴巴地插不上话,只好学小狗那样热情地舔她、吻她、咬她。兵法上的两翼夹击、兵不厌诈,简直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一声又一声的低喃和淅沥的水声合在一齐,从大到小、从清越到嘶哑,几乎从早到晚。 在她小时候,崔南屏曾带她出宫游玩,路上遇到几位官员议论封阑,明明是个爽朗宽厚的武将,却道他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徐在昼懵懂不解,抬头询问舅舅,看见崔南屏嘴角有点莫名的笑意,他慢慢地说,“他们说得不错,封阑此人,看似刚正高洁,实则最是狡诈圆滑。” 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才是兵法的狡诈。 平日里的诡计只能算是小打小闹,那些阴毒的鬼蜮伎俩,崔南屏和封阑绝不想让她见到。 封阑见她失神,缓下声音来唤她,“殿下?” “……别叫我。”徐在昼抬手捂住脸颊,闷闷地说:“你这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 封阑:…… 封戎肩膀颤抖几下,“噗哈!” 北定王面上那副和煦的微笑渐渐隐去,他先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封戎,把他直看得心虚地低下头去;然后转头望向徐在昼,眼神里有点捉摸不透的意思。 徐在昼缩了缩肩,不太服气地抬脸对视回去,只见封阑抿了抿唇,反倒又笑起来—— 封戎和徐在昼心中同时警铃大作! 封戎踌躇几下,“爹你……” 徐在昼下意识软了点气势,“令公……你想干嘛?” “不干嘛。”封阑慢悠悠地说:“殿下毕竟千金之躯,臣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 他伸手过来,笑眯眯地点了点徐在昼的胸口,“待会要委屈殿下了。” “嗯?”徐在昼狐疑,眯起眼睛打量封阑,“你到底想做……呜!” 她的声音骤然又软下去,在颠沛中被撞得支离破碎。 忽如其来的情潮迅猛地将她打下受人参拜的看台,燃起一株火树银花,斑驳出几道泛灰发亮的光斑。封戎也不好受,但很快便察觉出一丝古怪,他猛然扭头看向封阑,唇瓣蠕动不止,却说不出一句斥责的话来。 徐在昼只道他要像方才那样射精,手指抓着褶皱如水的被褥,喘息几声,刚要说话,舌喉竟如麦芽糖般痴缠地黏合,一道温热的水流打在了湿软敏感的穴壁,这不是精液,而是…… 尖叫咬碎在唇齿之间,封戎愣了又醒了,这时他变成了徐在昼的口与舌,“爹!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 封阑神色中辨不出喜怒,“你要管我?” “我都不敢这样对她……”封戎有些失魂落魄。 徐在昼抖着身子呜咽一声,又一次泄身了。 淡淡的腥臊味盘旋不去,她面上萦绕一种将死的羞愤欲绝,要不是封戎在前面抱着她,恐怕会扭头一口咬死封阑,她丢弃天家女的涵养就要破口大骂,顾不上长幼辈分、也顾不得礼仪廉耻。 封戎低头小声咒骂一句,破罐子破摔似的,用力将性器往上一顶,顶碎她的秽语,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待会杀了我吧。” 封阑已经将罪魁祸首抽离壶口,眉眼间尽是冷淡的闲适。徐在昼见揪不到封阑,迁怒似的奋力扇了封戎一巴掌,手劲很大,脸颊彻底红了一片。 他却不恼也不怒,只管把她往死里肏,徐在昼捏紧的拳头松开来,虽然满怀恼意,可看见那显眼的红,再也下不了手了。 ——只是她打死都没想到,封戎也学他父亲那样,将污秽的宫液溺进了壶口。 徐在昼气得浑身发抖,咬着嘴唇更想哭了。 淫水、精液、尿液沿着腰腹与大腿一股股蜿蜒流下,就在封戎射进去的那一刻,徐在昼阴蒂下方酸软濡湿的尿口也随之开闸泄洪—— 她竟然被封戎肏得失禁了。 清亮的水液小股小股地泄出发酸的尿眼,连同高潮的水液一同污湿了臀下莲花图样的床褥与名贵的紫檀木,长公主这时也硬气不起来了,只能大叫一声“我讨厌你们”,抽着肩膀大哭起来。 她脑子乱七八糟,封戎这贱人竟然还有心情吻她,边道歉边啄她嘴唇、耳垂与乳尖。 封阑也跟她赔罪,语气诚恳,父子两人哄了很久,总算让徐在昼止住半真半假的眼泪。 “快别哭啦。”封戎亲她蹭她,“我给表妹带了好东西呢,哭肿眼睛就不好看了。” 徐在昼抽噎一声,“不好看了?” 封阑不着痕迹地瞥了这小子一眼,慢声道,“怎么会呢,殿下无论怎样都是漂亮的。” 徐在昼哼了一声,不想理他,抬手摸了摸封戎红肿未消的面颊,“疼么?” “是有点疼……” 他很顺从地抬起脸,以便让徐在昼更轻松地抚摸。分明被人砍了叁刀还能谈笑间一剑封喉,现在却语气黏黏糊糊,“表妹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长公主食指一屈,并着拇指一起猛捏他恬不知耻的厚脸皮,“封戎你要点脸啊!” “疼疼疼!”封戎惯会装腔作势,这招颇有奇效,趁徐在昼不注意,扑上去又啃她舌头。 狗啊!老狐狸怎么生了只狗啊! 封阑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封戎的肩子,“你小子长点心吧,别玩了。” 说完又转头看向徐在昼,“时候不早了,还请殿下叫人备水,臣来服侍殿下沐浴。” 徐在昼撇嘴——这还是跟封戎学的,先叫人送了水,又不计前嫌地搂住封戎嘀嘀咕咕,问他此去北地有没有受伤、有什么收获、给她带了什么礼。 浑然把他这个长辈撂在一旁。 封阑靠在窗边往外看,窗台放一只钧窑花盆,玄州移来的土,稀疏种几朵秋菊。他好像有些感伤,只是看着几片缎带似的银浦,北斗七星明亮可见,一束光缎射进雍容的花楼,投满苍白的月辉。 她絮絮和封戎讲完悄悄话,扭头朝他看来:“宫门早早落了钥,今日便宿在宫中吧。” 他望进那一泓璨亮的湖泊,看鸳鸯溺亡、绛河落尽,世间万象,皆入一彀之中。 不知怎的,他竟好像变成了那日下午丢魂失魄的崔南屏,那些思量的痕迹消融了,另一些更深的、月影般的迹象轻轻笼在了他的眉前。 崔南屏先他一步入了彀,他曾以为不步后尘便能明哲保身,于是作壁上观,可在神龛之上作壁上观的另有他人。 是他想错了,尘世总是变幻无常,对与错之间并不那样明晰,生与死黏吝缴绕,爱与欲也喋喋不休。 辉光漫进纵横的窗格,勾出一点银白而模糊的轮廓,在这片拢身的阴翳中,徐在昼同样看不清封阑的神色。 他说,“就听殿下的。” 偏到鸳鸯两字冰(一) 上春时节,北定王府庭中,去岁酵藏的甘蔗酒已能启封。几铲下去,数口紫铜蚁瓮便拨去春泥见了天光,使女洗净擦干,斟了两樽胭脂鹦鹉杯,配着糖蒸酥酪端去了前院。 这双螺杯乃是承平年间御赐,杯身嵌了细致勾描的螺钿,徐在昼打量片刻,觉着精巧,便向封阑讨要来。 封阑说,“这是先帝赐下的,宫中记录在册,不好草率给你。” 徐在昼颇为遗憾,她有分寸,也不强求,只是托起鹦鹉杯,慢慢酌饮甘蔗酒,心里琢磨着回去差人照着形制再打一对。只是有再好的手艺,也未必再能得来这样好的鹦鹉螺,壳身青斑绿纹,壳内光莹如云母,通体梅子青,裂了豆青几纹。 书中说金母召群仙宴于赤水,用的便是这种酒器:“坐有碧玉鹦鹉杯,白玉鸬鹚杓,杯干则杓自挹,欲饮则杯自举。” 她足饮了一小杯,双唇浸得润红,似入巫山宿于云雨,手腕翻动间,又倾了半杯赏在地上。 “昼娘,你急什么。”封阑见她这样,只笑起来,“又不是不给你。” 徐在昼摇了摇螺杯,声音很黏,“到时候我去让人往内廷走一趟,抹了记录……” “倒是不用这样麻烦。”他说,“等明年定北军回朝,我就去向太后求了恩典。” 阶下梨花一千重,足缠霜泥几千匝。 徐在昼尚未学过品酒,半樽甘蔗酒便能哄她入睡,酒量很浅,已是有些醉了,她曲起一边肘子撑住脸颊,很天真地问他,“令公要求什么恩典?” “本宫替你……”她好像咬了舌尖,口齿不清地说,“我替你和母后说说。” 封阑往杯中蘸了酒,点在徐在昼贴着火红花钿的眉心,他眼睛清凌凌的,是一种温润的胭脂红,这让徐在昼想起一些往事来。 她年少时曾见过封阑架在甲牀上的银鳞甲,甲胄拢着一片暗沉的霜银,烛光盘旋间,竟从蛟鳞上游出一只灰银的曙雀。 也许是小颊赤肩的夜游神恼她不肯入寝,自南方托梦来吓她,那火雀引颈长鸣,俄而散作火尘而去,眼眶里是两滴未净的血。 次日她见到和舅父结伴同行的封阑,还道他是曙雀托生,吓得半月不肯出宫。 封阑缄默须臾,“只怕你母后不会轻易同意。” 她便纳闷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恩典才能让堂堂北定王在崔琼面前铩羽而归? ——后来她才知道,他想从星闱之中窃取一件连城璧。 承宁七年,上春,封家父子携定北军班师回朝。同年秋序,长公主出降。 兽炉沉水烟,翠沼残花片。 台上一只绿釉狻猊香炉,点的是水格沉香,燃的是既浅又冷的松木油脂。一座架着九支龙凤烛的铜鎏金雀台,只是离得远,泼了一壁散不去的红光。 白釉莲纹小灯立在两只交杯中间,徐在昼看得久了,视线里便浮着一环环灰白的光斑。 她眯眼移开目光,扭了脸,和窗牖边上那个躲闪不及的狂徒打了个招呼。 徐在昼说,“蹲着不累吗?表哥不如进来坐坐。” 被人抓了个现行,封戎也不觉着羞耻,他身手利落地翻墙进来,像年少时同她逃课那样,“哎,你怎么发现我的……不对。” 封戎霍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心道我不是来和她好声好气说话的,我是来撒泼的,于是打量着徐在昼,挖苦道,“你眼光真烂。” “放着那么多年轻好儿郎不要,知命之年的老男人你也瞧得上?” 