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她/江先生他走路带醋》 第1节 盲她/江先生他走路带醋 作者: 遇佳音 【文案】 救赎//女主眼睛会治好//雄竞//争风吃醋// 1. 江鸣盛受人之托,负责照顾起好哥们的前女友,期间还数次顺手掐掉了她的烂桃花。 那天大雨倾泻,女孩抿着小嘴,眼波盈盈,瞪着他的那双眼像牛。 江鸣盛蹲在她家门口吸烟,身体挡住她的去路,看见她脸上那两行泪时,愣了愣,半天才憋出一句:“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总之你今天别想出门去见他。” 2. 乌月因事故导致失明,消沉两年后交了一个男朋友。 自卑如她,小心翼翼呵护着这段感情。 可好景不长,男朋友段茂劈腿,他的好兄弟江鸣盛突然强势闯进她的生活。 3. 传闻江鸣盛最近撬走了一哥们的女朋友,一打听才知道那妞儿是个瞎子。 众人默默替小瞎子感到惋惜,私下打赌猜他俩几天散。 不出所料的,没超过两个月。 这事被圈里当谈资: “利用女人,够狠的啊。” “老四那玩性,就不是一般人能拿住的主儿。” 说着说着,有人逐渐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真的是我们说的这样吗?我昨天还看到四哥在偷偷学盲文。” “其实我也遇见过一回,小江总好像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向小瞎子求复合,就差下跪了。” “……”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钓系 救赎 日久生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乌月,江鸣盛 ┃ 配角: ┃ 其它:专栏有本公路文,《无人区卡罗拉》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女主盲人但万男迷/雄竞争风吃醋 立意:盲人也有享受爱与数码的权利,希望无障碍设施建设越来越好! ================================================ 第1章 文/遇佳音 晋江文学城独发 - 北城。 雨过日落,西边的晚霞把天际渲染得火红一片。 九月份的余晖不似夏日般热烈,它们穿过楼宇间的罅隙洒在身上,像暴晒后的棉被,温暖又舒适。 汇集在屋檐底部的雨水顺着引流槽‘滴答滴答’一声声落下,如飞珠溅玉在地上炸开。 乌月站在门厅外,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臂伸出檐下,朝着天空试探。 雨停了。 突然,握在掌中的手机急促的震动起来,打断了乌月的动作,她下意识往前走,不料一脚踩上一处积雨水洼,轻溅起水花,圈圈涟漪荡出她的脚尖。 “通讯录联系人,乌杞鸿来电。”一道冰冷的电子语音播报着。 乌月后退了一步回到原来的位置,切断了手中的铃声。 过了几秒钟,熟悉的铃声又响起,她继续按掉,可对方并不想放弃,铃声一直持续,就这样电话被挂断第三次后,乌月听见单元门前停下了一辆车。 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月月,我是爸爸,吓我一跳,怎么一直挂断电话呢?你还好吗?刚刚我差点给小刘打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道成熟浑厚,字正腔圆的男声。 “有事吗?” 乌月平时说话的声调轻软,柔声细语,但此刻平稳冷静的语调不难听出反常。 “没什么事,爸爸就是想你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乌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着话筒保持沉默。 男人依旧没有得到回答,讪讪干笑了两声,“其实你阿姨也想你了,你不在,家里冷冷清清,今年院子里的青梅树都不怎么结果子了。” “你现在有继子继女,少我一个不会有任何区别。”乌月垂下眼睫,“何况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你不是谁是?人人都知道你是江氏千金,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谁也不会抢走你这个位置。” “人人也知道,江氏千金变成了瞎子,而罪魁祸首,你心知肚明!现在却要跟我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你以后不要再打来电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的!” 段茂一下车就看到乌月站在屋檐下,对着手机情绪激动地控诉着。 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生气了,这几个月以来,甚至都没有听到她对谁大声说过话。 挂掉电话,乌月的五指僵硬,攥着衣角的手微微颤抖,心脏也紧紧揪着。 明明刚刚还觉得温暖,这一秒只感觉自己处在寒冰冷窖之中,想逃离,可她看不见天光,找不到出路。 冰凉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乌月愣了一瞬,鼻翼微动,闻到熟悉的气味,她抬头,“段茂?” 段茂笑了笑,轻轻捏了捏掌中软弱无骨的手,也不问她为什么生气,“怎么没拄盲杖就下来了?” “出来的时候遇上邻居,他带我下来的。” 乌月垂下眸子,神色已然恢复,半分看不出有发过火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睫,声调渐小,“而且,我也不想带。” “嗯?”段茂歪了歪头,看着她的眼睛,“怎么了?” “跟你一起出去玩,很多人在,不想给你丢人。” 段茂一愣。 “不想让别人一看到盲杖就想到你女朋友是个瞎子,现在这样,至少别人多多少少会忽略我。” 乌月见他不说话,也有些急了,又怕自己说错话,连忙小心翼翼补充道:“其实他们未必会这样想,是我太自卑。” “傻姑娘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段茂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坚强勇敢,放心吧,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指尖渐渐有了温度变得不再冰冷,乌月心情转晴,笑起来,眼睛弯弯,“那好,我们出发吧?” 跟段茂在一起已经快三个月了,这也是乌月第一次被他带出来见朋友,已经很久没有见人,她此刻还是比较激动的。 —— 江鸣盛一觉睡到傍晚,从公寓出来,开车往公司的路上接到了段茂的邀请电话。 “不去。” 江鸣盛右手扶着方向盘,白色衬衣的袖口挽起来到手臂的位置,左手轻轻抵在车窗上,神色清冷。 “行了,别推了,你都快长毛了,整天待在实验室短时间也变不出银子,我叫了我女朋友和潘磊他们到‘须尽欢’,你也一起来,换换心情交流一下,说不定就有思路了。” ‘须尽欢’是盛城最顶级的商业俱乐部,酒水、环境和各种娱乐项目都是一流。 俱乐部聚餐、娱乐和酒店为一体,光是入会费就在六位数之间,能进来这里消费的人大多都非富即贵。 当然,这里也是交流商机和互换信息的绝佳社交场合。 江鸣盛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应下,车掉头,很快开到地方。 走进‘须尽欢’大厅,中式奢华宫廷风装潢让俱乐部金碧辉煌,门口的侍应生上前恭迎,江鸣盛把手里的金卡递过去,侍应生带他直上十八楼。 段茂跟乌月前脚刚到喜乐堂包间没一会,身后的门被推开,包间里的人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都陆续站了起来。 “四哥。” “小江总来了。” 段茂听见动静,他转身,看到来人,笑了。“哎呦,稀客啊,总算是把你盼来了,最后一个到,待会必须罚酒哈。” 江鸣盛嘴角扬起弧度,也没反驳,目光游移,落在他身边一位女生的脸上,他向段茂挑眉,眼神询问。 段茂搂住乌月的腰,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跟他介绍道:“女朋友。” 江鸣盛了然,向乌月微微颔了颔首示意,算是招呼。 谁料下一秒,眼前这人竟然直接扭过了头去,没搭理他,甚至连正眼都没给,只留给了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江鸣盛:“……” 乌月轻轻拉了拉段茂的衣服,“我听见有人喊你。” 段茂的注意力立马被乌月吸引过去,也顾不上介绍江鸣盛,提醒她下有台阶,拉着她的手在一组沙发坐下。 第2节 沙发很软,坐下的瞬间,整个人仿佛都陷进去了。 “茂哥,女朋友挺漂亮啊。” 一个跟段茂玩的比较好的男生挪过来向她搭讪,“你好,我叫潘磊,茂哥把你藏的够深啊,在才见到真人,你真好看。” 乌月脸色赧然,朝着声源处微笑,“谢谢。” 段茂伸手在潘磊面前晃了晃,打断他直勾勾的视线,“喂,她脸皮薄,你别吓着她。” “哈哈哈,我这不是好奇嘛。” 侍应生上前,段茂接过册子,问她:“想喝点什么?奶茶还是果汁? 乌月想了想,“胡萝卜汁吧。” “行。” “这个包间是不是很大?我听到台球的声音了。”乌月微微侧脸,朝向段茂。 “嗯,这个包间大概有三四百平米,我们在一组弧形沙发上,面前摆着一个吧台,调酒师正在调酒呢,右边放着一张台球桌,他们在打台球,我们身后有一张麻将桌,再往东南角就是阳台。” 潘雷就坐在身边,越听越不对劲,他看乌月低头聆听,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张大嘴,望着段茂,露出震惊的表情,嘴巴无声的动了动。 瞎子? 段茂像是没看见,没回应他。 这时候侍应生送来了段茂要的酒和胡萝卜汁,潘磊虽然坐的远了些,当他知道乌月眼睛看不到,下意识接过侍者手里的胡萝卜汁,伸出长长的手臂递给她。 乌月的手背被冰凉的杯壁碰到,她吓一跳,潘磊被她的反应弄得也吓得抖了抖,杯中的果汁摇晃,漏出一滴洒在了她的手臂上。 “抱歉抱歉,我该叫你的。”潘磊看到她面前的矮茶几上有纸巾,连忙过去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吓到你了吧,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乌月赶紧摇了摇头,低声嗫嚅:“没事的,没事的。” 段茂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望过去的时候乌月已经擦掉了手臂上的果汁,他见没什么事,也没在意,扭头问潘磊:“去阳台抽根烟?” 潘雷连忙站起来,“行啊。” 段茂让几个女性朋友照顾下乌月,沙发上的女生们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应下。 其实她们跟潘磊一样,也是才意识到段茂的女朋友竟然是瞎子,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同情心。 段茂俯身,低声跟乌月解释:“这几个人都挺好的,你可以跟她们说说话,多交些朋友。” 段茂一走,乌月感觉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几个度,她下意识蜷缩起肩膀,背也弯了,低垂着小小的脑袋,乖乖坐在沙发里喝她的胡萝卜汁。 眉眼微弯,好甜! 另一边。 杨峥认真给台球杆头磨巧克粉,他余光瞥见江鸣盛靠在台球桌上一动不动,他回头。 江鸣盛的长相属于凌厉攻击型,额骨饱满眉眼锋芒,突出的眉弓衬出深陷的眼窝,光影闪过,流畅的下颌线条透着冷光,他平时说话时的语调很漫不经心,恣意傲慢中又带着点目中无人,可那眼睛里却自带故事感,在不熟悉他的人来看会觉得太拽,但又忍不住想让人一探究竟。 “你看谁呢这么认真?” 杨峥觉得疑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潘磊费劲的把纸巾递给乌月,可茶几上的纸巾明明就在她手边。 “喂,兄弟的女人,你怎么跟狼似得盯着人家?怪吓人的。” 江鸣盛没听到,他歪着脑袋,乌黑的眸子静静打量着乌月,眼睛微眯,默默在脑中回忆到底是哪一次得罪过那张脸,过了半分钟,他看到段茂走后,沙发周围的人立马对那个女生又是递水果,又是递果汁,很是殷勤。 思忖片刻,他抬手挠了挠太阳穴。 找不到答案,江鸣盛又问身侧的杨峥,下巴朝着沙发中央的人点了点,“那谁?” “段茂的女朋友啊。” “叫什么?”江鸣盛问。 “乌月。” “哦。” “怎么了?”杨峥觉得他今天也别奇怪。 “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嘛?”江鸣盛答。 “……”大哥,你比她奇怪多了。 杨峥腹诽着,还是接了话:“攀上段茂这根高枝不得牢牢了,看那畏手畏脚的低眉敛目的小气劲儿,我看跟段茂那爱玩的性子,也不是一路人,新鲜劲一过准得散。” 江鸣盛听到这话,冷冷侧目睨他一眼,“她惹你了?” “啊?”杨峥噎了下,挣扎了好一会,才悄悄憋出一句显得他才小气的解释:“刚才跟她打招呼,她连正眼都没给我!” 江鸣盛落在台球桌上的手指微动,沉默半响,倏地粲然一笑,“是挺过分。” 段茂这支烟抽的有点久,乌月身边的人换了几波,大概是她话少,大家逐渐觉得无趣,被身后的麻将桌和卡牌转移了注意力,她身边的位置也就渐渐空了。 周围安静下来,头顶的射灯也变得昏暗,乌月的肩膀逐渐放松,胡萝卜汁早已经喝完了,她无聊的揪起衣服上的抽绳,两根手指缠着绳尾转圈圈。 柔软的沙发塌陷,乌月动作一顿,察觉到身侧坐了人,就在她右手边。 鼻翼微动,她闻到了极淡的麝香和雪松清冷的木质香,还带了点烟草的味道,闻起来很熟悉。 “你来了,刚刚有个叫兰月的女生要了我的电话,邀请我有空去她家玩。” 乌月看起来很开心,“她名字里也有个‘月’字,年龄也跟我一样大。” 乌月将刚才发生的事讲给他听,“她问我我怕不拍大型犬,还说如果害怕,她就把金毛让阿姨带出去半天。” “她人真好,我想跟她做朋友。”乌月说完,发现段茂没回应,她叹了口气,觉得更无聊了,摸到茶几上的玻璃杯,才想起已经空了。 她回头,对他撒娇:“我还想喝胡萝卜汁……” 江鸣盛手中的酒杯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回头,盯着她的脸。 静默几秒,终究还是招手叫来侍应生,他捡起茶几上的酒水单,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在酒单上点了几下,向侍者示意。 第2章 露天阳台。 潘磊从进门就一直欲言又止,一副为难开不了口的便秘样子。 段茂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细长的香烟送到嘴里,他眯着眼,手里一边回复刚才收到的消息,一边问潘磊:“有话就说。” 潘磊讪讪,含糊地笑了笑,“那我可真说了啊?” 段茂弯着腰,手臂撑在栏杆上,神色慵懒。 “姚晶晶回来了。”潘磊说。 段茂夹着烟的手一滞。 潘磊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的脸色,硬着头皮补充:“她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回,那会打电话问你在哪儿,我就把须尽欢的地址发给她了,我当时不知道你会带乌小姐来。” —— 段茂从阳台出来的时候喜乐堂的门正好被推开,一道靓丽曼妙的身影走了进来。 段茂望着门口的女人,脚步定住。 女人看到他,嫣然一笑。 姚晶晶很美,立体的五官带有浓重的异域风情,长相极具攻击性,但笑起来时又好像换了一个人,杏眼含春。 众人看到两人无声的对视,下意识看向一个人。 江鸣盛也望过去。 乌月正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喝她的第二杯胡萝卜汁,仿佛对这一幕浑然不觉。 段茂看一眼沙发上的人,上前一把抓住姚晶晶的手腕,转身将人拉进阳台,将门反锁。 “痛痛痛!你轻一点……”姚晶晶抽出手腕,揉着微红的皮肤娇嗔轻呼。 段茂没有丝毫怜香惜玉,蹙着眉,冷眼望着她,“大姐,谁让你回来的?” “谁是你大姐!” 姚晶晶翻了个白眼,神色莫名,随后又俏皮地说:“自己想回就回来了呀。” “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段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点没有要开玩笑的样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为什么分的手?” “因为异地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段茂的脸色彻底冷寒了下来,他一脚踢翻身侧的小茶几。 “砰!”一声巨响。 “你他妈把老子当猴耍呢?” 姚晶晶被他这副样子吓一跳,她捂着心脏,目光哀伤地凝望着他,默默流下了两行泪。 “这几个月我也反思了很多,实在是太想你,我后悔了,我让步。” 姚晶晶上前,默默圈住段茂的腰,脸埋进他的怀里,轻轻蹭着,“好怀念以前大学我们一起住出租屋的日子,那时候你说毕业后就娶我……” 段茂握住她的肩膀,慢慢推开她。 姚晶晶抬头看着他,“你不要我了吗?” 段茂别过脸,神色难辨,语气淡淡的,“先不说这个,我让潘磊先送你回家。” 潘磊站在阳台门口替他们守着人,看到这场景,默默瞥向乖乖坐在沙发里喝蔬果汁的乌月,他长长叹了口气。 姚晶晶对他让潘磊送自己回家的这个举动有些不满,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头顶的照明灯突然变暗,下一秒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紧接着,一声急促刺耳的火警警报声响起,周遭脚步声乱哄哄一片。 乌月被警报声吓了一跳,她眼睛看不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大家慌忙向外逃窜,她下意识握住身侧男人的手,“我们快出去吧。” 她的手指不住地颤抖,黑暗让恐惧无限放大,小脸吓得惨白。 刚才段茂跟她讲过这包间的构造,凭着方向感和人群流动消失的位置,她很快锁定了包间门的位置。 只是手里握着的这只大掌,今天牵起来格外的沉,要手腕使出很大的力才能将他拽着走。 江鸣盛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被她牢牢牵住的手,他有意要抽走,却感觉乌月握得更紧了,执拗地拽着他往门框上撞。 “……” 第3节 “小心。”江鸣盛无奈,在她快要撞上的时候伸出另一只手,挡在了门框上。 乌月的脑袋直直撞了上去,发出很闷的撞响。 楼道里安全通道指引牌上幽绿的光映出他狭长深邃的眸子。 江鸣盛甩了甩被碰的发麻的手,乌月捂着额头,撞得发晕,也的确没觉出来说‘小心’这两个字的人有什么不对劲。 她脚下踟蹰不前,对接下来要往哪里走,一时没了主意, 江鸣盛盯着乌月若有所思,终究还是拉着她顺着安全通道走,推开了楼道消防门。 “走这边。” 就在这时,火警警报解除,头顶的照明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一位保洁阿姨从楼上下来,看到两人,连忙停住脚步道歉说明。 原来是楼上有人误触了警报,虚惊一场。 乌月看不见脚下,摸索下楼的瞬间脚下踩空,还来不及惊呼,已经跌进了一具结实有力的胸膛。 江鸣盛见她站稳,松开怀里的女人,乌月却用力攥住他的衣角,她敛着眼睫,露出不悦的神色,下一秒,竟跟他发了脾气,急急控诉:“为什么不告诉我有台阶,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说着,她气得哭了出来。 身体微微颤栗。 保洁阿姨从他们身侧经过,听到这动静,再次望向楼梯口的男女。 乌月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面容沉静温婉,肌肤如白瓷般细腻滑润,桃花眼细长微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两轮秀气的小月牙,哭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垂,更惹人怜。 