哟,上门问债来了。 徐在昼也不恼,只将红盖头披回去,笑嘻嘻地说:“叫声娘来听听。” 闯进来的小老虎顿时炸了毛,尾巴尖一时竖得老高,一不留神,合卺的交杯碎了一只。 封戎性子像鲁莽的初生小虎,老虎脚掌生有肉垫,软靴踩在绒毯上,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当年还有一只银虎,活着的时候养在御兽园,徐在昼摸过它柔软的肉垫,也捏过封戎的手心,不那么软,但能闻见铁锈的腥腐气。 但现在,小老虎浑身都是薄薄的酒气。 徐在昼摸索着伸出手,捏住他的手掌。 “你伤心了吗?” 封戎挣了挣,没用什么劲,仿佛被顺了毛的狸奴,沙场上毒鞭一样的右手温顺地垂下来。 蔷蘼叩窗,玉屏深迭,他颠倒猜量,吞吐又止,白釉莲纹灯上镌着一首慢词,诗行里映着少年隽秀飞扬的面容,那是他们一起刻上去的。 徐在昼握着他的掌,女孩儿绵软的手指好像一方细长的玉匣,一支观音的玉净瓶,他被收在里面,甜蜜会剥去他的锋芒,悸动会消磨他的怒火。 他仿佛回到了出征前的那夜,于是再也挽不出漂亮的剑花,说不出伤人的恶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好像有点哽咽了,“……把玉佩还给我吧。” “不还,”徐在昼慢吞吞地问,“不可以吗?” 封戎在徐在昼面前蹲下来,侧过脸,将右颊放在她的膝上。 黏腻的呼吸拂衣沾袖,这个姿势将近屈膝半跪,是很柔顺无害的意味,一排乌黑的蜓翅扫过徐在昼的指腹,他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北地受定北军庇佑的百姓认为世子从不会失意,可他现在是这样心灰意懒,声音放得很低,和往日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你怎么总是这么坏啊?” 徐在昼心想哎呦喂,这才哪到哪呢? 这小子嘴上说着要讨回定情玉佩,可拽着她袖口的力度却一点也不减,甚至还有越捏越紧的趋势,高傲也虚张声势,断情也藕断丝连,哪有这样来讨情债的? 春秋鲁国有尾生抱柱而死,如今盛燕有阿戎抱徐在昼而哭,她心软了,她总是不想看见有人为她而哭。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她心中总会涌出一种奇异的欢喜。 这让她感到害怕。 “好好,我坏,表哥你别哭了。” 徐在昼捧起他的脸,低头亲他一口,落处在唇上,封戎只觉耳垂一冰,玉镯贴着耳朵,他有些恍惚,尚以为是梦,耳尖却不自觉红了起来。 徐在昼哄他,“就当补偿啦。” “你少糊弄我。”封戎回过神,掐了她脸颊一把,“我的真心就只值这些?” 被猝不及防蹭花了妆粉的徐在昼:“……” 想到这身花了几个时辰布置的行头,她恼起来,也去掐他,“那你想怎么样?” “先生教过我们,赔礼道歉要有诚意——” 他道,“除非表妹让我满意。” 偏到鸳鸯两字冰(二) 怎样才能让封戎满意? 冠服解落,双膝轻分,指节一寸寸抵进湿软的肉缝,她本来还很不情愿。从王府中庭挖出来的乃是玄州家家户户相传的甘蔗酿,连着酒罂颈口也浸上了挥之不去的醇香。 之前她也饮过小半杯,而封阑送来的那坛至今一口未动。 现在又饮两杯,很快蒸得她脑袋晕沉,喘息也不连贯。封戎学着秘戏图,感受指尖陷入到了一腔软肉中去,滑腻的肉缝咬住他试探的手指,引他往更深处探。 小股的春水沿着指节流到手心,一点一滴,渐渐洇湿了他云纹的袖口。 等徐在昼终于在这样缓慢而细致的抽送中泄出一次,腟腔已经足够湿润。封戎泼了杯底那片薄浅的残酒,两者便融为一体。 这时徐在昼的腰肢已经有些痉挛,下意识的,因高潮而连绵的、将近痛楚的愉悦。经过两根手指和催发的热气钻进了骨缝,附在颈间细密地吮吸着喉嗓,让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封戎好像察觉到她并不讨厌这样过激烈的欢愉,嘴角又勾出平日作恶时那点促狭的笑意。 “你看起来很喜欢嘛。” 他嬉皮笑脸地说,“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男人过了四十岁就那里就不行了,我爹就天天吃虎鞭壮阳,不吃就软,还得用点道具,以后和你上榻……” 他方才丢了一城,现在就要嘴上逞威风,连抢带夺地,要扳她叁四五六七八城。 徐在昼听完这话气得想笑,胸脯起伏几下,刚想开口讥他一讥,封戎吃一堑长一智,不给她再有杀人诛心的机会,只管肏进来让她闭嘴。 蕈头狎昵地蹭了蹭花唇,顺势挤开殷红肉缝,旋即就被春液浸得湿透,他托着她的臀,近乎恨意地往里用力一凿,极深而极重地顶在了宫口。 封戎被她绞得皱起眉来,俊秀的面庞上湿了一层细润的薄汗,面颊潮红,睫毛湿成一簇簇黏合的鸦羽。 汗从鬓间淌下,凝聚成一颗冰凉的水珠,比泪水更咸,比雨水更冷,盈在徐在昼小水窝般的肚脐眼里,仿佛一轮圆满的月亮。 他停了停,颈子弯下去,舔走那滴汗珠。 京中但凡疼爱新妇的长辈,都会往合卺酒里加些助兴的秘药,北定王府自然也不例外,作为长辈,封阑待她总是格外细心。 热气一丝一缕地发散,濡湿的发丝胡乱贴着徐在昼浸润在快意之中的面庞,有点痒,封戎替她一点点咬开——没错,咬,如同一只替主衔球的犬。 他张开因亲吻而红润的双唇,将缎子般细软滑凉的头发衔在牙齿之间,舌腔分泌的涎液将它簇成细细一把。封戎伸舌舔了舔,成缕的发丝黏在腥红舌尖,像只沉在湖底的剑穗。 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器嵌合于一处,时而分离,时而紧缠,倒像一对至情之人。 肉茎膨胀,精囊捶打,淫靡的臀肉撞击声响亮如潮,院外暄天丝管,青庐里水声翻搅。 徐在昼被肏得绞起小腿,泣不成声地在少年挺拔的腰间乱蹭,这样野蛮的凿干让宫腔被撞得松了浅浅的口,激起刺痛的酸爽。趾甲舒展紧蜷,染了花汁的十指曲拢如刀,在他脊背上割开数道交错的纹路。 前厅有游女歌鱼藻,其声徘徊宛转,也随秋风送到这里来。水格沉香燃尽了,狻猊香冷,融化的雪白油脂浮在嵌金边的小圆盘里。 封阑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可徐在昼飘飞如絮的喘息声里听不出新郎久久不至的愁恼、也听不出往常跋扈的娇纵,他们之间没有话讲。 最亲密的爱语应该讲给最亲密的人听,一颗心想靠近另一颗心,可徐在昼看不见他,再怎样都是徒劳。 封戎有些烦躁起来,他捏住徐在昼的下颌,指腹压在下唇,哀哀地问她,“舒服吗?” “舒……舒服……” 徐在昼哭出声来,棱首研磨着慢慢撞进宫口,钝刀割肉的苦楚让她忍不住挣扎起来。 封戎扶住她游鱼一样弹动的腰,用自己的重量制住了,他说,“很快就好了。” 阴蒂被人捏住轻揉,徐在昼挺了挺腰,流出更多润滑的淫水,壶口终于被淫器破开,酸胀的充盈感霎时充满了整个身体。暴烈的快感敲击着她的神经,徐在昼痉挛着四肢,哭不出声,泪水一道道盈在那双薄而浅的锁子骨上,一时盈盈生光。 苍封戎顶入宫腔,很小幅度地抽来插去,让她先适应,热汗从他齐整的鬓间淌下一股,徐在昼抱住他的颈子,仰头学他那样饮去。 颊线被舌尖骤然舔过,封戎下意识抖了抖,想要斥她,出口却是,“别、别舔。” “我口渴嘛……” 徐在昼迷迷糊糊地撒娇,“给我喝水。” 封戎停下来想了想,说,“那我抱着你……” 一只梅子青色、嵌融金螺钿的鹦鹉杯递到徐在昼唇边。 封阑看着她,“臣来得匆忙,只能以酒代茶,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徐在昼倒没计较这个,只是偏头饮着甘蔗酒,封阑随着她的嘬饮慢慢倾斜螺杯,好让她喝得痛快。但对于封戎来说,这是石破天惊的一息。 这样夺命的声息一响,他后背遽然背一冷,蒸出肌肤的热汗凉成了冷汗,仿佛被人往脊梁贴了一纸催命符,封戎讪讪不言,喉口艰难地滚动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封阑先开了口。 漫不经心地指点几句考语,“疏懒了,连有人进门都觉不出来。”他瞥向封戎,眼神里有点儿说不请道不明的意思,“主帅亲任的裨将总不该是这样。” “……朝廷的封令公也不该是这样。”封戎扭过脸说看着他说,“您该知道的。” 一丛兵刀渡进封阑眼底,北定王从来杀人无算,可谓凌厉北境,无论封戎再怎样不知天高地厚、敢拔老虎须,曾经也对这个父亲有着天然的畏惧。 现在也是,只是这些惧怕里不该融进别的,于是慢慢的,他的心思开始浮动起来,像是春水边上缤纷的白絮、京辅郊野里簇飞的耩褥草。 在这个郎君们举杯消愁的夜晚,封戎第一次想要真正地违抗父亲。 偏到鸳鸯两字冰(三) “你在对我的新婚妻子做着什么呢,阿戎?” 封阑平淡地说,“我不希望你终日苦读皓首穷经,所以不曾干涉你的学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你应该知道,万事皆有方圆。 “你跟着崔南风学了礼义廉耻,现在又要做个未经开化的飞禽鸟兽,我记得我可没教过你这个。” “我想娶她的。” 封戎蠕动双唇,低声说:“我也想娶她的……” 他们这厢交着锋,那厢徐在昼拿脚背蹭了蹭封戎,见他不应,不由得恼怒起来。 她今夜吃多了甘蔗酒,叁盏皆入了喉,舌尖舐了螺杯里那些弯弯曲曲的沟壑,吃进嘴上一些胭脂,还有杯上一点剥落的金粉。她拿脚尖踢了踢封阑,等他望过来,又朝他痴痴地笑。 父子之间的交谈被打断,阴茎卡在宫口久久不曾动弹,封戎心想就算被父亲弄死也要干完再说。封阑见她满面春色,伸指捏住下颌亲她嘴唇,两根舌头纠缠吮吸,涎水又流进骨窝里,莹润一片。 “好姑娘,”他哑声说,“我来晚了。” 主帅与裨将之间最不缺的就是默契。 案上除了花生桂圆等一应干果,还置有樱桃与青葡。婚仪从早到晚,只有几口点心垫腹充饥,封阑料想长公主坐不住,便私心让人送了一瓷碟水果来。 如今樱桃无人问津,倒是圆润的青葡被择了一颗,封阑捏着葡萄哄她张嘴含住。 徐在昼含了想咬,却被封阑轻轻捏住喉咙。 “这个不能吃。”他略带恶意地说,“殿下要含住了,若是含不住,臣要罚你。” 徐在昼嘴里含着葡萄,被人扳开了双膝,花穴被肏得满是黏糊糊的淫液。封戎顶她一下,秘戏图上告诫说宫颈脆弱,他便不敢太过用力,只觉此地竟有教人敲骨吸髓的妖法,或高或低的喘息碎成交媾合欢的群响。 少年清明的双眼蒙上雾气般的茫然,被宫腔轻轻一吮,险些就要呜呜叫出声来。 封阑抚上徐在昼肩子,往下走,捏住两个遭人冷落的乳尖,拿指腹捻动摩挲。徐在昼腾地往上弓起腰背,姑娘的小乳挤在虎口之间不轻不重地抚弄,好像把玩一双雪白的瓷玉。 他觑着她渐而迷醉的神色,松开其中一只手,往下沾了一手黏滑的春水,再往下,直到摸到那口细窄柔嫩的肉洞。 褶皱渐渐被没入的指节撑平,它已经足够湿软。阴茎在臀缝之间极狎昵地蹭了几下,然后撑开那些柔软湿润的皱褶,慢慢地、从容地,不容抗拒地肏了进去。 仿佛心有灵犀般,就在这个时候,封戎也射在了宫腔里。 性器终于射出精液,无可避免地半软下来,当他昏昏沉沉地抽出来时,一点粘稠的白浊也被带出了牝穴。 封阑用手指代替了抽离的淫器,慢声向封戎吩咐,“取我剑来。” 北定王的剑,重光。 十六岁的时候父亲赠予他的,第一把剑。它斩过羌人的头颅,也杀过叛国的大燕人,浸满腥臭的血和阴冷冷的亡魂,煞气如光,有一千重。 它是把人屠的剑。 重光就放在不远处的兰锜上,封戎拿起来,入手便觉冰凉,和封阑还是缇骑时徐轻楼赐下的雁翎刀不同,重光更轻盈,腥气也更重,封戎注意到剑鞘缎带上系着一颗蜜跖珠子。 他扭头走回榻边,封阑接过剑,重光每日都要拿炎州的烈酒浇洗,一瓮便值千金。有言说炎州的美酒不是拿来痛饮的,它是酿来割人喉咙的。 于是它也叫十步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它是献给天下豪杰的酒。 睚眦刻镂于重光吞口,再后便是云状的柄首,远看形如一只铜色纺锤。重光乃是前朝剑匠遗作,圣祖年间流入宫廷,经徐轻楼之手赐下北定王府,和鹦鹉杯一同是记录在册的赐宝。 徐在昼依旧含着青萄,封戎将舌尖探进去,那颗剥了皮的碧青葡萄滚动于两人舌尖,虎牙在推让吮吸间咬破果肉,甘甜的汁水霎时流了一口,他退出来再看时,几乎碾成一团青色碎糜。 封阑抬起眼睑凝他一眼,说不出好坏,只将重光调转,柄首狎昵地剐蹭着肉缝两旁殷红湿透的花唇,这样的形状在床事里太过淫秽,不消片刻,便径直吞入进去。 徐在昼探了手,满面通红地掐住封阑手臂。 一支性器慢而缓地抽动着肠壁黏膜,前头则被剑柄入着,浅深有别,捣得她挺腰欲挣,想要张口说话,唇舌反被封戎堵着。 碎烂的果肉不知入了谁的口,封阑辨过,掐着她瓷腹般的腰,附耳说,“殿下,臣要罚你了。” “不是……不是我的错!” 徐在昼吓一跳,急于辩白,“是阿戎……唔……” “殿下还是喜欢将错处推给他人受过,你说说,阿戎替你受过多少次打手板?” 在留春殿读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她哪里还记得封戎替她受过几次罚? 封阑使唤封戎,叫他去架上拿一件紫檀匣子,封世子不解其意,拿过打开一看,先是定了定神,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等他终于想出个所以然来,满面通红地错手合上。 匣内罗列各色奇珍淫器,封戎心想坏了不会我瞎说的灵验了吧,我爹果然不行了?他正胡思乱想得起劲,却见封阑择了一只镂空银蝶夹,弹簧控着夹身合拢,轻轻一按,便捏在了鼓胀的肉蒂上。 封戎:“……” 此物好像个要命的钳子,针尖似的刺痛蜂拥而至,银质的小夹紧紧锢住那枚软肉,让她慢慢喘不过气。 剑柄不长,仿着性器交媾般碾着敏感的肉腔,徐在昼泄过太多次,精水和淫液好似一管热融的脂油,将牝穴浸得湿滑细腻,刀刃切肤时利如热刀割蜡,如今却变成一把称手的淫具。 后穴痉挛着收缩,几成紧窄逼仄的一道,封阑皱了眉,眉心挤出几道细浅的褶子,很不好受的样子。于是好声好气地哄她,“不要这样紧张……放松点,昼娘,你快要夹死我。” 徐在昼捂住脸,咬住袖口,小小声说,“夹死你最好。” 封阑脾气很好,不与她计较,“臣若是死了,元日里,殿下可就少了一笔压岁钱了。” 徐在昼移开袖子,觑着他咦了一声,“出降了还有压岁钱吗?” 封阑说:“嗯,臣偷偷给你。” 他俩开始咬起耳朵来,徐在昼又问:“那阿戎的压岁钱……” 封阑嘴角勾了勾,“臣来给。” 封戎说,“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偏到鸳鸯两字冰(四) 封戎说,“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徐在昼被他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说,“我也给你压岁钱啊……” 封戎:“……” 封戎恨铁不成钢地说,“笨死你算了。” 他图的是那点压岁钱吗?! 剑柄湿淋淋地黏了层晶亮水光,封阑抽出来时,云状柄首不偏不倚剐过鲜红的腟肉,荡出轻响的水声。 一点嫩肉被抽带得倒翻出来,封阑拿指腹蹭了蹭,抽出通红水亮的阴茎,好似吞在半融脂膏里细细捣过,一连串拔丝般的水液往下流,洇透鸳衾。 他很顺滑地插弄进去,像木杵那样深深地楔入,很轻易地就顶到宫口。此处先前封戎肏进去过,并不难入,他控制着力道深撞了几下,然后不容拒绝地凿捅进去。 宫腔又被打开,嘬吮着那副猩红的棱首,肉茎一抽一抽地弹动几下,青筋盘伏,涨得更吓人了些。 封戎受不住这样的冷待,见徐在昼不搭理,他只好扭过她的脸颊,又将一枚青葡含着抵进唇齿…… 舌尖与牙齿互相碰撞,将葡萄咬碎成黏糊的果肉浆子,舌齿间浸着一点散不去的甘蔗酒香。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干。 这样近乎折磨的情欲实在太久,只怕一日一夜也消磨不完。徐在昼喉口发干,想要求饶,却只能絮絮倾吐些嘶哑的鸣叫,心口升上一股热腾腾的燥意。 她偏过头,只是用那双含泪的琥珀眼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哀求般,封阑一顿,终于妥协似的松了精窍,痛快地射在宫腔里。 溶溶秋月入窗纱,画梁斜照,蓬莱清浅,倾倒在波斯羊绒毯上的鹦鹉杯浮着一层碎光。新郎新娘入了洞房,青庐外翠水开宴,万民同乐。 水格沉香不知何时又被拨燃,苍冷的沉香袅袅如云,徐在昼吐出一口绵长燥郁的喘息,蜜金色的瞳孔像水波那样涣散开来了。 银夹刚被封阑取走,她便失禁般地泄出一股又一股黏腻的浊液,小半晌才泄得干净。 等缓过神,她从榻上爬起来,只觉腰软腿麻,险些一头栽倒,好悬最后扶住了床榻。封戎要扶她起身,徐在昼顺势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叫他过来,嘴唇贴在耳边,“赶紧滚。” 封戎方才被冷落,现在又被过河拆桥,当然心有不忿,“好啊你用完我就始乱终弃……” 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徐在昼吸了一口凉气,用力掐他,低声道:“趁你爹还没跟你算账!” 谁知道她回过神,惊悚地发现封阑在肏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啊! 虽然她不在意这个,但是洞房花烛夜当晚就被新郎捉奸在床,怎么说也—— 有点过分了。 “我不怕这个,顶多被他打断腿。”封戎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些难以启齿,“我怕你不要我。” “阿戎。” 一声不辨喜怒的呼唤,刀兵般冷冷地穿插进来。封阑捏住他的后颈子,让他出去。 封戎习以为常地准备去跪阴冷乌冥的祠堂,可封阑早已琢磨透彻他的心思,“去书房。” 他翻着袖口的手停了下来,扭头朝封阑望来,与父亲对视几息。他猜不出父亲的意思,吃不准对方的心意,就意味着在争斗中将要落入劣势,要落在刀尖上蹈火。 封阑不给他应对的机会,温声安抚徐在昼几句,保证不会打死这小子,随后佩剑掌灯,出门教人备水。封戎好歹知道他爹第一层的意思,他不能给徐在昼和父亲蒙羞,于是找准机会,翻墙离开院落,行在墙檐影壁下。 路上阴暗,封戎手上一支火灯笼也没有,他慢慢地走向父亲的院子。 他在等封阑,封阑也在等着他。 封戎停在门前一瞬息的功夫,伸手推开了门。 折桂令 她刚醒来时,眼前还雾蒙蒙的,无影灯在手术台下注进一片暗淡的阴翳。 这块污痕般的黑似乎将她的双眼笼罩住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天龙离手术台很近,他特意调过无影灯,让她免受碘钨灯的审验,此刻见她终于醒来,也并不心劳意攘:好戏落场,她早已无处可去。 果然,在被天龙按进怀里前,她还在睖睁地发昏,凝神反应了好长一会儿,才想起来伸手去推他的胸膛。 “滚…滚开。”想来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巧舌如簧也生了锈,她一时口齿不清。念得急了,便有些被逼急了的哽咽,“你你你……咳,走开、走开,我不要你,我要辛夷……我要辛夷。” 还重复了两次。 天龙像是哼了一声,这讥声去得太快,迟迟落不进她的耳里。 见天龙不作声,故意吊人胃口似的,这点抽噎与胸腔起伏的幅度渐渐同频,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简直就像在心里藏了一面呶呶不休的鼓。 他感受到了,并且对此颇觉新奇,“你在害怕?” 她捂住心口,企图让它平缓下来,“我没怕……” 天龙感到好笑,“你怕我杀了辛夷,还是怕我杀了你?” 都怕。她头皮发麻地想。 “别怕。” 天龙仿佛意识到什么,慢慢松了手,为她空出一线可以逃避的空隙。分明有了畏避的余地,自由的富余反倒逐渐缩拢,即使闻不见空气中释放的交配信号,她依旧能感受到某种窒息般的恐惧。 “只是做个很小的实验,” 天龙嗅着她光裸的肩,又低下头,用鼻尖轻轻地拱了拱那片玉碟倒扣般浮着的肩胛,语气也很徐缓,“不会疼的。” “死变态……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终于舍得哭出声来,即使细弱得如同羊羔将死时绝望的啼哭。天龙慢声细语地安慰,然后分开她紧拢的腿根,不容置喙地朝着痉挛的小腹伏低那张秀俊的脸庞。 她哭得快晕过去了,“我一定要让……呃……让辛夷……天龙你……等等,别、别舔!” 舌苔只是蜻蜓点水般擦过那枚小而软的肉珠,几乎像是某种连锁反应,从那道泥泞的小口里淅沥沥地浇下一股黏腻的水液。 薄软的蛇信在湿热的膣腔里一分为二,舌尖轻柔而缠绵地扫在宫口,天龙在采集她发情时释放的气味颗粒。这近乎残忍的撩拨逼得她尖叫一声,霎时间春潮开了闸,高潮临近的快慰逼着这具肉体向情潮纳贡称臣。 天龙收回蛇信,仔细地分辨这股奇异的气味,然后从喉咙里闷闷地翻出一声笑,“骗子,你明明就很喜欢。” “王八蛋……” 她捂着脸,还在色厉内荏地摆样子,“…你小心别落我手上了。” “嗯,还有力气骂人。”他摸了摸她的头,“辛夷那个废物,没有教过你么?” 她蜷在手术台上,身体被天龙完全打开了,性器只是抵着花唇轻轻磨了一下,湿得险些进不去。插进去,将她彻底捅穿,揉成一朵泥泞软烂的花,卧在这座献祭拜祷的神台里,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合为一体。 天龙佛口蛇心,并不在意她带着哭腔的怒骂,十五岁,辛夷叫姐姐都是抬举,他想,这么小呢,还没到能够生育子嗣的时候。 嗯,是不太好,对吧? 他问,“疼么?” “滚啊!” 她拼命咬住下唇,没忍住,恼怒地骂他一句。 那些更脏的,骂出来怕把人骂高兴了,只能翻来覆去地叫他滚出去,或许还带了点打商量的意思,“出去……出去。” “不是说了么,有点想亲你。”天龙说,“你亲我一下。” 她一下来了精神,也顾不上骂人了,“亲你一下就放过我?” 辛夷曾经跟她说过,别管天龙打的什么主意,都不要答应。可没办法呀,她心虚地想,我和天龙都做过了—— 呸,被强迫着做过了,难道还有比这更晦气的么?如果有,那一定是天龙说他爱上我了。 ……这也太地狱了。 “又在偷偷骂我?” 天龙咬她红润的耳珠,手指则按在陷进去的腰窝里,摩擦那块汗涔涔的皮肉。 痒,她发起抖来,被他用双臂捆进温凉的怀抱里,像是两株互相攀生的藤蔓。 蛇的肉物更深地顶进去,凿着那层软肉慢而温柔地往上碾了一下,果然将她逼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他靠得很近,沸热的呼吸与耳垂近在咫尺。 “有没有这样骂过辛夷?” “才没有。”她缓过神,反应迟钝地扭过脸,不肯让他亲。 “嗯…?” 他从鼻腔里呵出声,自言自语般,“真可怜。” 无影灯明晃晃地照着手术台,好半天,她才想起来——她为什么会在手术台上? 天龙不管她怎样想,只是伸手下去,在性器相连处拨开湿漉漉的肉瓣,两片湿红柔软的花唇被性器撑开了,细嫩的穴腔将阴茎咬得死死的,简直要将人溺杀进这口火舌般吮咬的肉井里。 他掰开怀中人打颤的腿根,看她堆着软肉的小腹在对撞间荡起小小的肉浪,无形的火焰燎着干渴的喉咙。天龙心绪不宁地屏息,别过脸,在余光中觅到一痕转瞬即逝的雪光。 她又哭了,不过这次,是被爽哭的。 “用这个亲。” 他开口,嗓子彻底哑了,“用你的……” 声音低下去,某个词汇被天龙含糊地带了过去,只是这段浑浊喑哑的语气也足以让她听懂其中语意,“亲我。” 疯狗! 天龙放慢摆腰的节奏,台面的釉冰凉而光滑,她被仰面放倒在手术台的这端,仿佛一尾抽了筋的龙,伏法受诛般地蜷伏在禁卒的屠宰场里。 釉漆渐渐与人体同温,她完全掩不住那些飞浮的呻吟,下身几乎是在拧、绞、吞,一滴汗水从他掀起的睫毛间落下来,烧在她粉红的肩口,像是就此融进一颗澄澈的蜡泪。 “辛夷……” 她被顶得发了昏,只顾很小声地叫唤。这对兄弟在某些方面有着许多相似的共通点,比如,嘴唇相连的温度。 他顿了顿,从她脖颈的一侧亲下去,这力度必然与磨牙吮血相同。牙与舌抵着饱满的肉与脂肪,于旱世渴求露水般地舔舐,性器勾着淫肉往外拉扯,重重擦过水涔涔的膣腔,又在转瞬间不计后果地撞进去,而其中定然带有将她抽筋拔骨的决心。 她彻底走投无路,只能痛苦又快乐地尖叫,浑身都在发抖,仿佛骤然遭受电击那般搐缩,过分湿润的肉花痉挛过后淋出小缕的淫液。 这时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团湿了水的白棉花。 ……他爹的,这狗疯子比辛夷还过分?!啊?! “我喜欢你这样叫,”天龙语气和缓地解释,“让人很想……” 又是被半吞半吐地带过,她被干得混混沌沌,仅有的一点心眼儿也被用来咒骂天龙。 避害趋利的天性养肥了胆子,她翻过身就想跳下手术台,被人拽着脚腕拖回去的时候,还在想怎么天旋地转—— 天龙扶住她的腰,保持这个跪伏的姿势,性器捣开那口湿润的肉隙,与拼命吸气的啜泣声同时贯进去,利刃般破开她这身负隅顽抗的骨气。 海啸般汹涌暴烈的快感从尾椎如同狂火直抵颈椎,一颗钉、两颗钉,将她贯穿在这面被无影灯照得银亮的手术台上。 一时间很安静。雪白的碘钨灯下,逐步上升的黑暗慢慢吞没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一些气泡似的、快速诞生又快速破裂的喘息声,几乎要融化在阴影里。 她撑不开那对瘫软的肩胛骨,潮湿的黑发如同绸缎编织的溪流。 于是她将脸埋在头发里,迟迟才感觉到脸颊两侧有冰凉的液体,如果不是有天龙扶住她的腰,恐怕会就这样失神地瘫倒下去。 “两根也可以么?”天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头松开了点,“你会很快乐的。” 看似和她商量得有来有往,实际上从没有她说不的权力。 她抽噎着,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听音节的起伏,应该又是骂人的词汇,不过这次更上一层楼。 天龙心安理得地照单全收,比她更恶毒的也不是没听过,可是这次她看起来真的吓坏了,“天龙我*你*……不要不要,不要!” 过了好半晌,天龙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真不要?” “不要……”她呜咽着求饶,直起身伸手过去,扯他袖子撒娇,“哥哥…哥哥,天龙,不要这么对我。” 这话显然在故意讨巧,可谁叫其他人就吃这套呢? 他露出一个讶然的微笑,“你也会这么叫他么?” “不、不,”她心跳得厉害,难得急中生智,顺着天龙的话往下说,“……我只叫你哥哥。” 效果显而易见,相当受用。 “是么。”天龙似乎信以为真,蛇兽轻颤的尾巴严丝合缝地缠上来,绕过面前这副不住瑟缩的肩膀,单单留出供人呼吸的空隙。 甜言蜜语来之不易,便是谎言也弥足珍贵,他托住她不肯配合的下颌,抬起来便要接吻,不想她偏要泄愤似的咬住蛇兽情躁期间颤悠乱抖的尾尖,好似还没吃够洞窟里的教训。 他有一瞬息的停顿,然后闷声发笑,指尖从她嘴唇翕张的缝隙里探进去,“真是好孩子。” ——辛夷踏进房间时,捏断了手里攥着的颈椎:这具年轻兽人的身体早在十分钟前便已经碎成了半截,至于椎骨的碎裂,不过是一次更深的碾碎。 天龙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有何种意外,而她,甚至没能在高潮中察觉第三者的到来—— 在这组不明不白的关系谱图里,他们是多么不清不楚、语焉不详,天龙和辛夷早早心领神会,此后他们势必不再如陌路般生疏。 性的联结并不坚固,天龙明白,他和她的联系更是脆弱得一碰就碎。 不过即使结局注定可悲,即使辛夷狂怒得马上就要咬断他的头颅,天龙依旧表现得雍容大度,“真沉不住气。” 他抛出饱含轻蔑的评价,然后伏在她耳边说,“你看,”天龙扶正她的面庞,仿佛很平常地看过去,“这是什么?” 她看见了,却以为还在做梦,“……辛夷?” 等辛夷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 辛夷说,“我在。” 他和天龙相交的视线在空气中擦肩掠过,相继落在背道而驰的远点。 