此话说完,周遭一片静寂。 江鸣盛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打量着她,心中暗暗猜测她的意图,打算见招拆招。 修长的手在打火机上一开一合,香烟点燃,轻轻吸了一口,鼻翼间喷出薄薄的烟雾,眼睛微眯,他的轮廓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生出一股痞气和慵懒的气质。 可当他从面前这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出一丝木然和呆滞后,吸烟的动作硬生生僵在空中。 大掌在她眼前晃了两下,看到她面无表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细长的烟灰跌落在地面上。 “你看不见?是不是?” 他们站在楼梯间,能清楚地听到刚才那群逃离出去的朋友又陆续从电梯出来,重新回到了包间。 这里跟外面嘈杂混乱的脚步声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江鸣盛毫不掩饰地盯着她,这一刻,从她表情看出了惊愕失色。 “你是谁?”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乌月慌忙松开了攥着他衣角的手,她吓得面如土色,也顾不上脸上的泪痕,本能撤步,声调也变了,“段茂呢?” 江鸣盛在她松手的一刹那下意识将她的手反握,一把将她拉回了怀里,甚至不自觉降低了声调:“别往后退了,下面是台阶。” 江鸣盛几乎在同一时刻反应过来她刚才做出的一系列动作,目光一闪,他松开手,这才恍然。 原来不是招惹。 他挠了挠额头,见她吓得不轻,只好解释道:“你刚拉错了人。” 乌月:“……” 一阵难堪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就在江鸣盛以为吓坏她,歪着脑袋想要盯着她一探究竟时,乌月缓缓低下头,小脑袋快要藏起来,颤抖着声音:“对不起。” “你身上的香水味跟段茂的很像,我以为你是他。” “……”江鸣盛的嘴唇抖动了一下。 “哦,没事,我明天就换香水。” 乌月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过了半响,她嚅嚅请求:“外面既然没事了,请问可以麻烦你把我再送回包间吗?段茂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 紧接着,乌月才想起刚才他的疑问。 苦笑了一下,解释说道:“我是盲人,的确看不见。” 江鸣盛没有错过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微表情。 “没事,我送你回去。”江鸣盛甩掉烟,顺手帮保洁阿姨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 乌月的手臂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掌握住,顺着他力量的方向,她被带离了楼梯间。 潘磊和杨峥两人一边播着电话一边往外走,迎面便撞上‘牵手’进来的男女。 众人嬉笑的声倏然消失,大家纷纷扭过头,静静盯着门口的两人,目光流转。 “段茂呢?”江鸣盛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视线穿过潘磊,扫向整个包间。 乌月悄悄将手臂从他掌中抽出。 听到这话,潘磊按掉手机,下意识心虚地看了眼乌月,讪讪道:“段茂有急事先走了,他让我送乌小姐回家。” 江鸣盛听到这话,又扫了一眼众人,明白了什么,“姚晶晶呢?” “啊?”潘磊没料到他会直接问出来,眼神闪烁,“没……没看见啊,可能已经走了吧?” 倏然间,潘磊似乎看到江鸣盛的眸子闪过一抹冷色,等仔细看时,已经恢复了正常。 江鸣盛定了定,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口。 最后看一眼乌月,“我走了。” 乌月隐约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不自觉点头,脱口道谢:“刚才谢谢你了。” —— 江鸣盛走后,潘磊心里还是有些惴惴,明明这一切跟他没关系,他却总有种偷情被抓包的心虚感。 “乌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乌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随后又补充:“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乌月就可以。” 回去的路上。 乌月握着手机,坐在车的后座。 手机旁白正在给她朗读段茂发过来的消息。 大概是说自己临时有事让潘磊送她回家的话。 潘磊在后视镜看了眼乖巧坐在后座的人,想起刚才姚晶晶牵着段茂离开的背影,他心里油然而生对眼前女孩子的同情与怜惜。 他不太好受,把心里的疑虑直接问了出来:“乌月。” “嗯?”乌月抬起头,脸偏向他的方向。 “你的眼睛,是先天就这样的吗?” 乌月的手指微微一动。 “抱歉抱歉,是我太唐突了。”潘磊看着她的脸色,意识到自己正在戳人伤口,口不择言地道歉。 “不是先天。”乌月微微一笑,神色已然恢复正常,“是两年前,发生了一场事故,醒来后就看不见了。” 第3章 最近乌月跟段茂都挺忙的,两人联系的频率并不算多,每天睡前一通电话,日子平稳的过着。 乌月这两天正忙着向学校申请复学手续。 她今年原本都该上大三,可一年多以前那场意外,导致她一时无法独立完成学业,乌杞鸿便让她休了学,直到暑假前她的状态有所好转,才决定在九月份复学。 本以为交了康复证明,申请的流程会走得快些,但一连等了一个多星期乌月迟迟没接到通知,今天她回到学校咨询,才知道申请卡在了该降级还是保持原级这一关。 a大的休学制度是可以选择不降级,但要求乌月必须要在一年内补修完大一下学期和整个大二的课程和学分,如果无法完成,将会面临延迟毕业的问题。 “是这样的乌月,大家都以为你不会回来再读书了,由于你情况特殊,你现在这个专业,学校还没有使用过盲文教材的先例,如果保持原级,可能你补课的时候会比较吃力。我的建议是降级复学,这样会比较轻松。对你的身体恢复也有百利而无害,学校这边,我尽量会帮你申请盲文教材,生活方面,我也会跟你的辅导员打好招呼,让大家轮流照顾你。” 乌月很想对她大声说不需要,她明明已经可以做到生活自理。 今天来学校,可是她自己一个人做到的呢。 最后,她终究还是没有反驳,只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同意降级。” - “重新上大一?” 听筒里,传来乌月的发小鹿寻菱震惊的声音。 “我还申请转了专业, “针灸推拿。” 乌月说完,稍微把手机拿远了些。 “什么!” 鹿寻菱拍案而起,“你疯了,干嘛要转专业?!” “这个专业挺好的呀,以后毕业去开个盲人推拿店,生意肯定好得不得了。” 乌月语调轻松地说着,却不自知落了泪,她依然装得很平静。 鹿寻菱鼻子发酸,“你傻不傻,你爸那产业,还用得着你抛头露面去赚钱?选个轻松点的专业顺利毕业不好吗?干嘛要这么折腾自己。” “他是他,我是我。” 乌月垂下眼眸,“虽然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我还是想要让下半生,活得更有意义一点,总不能永远当个废人吧。” —— 今天天气比较好,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从学校出来,乌月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心气郁结,总想要叹气。 她思忖片刻,放弃打车,打算尝试着一个人坐地铁回家。 a大地理位置优越,周围靠着商圈,交通很便利,从学校大门出来,过了天桥,地铁站也不过六七百米。 越往前走,她能感觉到周围越发变得嘈杂,人声混乱。 乌月小心翼翼拄着盲杖,顺着盲道慢慢摸索着前进,直到盲杖碰到一具金属钢架,挡了她的去路。 第4节 “小妹妹,玩蹦极吗?释放压力,战胜心魔,无所畏路面蹦极正式入驻恒隆广场,今天活动价只要66元,六六大顺,保佑你顺风顺水事事顺!” 一个听声音约莫有三四十岁的男人拉住乌月,往她怀里塞了一张传单,“小妹妹有没有兴趣体验一下?” 乌月手指僵硬地握着宣传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瞎了吗,没看见人小姑娘是盲人。”一道年轻的女声小声打断了男人的热情邀请。 “抱歉啊这位女士,是我们安装师傅粗心大意,搭建蹦极钢架的时候不小心占用盲道了。”那位女士语气抱歉着说:“我扶着你绕过去吧,别摔着了。” 乌月的手臂被搂住,一道力要带着她远离。 绕开盲道的瞬间,乌月脚步一顿,一把抓住蹦极架,停了下来。 “我要玩。” 这个点临近中午,商场外的人并不多,刚才那位大叔帮乌月把安全绳绑好,用力拽了拽蹦极绳检查是否有安全问题。 “小妹妹,你确定要玩吗?如果害怕可以放弃的,不收你费用。”大叔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心疼。 “没关系,我不害怕。”乌月坚定地摇头,“开始吧。” “那行,如果有任何不适就喊我,也可以喊停。” 大叔半蹲下来,抱住乌月的鞋子,使蹦极绳向下拉伸,他又快速地跳起来,蹦极绳急剧收缩,就这样两三个来回后,蹦极绳的伸缩力达到200%,反弹时间变长,大叔松手,快速跳下了气垫床。 “啊……!!!!”抛上天的瞬间,乌月失声尖叫着。 向下是释放,向上是自由。 上一秒下坠被吞噬,她长长叹了口气。 下一秒她便被抛上天,像翱翔的雄鹰一样轻盈舒畅。 乌月的叫喊声响彻云霄,胸口郁结的浊气被释放。 这一刻,她觉得值了。 人生,也就这么回事! 一场痛快淋漓的蹦极。 大叔帮她解开安全绳的时候,乌月腿还是软的。 “小妹妹很勇敢嘛,这项运动好多大老爷们一看能弹射四五米高,吓得他们都不敢玩,刚才你飞上去,可是有好几个男人在看你呢。” 乌月听到这话,抱着她的盲杖,嘿嘿嘿傻笑着。 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被大叔夸得的狠了,她脚下竟有点飘浮,感觉踩朵云就可以起飞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电子语音播报叫出段茂的名字。 五分钟后。 段茂停车,下车将她扶进车里。 “怎么满头是汗?”段茂抽了两张纸塞到她手里,顺手给她开了瓶水。 乌月还没从刚才蹦极的兴奋中没缓过来,她攥着纸巾,激动地给他说刚才玩蹦极的事,“好刺激,下次还想来玩。” 段茂听她描述自己被抛的有多高,越听眉毛蹙的越紧,“这么危险的运动下次不要再玩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安全资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乌月不吭声了。 “我不是给你说了,出门我不在就打车,刚才我如果没有给你打电话,你这是要一个人去坐地铁?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万一下楼梯的时候摔着了,万一掉进地铁里怎么办?”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什么?”段茂一愣。 “我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一上车就对我那么凶。”乌月撇了撇嘴,“我也要习惯一个人生活呀,不能处处都靠你,靠出租车司机。” 段茂听到这话气笑了,“怎么着?你想要一个人生活,那我是谁?” “男朋友呀。”乌月也笑,“可谁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移情别恋。” 段茂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滑,差点踩了刹车。 “凡事不能总想着靠别人,我得自食其力!” 乌月没察觉他的异常,继续畅想着,想起今天来学校的目的,她正要给他讲转专业的事,段茂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乌月,我们在一起有多久了?” 乌月想了想,“快四个月了?” “哦,这么久了啊。”段茂扭过头,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小手,他换上吊儿郎当的语气,试探着询问道:“今天正好没事,我们去开房?” 乌月心脏一滞,在地垫上轻快翘起的脚尖也停了下来,她面朝向他,呆呆愣住了。 段茂把车缓缓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身体侧向她。 “行吗?” 他攥着乌月的手,轻轻捏了捏。 “行吗?” 乌月脸红筋涨,耳朵快速烧了起来,她不自在地抽出手,垂下脑袋,低声嗫嚅着:“我还没准备好。” 一阵漫长的沉默,乌月的脸红也逐渐变味成了难堪,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缓和,却听见段茂长长叹了口气。 他重新启动车子,加快了车速。 “行,又是没准备好。乌月,你知不知道我也是男人,不是山里的和尚。” 乌月知道,这时候他的语气越平静,情绪就越糟糕。 可听到他这样说,乌月心里隐隐不太舒服,却也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两人就这样在凝滞的空气中沉默许久,最后还是乌月先投降,当刚才没有发生过不愉快,“昨天不是说周末要带我出去吗,我们去哪里玩呀?” 段茂沉默了一瞬,“去山上?你不是一直说腿疼,在那里你可以泡泡温泉,正好那天聚会我提前走扫了大家的兴致,重新把他们一起叫来。” 说着,段茂连接了车载蓝牙,给江鸣盛拨去电话。 电话只响一声便被接通了,乌月下意识问段茂那句‘打给谁呀’,清晰地传到了对面的听筒里。 段茂听到对面嘈杂的动静,“你干嘛呢?” “来商场买个礼物,楼下在搞极限运动,有点吵。” “哦。”段茂言简意赅给江鸣盛说明了聚会的时间地点后问:“你周末没什么事吧?” “都有谁?” 段茂觉得这话问的有些莫名,但还是老实说了,“就那天那些人。” 对面沉默了一瞬。 段茂又问了一遍:“你周末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 “行,那锦绣山庄见。” 第4章 a大。 “骨度分寸法,是把人体四肢的长骨分别规定其折算长度,不论成年人还是小孩,都是按照患者的身长来计算,比如腕横纹至肘横纹划分为十二寸,印堂到前发际正中分三寸……” 讲台上,老师的语速明显比平时慢了许多。 她一边讲课,一边望着教室最右角坐着的一位学生。 这节上的是中医基础理论,因为临近国庆节放假,班里有很多同学提前请了假,教室里跟以往相比空旷了不少。 教室座位的位置每节课都是流动的,谁坐在前排取决于谁先到,乌月,作为这个班里唯一的视障学生,虽然每天来的最早,但她每天始终安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下课后也不见她走动,像一朵遗世而独立的小白花。 铃声响起,是下课了。 人影流动,但无一例外是朝外走去。 关掉录音笔,乌月手按在牛皮纸上,没有抬头。 这些天她都是这样过来的,每次来的最早,下课等所有人都走了,她才会离开座位。 喝水也只尽量喝一点点,因为这样下课可以不用去厕所。 她希望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一个正常人,这样,她至少不会自卑。 等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乌月掏出手机给家里的阿姨打电话来接自己。 她放下笔,轻轻按揉着虎口。 点字笔只有一指长,握的时间久了手指会又疼又酸。 倏的,乌月一顿,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同学你好,需要帮忙吗?” 脚步声停在周围,身侧仿佛多了一道屏障。 乌月定住,她听见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高嘉志站在桌前,挠了挠头,耳朵和脖子红了一大片。 见她不吭声,他的心跳加快,喉咙硬硬的哽着,“我……我叫高嘉志,是咱们班的中基课代表,李老师让我带你去食堂。” “不用了……”乌月慌忙地摆手,比他还不知所措。 高嘉志害怕她有心理负担,急急说:“你不能拒绝我,这是老师留给我的任务。” “可是,家里阿姨会来给我送午饭,我不在食堂吃。” “原来是这样。”高嘉志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的神色,静了几秒,他拉开她身旁的凳子,坐了下来,“那我在这里陪你等,如果她不来,我再带你去食堂?” 乌月愣住,反应了几秒,明白过来他是担心自己骗他。 她怎么会骗人呢。 “你去的晚了,食堂就没饭了。”乌月提醒他。 “没关系,有同学帮我带饭。” 第5节 乌月彻底不说话了。 高嘉志再次挠了挠头,表情苦恼,目光落在她手臂底下的绿色夹板,他心一动。 “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可以跟我讲讲你记笔记的方法吗?” - “这是点字笔,也叫盲笔,写字板叫盲板,纸跟你们使用的不太一样,是牛皮纸,因为需要去点它,普通的纸容易破损,不方便辨认。” “盲文是由字母组成的,辅助我写字的这个写字板叫盲板,这是点字笔,也叫盲笔。写字板里每个小格子里六个点的位置组合就代表一个字母,手指可以摸出用盲笔点出来的小凸点,把所有字母双拼拼读出来的,就叫盲文。“ “这六个点分布是三行两列,先数左列,从上往下数,再数右列。左上这个点是第一个点,左中是第二点,左下是第三点,右上是第四点……以此类推。” “比如说,就拿‘中医’来写。” “‘中’字的拼音是zhong,声母zh在盲文中代表的点是3、4,韵母ong在盲文里代表的点是2点、5点和6点,声调是一声,第一个点。” “‘医’字的拼音是yi,双拼需要把双元音转化为缩写i,i的写法是2点、4点.” “写是从右往左写,写完需要翻过来,从左边往右边摸凸点认就可以了。” 乌月给他解释完,半响都没听到身边人的动静。 她神色迷茫,正要偏头,高嘉志的声音靠近她的耳朵。 “你好厉害,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 月底,例假如期而至。 傍晚,乌月从放学回来就一直待在卧室里没有出来,连阿姨叫她吃饭也没有回应。 半梦半醒时,手机电子音播报着一串未保存的陌生号码打来电话。 乌月睁开眼,静静听着铃声,等电话自动挂断又再次响起时,才慢吞吞接了电话。 “怎么才接电话,没睡醒吗?” 听筒里,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 乌月几乎是第一秒就认出了电话里的声音,她的胸口开始起伏,手指本能地摸到电源键,下一秒,那个人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打断了她的动作。 “别挂电话,我说完就挂。” 乌月手按在电源键上,没有说话。 “你把乌杞鸿拉黑了,他联系不到你,我这几天正好在北城,他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我要怎么交给你?”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没事我挂了。” “让我说完。”那人顿了顿,又笑:“还生气呢?能不能见一面?” “傅长逸,我有男朋友了。” “哦,怎样?” “你真变态,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嫌恶心!” “呵……我恶心?在学校接近你的那些毛头小子就不恶心?” 乌月的指尖不住地颤抖,哆嗦地挂断了电话。 