实际上的辛夷远不如表面这样镇定,他在浮想中不断构拟着即将上演的景貌,设想应该如何缠上天龙不设防的七寸,如何以毒牙咬断、以绞刑碾碎,以至于在她面前展现出了一种过度残酷的冷漠,宛如火山喷发的前夜—— 等到了构思酷刑的尾端,辛夷先是伸出手,又忽而愕然而无措地停在半空:她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从他的角度往下去,只能看见她隼羽般乌黑的睫毛。 或许是出于某种曲折的思量,亦或是分离焦虑般忧悒的思念在作祟,她来不及辩解,只是下意识牵住辛夷的小指,然后将整只手拖抱进怀里,埋在上面用力蹭了蹭,声音也被压得闷闷的,“我想你了。” 辛夷僵硬得抽不出手,“……” 天龙抿平了嘴角,直直看了半晌,到底还是暧昧不明地呵了一声,“还要打么?” “她已经……” 辛夷视线冰冷地望过去,想看天龙还要耍什么花样,直到他的眼神在抽泣声中慢慢变化。 黑蟒带血的尾尖颤抖着缠上她纤细的手腕,慢慢拧紧了,天龙则在这稍显怪异的况味里从容抬手,淫液在指尖拉开一条透明而黏腻的线,他轻柔地接上未尽之语: “……很湿了。” 童话候群症 你捡到了一本没有名字的病历本。 “游羽” 你看见了在尸山血海堆砌成的地狱中,拔节生长的洁白羽翼。传播途径是处在尸臭环境下的空气传播、血液以及母子传播。 拥有可以吸收伤害并加速自愈的特质,吸收的伤害同时,也会加快翅膀生长速度。无法飞行,其骨骼结构与人骨结构相同,原先常用于军事和医疗用途。 等游羽生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沉重的羽翼足以压垮脊骨,造成宿主半身瘫痪。 治疗方法是保持愉悦的心情,可以从根本遏制病情恶化;军用抑制环可以很好地遏制生长,民间售卖的次品抑制环效果较差且昂贵; 游羽可连根摘除,摘除后亦可继续生长。 附录:不死者远征军似乎把拥有一对巨大华美的游羽,当做远征战士的荣誉。 *** “馥枝” 从耳朵、喉咙等部位生出馥郁花枝,多为褐色枝干,花枝遵循四季轮回的特性生长,根据心情变化可以生出不同花种。 保持愉悦的心情和使用抑制环,都可以有效地压制疯长的馥枝。 建议使用药品安抚情绪,任由馥枝疯长的下场,就是呼吸管道堵塞导致窒息而死。 馥枝后期会使血肉之躯变成鲜花躯干,就连血管也充满花籽。死亡前兆是病人全身生出枝干,贯穿脏器,植物根管吸收血液,向枝干提供足以逆季绽放花朵的营养。 馥枝患者悉数统称为花之子。 附录:不知道为什么,在花之子死去的地方,那些因为工业污染而被破坏的水土与植物,重新焕发了生机。 *** “游蛇” …… 你想拥有一条真蛇作为纹身吗? 营养太充足的话,那条盘踞在你的脖颈上捂不热的冷血宠物,可是会咬断你的脖子的。 附录:不要因为酷炫而盲目追求游蛇,拜托,它是一种病啊。你找死,你有病吧? *** “美人骨” 有的人一生都不能触摸花朵,一旦触摸,就会剔去浑身血肉化成白骨。白骨的眼眶会开出琳琅满目的鲜花,黑白分明的眼球生出曼妙的花枝,嘴巴和心脏都会溢满馥郁芬芳的花瓣。 据说,形貌魂俱美的美人骨,还会保留生前的意识停留在世界上。从一只骨手开始,拼凑起自己死后七零八碎的骨架,变成死后也风情万种的白骨美人。 他们被权贵当做艺术品,束之高阁,终生不得见天日。而当月色流进窗户的时候,她们会在独自一人的阁楼,与不存在的舞伴翩翩起舞。 错落的影子在举手投足间,宛若真正的贵族。 他们赞有阁楼美人的美誉,如同鸟笼里的金丝雀。 附录:最近洋馆附近出现的碎尸案有点多。 *** “对立失忆症“ 不想忘记至亲的人,就会逐渐遗忘在身边游走的各色行人。不想忘记所有可以证实自己存在的人,却会逐渐忘记至亲的亲人。 通常与飞鸟症共同出现。 附录:……我不想忘记你。 *** “飞鸟症” 死者与活人托付灵魂与执念的化身,以各种非人生物形态出现并存有动物习性。 在死后的数年里,会出现在孤苦伶仃的亲人身边,陪伴亲人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等到亲人真正遗忘自己的时候,因为执念而勉强拼凑起来的破碎灵魂,就会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 “焰心者” 炎魔与人类生下的混血种罹患先天性缺陷,毫无例外的,每一个炎魔与人族的混血种都被称为焰心者。 焰心者具有炎魔的火焰亲和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抗火性,他们在使用魔力时,往往会把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越是强悍的炎魔所生下来的焰心者,不稳定性就越强。他们被称为高危人群,只有军用抑制环才能压制焰心者的魔力乱流。 焰心者的魔力经常会伤害到人族的兄弟姐妹,连同他们出生时,也会让母亲饱受烧伤的煎熬。 附录:根据典故记载,路西法从天堂带走的灯盏,而炎魔则是烛油滴下列加山巅时,所凝聚出的崭新生命。 焰心者则是耶和华灯盏里的烛油。 *** “童话候群症/三月兔综合征” 第一例感染者是■■■■■,在他附近的现实世界,拥有了童话世界的梦幻色彩。 童话候群症的第一任观察者是■■■,前期衍生出的病症是赤蝶症。 第二任观察者是■■■,TA动用TA的能力,让病原体穿梭时空,并赋予其崭新的使命,中期衍生出的病症是馥枝。 第三任观察者是■■,TA陪伴在病原体身边,没有任何的观察与隔离措施,后期衍生出的病症是对立失忆症和飞鸟症。 游蛇从游羽中脱胎而生,美人骨与馥枝病状相似,赤蝶症倾吐无法接近的爱意,游羽代表着过去真正的天使。 童话是孩子们无法理解,却能牢记于心的残酷现实。所有的病症,都出自那本象征温情与梦幻的童话书——《童话候群症》。 再见了,我那有着婴儿蓝眼眸的爱人(第二人 “神罚的花朵在清晨的枝头悄然绽放,数十亿罪恶的灵魂盘踞地底牢笼,却又渴望复生狂欢。 “它们睁开沉浮浑浊的眼,而他站在螺旋尖顶的最高处,看见地狱的死者推翻了地狱,重回人间。 “人间的不死者磨亮利刃整装待发,誓要荡平地狱。” 象征死者的祸犬带来无尽的祸端与恶斗,天鹅城堡编织成的美梦在今夜崩塌,剔去血肉的枯骨在海面沉浮。 他从脊背长出洁白沉重的羽翼,历经长达十二年的成长与苦惑,最终从年幼天真的男孩,长成不死者远征军的年轻少校。 “我以为我拥有一切,却又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 铁丝网外天空横雾滃郁,交织分明的灰色铁丝将视野切割成一块块浅灰色的碎片。 苍白与铅灰的建筑依次跃入你的眼中,视野的尽头是一座看上去平凡无奇的白色高楼,你抬头试图打量它,却发现你始终无法看清它的顶端。 给你带路的是一个报童,你在翡冷翠的街头找到他,报酬是半枚铜币和一朵白色的野花。 他相当珍惜那朵被你作为报酬轻松送出去的花,而你恰好注意到,在这座花之都里,似乎很难看见一朵与这座城市的美誉相匹配的特产。 小报童看上去对这里的特色建筑了若指掌,却在你不经意间问起白楼的时候支吾其词。最后他问起你:“这位女士……是什么种族的呢?” 你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作为在这座养育纸醉金迷与沉重雾霭的花之都立足的资本。 请选择: 【魔族】 “失礼了,没想到您是魔族的大人!……听说魔族的大人都有相当强悍的魔力,以及最顶尖的人类也难以匹敌的免疫力,可以避免很多疾病呢!” 【混血种】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也是混血种哦!您看看我帽子下的绵羊角——不过,即使混血种的体格比人类优秀很多,但也很容易被疾病侵蚀呢。” “好像大家都不喜欢混血种……” 【人类】 “您好,人族的女士!虽然人族是公认最为孱弱的种族,但是人族聪明且宽容,不计前嫌收留了从地狱而来、无处可去的魔族,我们都很感谢你们,女士。” “听说最近人族制造出的新型机械枪炮的名字叫作鸢尾喔,我好想去看看,就在前面这座白楼里。” *** “人族的女士!” 小报童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一下子活泼了起来,唠唠叨叨地跟你讲着这个城市的故事,提及白楼的时候他的语气也明显轻松了一些。 “那里是白馆,是翡冷翠提供给远征军大人们的行馆。最近是由魔族的少将带领的队伍暂住且负责管理这一带的,所以很安全。” 你循着他的视线朝白馆看去,苍白建筑边没有任何人烟,似乎所有人都对它避之不及。你往白馆的门口走了走,大门管理人叫住了你—— “女士,您有事吗?” 他拍了拍栏杆旁的参观申请单,询问你的身份。 请选择: 【心理医生】 “哦,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请来的心理医生。真辛苦啊,您要照顾整支队伍吗?” 【侦探事务所的侦探】 “喔……我猜您是为了那件该死的天堂谋杀案来的,为了那朵臭名昭着的黑色玫瑰。” 【文员实习生】 “好极了,我们正缺一个收录各种杂活的文员。给新人的忠告,今天小心点儿,别抬头。” 【前特洛温少将副官,现降职调遣至白馆】 “……大人,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唉,真是令人唏嘘。” *** “这个就要问大人们了,我只是一个行馆的看门人。”他耸肩,“娜塔莎大人嘱咐过我今天会有心理医生过来,予以特别放行。” “您可以直接去娜塔莎大人的办公室。” 看门人看了看申请单上的名字,签章放行了。 “好的女士,你现在就可以进去了。唔,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进去之后恐怕就看不见任何人了。保洁工只会在每周三和每周日,来到白馆打扫卫生。这座白馆里只会接待远征军的大人们。” “他们大多事务繁忙,外出工作频繁,在白日里很难找到他们。所以,我会为任何拜访白馆的客人们,和即将加入白馆的新同僚,提供一些语言上的帮助。” *** “呃,夏雷尔侦探事务所的侦探小姐?” 管理人看了看申请单,又看了看你身边的小报童,签章放行了。 “好的女士,你现在可以进去了。在此之前你还要和这个孩子说些什么吗?” 报童问道,“女士,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作为谢礼,一些翡冷翠的居民都不知道的事我都能告诉您。” *** “黑玫瑰……是指最近频发于翡冷翠的连环杀人案,因为死者心脏部位插着一朵黑玫瑰而得名。” 报童缩了缩肩膀,“听说受害者都是年轻的贵族,被人开膛破肚摘除脏器,尸体丢弃在街头,任由腐烂生臭,直到凌晨时才被发现。” 他仔细想了想: “最近一起好像发生在枫丹皇后大街,那里也是警署巡逻最为严密的地方啊。不过黑玫瑰对平民蛮友好的,起码没有一个平民出过事。” *** “奥格少校……?抱歉女士,我不太了解……” 这个时候看门人插了一嘴: “今天是休息日,奥格少校就在白馆里。嘿,女士,你可以直接去问他。” “鸢尾!那是博士研究出来的新型热武器,听说攻击力很恐怖。只是蓄能完毕后的一击,就足以覆灭半个新城区,远征军的大人们就是为此而暂住在白馆的。它的名字很美。” “鸢尾的花语是,好消息,和我思念你。” *** “……可能不太行吧,鸢尾的外观是机密,军部也暂时只流出了武器介绍……不过,要是和远征军的大人搭上线,说不定可以去看看哦。” *** “……也不是很糟糕……” 他绞尽脑汁,试图和你好好解释,从贫瘠的言语中搜刮出美好的词汇,为你描述身为帝国销金窟的翡冷翠的迷人之处。 报童从记忆里翻箱倒柜,干巴巴地提及翡冷翠颇负盛名的晚市,“夜晚的翡冷翠很美,你应该去看看玻璃市集。” “今年的烟枭是由娜塔莎大人负责引燃的呢。 “那是在斯卡伯勒集市的灯塔上,由最骁勇的战士点燃引线,点燃那只象征自由的白鸟——即使是在翡冷翠最偏僻荒废的角落,也能看见的烟花盛景。 “也是翡冷翠至今为止绝无仅有的盛大狂欢。” *** 看门人蜷拳放在唇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你知道你该走了。 你和报童道别,他向你摘下卡其色的针织帽,那朵白色野花放在象征混血种的长耳边轻轻摇曳。 “这朵花的花语是,我祝福你。” 你抬脚进入白馆,门外的尖端栏杆闪烁冷光,棕红大门渐渐合拢。短时间的黑暗后视野伴随一声呼喝豁然开朗,白馆里的声控灯光趋向于冷冰冰的冷色调,通道明晃晃。 你发现,迎面而来的是一只骂骂咧咧的……兔子? 它面带厉色,肩上披着象征不死者远征军的黑色披风和金色的链条,由此你可以推测出这只兔子隶属不死者。 你仔细辨认,听出它臭骂的对象是一个叫菲利安的家伙,其中裹杂的含糊骂词有点像东半国的口音。 那对绯红的眼睛忽然扫过你,它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你,在你看来他的仪态并不算优雅,举手投足间却有种贵族的得体从容。 这点在你见过的没落贵族中尤其明显。 你知道它是商店里的那只兔子,但是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报。 它的语气并不算太好,大抵是在强压着怒火询问你,“你是谁?” “……为了那件事?” 兔子试图皱紧脸蛋努力装作威严的样子,但是它也意识到这副外貌做来实在有些滑稽可笑,于是它晃了晃那对长长的垂耳,放弃了绷紧威严。 “行吧,反正与我无关。你去找奥格或者娜塔莎……不对,她现在应该没有空搭理你,不过奥格那小子还蛮闲的。” 兔子让开了路,绕到你的身边,“我的名字是艾利斯。往前走,不要东张西望,小心点儿侦探,今天你来的可不是时候。” 你目送它从门口离开了,你猜测它可能是有急事不得不离开行馆,否则绝不应该放任你一个生人在行馆乱转——不过,也许是胸有成竹也说不定。 回味着那句话的含义,你继续往前走,在你路过会客室的时候,你听见些许嘈杂的声音从半掩门的会客室流了出来。 点检翠奁 今日公主新簪了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大燕仅有一支,多年前随诸多奇珍异宝一同乘船入京,献于当时尚是皇后的崔琼。 它先是在崔琼鬓上辗转了月余,随后封入金匣中。国丧后崔琼启匣,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个精巧物件,便随手赐给长公主赏玩。 曲云随坐在下座抚琴,徐在昼转了脸同他说话,他抬头看了:深蓝色圆状目晕斜斜眺来一眼,竟似百双辉丽雀眼同时死盯于他。 四面八方俱有,一时避无可避。 曲云随下意识将眼一闭,微微侧了脸,那孔雀恣凶稔恶,犹还要刺伤窄薄一道的眼睑。徐在昼茫然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径直拔了钗子一丢,捧住他脸扭过来,问他,“还头疼么?” “别盯着它瞧。”徐在昼说,“这东西邪性,只胜在好看,盯久了头晕呢。” 曲云随被她抬了下颚打量,低声说:“方才一瞥,却不像孔雀眼。” 徐在昼问,“那像什么?” 他攥住徐在昼的手腕,指尖从玉与腕的缝隙钻进去,屈指一扣,扣住那环冰凉的红翡手镯。 “像死人含恨带怨的眼睛。” 分明是东风解冻、蜇虫始振的立春时节,房中置着刚燃的火笼,寒气俱已散尽了,只是此话一出,霎时便又阴凉下去。 徐在昼轻轻打了个颤,好像有些惊惧的模样,但还是撑起身子将他抱在怀中安抚。 “怎么会是死人呢,相传佛在修炼轮回中曾轮回为孔雀身,表哥文官袍上亦绣有孔雀的花纹,你要是这样说,寺里的和尚们怕是要同你拼命了。” 曲云随半垂眼睫,“那殿下方才还说它邪性?” 徐在昼脸涨红了点,“我年幼时不懂事,盯着它老犯晕嘛。当年看到母后头上戴了根羽毛,好奇拿下来把玩。没看多久就难受,以为冒犯了神灵,吓得逃回殿中,一夜没睡好。” 他听完一怔,微微有了些笑意,“想来,殿下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殿下好奇问曲云随:“为何?” 徐在昼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翻红绣金的裙,堆砌成湿露浸透的花蕊,徐徐铺了一地潋滟光波。 曲云随躺在饱蘸朝露的榴花之下,以湿软唇舌描绘工笔,徐在昼抬头仰颈,呼出来的长叹热得像铜壶溢散的药气。 并拢的双膝被少年人的手沿着那点缝隙挤进去,扶住微颤的腿根,像撬开一枚无力抗拒的蚌壳那样轻柔地打开了。 明明不再害怕孔雀眼,徐在昼却还仍有些发晕,好像一脚踩进池中打捞而起的云涛。她极力想要保持清醒,下唇都快被嚼烂了,最后还是细细叫出声来。 她毕竟没有经过几次情事,还算半个雏儿。曲云随也不熟练,只是学着书里说的那样,轻而浅地舔着那口细窄的肉缝。 徐在昼颤得愈来愈厉害,可还没有叫停的心思,只是任由柔韧灵活的肉蛇舔开花唇,在紧闭的砗磲边缘打开小小的隙。 徐在昼心跳得太快,和每次她在宫中做坏事后即将面对母后的训斥时同样紧张,只是这次做得太过火,她有些不敢告诉母亲。 真是要死了。 热潮袭来,她捂着脸想。 壶口泄出一包春水,湿了曲云随的下巴和衣襟。徐在昼从他身上退开,膝盖跪住裙子,是很周正的坐姿。她从小就没规矩过,现在却忽然懂得了,借来掩饰面上几乎无处安放的尴尬。 她伸手要扶他坐起来,谁想曲云随扯住她绯红的广袖,就像凭空拽住一只鸟雀振动的羽翅。 这样不伦不类的姿势,她见扯不回来,只好将手缩回袖中去,问他怎么了。 曲云随反问她,“殿下要继续吗?” 徐在昼用另一只手去掰他不肯松开的手指,“我不要了。” 曲云随盯着她,“真的不要了?” 徐在昼一壁偷看他的眼睛,一壁慢慢停了手,“不,不要了吧。” 每当她想走的时候,看着这双眼,好像被人下了降头,总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徐在昼来见曲云随那天,正值百年难遇的深冬。 星斗落樽前,曲云随送她出府,站在小门后打一盏灯。 孤光照雪,朔风连亘。 他那时已经很高挑,是个过了弱冠的郎君了,一片残月落在他眼中,盈盈倒映着她的面容。 曲云随把灯笼递给她,嘱咐她注意安全,即使长公主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此时离莺啼春回还早,可她一看见曲云随,就仿佛回到了那个久违的春天。 她低下头去,用鞋尖慢吞吞地碾着簇雪,就是不接灯笼,也不转身。 “我送殿下过去。”曲云随说。 徐在昼小声说,“太晚了……不回去了吧……” 他像是为她的出尔反尔叹了一声,又像是笑了一声,“殿下以为如何呢?” *** “殿下以为如何呢?” 徐在昼认真想了想,把曲云随扶起来,往他脸颊亲香一口。 “殿下认为这样就很好。” 曲云随那时刚被认回谢家,学名满洛阳的崔野吟做正人君子。