傅长逸靠在老板椅上,穿着西裤的长腿搭在办公桌上,看着屏幕上显示通话被中止,他吸着烟,又吐出来,脸色阴鸷。 冷静了几分钟,他突然冷笑出来,点亮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会,目光定在一个名字上。 江鸣盛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大厅等电梯,听到他的意图,他弹走衣服上的灰尘,大掌用力按揉着发酸的肩膀,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追女人不擅长,追债我最擅长。” “想得美,没让你真追。” 江鸣盛挑眉,来了兴趣,“什么人物能让傅总苦恼?” “我妹。” “去你大爷的,要不要脸?”江鸣盛直接骂出来。 “是我继父的女儿,继妹。” “你真变态。” 傅长逸按住眉心,隐约觉得这四个字似曾相识。 “帮我,把他们搞分手,我帮你跟昌茂科技牵线。” “高攀了,我开发的东西被路小北那孙子偷了,没精力搞新的项目。” “你不问是谁?这件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谁?”电梯来了,江鸣盛走进去,按了楼层。 电梯合上的一瞬间,他清晰的听到了话筒里的名字。 - 而另一边,乌月接到了高嘉志的电话。 告知她以后他们班除了解剖课在实验楼上,其他课一律被安排在了一楼。 “刚刚接到的消息,通知的比较突然。” “不过这样很好,以后你上课就不用上楼了。” 乌月握着手机,指骨泛白。 有的人,就像一个魔咒,盯着你,毁灭你。 拍不散,又躲不开。 第5章 乌月辞退了家里的阿姨,面对质问,她只说了一句。 “你告诉傅长逸,我在学校就算爬楼摔死,跟他也没有半点关系。” —— 起初并不适应。 她无法做饭,只能点外卖,吃药无法分辨胶囊的颜色,会被自己没放好的凳子绊倒,她会闻到餐厅里水果放坏的腐烂味,摸索半天,最后跟剪刀亲密接触。 不是没有崩溃过,她已经很少因为这种事哭鼻子了,因为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就像它不能挽回生命,只会让眼睛更干,更涩。 好像又回到那段时光,像一个废人。 十月,国庆节放假。 跟段茂约莫有五六天没见面了,乌月反复触摸牛仔裤裤缝和外套的正反布料,确定没有把衣服穿反,才带上包摸索着出了门,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棒球夹克皮衣,里面是一件白色针织马甲内衬,下身的浅蓝色高腰牛仔裤紧紧包裹着她纤细笔直的腿。 巴掌大的脸上白白净净的,是素颜,耳垂没有戴坠饰,她的睫毛长而密,阳光穿过婆娑的树影,照出她眼下的阴影和那双平静而又沉默的眼睛。 段茂亲昵地捏了捏她的侧脸,逗她,“最近没好好吃饭?怎么看着瘦了很多。” 乌月含糊的应着,她最近的确没吃什么东西,点外卖的软件有时候会出bug,旁白识别不出来,那天她点了一份清汤牛肉面,大概是第三方软件干扰,结果送来才发现她订成了麻辣牛肉面,口味还选了加麻加辣。 那碗面导致她上了两天火,嘴里的火泡到现在也没消。 段茂盯着她怀里的包,不由挑眉,“包里装的是什么?看起来鼓鼓的。” “不是要泡温泉嘛,我带了泳衣和毛巾。” “山上这些东西都有,干嘛自己带。” 乌月不以为意,“方便又卫生,挺好的。” 段茂笑了笑,也没反驳,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车。 “我们先去泡温泉,他们晚上才过来。” 乌月点了点头,靠在座椅里,不自觉地挠了挠发痒的手指,她碰到剪刀的时候手只是疼了一瞬,并不知道手指被刮伤。 “对了,复学后在学校还适应吗?阿姨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嗯,什么都很不方便。”乌月老老实实承认了,“好累,感觉自己不能顺利毕业了,解剖课我无法参与,只能傻乎乎的站着。” 提到这个,段茂想起她之前说过转专业的事,“一定要学中医吗?现当代文学挺好的,对你而言,读起来也不费力。” 乌月垂下眼睫,她攥着包带,神色淡淡的,“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段茂静了几秒,接着又笑,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你知道你今天黑眼圈有多吓人吗?我这不是怕你压力太大,心疼你。” 听到这话,乌月这才露出点笑容,“没事,实在不能毕业,我就去特殊学校。” 段茂扭过头盯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山上,他们这次度假住的地方是北城一处温泉养生度假地,中式别墅庭院,庭院后面就是一汪汩汩汤泉,段茂软磨硬泡半天,乌月还是不愿意跟他一起泡。 叹了口气,段茂只好披上浴袍,去隔壁庭院泡了。 泡完温泉,乌月困意来袭,仿佛要把这几天的觉都补齐,一觉竟睡到了傍晚。 - 楼下庭院。 段茂的朋友差不多都到了,隔壁有台球室和麻将室,娱乐设施不少。 兰月坐在沙发里,跟段茂喝酒,“你女朋友呢?” “泡温泉泡乏了,在楼上睡觉呢。”段茂心不在焉地回答,手里已经按掉了第三通电话。 兰月目光落在他手机屏幕上,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谁啊,怎么不接?” 段茂直接关机,收起了手机,没接话,扭头问她,“杨峥说你把他微信拉黑了,怎么回事?” 兰月跟段茂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算是发小。 青梅竹马谈不上,因为段茂总觉得兰月根本算不上女的,有时候从处理事情上来看,她脾气爆性子直,心又硬,简直比他还男人。 也就杨峥那小子吃她这套,可惜兰月天生大条,此所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兰月哦了一声,撇了撇嘴,神色莫名其妙,“你知不知道他发神经,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叫我下楼吃夜宵,神经,我嫌烦就把他拉黑了,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就把他放出来,他上次借走我的美容仪到现在还没还,妈的,他一个大男人要那玩意干嘛?” 第6节 段茂乐了,“你真是不解风情。” 兰月翻了个白眼,“管好你自己吧,段少,小心后院起火哦。” 段茂不说话了。 兰月见状,噗哧笑道,长长叹了口气,“哎,男人呐,男人。” 还想要再刺激他几句,余光看到一辆重型机车停在了庭院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白衬衣的长腿男人从车上下来。 江鸣盛摘掉头盔,抬手拨了拨头顶的三寸黑发,拔掉车钥匙,走进了庭院。 黑色西裤衬的他身材颀长挺拔,肩宽腰窄,标准的漫画身材,搂着头盔动作潇洒俊逸,长腿一迈,就跟二次元漫画里的人物破框而出似得。 兰月的目光自上而下,最后落在他挂了彩的嘴角,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耍帅没成功?” 江鸣盛把头盔丢给段茂,段茂接住,顺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也被他挂了彩的脸逗笑,“你找到路小北了?” 江鸣盛不置可否,对兰月说,“杨峥今天有事来不了,他让你把他从黑名单拉出来。” “切,不拉。”兰月翻了个白眼。 江鸣盛没理,他往院子里扫了一圈,“不是说要泡温泉,怎么还玩起来了。” 兰月笑,“我们泡完,饭都吃过一回了,你那机车不行啊,迟到这么久,怎么不开越野车?” 江鸣盛拽了拽夹克衣袖,整理了一下腕表,坐进沙发里,开了听可乐,“新车跑山。” “听不懂。”兰月低头看了眼时间,对着段茂喂了一声,“你不叫你女朋友下来吃点东西?这都睡多久了。” 段茂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应该马上下来了,刚看到服务员进她房间了。” 江鸣盛放下易拉罐,问:“洗手间在哪儿?” 兰月答:“一楼没有洗手间,在楼上。” 江鸣盛起身往楼上走。 在楼上给乌月送完衣服的侍应生听到他上楼用洗手间,正要上前给他引路,江鸣盛摆了摆手,“我认得。” 侍应生迷茫了一瞬,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他擦肩而过下了楼。 乌月从房间里出来隔着一楼和二楼打通的复式通面,听到楼下的音乐和麻将的撞击声,她暗恼自己起晚了,不由加快脚步,扶着墙壁摸索着往前走,这座庭院里有电梯,对她这种视障人士来说,这种设计简直是福音。 走神间,她毫无防备地,娇小的身体缓缓撞进了一具结实宽阔的怀里。 乌月在撞上的那一刻身体剧震,惊吓地抖了抖。 这人身上的味道像山上清凉的风,依稀能闻见干爽清冽的气息,她刚才完全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所以完全是乌月一步一步自己撞上去的。 这人,也不知道提醒一下她。 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乌月的逐渐脊背发寒,扶着墙壁缓缓后退了一步,顿了许久,才面色僵硬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看不见。” 江鸣盛歪着脑袋,流畅的下颌线微颔,静默地盯着她。 初见时,他就发现乌月她很有戒备心,上次在楼梯间,明明怕的要死,又不得不请求他带自己回包间。 你向前一步,她就会后退一步 你后退一步,她便会犹豫,然后尝试着小心翼翼向前探一探,确定没有危险,才会迈出脚步。 像一只会生气咬人的红眼小白兔。 明明刚才气得想炸毛指责他,却又不得不装得乖巧无害。 小兔子怎么能让陌生人发现它会咬人呢? 真是可爱。 “江鸣盛,你俩站着老半天一动不动干嘛呢?”楼下,兰月隔着透明玻璃围栏,目光穿过江鸣盛,说话时望着他身侧的乌月。 江鸣盛面不改色地朝楼下说:“电梯按钮坏了,没反应。”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 乌月:“……” “走吧,下楼。”江鸣盛对她说。 乌月已然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半个月前她在须尽欢拉错人的那位。 两人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乌月微微侧脸,向他真诚地道谢,“上次谢谢你。” 江鸣盛单手揣着兜,盯着电梯门镜面的神色明显一恍,“你认得我?” 乌月捏了捏那根受伤的手指,毛茸茸的脑袋上下点了点,“失明后,听力对声色比较敏感,我听一遍就能记住。” 听到她说失明,江鸣盛顿了顿,正要开口,‘叮’了一声,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第6章 这是兰月第二次见乌月,上次走得早,忘了跟她要联系方式。 乌月从电梯出来停下脚步,她小小叫了声段茂的名字,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站在原地。 兰月见江鸣盛微微弯腰,低头在她耳边说:“走这边。” 他的手掌向上,抓着人小姑娘的上臂,提小鸡似得把人领到沙发上。 乌月顺着他力量的指引在沙发坐下,焦虑的心情瞬间少了一大半,“谢谢……” “不谢。”江鸣盛喝了口刚才打开的那听可乐,身后有朋友叫他。 “江鸣盛,来打球。”潘磊挑了只球杆,扔给他。 江鸣盛接住,神色淡淡,站在桌边看潘磊往球网里掏球。 旁边一个朋友给江鸣盛和潘磊递了支烟,问道:“四哥,听说你从卓程辞职了?” 江鸣盛脱掉夹克,转身扔在椅子上,他里面穿了件白色衬衣,黑色西裤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领扣没系,袖口挽起,腕表在灯光下泛出润泽的光,整个人矜贵慵懒。 他按动打火机,点燃了烟,修长的手抓起白球放在正中央,剑眉在抽烟时习惯性微微蹙着,“不是辞职。” “啊?”那人一脸疑惑。 潘磊一边码球一边跟他说,“你就应该留个心眼的,这年头做生意什么人最坑人?朋友和老乡!我当时还以为你真遇上贵人了,又是给总经理位置又是给股份,利用完资源,偷完技术就把你打发了,真他妈操蛋,这么大个公司,怎么就干这么不要脸的勾当?” 那人更疑惑了,“那也得看财报吧,这不是胡来吗?” 江鸣盛拿起巧克粉给杆头涂抹,“有什么想不通的,财务是我的人,我说不赚钱,你能把我怎么样?” 潘磊点头,“是这个理,董事会那么多大股东,就是一句话的事。” 客厅。 兰月斜斜的坐着,手臂撑在沙发靠背上,眼珠子上下扫一圈,视线从江鸣盛身上收回,又打量起乌月,“你跟江鸣盛……衣服还挺配。” 一个棒球皮夹克,一个机车皮夹克。 “啊?”乌月冷不丁被她的声音吓一跳,才知道身边坐着个人。 兰月看她老老实实坐在沙发里,就想逗逗她,挪了挪屁股坐过去,“乌月,你还记得我吗?” 乌月脖子扭过去,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缓缓道出:“你是兰月?” 兰月惊讶,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以嘛,这都能听出来?” “是不是想问段茂去哪儿了?” 乌月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好像来了个朋友,他去接了。”兰月从桌上拿了听饮料,拉开金属环,递给她,“喝点奶啤?” 乌月低头闻了闻,摇头,“我不喝酒。” “此啤非啤,是乳酸菌饮料,不含酒精,没事的。” “哦,谢谢。”乌月接过去。 “客气。”兰月掏出手机,“你手机号多少,我加你联系方式啊?” 乌月心里雀跃,没推脱,说了串数字,“你也可以加我微信,我们可以聊天。” 兰月更好奇了,“你方便吗?” “方便的。”乌月拿出手机,指纹解锁,指尖右滑,手机里传出电子音旁白。 乌月熟练的调出微信。 “微信,通讯录,发现,我。”电子音旁白没有感情地朗读着。 大拇指在右下角点了两下。 旁白:“我。” 听到‘我’字后,她又点了下左上角。 旁白:“头像。” 大拇指双击,系统进入个人信息界面。 手指每一次右滑,屏幕里的黑色选择框就会向下跳跃。 旁白:“个人信息,头像,名字,拍一拍,微信号,我的二维码。” 听到二维码的字眼,她又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系统弹出了个黑色二维码,乌月把手机往前伸了伸,“你扫我吧?” 兰月被她这通操作弄得一愣一愣的,望着她,有些失语,“你……好厉害。” 乌月其实已经习惯听到别人看到盲人也能熟练的操作手机时露出惊讶的语气,她嘴角不自觉苦苦地勾出一个微笑,“感谢科技,是手机无障碍功能。” 兰月含糊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多嘴,担心让她难过,便转了话题,“我把你拉到群里吧,让大家都加你,有什么事随时叫人,他们人都挺好的。” 他们的微信群,里面有段茂、江鸣盛、潘磊和潘磊等八个人。 兰月伸着脖子朝台球桌的方向嚷嚷,“我把乌月拉到群里了,你们等会都加一下。” “好嘞好嘞。”在场的就属潘磊最积极,他球也不打了,掏出手机快速看了眼乌月的微信,点了加好友的请求。 江鸣盛正要拿手机,庭院外影影绰绰走来两个人,他直起腰,目光落在段茂身侧的女人脸上。 段茂看到乌月,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兰月见姚晶晶踩着细高跟,一身小洋装,拎着个爱马仕包包,下巴抬的高高的,简直像只骄傲的天鹅。 第7节 她冷笑一声,“呦,这谁啊?我们今天只是单纯聚会吃个饭,不是开party。” 姚晶晶本来想缠着段茂,见他径直往沙发那儿走,坐在了一个女生身边,下一秒,看见段茂搂住那女孩的腰,也不搭理她们,低头怀里的人耳语。 “嘴里吃什么呢?鼓鼓的像个小松鼠。” “唔,是草莓。”乌月摊开手,一颗又大又红的草莓立在掌心,“你吃吗?有点酸。” “你不是不爱吃草莓吗?”段茂大爷似得靠在沙发上,“喂我。” 江鸣盛抬起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 乌月愣了一瞬,别扭又害羞的气氛,让她做不出来这样亲昵的举动,小声说,“我看不到……” 段茂没难为她,伸手拿走她手里的草莓,扔进了嘴里,“唔,好甜。” 乌月疑惑,“啊?甜吗?我吃着感觉好酸。” 姚晶晶咬了咬唇,看到两人旁若无人地耳语,毫不掩饰地露出受伤难过的表情。 兰月不搭理她,起身问潘磊,“你点的餐呢?怎么还没送来?”话音刚落,门口服务生推着金属推车走了进来。 段茂扶着乌月的腰,带她往餐厅走,“是不是早饿了?” “有点。” 江鸣盛放下球杆,微信响了几声,他走到餐厅拉开一张凳子坐下,看了一眼手机,回复了几个字。 姚晶晶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她盯着乌月的眼睛,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她是瞎子?” “有什么菜?” 姚晶晶和乌月的声音同时响起。 姚晶晶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座的都能听到。 兰月顿时气到爆炸,她皱着眉大声呵斥叫她的名字,“姚晶晶。” 姚晶晶肩膀一缩,撑圆了眼睛,略显无辜清澈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懂不懂尊重人?你在国外上了一年学他妈把礼貌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兰月指着她鼻子臭骂。 江鸣盛当他们是空气赖得搭理,一个个掀开不锈钢餐盘盖,给乌月报菜名,“想吃什么?有海鲜饭,黑椒牛柳意面,澳洲和牛m9西冷,奶油南瓜汤,焦糖寿司,芝士波士顿龙虾……” “段茂……我没有。”姚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段茂,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对不起。” 段茂的目光落在姚晶晶脸上的两串泪,皱了皱眉,偏过头拍了下兰月的肩膀。 兰月一把推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姚晶晶,“段茂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现在人家有女朋友,以后呢,你要没事就少来,我们这儿没邀请你,也不欢迎。” “兰月!”段茂冷嗤了一声,刚要制止让她少说两句,余光看到姚晶晶拎着包转身直直小跑冲出了庭院。 “姚晶晶!”他叫她的名字,那人并为停下脚步。 段茂拉开碍事的椅子,抬脚就要追出去,手臂被兰月一把拽住,“喂,你女朋友还在这儿呢,前女友呢,还是少沾染。” 段茂一把甩开她的手,“她往山下走了,这周围没车,大晚上的她一个人不安全。” 他看了一眼安静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的乌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给江鸣盛使了个眼色,“照顾好她。”扭头就追了出去。 江鸣盛拿筷子敲了敲餐盘,乌月回过神,他歪着头又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唔……”乌月显然已经听出来段茂离开了,她神色恍惚,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想吃肉。” 江鸣盛点了点头,“好,给你切牛排。” 兰月见两人若无其事聊了起来,叹了口气,这会才觉出不对,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值,“乌月,段茂那孙子等会要是给你解释不出所以然来,你就把他踹了吧,不靠谱!” 乌月没吭声,神色还算淡定,也瞧不出在想什么。 兰月撇撇嘴,拉开江鸣盛身边的椅子坐下来,给同伴们都分了餐盘,余光看到江鸣盛放在餐桌上的手,“诶?江鸣盛你手破皮了不知道吗?也不知道贴个创口贴遮一遮,你这样容易感染细菌。” 江鸣盛低头扫了眼手背上约莫有两厘米长的划伤,神色平静,淡淡的也没在意,“忘了。” 乌月刚才明明很饿,这会却觉得有些饿过劲没什么感觉了,意大利面她就吃了一口,牛排非常嫩但她也只吃了几小块。 中途杨峥从外面姗姗来迟,兰月扫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不是说不来了吗?” 谁料刚说一句,人就被杨峥从饭桌上拉起来,扯着往外走,“盛哥,你们先吃着,我跟她有点事谈谈。” 说着,两人拉拉扯扯走出了庭院。 潘磊洗了个澡从二楼下来,看一眼少了一半人的餐桌,一阵莫名,“人呢?刚不是都还在呢?” 乌月放下刀叉,兴致不高,她思考着一会该麻烦谁带她上楼。 江鸣盛喝了口水,拿餐巾布擦嘴,看她不再进食,问:“吃完了?” 他们坐着的是一张长餐桌,其他人在相对较远的地方,只有江鸣盛在她对面不到半米的位置,这话很近,自然是跟她说的。 乌月觉得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走吧,送你回家。”江鸣盛扔下餐巾布,顺手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 “哦。”乌月在心里默默感谢他,起身刚要拉开身后的椅子,反应过来不对味,“啊?回家?” “段茂走了,你打算今晚在这里留宿?我正好要回市里,你跟不跟我走?” 听到他这样问,乌月抓在椅子上的手指略微停顿。 江鸣盛手搭在身旁高脚柜上的头盔上,也没催促,狭长漆黑的眸子安静地望着她,等她做决定。 过了许久,乌月点了点头,“我跟你走。” 潘磊一边往嘴里塞意大利面,一边看江鸣盛的眼睛闪着光,意味不明的对着乌月笑了笑。 潘磊偷偷拿手机出来偷拍了一张。 啧啧啧,造孽啊造孽,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像是阴谋诡计得逞的笑? 下一秒,潘磊心里的嘀咕成功被预言。 江鸣盛拎起头盔塞进乌月的怀里,“忘了说,我是骑机车来的。” 第7章 “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乌月隐约从这话中觉出一丝狡黠的语气。 她莫名想起曾经看过一部黎明和吴倩莲演的电影,里面的男主角阿武看上了老大的女人jojo。 剧中,阿武站在台阶上,抢走了jojo的手袋。 jojo问你干什么,阿武说歪着头说:“想请你吃夜宵喽。” 阿武又说:“跟我走,不跟我走,你怎么知道你未婚夫是怎么紧张你的?” 他向她伸出手,“来啊。” 黎明在电影中的声音又苏又欲,恍惚间,跟江鸣盛的声音重合。 她仿佛看到江鸣盛朝着她伸出手,做邀请状。 那一刻,鬼使神差般,乌月伸手在空中划了两下,试探着朝他刚才说话的方向走。 江鸣盛漆黑的像深海的眸子,静静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嘴角扬起弧度,他低头无声笑了,再抬起头,五指分明的骨节微微一蜷,一把抓住她纤细冰冷的手腕,温暖有力的触感让乌月心头一震,脸上却面不改色,沉静温婉。 江鸣盛拿走她怀里的头盔,握紧她的手腕向前带路,“走吧。” 潘磊盯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咽了咽口水。 他怎么有种友谊的小船快要翻了的感觉呢? 乌月边走,边给段茂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通话内容无非是:你在哪里?还回不回来?不回来也没事,我今晚要回市里,有人送我回家,哦,是谁?是江鸣盛,不行,我不想在这里待,挂了。 挂断电话,报复性的快感在乌月心里油然而生,一个穿着黑袍,长着长长獠牙的小恶魔在脑袋里撒野:“做得好,只许他护送前女友,不许你搭男性的车?就要搭车就要搭车!”小恶魔蹦蹦跳跳,欢呼雀跃。 拿江鸣盛当工具人,乌月在心里愧疚了几秒,“谢谢你送我回家,改天我请你吃饭。” “嗯。” 江鸣盛应了一声,语调听着淡淡的,乌月一时摸不透他的态度。 正想着,两人走出庭院,温热的晚风扑面而来,空气中混杂着一丝清甜。 “是桂花的香味吧?这里有挂花树吗?”乌月的鼻翼微动,眉眼弯了弯。 江鸣盛望向她挑了挑眉,“有,只不过在山下。”言下之意你鼻子挺灵。 乌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苦中作乐般说,“这大概就是上帝给我关上了门,又给我开了扇窗?” 江鸣盛没吭声,拎着头盔作势要给她套上。 温热的胸膛靠近,乌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手腕再一次被他握住,轻轻拉过去,她险些扑进他怀里。 “别动。” 乌月感觉头皮一松,马尾辫散落,顺滑柔软的秀发垂落在肩膀上。 江鸣盛弯腰,视线与她平齐,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波,将她穿在肩上的头发勾到耳后。 他细细绵绵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有一瞬的眩晕感袭直冲乌月的大脑,她不知所措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江鸣盛把她头发整理好,头盔套上她的头,江鸣盛给她调整舒适度,“怎么样?紧不紧?” 乌月晕乎乎地点头,声音在头盔里闷闷小小的,“里面的海绵压着我的脸了。” “那就没错了。”江鸣盛牵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到机车旁,让她感受脚踏和座椅。 乌月没有请他帮忙,晃了晃车身发现纹丝不动,一只脚小心翼翼踩上踏板,抱着车身跨了上去。 江鸣盛站在一旁双手抱臂,看着她慢慢爬上了那辆重型机车。 乌月没有安全感,坐上车后身体前倾,双手抱住了车身稳住身体,这个姿势勾勒出她姣好的s曲线,紧身牛仔裤衬的两条腿匀称有肉,笔直纤长。 江鸣盛脸上的笑意微僵,他别开脸,握住车把也跨上了车。 机车启动,引擎声发出高亢的嗡嗡声。 第8节 乌月被这声音弄得一愣,随后眼睛弯起来,笑了,“原来晚上在家里听到马路上轰引擎的声音,就是机车。” “这车是刚从别人手上抢来的,我可不干这么缺德的事儿。”江鸣盛表示不背这锅。 “走了,抓紧我。” 乌月立即听话地抓住了他的夹克。 江鸣盛勾了勾唇,机车驶离锦绣山庄。 机车一个人骑乘是潇洒帅气,两个人是刚刚好,没多余的位置。 江鸣盛的背后跟乌月紧紧贴着,他身上黑雪松的味道混入晚风,跟桂花的香气融合也相得益彰,闻起来温柔的让人发困。 乌月撩起头盔面罩,她的头发向后飞扬,舒适柔软的气流扑在脸颊上,她惬意的闭上双眼,“我感觉我们俩有点像逍遥骑士里两个老外开着摩托在空旷的马路上压弯的场景。” 江鸣盛握着机车扶手的手指微微一蜷,笑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两辆车。” 乌月点了点头,“其实我曾经也想要骑机车,感觉很帅气,酷酷的。”只是没想到,高考后,成年礼一过,老天就给她来了这么大的惊喜。 江鸣盛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偏头问,“你也看过逍遥骑士?” “嗯,这是我最喜欢的公路电影。”乌月说。 他点头认同:“也是公路电影的起源。” 江鸣盛沉默开了一会,突然,他大声说,“又是喜欢蹦极又想骑机车,想再刺激点吗?” 乌月愣愣的,被他问的有点懵。 江鸣盛加大马力,“抓紧我!” 呼啸的风钻进了头盔里,风咧咧地扑打着她的秀发,也吹乱了她的心跳,身体感受到她已然失控。 机车的残影和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乌月双手紧紧地抱住江鸣盛的腰,脸埋在他的后背大声地发泄,“啊啊啊啊……” 江鸣盛哈哈大笑,嘴角扬起弧度,他低头看了眼腹部的腰,向后询问:“还想要再刺激些吗?”话音刚落,看见身后那颗小脑袋点了点头,然后将他搂的更紧。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入市区,径直开往乌月所住的小区。 乌月下车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脚尖挨在地面,才找回了点踏实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种失控的体验,只是意外,江鸣盛能体会。 乌月有预感此刻江鸣盛正在看着自己,她说出自己的疑惑,“那天我蹦极,你看到了?” 刚才她就想问,奈何他车速太快,她嘴里灌着风,有点自顾不暇。 “正好路过商场,看到了。”江鸣盛承认,“你胆子很大。” “这是我放松喘气的方式。” 乌月还带着头盔,江鸣盛透过目视罩,直视她清澈明亮的眸子。 “平时让我发泄,我喊不出来,只有这样,吐出一口气,才觉得舒服了。” 江鸣盛听到这样的描述,眉毛蹙了蹙,“你这是心气郁结,需要吃药。” 乌月苦笑,“我每天的药量都可以当饭吃。” 说到这个,乌月这才想起她的包忘在锦绣山庄了。 自从赶走照顾她起居的阿姨后,她最近无法分清胶囊的颜色,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药了。 今天本来想找段茂给她分一分,却没料到会出现有突发情况,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前女友。 乌月回过神,意识到两人沉默着谁也没说话,她后退了一步想要告别,双腿却不争气的一软,向前扑了过去。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稳稳撑住她的手臂,头顶传来男人无奈的笑意。 江鸣盛摘掉她脑袋上的头盔,随手挂在扶手上,“走吧,送你上去。” “啊?”乌月歪了歪头,满脑袋瓜问号,待她重新回味这几个字,头盔摘下,新鲜的空气让大脑终于‘开机’,反应过来,她急急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上去。” “单元门到大厅一共二十步,左拐三步是电梯间,电梯里的按钮上有盲点,出了电梯右拐,走十步,我就到家了。” 一句一句,听着这些话从她嘴里熟练地讲出来,江鸣盛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叮了一下,这种感觉确实不太好。 “行,不送你了,你走吧,我看着你进去。” 乌月跟他道别,“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鸣盛的手在空中朝她推了推,“你今天说了好多谢谢了,快回去吧。” 一抹绯红从脸颊红到耳根,“哦,那我走了。” 乌月转身,她双手抱住手臂,温热的触感仿佛还熨帖在皮肤上。 忽的,她脚下一定,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去。 江鸣盛刚戴好头盔,视线里多了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掌心里躺着一只创口贴。 “刚才听到兰月说你手受伤了,我这里正好随身带着创口贴,你先贴着吧,回家记得消毒。” 江鸣盛没动,漆黑的眸子安静地凝视着她。 乌月长着一张多情妩媚的眼睛,清澈,明亮,楚楚动人。 过了许久,男人的视线从创可贴上移开,落在她食指侧面一道细长的伤口上。 就在这时,乌月的手机响了,电子音提醒是来自段茂的号码。 江鸣盛回过神,他拿走那枚创可贴,撕开包装纸,伸手去够她的手,但眼瞧着乌月的手随即垂下,拿出衣服里的手机。 她小声朝他说了声再见,转身,一边试探着向前摸索数步,一边应付着电话那头的人:“嗯,到家了,刚到家,我没事,你那边呢?我们什么时候谈谈?”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模糊听不见。 江鸣盛盯着仪表盘,深吸了一口气。 摊开手,一根黑色头绳安静地躺在掌中。 黑夜里,男人的嗓音像一块让指南针都失去方向的磁石,低沉暗哑。 “真是要命。” 第8章 “你到家了?”段茂今天的这通电话格外长。 “还没有,等电梯。”乌月摸索着电梯按钮上的盲文,找到上行箭,问他:“送她回家了吗?你现在在哪儿?” “刚到家。”他的回答有些吞吐,接着又转了话题,“江鸣盛平时对女孩都冷淡的很,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会送你回家,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电梯打开,乌月停了一秒,没听到里面有人,才慢吞吞走进去,这会儿倒是直言,说出了自己心里的不舒服:“不管熟不熟,今晚他倒才像是我男朋友。” 段茂皱了眉,听到这话一阵酸意和刺挠,“别这么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好没意思。”乌月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段茂愣了下,“你说什么?” “挂了,我到家了。” 段茂一咬牙,拎起刚刚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对着电话说:“我去找你。” 正说着,他拉开房门,一具香软的身体扑了过来。 段茂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心想坏了。 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乌月暗恼是自己想多,她语气也软了许多,一边开门一边说,“太晚了,你别过来。” 乌月听那头一直不说话,便撒了娇,“今晚好累,明天见面再说吧。” 她脱掉鞋,手在空中划了两下,摸到衣架,把外套挂了上去。 乌月对这个家了如指掌,径直走到厨房,洗了手,摸到一旁的保温状态的养生壶,把手机放在中岛台上,拿了一只玻璃杯往里面注入热水。 几秒后,水杯落地,玻璃渣子四处崩开,她被烫了下,却没有躲开,抓起一把剪刀,朝着客厅沙发的方向用力划了划,厉声:“是谁在那里!” 男人翘着二郎腿,长腿交替惬意地坐在沙发上喝一杯热茶,照明灯下,他俊逸的五官藏着笑意,“不错,警惕性还挺高。” “傅长逸?”乌月先是疑惑,下一秒睁大眼睛,“谁让你进我家的,滚出去!” “呵……你赶走我的人,我担心你的安全,就过来看看。”傅长逸不由失笑,“开掉也好,我不喜欢雇佣蠢货,一下就被发现了。” 扫地机器人扫描到地面有垃圾,自动开机,移动到乌月的脚边工作了起来。 “你走。”乌月握着剪刀的手不住的颤抖,“你毁掉我的人生,还要来当做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你真无耻。” “刚才还在你侬我侬,知道是我立马换了语气,月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让人寒心?”傅长逸放下腿,站起来,慢慢踱步走向她。 “你别过来!”乌月尖叫着后退,腰撞到了坚硬的大理石桌面也不觉疼痛。 傅长逸踢开藏在铁艺板凳脚下的玻璃碎片,扫地机器人将它扫走。 “你瘦了。”傅长逸盯着她尖尖的下巴,再扫一眼她乱七八糟的厨房,神情微沉,“你不愿意要我给你找的保姆,那你重新雇佣一个,工资我来开,没人做饭可不行。” 乌月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咬了劲,她忍着泪,“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让你走,再不走我报警了。” 傅长逸却不接话,自顾自地说:“你脾气差,说人家几句,普通的不高兴了容易偷懒使坏,那就雇一个菲佣吧,素质好,省心。” 乌月拿起手机,拨了110的电话。 傅长逸一把按住她的手,冷笑着,“你为了一个死人跟我较劲,会不会太可笑了些? ” ‘啪!’傅长逸的脸颊微斜,挨了她一耳光。 “逝者已逝,请你尊重他!”乌月终究是哭了出来,“你要怎么样?你究竟想要怎样?” 回应她的是空荡荡的房间,恍惚间听到门打开又甩上的动静,想想也是,傅长逸那么傲慢的一个人,挨了一耳光,怎么会装作若无其事再与她纠缠。 也许是突然摸准了他的想法,乌月擦干泪痕放下剪刀,重重吐了口浊气,这才舒畅过来,却不能深想,不是次次有机会能打到他,如此,她的心情又跌回谷底。 地库,傅长逸的司机见他满脸戾气坐上后座,吓得不敢说话。 傅长逸脸上顶着明显的指印,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那边过了很久才应答。 傅长逸长话短说,“你怎么才肯帮我?” 江鸣盛那头静了一瞬,“做事这么迂回,不像你。” “她现在恨我入骨,如果用强的,我可能会被她刺一刀。”傅长逸的声音略显疲态。 江鸣盛这会已经到家了,这通电话让他油然而生了一股烦躁之感,“你找别人,这事办不了。” 第9节 “你妈那厂子怎么样了?听说你一直盯着做实验,那槽子弄了也有一年多了,又听说你最近招了不少工程师要搞智能工厂,这个行业不好融资啊,动辄几十亿。” 江鸣盛点了支烟,听到他问,眉毛微皱,“厂子是挺赚,但最近不是在抓环保和污染,建厂碰壁,不让开,济城、川渝都跑了个遍,当地都胆小怕出事,最近在往西北那边选址,还没定下来。智能工厂那边,到时候把商业计划书写好看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他靠在沙发上,扬起头,吐了口烟雾,“能不能融上资,最主要的还是我手里有他们想要的核心技术。” 聊了两句,傅长逸冷静下来,“你也知道,我继父不是普通人。” 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所以让我利用女人?” “说利用太难听,她跟你又没有关系,顶多是帮我,我在融资上帮你一把,这是往来,算不上利用。” - 接到兰月的电话时,乌月刚刚把房门上了两道安全锁。 “听潘磊说你跟江鸣盛走了?你俩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乌月觉得这客厅处处是那个人的恶心味道,她跌跌撞撞摸到窗边,将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风。 晚风倒灌,乌月才算舒了口气。 “我今晚看你俩之间的气氛挺怪,别怪我没提醒你,江鸣盛那人我跟潘磊都挺怕他,你别招惹,别到时候引火上身扑都扑不灭。” “什么啊。”乌月一阵烦躁,“我没招惹过他。” “我从来没见过江鸣盛主动说送哪个女生回过家,你是头一个。”兰月也觉得奇怪,她心里纠结,便有些抓耳挠腮,“可是段茂那死样……哎呀,我也不是说你非他不可,想分手就分,但如果跟江鸣盛有什么,我还是得给你说清楚。” “他这个人心思重,对想干的事非常有执念,以前他家在北城也是顶有钱和地位的人物,结果他老子溜冰染上瘾,对家里母子俩拳打脚踢,他对他爸恨之入骨。高考那年为了出国,把老子举报搞破产,家里厂子倒闭,还背了债,他从小是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哪吃的这些苦,这些年不知道他是怎么帮着他妈的厂子挺过来的,直到前两年一个实验槽子成功后这才还了债翻了身。” 兰月说的有些跑题,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他城府深,做事目的性很强,利益优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呢,就是一小绵羊,高兴了让人咬一口,不高兴了就是盘中餐,烤全羊你知道吧,挤完奶,还要吃你肉,就剩一堆碎骨头。” 她一说起来就讲不停,乌月起初想问关段茂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劝分手? 听她说完江鸣盛,又提小绵羊,乌月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你到底想说什么?” 兰月拐弯抹角半天,顿了顿,犹豫着,半响才说,“我知道你是昌茂集团董事长的亲女儿。” “……”乌月不说话了。 “总之,你要小心他们任何一个人,我怕你被算计。” - 半夜惊醒,又是噩梦。 