可他习惯了口是心非,只能当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君子。 崔家儿郎都有一颗莲心,只有他往心中填满柳絮,被滔天的富贵一吹便轰然飞散,袒露出被飞絮掩埋的腐朽陈骨。再怎么学崔野吟,都只是照猫画虎、东施效颦,落在别人眼中可耻也可笑。 徐在昼却不嫌弃,在他唇上落吻,鼻尖顶着他的鼻尖猫儿似的蹭了蹭,说,“我们去榻上吧。” 他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嗯。” 她很轻,抱久了也不费力,没有比抱一朵花和抱一只猫更轻的了。徐在昼在曲云随心中是一朵榴花与一颗菩提,轻与重左右着他鼓动不休的心。 母亲在世时,曾带曲云随去听僧人讲道。 蒙佛慈爱,虽今出家,犹恃?怜。所以多闻,未得无漏。不能折伏娑毗罗咒,为彼所转,溺于淫舍,当由不知真际所诣。 唯愿世尊,大慈哀愍,开示我等奢摩他路。一阐提者,即断灭一切诸善根本,心不攀缘一切善法。 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直到母亲的手从床榻垂落,跪在地上的曲云随在这瞬间,捕捉到了一种转瞬即逝的辉光。他被迎面劈成齐整的两半,断灭善根,不攀善法。 那时他只听见盘旋于耳畔的空阒水声,它在“曲云随”降临世间之前就淌过这具身体,又在眨眼间将他重新合二为一,只留下粗糙缝合的疤痕。 徐在昼抚摸他的后背,说,“我摸到了。” 曲云随任她摸索,“殿下摸到了什么?” “伤痕。”徐在昼临摹着它的模样,“我摸不到底,好像无穷无尽。” 她有点难过的怜爱,“很疼吗?” “当时很疼,现在不疼了。” 曲云随低声安慰她,“……都过去了。” 烧灯续昼 崔南屏将徐如寄从民间带回来,引到宫里让崔琼挑剔。 那天徐在昼也在,被崔琼赶出去玩,坐在廊下看蚂蚁搬家,崔南屏见了,停下来喊了声殿下。她抬头一瞧,径直丢开扇风的团扇,笑着提裙跑过来,被崔南屏抱了个满怀。 公主芳龄十三,趴在舅舅肩上往下看,和徐如寄躲闪不及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好奇地打量他。 以前她也有个小弟弟,虽不是同母,但和她关系极好,可惜那孩子福薄立不住,早早便病死夭折了。她少了一个血肉至亲,没有人陪她玩了,徐在昼哭了很久,因而对这个新得的弟弟很爱惜。 崔南屏的长子崔野吟早早入朝为官,天不亮入宫,晌午被崔琼留了膳,只道是家宴。 他去看表妹,看她在榻上和徐如寄同憩,崔野吟笑了笑。出来后对父亲轻声说,就是寻常人家养只猫儿狗儿也难有这样上心的,只怕新鲜劲还没过呢,表妹若真心喜欢,就暂且养着吧。 崔南屏应允了。 徐在昼午觉醒了,要做小睡前没做成的事。 她趴在徐如寄身上,徐如寄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很轻很轻。 她从敞开的衣襟里伸手进去,摸他的肋骨,摸那几块突出来的、弯弯的骨头,在徐在昼浅薄的比喻中就像两轮纤瘦的月牙儿,一碰就碎成镜花水月。 那孩子在那个枫红的秋天,也和这时的徐如寄一样瘦,几乎要脱了相。床帐脱了帘钩,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帘下伸出来,扯了扯她的裙子。 徐在昼想到此处,动手将徐如寄不合体的龙袍剥开,从颈子开始,用最软的嘴唇去丈量他的骨和肉,有点伤心地说,“你这么瘦,要怎么办啊。” 她说,“我会像保护阿弟那样保护你。” 后来徐如寄渐渐养好了,是个脊背秀挺的少年郎了,只是对着崔南屏仍然唯唯诺诺,不爱说话。 徐在昼那时已经出宫开府,镇日浸在乐坊勾勾缠缠的脂粉气里,面首收了很多,和崔家几个儿郎还有北定王的世子不清不楚,太傅弹劾过好几本。 压在成沓的奏疏下面,俱被崔南屏抽出来拿回府,当了垫脚石和烧茶的柴火。 徐如寄小时候身体不好,秋日里便裹上大氅,氅上滚着一圈油亮的黑狐毛,秋狩时长公主亲自搭箭射死的,兜兜转转还是入了徐如寄宫中。 他手指冻得毫无知觉,便抱着滚烫的汤婆子取暖,罩着汤婆子的布袋被揭了下来,丢在一旁。 崔琼不兴什么大伴之流,故而内侍们都不大搭理他。徐如寄孤零零的,听崔南屏和太傅骂一句我吵一句,封阑拉偏架,不知怎的又演变成了重文轻武。 文臣红着脸叫骂,武将揎拳捋袖,这会儿倒是没谁顾得上他这个天子。只有御史台喜上眉梢,指不定明天就要参他们一本御前失仪。 ……无聊。 徐如寄紧了紧袍子,只感觉从指尖递过来的——热,还是冷?他分说不清楚,好似将冻僵的手放进了一釜沸水里活络筋骨。 好疼。 所谓文东武西,泾渭分明,正吵着闹着,东边忽然叫出一句将近凄狠的厉喝: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你,崔南屏!你竟敢!” 他下意识仰头看去,兀自惊了一跳,咬牙发抖,满面俱是惊惧怯弱之态。 崔南屏肩上伏着张牙舞爪的盘蛟,仰起的下颌冷峻如硬玉,赤裸裸剖出一颗不臣之心,若是放在前朝,足以判他裂刑千余!南昭王勾唇,嗤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觑着丹墀上的小皇帝。 *** 夏衫总归单薄,徐如寄想。 徐在昼有时候抱着他读书,手腕上套两只金镯子,时而当啷,织花描金串东珠的石榴裙,露出雪白胸脯,世俗伦理视若无物。 徐如寄前不久又遭刺杀,被姐姐抱进怀中安慰,他盯着她玉管般的颈子瞧,在那片肌肤上嗅到雪中春信的香,便觉得人间的雪竟是软暖的。 无端让人想到姐姐第一次见他时的吻。 他学着徐在昼当时的样子,先用嘴唇去小心翼翼地吻了,然后说,姐姐,我想抱抱你。 徐在昼撑头瞥了他一眼,她最近总是这样,不冷不淡,不温不热,看一个口渴的人如何仰头望着高高吊着烧水的铜壶。 徐如寄有时会怨,会恨,他在心中慢慢煎一副药,汤瓶滚沸,总烧着他欲言又止的喉口,徐在昼的眼睛明而亮,像一柄银剪子,截断倒药的舌根。 他从徐在昼衣襟不服帖的空隙中,将手慢慢伸进去,摸到女人空荡荡的后背,摸到挺拔坚硬的脊。立春已至,朝会定下迎春之仪。 银灯被剔得更亮。 沉香火冷,半衾轻梦。 “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梦……”他呓语般低声念着,“我要与皇姊分甘同味,共享万岁。” 恨啊爱啊,苦情也。 那些求不得的怨憎,被少时元日偷出宫时窥见的打铁花一燎,洋洋洒洒自焚于身,又兜兜转转坠入苦海。 他从年少时就知晓,驱声的气喉不仅能绣金科玉律一言九鼎,亦掌控着命脉。徐在昼给他郑重地戴上长命锁与彩丝缕,佑他平安无灾,他便被囿于这条重若千钧的金绳索,眼睁睁越攥越紧。 “再陪我久一些。” 徐如寄揽着徐在昼,这样低声下气,几乎算是哀求了,“不要那么快嫁人出降,再留几年吧,就当是陪我,姐姐。” 徐在昼本就松垮的衫子被这么一折腾,很快就松开来了。她仰躺在小榻上,拿了一本请婚书翻看,是北定王为长公主和世子请婚。 言辞诚恳,鸿笔丽藻,受宠万分的长公主若出阁厘降,想必十里红妆,风光盛大。 徐在昼抛了奏疏,说,“我哪都不会去。” 她抬手给徐如寄编系进冠子里的小辫,他的肩还不宽阔,分明还是个孩子。这样一副姿态,让她想起秋狩时丧母的小鹿受惊误入,跪在长公主流水般散开的裙裾上,俯首鸣叫。 徐在昼有点出神了,手腕动了动,两只金玉镯子便如碎冰撞碗当啷作响。她抚摸着徐如寄后颈那枚微凸的骨,仿佛老练的猎户试探何处割喉必死无疑。 “我会陪着你,千年万年,至死方休。” 食心鬼 大燕皇室是食心鬼,当年高祖窃国称帝,甚至瞒过那些同他征战四方的开国功勋。 到了徐横这一代,血脉已经被稀释得很稀薄了,也正因如此,他从小便痴狂而迷恋地追求着那瑰艳而狰狞的食心鬼血脉。 长大后更是效仿昔日旧事,将年幼的徐如寄掏心剜肉,嫁祸给崔琼。 他有一座宫殿,里面布置得珠光宝气、华美非常,举倾国之力而设,玳瑁为帘,翠玉为地。 殿顶垂悬一只翡翠雕琢的凤凰,翅羽纤毫毕现,眼珠猩红如血,形如森罗黄泉中挥翅而出的冤孽妖鬼。 十六岁的徐在昼被宦官从榻上拽起来,拘进这座宫殿,那白面太监按着她的头跪在地上。 徐横解开了那顶通天帝冠,面容憔悴,就站在阶上,冷冷地睨着她。 那枚成仙丹最终没能落进她的喉咙里。 她被徐横掏了心,道士说,要拿一颗活心入仙药。崔琼一个人,提着剑形单影只地冲进来,这时候徐在昼还没反应过来呢,心想好吵啊,谁在尖叫…… 啊,是母后。 崔琼丢开剑,抱着徐在昼逐渐冷下去的身体,眼眶干燥得像旱魃走过的地,颊侧尽是斑驳的血珠。 徐在昼别过脸,想给她擦泪,说俏皮话逗她笑,刚刚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只带血的鸟。那鸟原是巴掌大小,迎风见长,很快长成庞然大物,生就一口雪亮尖牙,咬着崔琼的领子,将她提溜送出了殿门外。 徐横方才被崔琼一剑杀了脑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凤凰不大搭理他,仿佛觉着丢脸。 它用翅膀将徐在昼裹进怀里,捂得很严实。 她张了张嘴,感受身体渐渐变得温暖,视野也逐渐变得清晰,“……凤凰?” “原来是真的存在的么?” 我是蚩尤(的坐骑),v我50助我吃饭 “我叫燎生。 燎尽白鹿原的燎,春风吹又生的生。 至于姓氏,是兰叶春葳蕤的叶。 我叫叶燎生,记住啦?” —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爪掌。 那爪掌不似人类纤细光滑,而是覆着白绒绒的皮毛,猫儿似的粉红软垫,衬着五根雪亮锋利的指刃。 