乌月紧紧裹着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尽管胸前被捂住一大片冷汗,她依旧不松手。 以前讨厌做梦,是因为做梦又累又困消耗精神,现在喜欢做梦,是因为只有在梦里世界是有颜色的,她才能看清。 尽管这梦里的人都长着长长的獠牙,而她却真是一只羊,一只待宰的羔羊。 一觉醒来,仿佛过去数十年光景。 乌月头昏脑涨,勉强爬起来去找医生给开的处方药,脚刚挨地,才记起她的包和药一并落在了锦绣山庄,给段茂拨去一通电话,那头迟迟不接,她逐渐不耐烦,打开地图软件语音查询到山庄的电话,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拨出去的时候脑子才转过来,又急忙给兰月打。 那边听起来像是在开车,“我刚把你的包送到段茂楼上,早知道就问你的地址了。” 乌月十分感激,“我自己去取就可以了,谢谢你帮我带回来,改天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乌月起床洗漱,收拾完匆匆往段茂那边赶。 江鸣盛昨晚在锦绣山庄丢了个u盘,回到家准备用的时候翻了半天没摸到,给潘磊去了通电话让找找,果然在台球桌附近捡着了。 “我一早得去趟邻市,兰月下山带给你吧。” 潘磊说给兰月,兰月说下山后他家跟自己不是一个方向,回去又得绕一大圈,“这样吧,明早我把东西送段茂那儿,正好也给他带个东西,你公司不是在附近吗,派个人去取就是了。” 江鸣盛昨晚没怎么睡,厂子里一直带他的老教授年纪大了要退休,话语权没了,底下的人也蠢蠢欲动人心浮躁,培养的几个工程师担心不受新领导重任,怕手中的权利流失,个个都谋算着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 早上醒来,他开着车往段茂家走,也是满脑算计着怎么才能既要先稳住这些人,还要保证厂子效能突破600千安级,烦不胜烦。 上楼的空挡打段茂的电话,那边一直没人接,江鸣盛来到他家门前,按响门铃,等了许久,房门才缓缓开了一条缝,对面的人矮一截,低头定晴一看,却是个女人。 姚晶晶刚洗完澡,她紧紧裹着浴巾望着门外的男人,“你找段茂?他在洗澡呢。” 江鸣盛左眼皮突突跳了几下,竟是气笑了,他推开眼前的人,“来,你让开,叫段茂给我滚出来。” 第9章 “江鸣盛,我们的事儿你别管。”姚晶晶跟他俩是初中同学,知道以他的脾气段茂少不了要被揍,她不愿看他们吵架,手臂抵住门框挡了一下。 “我马上毕业了,不准备留在澳洲,回来就是为了跟他复合,不管你说什么,这事没得商量。” 江鸣盛指着她鼻子,“以前你任性,我们大家都由着你胡闹,分手这么久早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他女朋友是个盲人?” 姚晶晶冷笑着,不屑一顾,眼里全是轻蔑,“是瞎子就该有点自知之明,段茂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穿的跟个要饭的似得,手上戴的表是高仿吧?结婚都要讲个门当户对,段茂又没上她,我一会就让他去找那人分手。” “四哥。”段茂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系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看到江鸣盛,愣了下,脸色不好,闪烁其词,“你怎么来了?” 江鸣盛火正愁没处撒,他点了点面前两人,“电话不接,她那边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段茂闻言脸色也是一变,明显开始后怕,也顾不上解释,匆匆走到卧室去翻找手机,开机后,来电管家果然通知他有无数个未接来电。 段茂心里惴惴,赶紧回拨过去,那边倒是很快接通了,江鸣盛推开姚晶晶,径直走到客厅,在茶几上找到他的u盘,旁边还放着一个女士包,里面看着鼓鼓的,不像是姚晶晶的东西。 段茂也回头看了过来,对着电话连连点头,“啊,对,兰月刚才是来送了个包,不是,我刚睡觉呢,那会迷迷糊糊的,差点忘了。” 江鸣盛坐到沙发里,把玩着那只u盘,下颌微颔,清隽硬朗的五官线条更加利落分明,他冷眼盯着撒谎的段茂,目光如炬。 不知那头乌月说了什么,段茂的脸色大变,唇瓣哆嗦了一下,“你要过来?我,我不在家,刚出去,怎么不早说呢。” “哦,是啊,我的手机刚才没电了,才用了车载充电器,要不下午我给你送过去吧,你别过来了,一个人也不安全。” 乌月:“不用,我已经下出租了,等下让前台带我上去,你告诉我家里的密码。” “你已经到了?”段茂的声音突然高了几个度,他挠头,没办法给她说了密码。 姚晶晶看他这副奴才样子就生气,看了一眼江鸣盛,她甩下脸,将门用力一关,双手抱臂看着客厅里的两个男人,一副今天要把问题都解决的架势。 段茂没理她,捡起茶几上的包扔给江鸣盛, “你下去拦住人把包给她,千万不能让她上来。” 江鸣盛接住包,一把甩开扔在沙发上,“孬种,让她上来,你们说清楚,分手就利落干脆些,欺负个瞎子算什么?” 姚晶晶点头认同,“是啊,让她上来,告诉她昨晚我们上床了。” “姚晶晶!”段茂怒吼,脸色阴沉无不讽刺地看着她,“你信不信,今天她来,我就说是你死缠烂打,从今往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你!”姚晶晶眼里汪了泪,张了张嘴,自知理亏,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她转头钻进了卧室,用力甩上门。 段茂看向江鸣盛,面有难色,语气也哀求,“她就在楼下,你就帮帮我,这事儿不能让她发现。” “你他妈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江鸣盛态度强硬,坐在沙发里纹丝不动,半点也不给余地,“你要厌烦了就放手,她也不缺追求……” “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段茂用力抓了抓头发,打断他的话,泄气地说。 江鸣盛身形微顿,抬眼,深沉复杂的眸子看着段茂。 段茂别开脸,“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不敢问她这病是怎么来的,我在没找到处理办法前,不能刺激她。” 江鸣盛喉结微动,没再说话,心脏仿佛被一根细细的线牵动了一下。 “而且她挺好的,我从来没有有过分手这个想法。” 江鸣盛嘴唇抖动了几下,指向卧室的方向,“那里面那个呢?” 段茂喉咙一哽,憋了一会,只闷声:“我会处理好。” 两个男人互相凝视,段茂低头看了眼腕表,“你快下去吧,再晚就真撞上了。” - 江鸣盛拎着包从段茂公寓出来,迎面看见从电梯里拄着盲杖出来的人。 公寓前台工作人员看着眼前身材高大颀长的男人,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男人压着嘴角,薄唇的弧度是生硬的冷。 “不用进去了,你的包在我这儿。”江鸣盛抬了抬下巴示意工作人员离场,低头看着乌月,“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没什么好脸色,语气里充满训诫:“联系不到人就不要轻举妄动,你就这样出来,遇到个坏人把你掳走,都没人知道你的去向。” “你怎么在段茂这儿?”乌月奇怪地问他,起初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愣,这会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困惑。 “我也来拿东西,他让我把东西带给你。”江鸣盛接话,说完又觉出不对,剑眉紧蹙,训斥道:“我刚给你说的话你听没听?” 乌月鼓了鼓脸颊,她最讨厌别人对自己说教,低垂着眼睫没吭声,只向他伸出手,语气生硬:“包给我!” 江鸣盛竟是气笑了,他抬手虚指了指她,没好气地说:“之前倒没看出来,你还有逆反的情绪?” 乌月今天从出门就不太顺,眼皮突突挑个不停,加上头痛心慌,这会胃里返潮,恶心的厉害,脾气也自然上来了,“你到底给不给我?”乌月嘴角微垂,握着盲杖转身就走,“我不要了。” 江鸣盛长腿一迈,轻松几步便将她拉住,“原来你还有这一面。”他抬起乌月的手臂,把包带挂到她肩上,“给给给,怕了你了。” 他突然把东西给她,乌月反倒有一种是自己无理取闹的错觉,她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谢谢。” “客气。”江鸣盛心里轻叹,揽了她的肩带着往前走。 走进电梯,江鸣盛靠在电梯墙壁,歪头细细打量她。 乌月是巴掌大瓜子脸,下颌线圆润有钝感,唇形内收,发尾微卷,她的衣服大都是一些显年轻的学生装扮,露腿,慵懒,生气时眼尾微挑,清纯中又带着点欲望攻击,属于容易激起男人保护欲的长相。 不知为何,江鸣盛越看她越烦,他用力扯了扯领带,连自己都没察觉出话里冒着酸:“一大早就往这边跑,你倒挺心急。” 乌月正回忆着段茂刚才前后矛盾的话,被一旁一直沉默的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思绪一时一团乱麻,她抬头,索性不想了。 许是病着,她不自觉娇嗔抱怨:“我的药在里面,不然我也不愿来,今天路上堵死了。” 听到是为了药,江鸣盛立马想起段茂那句抑郁症,嘴唇动了动,他鼻腔里哼出个音调,不由指责,“药以后随身带着,丢了可不好。” “还不都是因为段茂。”如果昨天他前女友没来,昨夜就不会回家,也不会遇到傅长逸,更不会一夜噩梦缠身,令她身心俱疲。 头顶溢出一声低低磁性的笑,她抬头,听到他问:“你说,段茂是不是瞎子?” 听到这话,乌月微愣。 “不是骂你,没别的意思,我现在就觉得他是个大傻逼。”江鸣盛直接骂出来。 从公寓楼出来,江鸣盛替她打开吉普车副驾驶座车门,乌月的身体一定,抗拒着没上车,“你帮我叫个网约车,我自己可以回去的,这几天麻烦你太多次了。”他刚才在电梯里骂段茂,乌月问缘由他也不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江鸣盛嫌她啰嗦,直接把她的包扔进去,“今天放假,外面堵的厉害,网约车不一定接单。” 乌月想了想,被这个说法说服,她只好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她伸手试探着触摸车的座位,坐进去。 江鸣盛的手挡在他头顶的车框上,在一旁提醒:“这车有点高,你慢点。” “怎么脸白了?”江鸣盛坐上车,扭头要给她系安全带,抬眼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眉毛紧蹙,“你不舒服?” 第10节 乌月打开那只装的鼓鼓的包,从里面翻出装药片的便携分装盒。 盒子是透明的,圆盘形状,有男人巴掌大,里面躺着各种颜色的胶囊和白色药片。 乌月把盒子递过去,“你能不能帮我分一下胶囊颜色,那天我不小心把它打翻,里面分类好的药全打乱了。”说着,她咬紧牙关,手指紧紧攥着,莫名一股委屈和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药了。” 江鸣盛看着那么多药片,低斥:“怎么不早说?” 越听她说,他眉毛皱的越紧,“段茂靠不住就算了,昨天在锦绣山庄,我们那么多人,怎么不说?” 乌月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一时有些被唬地怔住,“我忘了。” 江鸣盛怒极反笑,胸口里的火是蹭蹭往上冒,他拿走药盒,打开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胶囊,想起她昨晚说自己每天的药量可以当饭吃。 “怎么分?”语气凶的要死。 乌月求人帮忙,好脾气地应着,也不跟他计较,偏过身,小脑袋凑过去,伸手去摸药盒,碰到他的手也没在意,冰凉的小手在药盒上的盲点上摸索,食指点着药盒上的一个位置,“这个格子里是星期一,里面放三粒绿色胶囊、两粒红色胶囊,四粒白色药片,这格子是星期二吃的药,里面放两粒蓝色……” 江鸣盛胸脯微微起伏,薄薄的眼皮低垂,紧抿着唇,看着胸前毛茸茸的脑袋,神色难辨。 她身上的香气像一阵风,一缕一缕飘进鼻翼,扰的人心烦意乱,江鸣盛莫名想发泄着什么,忍了又忍,听她的指挥把药一个个分类装好。 乌月见他半响没动也不说话,便知道弄好了,伸手去接盒子,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掌握住。 “手怎么这么凉。”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一块磁石,一瞬间,吸走了她的情感知觉。 乌月的脑袋一轰,思绪一片空白。 第10章 乌月能跟这个世界接触感知全靠着这双手,看盲书要摸索,开锁要试探,连扔垃圾都要靠触摸里面的东西去仔细辨别分类。 她的手很嫩,修长纤细,掌心里却全是老茧和血泡,指腹上还有划伤。 江鸣盛握了下就放开了,莫名的情绪像藤蔓一般缠绕着他,细长的藤条缓缓收紧,他便有些喘不过气。 车子慢慢开出小区,两人谁也没说话,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乌月捏着药盒,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小时后,车子平稳地驶入她的小区,等前车过升降杆的空挡,终是江鸣盛打破了气氛,“怎么不养个导盲犬?” 乌月心里一团乱麻,原本不想说话,但又显得自己太小气,默了默,才答:“现在全中国视障人数有1700多万,盲人800万,全国导盲犬就那么几百只,需要申请,几万人排着队。” 说起这个,其实乌杞鸿之前给她弄来了一条导盲犬,只不过当时她情况不太好,就给送走了。 江鸣盛扬眉,似是没听清,语气质疑:“只有几百只?” 乌月想了想,给了个准确的数字,“两百多只吧,导盲犬淘汰率高,对品种习性和犬类祖籍要求很高。” 江鸣盛想说你那爹那么牛逼,怎么不给你弄一个?可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口,他总觉着乌家跟乌月的关系有些微妙,单从傅长逸这个人身上,就能看出不少问题。 想来想去,他斜睨了一眼她手腕上的腕表,试探性地问:“你手上这只表是老古董了,现在市场价得有两百多万。” 乌月听到这话,微微皱了下眉,她别开脸,似乎有些排斥这个话题,不愿多说。 “按道理说,照你的经济情况,去国外领养一条导盲犬也不难。” 江鸣盛说完,果不其然她就像小刺猬一样瞬间炸了毛,她的语气不算很差,但也没多好听:“这是我妈生前留给我的,花的也是我妈生前留给我的卡,经济情况也没你想的那样,你太高估我了。” 江鸣盛被她说的愣住,也觉出不对来,“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车子平稳的停在到公寓门口,乌月解开安全带,江鸣盛见她冷面寒霜,鬼使神差般锁住车门,没让她下车。 乌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憋着一口气,到底是没问出来,两个人就在车里无声的对峙。 “段茂跟姚晶晶藕断丝连,你什么想法?”他突然问。 听到这话,乌月的神色这才像是活了过来,有了点生气,“什么藕断丝连?你说清楚。” 江鸣盛提点她,“他俩昨晚鬼混,今天早上又不见人影,你没觉出不对?” 乌月表情松动,心里不太痛快,她抬头,木然的眼睛里像是铺了一汪清泉,湿漉漉的,“你别拐弯抹角,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阳光穿过树枝罅隙,温柔地罩在车上,光影闪过,江鸣盛的眉目逐渐清晰,他欲言又止,出卖兄弟的话呼之欲出时,看见乌月粉嫩的唇瓣微动,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但你刚才……的确是有些越界了。” 乌月攥紧着放在腿上的包带,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半小时前温热的触感,微微侧过脸,对他说,“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不太好。” 江鸣盛闻言,起初是沉默,过了几秒才说:“你不信我?” 乌月避而不谈,“开门,谢谢。” 江鸣盛怒极反笑,他打开中控锁,指她,“过河拆桥。” 乌月随他怎么说,快速下车带上门,头也不回的进了公寓大厅。 江鸣盛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冤枉,他解开领带扔到一边,流畅的下颌线崩得紧紧的,今天几次气不顺,此刻烟瘾上来,他又急需发泄,拿了烟下了车。 大拇指滑过打火机,低头,手护着火苗微拢了一下,烟丝冒出火光,鼻翼间喷出淡而轻薄的青丝,再抬头,盯着面前伫立的公寓大楼,心中难免又窜起火。 江鸣盛摸出手机,直接给傅长逸拨了过去。 那头刚接通,江鸣盛直接说:“尽早死了这条心,她对段茂护的劲,你少掺和。” 乌月走进公寓,电梯还没下来,等待的空挡,情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的确是昨天兰月那番话让她变得有些敏感,西江距离北城隔着一千多公里,除去兰月家里跟乌杞鸿有合作往来才将她认了出来,而自己跟江鸣盛也就认识几天的光景,两人毫无交集,他应该不至于去调查她的背景。 这会越冷静,结合刚才段茂吞吐的反应,她也逐渐觉出不对,细细回想,江鸣盛刚才似乎话中有话,却被自己无情地打断了。 江鸣盛那句‘过河拆桥’不断在脑中灌音,乌月垂着脑袋,电梯门开了也没听到,沉默了半分钟,她拎着包果断转身,要找他去道歉,然后问个明白。 抱着他可能没走的猜想,乌月步伐加快,连盲杖都没来得及拄,走出了公寓。 打完电话,江鸣盛在楼下正眯着眼吞云吐雾,正要离开,兰月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兰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四哥,刚段茂让我去陪陪她,说你把人给送回家了?” 江鸣盛蹙着眉,颇有不耐烦的架势,“说重点。” “昨晚没来得及问你,你丫是不是对乌月有意思?” 江鸣盛往嘴里送烟的动作一定。 兰月也不着急他回答,只说:“乌月虽然是西江昌茂集团的亲女儿,但我了解到的情况是跟家里闹崩了,现在无依无靠,典型是谁对她好点她就跟谁走,段茂也是这个心理。你呢,跟别人不一样,产业到哪儿都能运行下去,你玩玩行,可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她怎么办?你别毁她。” “我毁她?”江鸣盛胸口的火是蹭蹭往上冒,“这话你跟段茂说了没?他找了个瞎子又是什么意图?” 乌月出来时,正巧听到这么一句。 - 江鸣盛今天可算是尝到了什么叫被冤枉的滋味,车子狂飙上高速,这才想起给他妈拨去电话,“青海那边我去谈,怎么去?”他垂眼看一眼油表,“开车去。” 第11章 日子一晃两个月,日历撕到年下最后一个月。 江鸣盛自从跟乌月不欢而散,除去离开北城前给她拨了最后一通电话,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 青海。 某小镇某街道夜市。 这个小镇很偏僻,以前是无人区,后来勘探出石油引来了石油工人,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国企工人和家属,晚上夜市就那么几家,江鸣盛远远望见一处塑料棚下坐了一堆穿着蓝领工装的下属。 桌上铜锅里汩汩冒着热气,服务生端来一个不锈钢铁盘,羊肉孜然的香味扑鼻。 “来了,江总。” 江鸣盛从车上下来,众人看到他纷纷站了起来,他锁上车,走过去按住其中一个人肩膀,“站着干什么,都坐。”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雪,气温骤降,这里的人早早就套上了冬大衣,江鸣盛脱掉呢子大衣,解开衬衣袖口,坐下来融入他们。 这两个月江鸣盛跟工人们一起选厂址,调度设备,和相关部门周旋,建厂的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设备安装和调控,争取能在明年开春完工投入使用。 今天晚上算是庆功宴,江鸣盛没让他们拘着,厂里的老人赵工,先要了十扎啤酒上来。 “老赵,悠着点,马尿喝多了别等会找不到妹妹的洞。” 听到这话,江鸣盛微微蹙眉,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恶俗玩笑。 “赶紧吃两口腰子补补,老汉推车,零件老化生锈了可不好。” “去你大爷的,瞎说。”老赵笑骂,从盘中抓了一两烤腰子给江鸣盛,“我看这里面最该补的人还得是江总,那晚禾木纺织的王总叫了两个长得极具异域风味的姑娘来助兴,临走前房卡都塞到手上了,江总愣是连看都没看一眼扔了。” “那晚的确喝的有点多,江总想硬也不行啊。” “哈哈哈,说不准是江总眼光高,看不上。” “也有可能是江总守身如玉,北城有姑娘。” “不可能!”一个年纪小点的属下喝了两杯就嘴里,这会儿晕晕乎乎瞎扯:“我跟江总住一个屋,除了寒暄问候,我就没见过他接过哪个女孩的电话,聊天也没人。” 江鸣盛靠在板凳里,点了一支烟,闻言眯着眼斜睨他一眼,“胆子不小,晚上不睡觉偷窥我?” “啊?哈哈哈哈……”小刘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打了个哈哈含糊过去。 江鸣盛虚点了点他,轻啧了声,众人见他没生气,都笑了起来。 土火锅开了,江鸣盛让他们动筷,“今晚吃了好好休息睡一觉,后天动工,都给我把眼睛睁大耳朵拉长了,好好干,年终少不了你们的。” 众人欢呼,此起彼伏地喊谢谢江总。 几个大男人吃一会就浑身冒汗,三下五除二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在锅里牢羊肉,“小刘,下点肉丸子和虾,没肉了。” 江鸣盛靠着椅子,摸出手机。 这两个月忙忙碌碌,他的确是没怎么好好看过社交平台。 他在微信99+的红点里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个叫【吃了么您】的群聊,红色省略号醒目。 点进去几百天未读,江鸣盛翻到最顶两个月前的聊天记录。 兰月:【@杨峥,孙子,把姑奶奶的美容仪还回来!】 潘磊:【???@杨峥,你一个大老爷们,别太离谱了。】 杨峥:【兰月我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好了没?】 兰月已读不回。 第11节 杨峥:【你行,躲着不接我电话。】 一天后。 兰月:【你们谁跟我去找乌月玩啊?听说她今天有解剖课,有小兔子可以看(*^▽^*)】 五月:【@兰月,你确定要来吗?】 看到这儿,江鸣盛扬了扬眉。 乌月的微信是那天拉她进群的时候加的,两人也没说话过,一直是躺列状态。 乌月回复的并不算多,但每次都能参与到他们的话题中,江鸣盛还以为她只用微信的语音聊天或发语音来沟通,忽然盯着这行字,他有些恍惚,仿佛能看到屏幕对面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 他揉了揉眉心,接着翻下去。 潘磊:【我去,今天被一辆商务车追尾,脑袋差点开瓢,被处理事故的交警直接拉去了附近一家医院的法医门诊,当时看到法医这俩字吓我一跳,还以为自己借尸还魂,人已经没了。】 兰月:【法医?怎么不是兽医?这交警眼拙啊。】 潘磊:【……】 西北野狼:【为什么是法医?】 不瘦二十斤不改名:【不应该是急诊?】 过了五分钟,乌月回复—— 五月:【法医不只是检查尸体,还负责伤情鉴定和伤残鉴定,一般是行政部门,对患者完成纠纷备案。】 杨峥:【涨姿势了。】 兰月:【涨知识了。】 潘磊:【哦哦哦@杨峥管管你老婆。】 兰月退出了群聊。 五月:【你们不要乱说/皱眉】 看到这,江鸣盛弹了弹烟灰,眉眼柔和,笑出了声。 退出群聊,他顺手点开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一分钟前段茂发的动态。 是一张他的自拍,在海边,背景是一片帆船,右下角有一只女人的手,捧着手机正在玩游戏。 定位在大洋洲。 潘磊第一个评论和点赞。 潘磊:【你小子怎么从澳洲跑到大洋洲去了,一去就是俩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女朋友都要被别人拐跑了。富二代能不能有点该有的自觉,就比如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张羊毛毯,听说新西兰的羊毛特别好……】 江鸣盛扔掉烟蒂,点进段茂的朋友圈,这才不到一分钟,刚才那条动态已经不见了,大约被他删除了。 江鸣盛凝眉,没料到段茂还跟姚晶晶藕断丝连着,想起两个月前自己对乌月的提醒和刚才潘磊的话,这两人很有可能还没有分手。 江鸣盛握着手机,静谧了少顷,推开椅子起身拿衣服,连夜动身回北城。 “江总,腰子你一口没吃啊?”老赵调侃他。 江鸣盛轻哼一声,“自个留着吃吧,再过三十年我也用不上拿这个补。” —— 高嘉志明显能感觉到最近两个月乌月对自己的态度远没有开学那会要好了。 以前跟她一组上解剖课她因为看不见总有很多好奇和不懂的问题询问他,渐渐两个人的关系还算亲密,可自从国庆放假回来,她就想变了一个人,再也不会问他问题了,甚至连老师都发现了不对劲,找她谈过一次话。 北城最近气温连续下降,冬天要来了。 又是一个平常日。 这一天,中基课结束,班里坐在乌月前一排的两个女生起来替她收拾书包。 辅导员知道她不方便,特意每天安排几个人照顾她上下学。 天气预报不准,外面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出了教学楼,寒风扑在脸上,针扎一样刺骨。 乌月缩了缩脖子,小脸埋进卫衣里。 “好冷呀!” “是啊,早知道穿棉服了。” 两个女生扶着乌月来到学校敞篷小白龙坐车的地点,窃窃私语道。 乌月紧紧攥着盲杖,很不好意思地对她们说:“天太冷了,你们回去吧。” 两个女生今天只穿了件单薄的风衣,闻言面面相觑,没敢轻易答应:“你一个人可以吗?还是我们把你送到地铁站吧。” “我可以的!”乌月用力点了点头,“今天下雨就不坐地铁了,我打网约车就可以,而且小白龙马上来了,真不用麻烦你们了。” “那好吧,你可要小心点,有什么事就求助路人。”女生冷的瑟瑟发抖,塞给她一把伞,两人匆匆离开了。 a大校园很大,学校又不允许学生在校园里骑电动车,于是增加了十几辆敞篷车。 乌月起初好奇为什么叫小白龙,同学解释说因为车是白色的。 很快,小白龙缓缓驶进了等待区,耳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大概是因为下雨地面湿滑泥泞,今天坐小白龙的同学要比往常多很多,小白龙的座位是长椅中间没有隔断,坐多坐少完全看司机师傅想要赚多赚少。 乌月一手攥着盲杖一手拿伞,不敢轻易跟他们抢座。 等到听着差不多人基本上完了,她才伸出手摸索着扶手想要坐进去。 “让让,让让。”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见她磨磨唧唧半天,逐渐没了耐心,上手直接推了乌月一把,抢先挤了进去。 “哎……小心点!”一个女生大声提醒。 而乌月因为他这么一推搡,重心向后偏移,司机师傅倒吸一口气,乌月的手在空中扑腾了一下,惊叫出声。 众人眼瞧着她要摔出去,乌月的手臂突然一扬,后背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小心。” 那人握着她的手臂,乌月借着那力量稳住身体,抓住了车上的扶手。 高嘉志捡起地上的雨伞和墨镜,跟着她一同上了车。 小白龙没有车门,两边都可以下车,同时也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车上人挤人,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乌月紧紧握住扶手稳住身体,小声对着他说了一声谢谢。 “客气。” 小白龙逐渐启动,司机师傅让大家扫码付款,同时又提醒他们抓好扶手站稳坐好。 见她墨镜镜片上沾了泥水,高嘉志掏出纸巾擦拭干净,微微弯下腰,小心翼翼将墨镜重新挂在了她的鼻梁上。 “谢谢……”他的鼻息突然靠近,令乌月慌张低下头。 “联系人兰月来电……”没有感情的电子音旁白突然响起。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刚才撞开乌月的死胖子这才发现她手里的盲杖,他张了张嘴,别开脸哼了一声,终究是没说什么。 乌月也被铃声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忘记开静音模式,脸颊和耳根浮起一抹赧色,她掏出手机正要挂断,就在这时,小白龙在过校园减速带的时候车子用力晃了晃,乌月的手指一滑,点了接听。 “乌月,段茂他回来了。” 时隔两个月,再次听到那个人的消息,兰月的声音在听筒里听着不太真切。 第12章 从接到兰月的电话那天起,乌月时刻关注着电话和微信,一连三天,都没有再收到那个人的消息。 今天是开学第十九周,乌月要早起,去学校问问自己明天考试用的盲文试卷制作进展。 掀开被子的时候感觉外面格外冷,下楼出了公寓大堂,一阵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窜进脖子里袖子里和裤腿中。 “哇,好厚的雪。” “快拍照!” “这里这里,这块没被脚印破坏。” 耳边传来年轻男女兴奋的声音,乌月这才意识到是下雪了,她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几粒雪花温柔地落在了脸颊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冰冰凉凉的触感。 她伸出手,嘴角不自觉溢出温柔的笑。 乌月是南方人,从来没有见过下雪的样子,此刻这雪仿佛下在了她心上,令人通体舒畅。 乌月走下台阶,脚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她先是楞了下,接着笑着蹲下去,手试探着向前摸,第一感觉是冰凉松软,她的手指收紧,一个不规则的雪球黏在掌中。 手心传来刺骨的寒凉,乌月捏了几下,手指一片湿濡,她抓了一会便扔掉,不一会指头被冻得充血发痒。 她摸了摸脚踝,这雪下的挺厚,快要没过鞋子,乌月跺了跺冻得发麻僵硬的脚,拄着盲杖往回走,准备换上羽绒服和更长的靴子。 结果等她重新换一套衣服打伞出来,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区物业还没有完成积雪清理工作,乌月握着盲杖无措地站在公寓前,找不到出去的小路。 微微侧耳,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红着脸,充满谢意地叫住那个人。 五分钟后。 那位被叫住的小朋友松开了乌月的手,把盲杖重新递给她,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的校车到了。”意思是不能继续送她了。 跟小朋友道别,乌月拿着盲杖试探着往人行小路上走,盲道被厚重的积雪埋没,失去盲道就等于失去方向感。 现在还不到七点,不知道今天环卫处的扫雪车为什么出动地这样慢,乌月只能用脚把雪拨开,一点点往前走。 所幸小区跟地铁站相隔的并不远。 她穿的还是四季薄款长靴,虽然能包住小腿,但冷冽的温度很快还是把她冻透了。羽绒服也是短款宽松版,下面依稀能感觉不停往里面钻着风。 脚趾硬邦邦的感觉已经失去了知觉,小腿冻得发麻,裸露在外面握着盲杖和雨伞的手指已经冻得要黏在一起,肿得像个萝卜。 今天还刮着风,冷风一卷,她感觉自己的脸已经麻木,灵魂快要出窍,睫毛也黏黏糊糊地变重,很不舒服。 听着马路偶尔压过汽车,轮胎与地面上的积雪摩擦出连绵的气泡声,那一刻,突然很想哭。 她才走出二十多米,遇见一处盲道拐角,这种逆天的盲道设计她几乎每天都能遇到,也实在无可奈何, 乌月挪了挪脚步拐弯,无意踩上一处圆形地灯的玻璃面,她的腰一闪,身体就那么晃了一下,人重重摔倒在雪堆里。 眼泪和惊呼同时甩了出去,脸埋进雪里的时候她又笑了出来,那声音却听着像哭。 终于,走在她身后的人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过来。 乌月的身体被扶了起来,她坐在雪地里,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第12节 “妹子,你没事吧?” “哎哊,小姑娘快起来,地上凉。” 乌月脸上的墨镜也掉了,露出呆呆的表情,她抬头,木然的眼神像是看着远方,又像是在发呆。 “不好意思,让一让。” 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乌月被那道强劲的力量支撑,稳稳地站了起来。 那人手贴着她的腰际,只一下便松开了,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震着她的耳畔。 “抱歉,这是我朋友,刚才谢谢你们了。” “没事没事。”刚才拉乌月起身的男孩捡起地上的墨镜和盲杖递给了他。 那位男孩的母亲指责着:“年轻人,这是你女朋友吧,我看她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你作为男朋友有责任要看好的呀,今天路这么滑,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好?” 江鸣盛笑了,连忙点头哈腰应声,油腔滑调,又说了一遍谢谢的话,倒是挺招阿姨喜欢。 目送走两位好心人,江鸣盛低头,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跟前的人,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地像翻书变脸。 雪还在下,风扑一刮过,头顶树梢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了下来,砸在了两人的身上。 乌月穿了件白色羽绒服,几乎跟白茫茫的世界融为了一体,梅花是红的,风过境,雪松是绿的,只有她,像是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一抹灰色。 江鸣盛叹了口气,他低头,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圈套在她的脖子上,由于她的脖子太细,他绕了三圈才戴稳。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语气有点凶。 不对,是很凶。 乌月像是又回到了两个月前,他很不耐烦地替她分装药片,一边装还一边斥责她为什么不早点让他帮忙。 真的好凶。 乌月缩了缩脖子,柔软舒适的围巾让她温暖的想睡觉。 她的鼻尖冻的通红,脸颊也像猴屁股,那双手…… 江鸣盛紧抿着嘴唇,发现她浑身上下穿得单薄的要死,真是没眼看。 “跟我走,去车里。”江鸣盛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手伸到她后背推着她要带她走。 乌月脚下踉跄了下,却在原地纹丝不动,没有要走的样子。 江鸣盛心里的火也是蹭蹭往上冒,“不走?你这样要不了一会就要感冒!” 乌月被他又这么一凶,委屈地想哭,这么想着,眼泪几乎是下一秒就扑簌簌从眼眶中挤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没完没了。 “呜呜呜,我的腿冻麻了,动不了……”乌月瘪着嘴巴,哭丧着说。 那一刹那,她似乎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微不可察。 紧接着她的身体突然腾空,乌月低呼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是被他抱在怀里时,人已经安安稳稳坐在了车里。 江鸣盛甩上车门,快速绕过车头坐了上来,他把盲杖和雨伞扔进后座,低头拨弄了一下头发,顺手打开了车里的暖气。 “下雪打伞,北城这么做的估计也就只有你一人。”说完,又觉得不对,“还行,知道打伞,没把自己淋湿。” 乌月:“……”瑟瑟发抖。 江鸣盛扭头,见她浑身颤抖缩在副驾驶座里,他伸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头发,乌月感觉一层细碎的雪花从头发上飘了下来,落在了睫毛上,脸上,和手背上,湿湿凉凉的。 江鸣盛从后座拎了一件军大衣过来,盖在她身上,那衣服很大,在她身上就像一床棉被,“衣服我穿了好几夜,也没洗过,别嫌弃,先盖着回回暖。”他想了想,可能是怕她不愿盖,又接着不容反驳地说:“嫌弃也没用。” 乌月倒是没推脱,听话的任由他把自己裹在大衣里,像一只小虫子,只露出呆呆木木快要没有知觉的脑袋。 江鸣盛又打开暗箱,从衣服里拎出乌月黏在一起的手,将一只保温杯塞给她,“喝点热水,你都冻僵了。” 乌月此刻就像一只没有感情却又听话的木偶,他让自己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另一只手哆哆嗦嗦伸出衣服,她老老实实抱着保温瓶盖,正要去扭瓶盖,一只大手伸过来夺走了它,两秒后,被旋开盖子的保温杯又重新回到了她手中。 湿润的热气扑打着她的脸颊,乌月低头,捧着水杯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慢点,有点烫。”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鼻涕流了出来也不自知,江鸣盛忘了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在她放下水杯的时候抽了张纸仔仔细细给她擦眼泪鼻涕。 “段茂人呢?不是回来都好几天了?昨晚大雪,他死哪儿去了也不来送你去学校?” 乌月捧着水杯,僵在座椅里没动也没吭声。 他给她擦鼻涕时也没动,任由江鸣盛拿纸巾在自己脸上折腾。 江鸣盛见情况不太好,便把所有的暖气风口都朝向她,温度调到最大。 保温杯从手中滑落砸在脚背,乌月弓了一下腰,冻麻的脚上传来痛意,她的小脸皱起来,摊开手,用力挠了挠红肿的手指,“好痒。” 江鸣盛低头,看见她一个劲抓挠掌心和指腹,也没管滚落的水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是血管扩张充血了,别挠,一会就好了。” 乌月这才冷静下来。 十分钟后,车内的温度升高,乌月的脸色慢慢回暖,粘成浆糊的思绪才逐渐清醒。 “你怎么在这里?” 江鸣盛看着她,她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鼻腔里哼出个音调,江鸣盛靠在座椅里,微微抬起下巴,“路过。” 轻描淡写。 其实不是路过,知道她今天有课,他刚进下高速进入北城,特意从西边绕路跑到她的小区,也许是冲动,也许是太久没见,总之有许许多多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冲动鼓动着他来到这里,他就想在远远看她一眼。 没成想,却看到她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往雪地里走,没走多远就一头扑进了雪堆里。 他再也忍不住,推门下车,大步迈着冲过去,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 “谢谢你……”她声如蚊呐地道谢,顿了顿,又说,“我今天不想去学校。” 看到她那只清澈地像汪着一片湖的眼睛,江鸣盛的心被狠狠牵动了一下,不确定她会不会再哭,他还是抽了一张纸放在她手心,低声温柔地安抚:“好了,你现在的状态,我今天也本来没想要送你去上课。” “嗯。”乌月点头,“我饿了。” 她沉默了一瞬,大概是认真想了想,补充说:“我想吃牛肉面,大碗的,加两份肉。” 江鸣盛深邃的眼眸看着她,过了一会,在她迷茫地偏头朝向他时,笑了出来。 “好,去吃牛肉面。” “真是怕了你了。” 第13章 江鸣盛在车载导航里搜附近的面馆,没开多远就找到一家牛肉面店铺。 门面装潢不太新,生意倒是看着不错。 他有些纳闷,还真有人一大早吃面的? 下了车,乌月执意要拄盲杖,江鸣盛依了她也没反驳,一只手虚扶在她的后腰,慢慢给她指引着方向。 两个人就这样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慢慢挪步,等走到面馆,乌月感觉自己的双脚又冻麻了。 面馆从外面看着挺旧,进去里面干干净净,清一色的白桌白凳,透明化后厨,看着很整洁。 