他抽了抽嘴角,“……猫?” 小女孩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没从那人看似温和的眉眼里瞧出什么端倪来。她把头低下去,半晌才闷闷地反驳道,“我是蚩尤大人座下大将……” “胡说。” 叶燎生刮了刮她的鼻子,看着她赶紧捂住鼻子瞪他,笑着道,“明明是只贪吃猫。” 半夜闯进别人家里偷吃,要不是因为这还是个小孩子,他早就报警了。 冰箱里的剩菜被动了几口,叶燎生把那过了夜的汤水倒进垃圾桶,身后却有了动静。 他回头一看,小女孩坐在板凳上看着垃圾桶里的剩饭,瞧着是很规矩,眼睛里却莫名湿了,抽了抽鼻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叶燎生低头看了眼手里盛着肉菜的碗,毫不犹豫地倒了。果不其然,小女孩又抽了抽鼻子,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差点就要掉下来。 ……喂。 他轻轻咳了一声,负罪感压着他苦口婆心地蹲下来,跟她好声好气地解释。 中途还捏了几把手感颇好的肉垫,理直气壮地美名其曰“精神损失费”。 “那个……那些剩菜快变质了,不能吃,我给你煮面。” 叶燎生仔细一琢磨,又耐心地问,“你叫什么?你爸妈呢?” “我没有名字。” 小姑娘摊开掌心,考虑到这人类还有点作为饭票的用处,几根锋利的指刃无声地被缩回肉掌里。 然后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天为父,地为母。我没有父母,只有主人……” 叶燎生听不下去了,“停停停,什么主不主人的?我们现在可是法治社会,角色扮演也该有个度吧,你爸妈呢……还是有人强迫你的?” 小姑娘依旧坚持,“我是食铁兽。” “……好好好,食铁兽食铁兽。” 叶燎生拗不过她,看了看这这孩子身上好像也没有伤,便打定主意等天亮后就带她去登记报案。他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准备先给她做点什么填填肚子。 “你真的是熊猫吗,你这身特效服装看着可像小猫了。”他捏了捏她两只圆圆的耳朵。 三番五次被踩到痛脚,女孩鼓着腮帮子愤愤地说,“我是食铁兽!虽然我和族群里的大家不太一样,但我也是跟随蚩尤大人上过战场的!” “哦豁,那我还是黄帝呢。” 想挠他,爪痒。 好在叶燎生没有逗她太久,他撩起半长不短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然后打开冰箱拿了一袋挂面、两个鸡蛋和一盒肥牛卷,临走前又腆着脸捏了捏女孩软绵绵的小爪子。 手感真好。 就当是养了只猫,他心想。 脾气焉儿坏的小奶猫。 女孩踩着他拿来的新拖鞋,啪嗒啪嗒地溜进了厨房,在料理台旁踮着脚看叶燎生煮面。 被一只饿死鬼注视着,叶燎生倍感压力。 他偏过头对着女孩唠叨,“你这小丫头来这里干什么?去客厅待着,冰箱里有可乐,你去开一瓶喝。” 人类好言相劝,女孩却浑然不理,只是抿唇盯着在滚水上起起伏伏的水煮蛋,唇角翘起一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勾。直到被叶燎生讲得烦了,她才屈尊降贵般地抬起头看了看这个饭票,“我想吃肉。” 叶燎生哽了一下,“祖宗,我怕油汤溅到你身上。” 她眨了眨眼,“我摸过烧滚的油锅,不疼的。” 叶燎生“哦”了一声,正捞起水煮蛋搁碗里放凉,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她讲了什么,他一个哆嗦差点把水煮蛋滚到地上去,“油锅??还是烧滚的???” 祖宗啊!!! 他把汤勺一放,锅里泼出几滴热汤也来不及管,蹲下来正准备脱下那对毛绒绒的“手套”,仔细看看有没有留疤,这时她却突然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叶燎生飞快地瞟了她一眼。 这个在叶燎生眼里脑瓜子不太聪明的小姑娘,眉峰低了下去,好像有点委屈,小声地问他,“……没有饭吃了吗?” “……” 叶燎生喉头一堵,下意识地放软了声音: “有,先让我看看你的手好不好?” 他已经开始想着冰箱里那只大闸蟹的一百零八种吃法,蟹醋大概要弄得淡口一些,这样才不会让不知道口味的小朋友吃不了螃蟹。 回首烟波 曲云随整个人生都是灰沉的,母亲指下断裂的琴弦如珠碎露消,只有徐在昼发鬓上的钗珠短暂地照亮过他的双眼。 他随父出征那年,营帐的火光映在眼底,热锅烹油,心火燃烧,炸响满天惊雷。 军中仿京师宴饮,佛寺香烛渐而炽烈。 香火不渡有情人,佛龛高俯,金盘高悬。僧众执犍稚敲骨,将声声梵音敲进他空荡的心神,稚子跪在佛前三天三夜,看神佛无声,伽蓝寂然。 水痕流地,蜿蜒成一朵莲花的形状。 僧侣诵经,钟声万响,为送往生。 衲衣拂过眉前,年幼小僧在他身边跪下。曲云随低声问道,“真的会有往生吗?” 僧人尚小,合掌念完了经,才不急不缓地回答,“一定是幸福的一生。” “……那就好。”他抬手拢住脸颊。 时年元日,徐在昼被表哥带出宫外赏灯会。 曲云随向师傅告了假,许是看他年少丧母,师傅难得准许。这样好的新年盛事,鱼龙飞舞,声动光转,人潮流水般从两人身边游过。 不经意间擦肩一碰,像是迎面分别撞上一面薄瘦的小墙。徐在昼正提着鲤鱼灯,火鲤摇摇摆摆,被风儿似的袖袍带得转了个头。 她“呀”了一声,顺势扭脸去看,只见摊上灯花接连爆出数朵火星子,游人肩踵紧依,笑颜如花。 远处有个不懂事的郎君在街上策马疾驰,马蹄荡起飞扬的尘土。浮光遽然盈目,鬓影倏尔掠去,可她一眼就看到那个单薄嶙峋的背影。 她还想细看,这少年却如明月芦花,几个起伏间便自人群中杳无踪迹。 徐在昼小声喃喃,“……好可惜。” 表哥垂睫问她:“怎么了?” 徐在昼收回目光,摆手道,“哎呀哎呀,无事。” 曲云随兜兜转转出了诸多相连的坊市,到了人烟稀疏的京畿,这时仍还有些料峭寒意。 他顶着寒风走了很久,终于到了一处山坡。 这里无名无姓无人会来,曲云随跪在碑文前,颤手解开怀里的包袱,头顶星子随他走了两三里地,可怜他孤独无依,好心送他一程。 他说,“我来看您了。” 徐在昼在心中挨个点了人,随手抛去数枚金塑的小鱼,虔心祈愿来年无病无灾无苦无悲。 正要合掌许愿,想了想,又从荷包摸出最后一尾来,叮咚一声掷进黑沉的河堤。不知方才那人名姓容貌,想来这般也能结个善缘,那只鲤鱼灯被她踮脚挂在一处檐下,银亮的铁马便如贴上一团红鳞。 曲云随在坟前跪拜,师傅先前提点他不能放声大哭,他便只是安静地流泪,好似被剪断了舌喉,直到抿到腥血般的咸涩。 他抹干泪眼,枯坐几个时辰,天要蒙蒙亮了,银浦黯淡,皆离他东奔而去。 “我走了。” 从夜里到现在,曲云随拢共只对曲烟说了两句话。他知道曲烟不会怪他,她躺在棺中长睡,俗世烦扰与她再无干系。 抛却那样悲伤那样痛楚的岁月,所有前世今生的罪孽都已用血与泪赎完,自此一身洁净。 “……再等等我,我定为你报仇。” 曲云随慢慢行于长街,脚下石板路遗着昨夜的爆竹碎屑,铜锣鼓声渐响,坊门将开。 少年瘦长的倒影映在水岸,如天桥水月,如桂影纤纤,这会天还不大亮,常人都打着灯笼,只有他向月借了几尺光亮,慢慢往回走。 京畿路不平,他脚程又快,一脚踏入坑洼水池险些摔跤。 曲云随抚平衣上的褶子,面色平静,纱样的红飘下来,落在他眉前,一如当年那小僧的僧袍。 他抬头望去,是一只檐下赤鲤灯。 地上还放一只小杌子,想是身量不足,谁挂的呢? 曲云随放在身侧的手掌微动,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将鲤灯取下檐。他低头看仔细了,只觉有些熟悉,却总想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锣鼓催人行,红光晃荡着滚了满地,为他照亮前路。 他张口欲言,又有些迟疑。 后来他凭借信物认祖归宗,曲云随站在水桥上目送她离去,不想徐在昼忽而快步折返,捧着鲤鱼花灯,气冲冲鼓着脸,蛮横地塞进他手中,“送你了。” 他举起鲤灯,“这是什么?” “花灯呀。” 徐在昼提裙就要跑,犹豫一下才回头看他,“今夜要有姑娘送花灯才叫好呢,你怎么一个都没有?看你可怜的份上,我送你一个。” 曲云随说,“我只是拒了其他人的花灯。” 徐在昼哼哼一声,“你就嘴硬吧。” “我在市集上找了好久哩,才找到一个和那年差不多的灯……那年我过得可舒心了,想来是很有用的,你就收着吧。” “不许丢啊,过几天我去府上玩,要检查的。” “我走啦。”徐在昼展颜一笑,扭头跑开。 曲云随提灯看她跑向正在挑花的崔以闲,被人一把搂在怀里。 他垂首打量着手里的灯,那一尾红鳞如炽烈的焰仰头吞下千束烟花,掀起火织的鲤咬开他的指尖,一直游到他空洞的心口。见风涨势,吹落长夜火银,燎起不能扑熄的悸动。 曲云随年少时,曾有一个束之心中许久的困惑,他不知此灯是何人所留,是有意或无意,但确实支撑着他走过了那段苦暗长路。 曲烟离去,新春伊始,无论他何时仰头,总有明灯悬于眉间心上,为他照明前方陡峭空寂的山路。 如今意终平、抹憾消,斩雾散霭,拨云见日荡河山。遗灯之恩,没齿难忘。 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竟是灵验了。 那其他愿望呢?也会灵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