店里除了门口的位置里面没多余空桌了,江鸣盛安排她坐下,独自往里走去点餐。 这一趟去的有点久,面馆里人多,乌月不好意思叫他,只能安静地等着,正当她有些坐不住的时候,江鸣盛端着一个三存深浅的小碗走了过去。 江鸣盛把她身上的军大衣脱了扔在一旁的凳子上,把碗放在她手中,“让老板给你煮了一杯姜汤,你趁热喝了。” 不等她拒绝,江鸣盛直接打断:“你不喝就不许吃面。” 乌月:“……” 看着她乖巧听话地喝完了那一整碗姜汤,江鸣盛这才满意地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来,放在她手中,“化苦味。” 乌月突然有些生气,把那颗糖扔在一边,心想刚才为什么不给她? 面端上来的时候江鸣盛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这家面馆生意这么火爆,这么冷的天,可不是要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才能抵消身上的寒气。 江鸣盛按照她的吩咐,给点了一大碗牛肉面外加两份肉片。 老板娘满满当当把两碗面端了上来。自然而然把那碗加双倍肉片的牛肉面放在江鸣盛桌前。 他伸手挡了下,指着面前的乌月,“这碗给她。” 老板娘愣了下,没听他的吩咐,只迟疑着盯着乌月看了一眼,“她吃不完。” 江鸣盛摇了摇头,肯定地说,“让她吃。” 老板娘没法,只好把那一大碗放在了乌月桌前,并提醒道:“小心烫。” 乌月的鼻翼微动,牛肉面诱人的香味萦绕在热气中,江鸣盛拆了双筷子,碰了碰她的手,将筷子放进她的手心。 见她也不动筷,江鸣盛问:“怎么不吃?” 乌月抱着碗边,老实说:“我不爱吃香菜。” 江鸣盛低头看了眼碗里,这才发现两碗都加了香菜,许是他刚才没提醒,老板娘就以为他们不忌口。 再换一碗太麻烦,他只好拿起筷子,一点一点从她碗里把香菜挑走,次数多了,他不由失笑,“毛病还挺多。” 这话其他人听了可能会觉得是调侃,可最近乌月心思敏感,听到这话有些发怔,有点出神。 一些细碎的记忆一点点渗透神经,令她想起两个月前跟江鸣盛不欢而散的缘由。 【我毁她?这话你跟段茂说了没?他找了个瞎子又是什么意图?】 乌月感觉背后窜过一阵风,她不自觉冷颤,没忍住,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江鸣盛挑香菜动作顿了下,笑道:“幸亏喷的是你的碗。” 她没什么反应,江鸣盛挑好把面推过去,“好了,快吃吧,一会面要坨了。” 乌月觉得好奇怪,明明刚才已经缓过劲来了,这会却浑身发冷,连捏着面碗的指尖也是由热变冷,心中一片苍凉和沉寂。 怪她反射弧太长,也太没有自知之明,没有人会觉得瞎子不是个累赘。 江鸣盛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她,这会有功夫好好盯着她看,这才发现两个月没见,她又瘦了许多。 下巴尖尖的,下颌线突出,少了些圆润的钝感,像生过一场大病。 第13节 见她低头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牛肉面,江鸣盛的眉毛越蹙越紧,被她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你这两个月没有好好吃饭吗?” 没有回应。 江鸣盛也没继续质问,乌月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她放下筷子,神色平淡,“吃饱了。” 江鸣盛扫了眼她碗里的肉片,“把肉吃了别浪费。” 乌月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沉默,安静地拿起筷子又吃了五分钟。 等江鸣盛吃完,出去抽了支烟,回来时看到她碗里飘着葱花的清汤,略微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乌月漱完口,摸到立在桌角的盲杖,扶着桌子起身。 江鸣盛上前虚扶了下她的肩,却被乌月微微侧身,躲开了。 手在空中定了几秒,江鸣盛垂下手,缄默了一会儿,笑着说:“现在是送你回家还是继续回学校上课?” 乌月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老师请假,忙拿出手机给班长发消息,江鸣盛站在一旁,身边人来人往,看着她手指不断地在手机屏幕上右滑,双击,右滑,双击,电子音旁白冰冷的声音不断枯燥地叙述着她的操作。 当她听到一个联系人名字操作熟练拨出电话的时候,江鸣盛心中愈发难受和不痛快。 跟班长请完假,对方说今天路况不好可以不用去学校,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明后天的期末考。 挂了电话,乌月把脸对着面馆门的方向,声音很平静,“我想要回家。” 江鸣盛点头,拎起椅子上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行,我送你回去。” 乌月的身体被衣服压了压,显得她人小小的,像一朵在恶劣天气下饱受风雨摧残的小白花。 乌月起初没出声,后来沉吟着点了点头,“谢谢你。” 从面馆到公寓楼下的这五分钟里,疏离微妙的氛围逐渐发酵,乌月脸对着窗外,神色很淡,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空气中只剩下衣服不料摩擦的声音。 江鸣盛摸不透是怎么回事,见她情绪不高,也没有再出声。 等到了公寓楼前,乌月感觉到车子刹车,她快速解开安全带,推车门时又想起肩上的大衣,她取下来要放在副驾,被江鸣盛喊住:“拿回去。” 乌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我已经不冷了。” 江鸣盛的脸色有点黑,眼底也阴恻恻的,声音冷硬:“被人穿过的衣服我不要,要么你拿下去扔了,要么洗干净再还给我。” “你……”乌月的眼眶气红了一圈,她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破罐破摔,“随便你。” 接着她拎着——不对,是拖着那件厚重的大衣下车,拄着盲着快步进了公寓大厅。 江鸣盛胸口微微起伏,被她喜怒无常的情绪气到肝疼。 乌月回到家,一路上不免又是一路跌跌撞撞,她早已麻木习惯,将大衣随手扔到地上,从冰箱里取出跌打损伤喷雾剂,随着膝盖和手臂喷了几下,弯腰的时候一阵反胃,磕磕绊绊跑卫生间,抱着马桶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等从洗手间漱完口出来,乌月已然累到虚脱乏力,身体倒向沙发,脸深深埋进靠枕里,许久没有动作。 其实她好想向江鸣盛问一问段茂的近况,可她又觉得难以启齿。 那句瞎子足以让她长久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如果是陌生人这样指点,她或许可以原谅是善意的关注,可从熟悉的人口中说出自己的残缺,那些自卑,敏感,挫败的心情,就像大山一样压着她的气管,心脏,骨骸,血脉,好像马上被压抑的要窒息了。 有时候很庆幸自己看不到那些人可怜自己的眼神,可有时候又很怨恨,怨恨如果自己没有失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会看到北城的雪景,看到解剖室笼子里只有20克的小白鼠,看到灯光下,兔子耳朵上清晰可见的毛细血管。 门口传来钥匙齿轮跟锁芯转动的动静,乌月捂着心脏,用力叹了口气,才感觉像是活了过来。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乌月的脸从抱枕上挪开,手掌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乌小姐今天在家?”说话的人是乌月雇佣来给她做饭的刘阿姨。 刘阿姨看到她脸上毫无血色的病态模样,暗叫不好,“乌小姐,你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 乌月恍然,点头,“好像是。” 刘阿姨忙从她房间找到药盒,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里,“水有点烫,你慢点喝。” 乌月像被霜打的茄子,病恹恹的驼着背,握着水杯和药片,低垂着脑袋,失去精神头,不回话,也没有吃药的架势。 刘阿姨背地里悄悄查过一次她的药盒,知道她得的是抑郁症,见她这样,也没有催促,转身看到冰箱角下扔着一件绿色军大衣,弯腰捡起来,“咦?这是谁的衣服?需要洗吗乌小姐?” 乌月回神,她的脸朝着那个方向偏了偏,仿佛能看到阿姨拎着衣服询问她的画面,太阳穴突突跳着震痛。 乌月松开手,药片和胶囊从指缝中滑落,掉进了沙发缝隙,她放下水杯站了起来,像是决定了什么,摸到立在一旁的盲杖,“刘阿姨,中饭不用做了,我要出去一趟。” 不等阿姨回应,她脚下生风,毅然决然往门口走,其间因为着急碰到了茶几角,她都无感无觉绕开,坚定的踽踽独行消失在公寓。 雪好像下得更大了,雪花也如鹅毛一般,大朵大朵的掉在睫毛上,散落在脸颊上,乌月缩了缩脖子,这才发现江鸣盛的围巾还戴在她身上。 围巾上清冽的雪松木质香跟此刻的天气相得益彰,也不容忽视,正如江鸣盛其人。 乌月从网约车上下来,厚着脸皮求助小区里的居民将她带到段茂所在的公寓楼下,拿出手机,一遍遍给他打电话。 他总是不接的,这两个月一直是这样。 起初他说被老爸派去澳洲跟进一个项目两个月,后来再联系,他便吞吞吐吐,再往后,电话也不接了,只是会换个号码,做贼一样的再拨回来,聊天的内容和往常一样,但有些话题和人,又彼此心照不宣不提。 现在他回来,却莫名其妙失了联。 段茂的手机关机,乌月滑动屏幕,跳到短信界面,冻僵的手指在屏幕上龟速移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写,用了五分钟,总算编辑好一条完整的短信,发送出去。 【你出现,要分手就当面说。】 乌月闭上眼,冰天雪地里,每呼吸一次,感觉胸腔里像针扎一样刺痛。 她就站在他楼下自虐似得等,等到腿脚发麻,四肢失去知觉,冰冷的手机还是静悄悄,没有一点回应。 【你的世界是黑的,但有我啊,我当你的眼睛,这是我的脸,我的鼻子,我的嘴巴。】 【可以啊,听鬼故事都不怕。】 【喂,刚才干嘛对那个营业员笑的那么温柔?没有?我明明看到了,别光听声音,那就是个正脸杀手,长得歪瓜裂枣,哪有你男朋友帅。】 【乌月我沦陷了,以后咱俩就绑定了。】 【要是咱俩分手了怎么办?你万一出轨,对不起我呢?】 【呵……不可能,如果我把你丢了,那我就出门被车撞,逛街踩狗屎,断子绝孙,老天都看不过眼打雷都要劈我。】 乌月垂下握着手机的手,泄了气。 刹那间,突然觉得这样挺没劲的。 很傻,很可笑。 这段感情中,自始至终没安全感的人是她,卑微小心翼翼的也是她。 她隐隐约约觉得,爱情并不是这样的。 至少不能是现在这样。 - 江鸣盛一脚踢开门,抬眼望见远处仰靠在老板椅里的人。 段茂被这不小的动静惊醒,睁开眼看到自己的男秘书站在江鸣盛身后,忐忑地跟他道歉,“小段总,这位先生说是你的朋友,我们没拦住。” 段茂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倒两杯咖啡送来。”然后又抬了抬下巴,朝着办公桌前的椅子点了点,“你坐。” 看到他,江鸣盛的理智恢复了一半,他拉开椅子坐下来,没有好语气地直截了当问:“你去找她,或者我叫她来,你们分手。” “盛哥,你就别折磨我了。”段茂立马苦哈哈的说:“姚晶晶已经把我折磨的没脾气了,今天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再让我见她,命都要丢里面。” “别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江鸣盛手指点了点办公桌桌面,“乌月。” 段茂嘴角一落,表情严肃,“你遇到她了?” 江鸣盛没接话,只说:“不喜欢就甩了人家小姑娘,有一个姚晶晶还不够,一直拖着这是干什么?” 段茂嘟哝了一句,“姚晶晶跟谈恋爱我又不是分不清,没必要。” 江鸣盛气笑了,“你们这是谈恋爱吗?分开两个月,回来面都不敢见。” 段茂露出烦躁不安的表情,语气也冲了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跑到我办公室来质问我,我就问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鸣盛静默了一瞬,说:“我今天见到她了,你真该去见见她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段茂不说话了,缄默了半响,迟疑地问:“她最近过得不好吗?” 接着他又凝了凝眉,“不应该啊,她那哥,给我说会照顾好她的。” 江鸣盛眼皮一跳,捕捉到关键信息,“谁?你说什么?”傅长逸的名字跳进脑海。 段茂点了一支烟,他夹着烟,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资料,扔在桌上,“你知不知道,乌月以前有过一个青梅竹马?” “所以?因为她有过往,所以你就他妈在澳洲玩女人?”江鸣盛眼皮都没抬一下,“就靠一个所谓继兄递过来的资料和口述,你他妈就要放弃她?” 段茂这下彻底怔住了,唇间的香烟抖了抖,烟灰扑簌簌掉落,烫在他的手背也忘记拨落,他诧异,“你的意思,这份资料是假的?” 江鸣盛只是又说了一遍,简简单单的语气:“你真应该去看看乌月现在的鬼样子,我会给兰月说清楚你的近况,让她转告给乌月,我不会再看着你这样胡闹下去。” 等段茂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再看江鸣盛已经没了踪影。 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段茂揉了一把脸,焦虑的从抽屉里找到他的那部手机,开机。 乱七八糟的短信和消息叮叮叮响了起来,段茂一个个删除划过,在看到无数条未接来电和乌月的短信时,心脏猛烈地在胸腔里撞了几下。 他面无表情看完,抓起大衣外套,不管不顾的追了出去。 第14章 没想到雪后第二天的温度要比初雪时还要冷,乌月的考场被安排在了一楼,教室前后门似乎都开着,以便巡考监督,大厅里的门一开一合,走廊里的冷空气吹进教室,室内室外温度应该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人清醒,杜绝了考场里睡觉的考生。 乌月坐在最后一排,指腹认真在盲文试卷上读题,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期间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第一场考试结束,乌月捏了捏酸痛的手腕,虎口处被盲笔压出深痕,监考老师趴在讲台上打了个哈欠,听到动静抬头,发现乌月已经在收拾书包了,她连忙站起来去收试卷,“写完啦?”监考老师的声音很温柔,“有人来接你吗?要不要我带你去食堂?” 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其他考生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交卷离开了。 “不用了老师,我给她带了午餐。”门外,一个瘦高的男生打断了对话。 高嘉志晃了晃手中的午餐盒,“老师辛苦啦,您快去吃饭吧,我来照顾她。” 监考老师看了看两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高嘉志目送走老师,他坐在乌月的对面,打开餐盒询问她的意见,“不知道你吃不吃辣,我要了不辣的。” 乌月跟他道谢,“麻烦你了,我考试时间太久,剩下的时间来不及去食堂。” “你都谢我多少回了,我们是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而且多大点事,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吃。” 第14节 高嘉志把筷子递给她,“时间还来得及,慢慢吃。” “几点了?”乌月从衣服里取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电子语音提醒她有一通来自姥姥的未接来电。 乌月让高嘉志先吃,她也不敢到处走,背对着他赶紧把电话拨了出去。 “姥姥,你给我打电话了呀……” “嗯,刚才在考试,没有及时接到你的电话。” “我也想你呀,明天下午就考完试了,高铁票已经买好了。” 高嘉志还是头一回听见她这样软糯撒娇的声音,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眉眼不由柔和下来,心也跟着软的一塌糊涂。 “姥姥,你一般不是晚上才给我打电话嘛?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给我说呀?” 高嘉志看到乌月的表情突然变了,她咬着手指,有些懊恼和自责,“怎么会这样呢?脚没事吧?” “你不要忍着,如果肿起来了就请村医来家里看看,不要耽误治疗。” “好好好我不操心,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最晚后天,你就能见到我啦。” 收了电话,乌月拍了拍脑门,心想怪不得眼皮总跳,有时候不迷信还真不行。 听到高嘉志吃饭的声音,乌月不好意思地笑笑,“影响你吃饭了。” “怎么会。” 他话音刚落,乌月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兰月的电话。 “乌月,段茂出车祸了。” 她的电话漏音,高嘉志埋头吃了一口饭,接着就听到乌月问了三个字,他嘴里的饭险些喷了出来。 - 段茂躺在病床上,腿被高高吊着,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进来了两个人,来到来人,他眼中的不耐烦已经隐忍到了极致,出口的话还是没有多客气,“你把她带过来干什么?” 江鸣盛单手插着兜,走进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是她自己要来。” 姚晶晶咬着唇,听到这话表情受伤地看着段茂,“听到阿姨说你出车祸,我担心你下飞机立马就赶了过来,你刚才那是什么嫌弃的眼神,我关心你才会来看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吗?” “行了,你别这样。”段茂打断她,“死不了,只是骨折,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吧。” 姚晶晶沉默了一会,问他:“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你是在等什么人吗?你是不是在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段茂打断叫了她的全名,“姚晶晶!” 姚晶晶闭上嘴,眼眶很快就红了,看着段茂铁青的脸色,她主动低头放软了语气,走上前握住他的手道歉,“对不起,我最近总是胡思乱想,你不接我的电话,我害怕你又会像上次一样无缘无故消失,要跟我分手,我这两天晚上都睡不着……” 段茂说,“好了,别说了,我今天很累,你不要这样哭。”是真的烦躁,也被她絮絮叨叨一大堆吵得头疼。 天下男人是不是都一个德行?偷吃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后果,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才会后悔,不过也只是后悔。 姚晶晶见他眉眼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段茂看向江鸣盛向他示意,那人轻哼了一声,扭过脸没搭理他,只是闲闲地靠在椅子里,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籍,看了起来。 “你就这样坐着?那你来医院干什么?”段茂见他作为兄弟也不帮帮自己,还见天儿想着怎么让他分手看他出糗,有些气急败坏的无语。 江鸣盛翻着书页,头也不抬,“到底是因为我你才伤的,关心你不行?” 段茂切了一声,面上没表现,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他有预感一会会有一场大戏,而江鸣盛就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内心戏码焦灼,他想着怎么才能把姚晶晶支走,目光落在桌上的暖瓶,刚要开口,病房门被推开,他脖子一僵,微微探头望了过去。 兰月牵着乌月的手慢慢走了进来,“小心,这里有个台阶。” 姚晶晶看到进来的人,脸上的表情逐渐破碎,割裂,一时没忍住,原本坐在床边的她站了起来。 江鸣盛看到乌月进门也站了起来,他手操着裤兜,整个人的状态很慵懒随意,今天的他反而像一个局外人,站在舒适区,安静地等待即将上演的一场大戏。 而兰月压根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姚晶晶,只一眼,心里的火就蹭蹭蹭往上冒啊,她指着床上的人,刚要破口大骂,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带硬生生哽住没发出声音。 一时间,病房里陷入长久的安静,甚至空气都有点凝结。 段茂放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住,这场面令他大脑有些头疼眩晕。 乌月也很快察觉到空气中诡异的气氛,她小心翼翼勾了勾兰月的手,“怎么啦?” 兰月摇头,“没,没事……” 姚晶晶这才意识到兰月在担心什么,她挺起身板,仿佛突然间有了底气,“没什么啊?不就是看到我在这里觉得意外想要骂人吗?兰月,我给你机会,你骂啊?刚才怎么不敢告诉这位小姐我在场呢?” 段茂也终于因为她刻薄的话回过神,“姚晶晶!” “是我!”姚晶晶的声音忽而变大,像在自我介绍一般,“亲爱的,这位眼盲小姐好像是来看你的,你说现在这些人,来探病怎么还两手空空,你从哪儿识交不知礼数的朋友?” 她特意把‘朋友’二字咬字十分清晰。 “姚晶晶,你给我滚出去!”段茂指着床尾的人,“那是我女朋友,谁允许你这样阴阳怪气的?” 姚晶晶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样地笑了,“女朋友?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没结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女朋友随时都能变前女友,哦对了,你们是不是还没分手?今天这个机会挺好的不是吗,段茂你表个态吧。” “你能不能别再闹了?” 江鸣盛完全不参与其中,事不关己的姿态,将刚才坐的那把椅子拉到乌月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别站着了,先坐。” 乌月此刻的大脑仿佛失去情感知觉一般,任由江鸣盛将自己按在床边的椅子里,她神色越来越冷,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段茂,你让她说!”兰月再也忍不住,推搡了一下姚晶晶的肩膀,指尖用力点着她的肩窝,“亏你还是个女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厚颜无耻把出轨当小三讲的如此清新脱俗,继续说啊,我倒要让全医院的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口中的瞎子是名校高材生,而你姚晶晶出国待了两年下巴抬得比天都高,都快忘了自己读的是什么野鸡大学了吧?嗯?” “别搞笑了,什么出轨?领证了那才叫出轨,段茂现在顶多就是劈腿,再现实点,他俩最多也就是情不投,意不合。其实你们局外人看的清清楚楚,但一个个都在装懵。” 姚晶晶扭过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乌月,一字一句说,“童话故事里王子只是单单被灰姑娘的美貌吸引的吗?当然不是,灰姑娘本来就出身于落魄贵族,她在皇宫舞会上会跳交际舞,与王子交流时也谈吐不凡以至于让人念念不忘。如果人人都靠着一张脸而一无所长就能得到异性真心的话,那现在男女都去整容医院好啦。” “什么狗屁理论。” 病房里,有人冷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地嘲讽:“你看的是哪一版本的童话故事,怎么还篡改背景?” 江鸣盛说完,想到了什么,又笑,“多大的人了,还信这个?” “你!”姚晶晶被他几句话噎到,用力瞪着他。 一直沉默的段茂,听到江鸣盛的话,突然低头也跟着笑了,那一笑,却略显阴鸷,带着只有恐怖片里才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看着姚晶晶,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滚出去。” 缄默。 凝结。 某种情绪在无声的发酵,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乌月问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段茂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哑声:“两个月以前。” 乌月抬起头,又问了一遍,“我是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段茂的思绪倏的飘得有点远,“三四年前吧。” 乌月的眉眼不由牵动了一下,思绪立马被拉到四年前。 段茂是她在高中时候认识的邻居,他似乎是跟家里闹了矛盾,刚上大学就已经独立搬出来住了,当时她只有偶尔在晚自习结束,回家在大堂等电梯的时候才会遇上他。 那会段茂虽然才是大一,却已经能写代码做编程接工作了,经常能见到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但每次遇到她,都会聊笑两句。 见她被沉重的书包压弯脊背,他熟练的单手将包带高高举起,笑着问:“那么拼命干嘛?” 肩上的力量瞬间消失,她抬头挺胸,也笑着问他,“你那么拼命干嘛?”。 他会笑着用力揉揉她的头发,“赚钱买机票啊,我女朋友在三藩市读高中,异地恋很辛苦的好不好。” “旧金山?飞国外机票也不贵啊。”似乎用不着这么拼命赚钱,她说完又秒懂,“那你想多久见一次她?” “如果可以,当然天天见喽。” 那时候的他们都很单纯,一心只有一个目标,殊不知,人是会变的。 有人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大后却越活越胆小。而有人也变得面目全非,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敢爱敢恨,如今只剩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连交流都变得困难。 - 乌月眉眼多了抹疲惫,“你应该早告诉我,既然决定了,为什么要这样左右为难?” “我爱你。”段茂握住她的手,“姚晶晶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我不想刺激她,她两个月前闹着要自杀割腕,我害怕她……我陪她拿到毕业证,就匆忙赶了回来,也算是一个交代。” 乌月说,“那你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乌月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太累了。”她顿了顿,又说,“分手吧。” “亲爱的,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它,分手……我是不会同意分手的。” “段茂!”乌月大声说,“你们男人怎么总是这样纠结?有这个的时候想着另一个,有了另一个,又想着回头。” 乌月垂着眼帘,神色淡得像屋外白茫茫的天际,“你会不会有点太贪心了?” 第15章入v通知 “骨折第二天会出现肿胀和紫斑,比昨天更加疼是正常的,这几天不能抽烟、吹风、喝酒,更不能下床行走实行肢体运动,好好休养,两周后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弯腰要给他的手背扎针输液,被段茂下意识抬手拨开了,他靠在病床上,握着手机,反复重拨着一个号码。 江鸣盛远远在走廊里听到他咆哮的声音,“既然肇事逃逸,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这点小事还用征求我的意见?你自己法盲就算了,我养的那群法务也是饭桶吗?今天再拿屁大点事来烦我,立马给我辞职滚蛋。” 江鸣盛推开门,把午餐放在小桌上,“全医院都能听到你的鬼叫,你把手机关机不就行了。” 段茂举着手机,听对面的人还是不接电话,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把手机丢开,伸手问江鸣盛要,“用一下你的,她不接我电话。” 江鸣盛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她,拉开椅子坐下,随意从桌上捞了一个六阶魔方,长腿一伸,靠在椅子里低头转了起来。 这一次,电话拨出去,只响了一下就通了,段茂下意识看了一眼江鸣盛,问乌月,“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一直不接?” 那头静了一瞬,说:“你换号吗了?刚在考试,手机静音。”乌月平静的声音透过听筒,“有什么事吗?” 段茂耐心哄她,“昨天的事我还没有给你解释清楚,我们需要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们分手,一切都结束了,你好好照顾姚晶晶,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在说我们俩的事,你为什么要提她呢?”段茂逐渐皱起了眉,“姚晶晶我已经让她走了,她以后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们不要这么冲动好吗?” 第15节 “为什么不提她?我们分手就是因为她,但是也不能怪她,是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现在还不够冷静,希望彼此可以体面一点。” “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我呢?跟她……是一念之间,而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 “段茂。”乌月在电话里叫他的名字,是对他从未有过的口吻和冰冷态度,“我刚才考了中基,二十页纸的试卷,写了三个半小时,我现在很累,手指也快张不开,实在没力气跟你吵架,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至少现在到下午考试结束,能不能别拿这些破事来烦我?” 这句话何其熟悉,段茂的心脏像是被榔头重重一击,“我们的事,是破事?” 不等她回复,段茂又打断,“你刚才说很累,我先不打扰你了,下午的试你好好考,你说得对,我今天的确不够冷静,等你考完有时间了,我们再谈谈,好吗?” 乌月那头沉默了几秒,大概是在犹豫,她终究还是让了步,“好。” 挂了电话,段茂握着手机,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鸣盛手指飞快地转着魔方,他抬头望过去,看到那魔方色块几乎成型。 段茂把手机推过去,“求你件事。” 江鸣盛抬眼睨他。 “我猜乌月最近可能也不太会想见我,她刚说自己在考试我才想起来,下午她学校应该就放假了,之前她还跟我提过一嘴说寒假要回她姥姥那里,我这腿脚也不方便,你去学校接她一下,然后帮我把人送上飞机,到时候我再安排人到那边接应,她一个人回家,我总是不放心。” 江鸣盛没吭声,他手指不断在魔方上跳跃转动,几秒后,一个完整的六阶魔方被他拼好了。 段茂见江鸣盛突然勾唇笑了,那个笑,有点嘚瑟,又有点小坏,一副胜利者胜券在握的慵懒姿态。 段茂见他这样笑,心里莫名有些发毛,他皱了皱眉,问,“你笑什么?” 江鸣盛把魔方放在桌子上,捞起手机站了起来,神色看起来挺正常,他单手揣着兜,说:“这玩意好久没玩了,差点把公式忘了。” “走了。” 段茂叫住他,“喂。” 江鸣盛头也不回,“知道了,接乌月,这件事儿交给我,甭操心了。” 段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眉间的紧绷迟迟没有缓解,江鸣盛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 段茂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具体是怎么不舒服,他却说不上来。 看了眼青紫的左腿,他不胜心烦。 - 江鸣盛从住院部出来,外面又开始下雪了,楼梯右侧有一一条特殊轮椅通道,自从认识乌月,他对外面的这些无障碍设施格外留意,医院的盲道被积雪覆盖,令他又想起那日乌月跌在雪地里,可怜巴巴的样子。 在停车场找到车,江鸣盛上车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会,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小江总?有日子没联系了啊。”一个男声从听筒里传出。 江鸣盛从暗箱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低头点了一支,靠在座椅里,笑着跟他寒暄,“最近怎么样?” “哈哈,就那样吧,新官上任三把火,半个月没好好休息了,见天儿加班。” 江鸣盛也笑,“听说你要升秘书了?苟富贵勿相忘。” “少来,你比我有前途。” 江鸣盛敛了笑,跟他说正事,“有点小事得麻烦你解决一下。” “说来听听。” “你能不能给政府的市政部门打个招呼,咱们北城那无障碍建设都修的什么玩意儿,下雪了盲道没人打扫就算了,人行道上那些拐来拐去像蛇一样的路线,到底是为了辅助视障人士还是防视障人士出门呢?” 那人被江鸣盛的话逗笑了,“你怎么突然管起这事儿来了?” “我这不是看北城要争选文明城市了,作为北城市民操闲心,想评选,就这儿怎么好意思?” “你说的这个事我还真没注意过,这样吧,一会我下去问问市政部门,让他们重点关注一下,然后弄个解决方案,这事的确不小。” 江鸣盛嘴角微翘,溢出一声低低磁性的笑,“谢了。” 那人调侃,“听你的语气,有情况?” 江鸣盛心情不错,也愿意跟他玩笑几句,“还没准信呢,这件事就辛苦你上个心,你告诉市政部门,不修路我就去写举报信了。 “不至于不至于,一定改。”对方说,“晚上出来喝一杯?” 江鸣盛:“不了,开着车呢,等会去一趟西江。” “西江?快两千多公里了,” “干嘛去?” “注意安全。” - a大。 江鸣盛找了个停车位,推开门下车,熟悉的建筑群伫立在眼前。 看了眼腕表,马上四点了,该是散场的时候。 他倚着车门,从烟盒里抽了支烟放进唇间,低头打火。鼻翼喷出淡淡的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 不一会儿,教学楼里开始不断涌出年轻面孔的学生,他们有的背着书包,有的拖着行李,都只朝着一个方向——校门。 豪车跟气质清隽的男人相得益彰,他漫不经心地抽一口烟,像个意气风发的贵权少爷,引来不少侧目和窃语。 江鸣盛目不斜视盯着教学楼出口,扫视着每一个出来的女孩。 半个小时后,他要找的人迟迟不见踪影,江鸣盛掐掉第三根烟蒂,锁上车门,上前随意抓住一个学生,询问情况。 高嘉志听他问起自己的班级,神色松懈下来,“我就是这个班的,你要找谁?考试已经结束了,人差不多已经走完了。” 江鸣盛说,“我找乌月。” “乌月?”高嘉志微微一怔,他下意识打量眼前的男人。 二十五六岁,戴高级腕表,私人订制的皮鞋和大衣,器宇不凡,跟乌月长得并不相像,不知是那家贵公子。 江鸣盛又问了一遍,“认不认识?” “哦,认识。”高嘉志回过神,并没有立刻告诉他乌月在哪儿,警惕地看着他,“你是她什么人?” 江鸣盛心想这人靠谱,还知道套话,不然随便来个人问,乌月不得被骚扰到心烦死。 他耐心回答,“朋友,我来接她回西江老家。” 高嘉志哦了一声,恍然,“她啊,出来的话你还得再等一个小时。” 江鸣盛愣了下。 经过高嘉志的解释,他才知道,a大今年多了条不成文的规定,残障人士参加考试要比普通考生增加1.5倍的考试时间,所以这会乌月应该一个人在考场奋笔疾书。 江鸣盛跟他道谢,长腿一迈,径直往教学楼里走。 高嘉志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几秒也跟了上去。 颀长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教室后门,江鸣盛的视线穿过玻璃窗,望向坐在最后一排低头答题的女孩。 乌月左手指腹拂过凸起的盲文,她咬了咬手指,露出困惑纠结的表情,半响,似乎茅塞顿开,手扶住一块绿色长方形塑料板,握着一支又短又小的笔开始在一张牛皮纸上点了起来。 这是江鸣盛第一次直观地看到如何写盲文,这种视觉冲击力令他有些恍惚,眩晕,像是窥探到一个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深邃无底的眸子就这样静静盯着她,直到一小时后她交卷。 江鸣盛的眼神让高嘉志隐隐察觉了什么,细细深想,又觉得是想多,她似乎刚跟男朋友分手。 他去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三瓶水,回来时正好撞见乌月跟在老师身后从教室里出来。 “乌月,给你水。” 江鸣盛看着远处年轻靓丽的男女,不由蹙了眉。 “水是从暖柜机里买的,你先润润嗓子。”高嘉志说完,见江鸣盛向他们走来,便把手里的水也递过去,他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哥,这是给你买的。” 江鸣盛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听到身后这道声音,乌月的脊背一僵,浑身紧绷,定在了原地。 男人的身影笼罩住她,江鸣盛弯腰,从乌月的手中接走她的书包,“别傻站着了,先出去。” 乌月诧异地转身,她抬头,迷茫的小脸上又隐隐藏着不悦的神色,“你怎么在这儿?” 这人,怎么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 今天校园里停了很多私家车,外面的主车道也堵着,网约车一时半会进不来,高嘉志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有人一直在催促他,见乌月有人送,他没停留多久就跟两人告了别。 江鸣盛看高嘉志上了一辆黑色高级商务车,扭头问乌月,“刚才那小子是不是在追你?” “关你什么事?”乌月去拽自己的书包,对他自作主张来学校的行为很不满。 江鸣盛没松手,穷追不舍地问:“你刚才为什么跟他说我是你哥?” 乌月非常抵触他窥探到自己在学校的样子,包括跟谁交朋友,仿佛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掌握。而她对于他,除了声线,却什么也接收不到。 她语气冲,凶巴巴的,“不想让他误会,行了吧?” “误会?”江鸣盛一字一句,反复琢磨这两个字,脸色也黑了。 第16章 “你喜欢他?” 乌月不接他的话, 用力去扯自己的包带,“书包还给我,我还要回家拿行李, 再耽误就赶不上高铁了。” “那小子长得跟个胖虎似得,又矮又挫, 你喜欢他什么?” 江鸣盛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水, 心想, 对不起了兄弟,算你倒霉。 “胡说八道,你不要诋毁别人。” 江鸣盛说话脸不红心不跳,“说实话就是诋毁了?” “我牵过他的手,那感觉根本不像是胖子的手。”乌月下巴微扬, 一脸认真的跟他陈述着说:“别以为我是瞎子就什么都不知道, 从他说话声音传出的位置来看, 高嘉志不可能是一个矮子。” “牵过他的手?”江鸣盛微微歪头,审视的目光一点也没有放过她脸上的微表情, 细细琢磨这句话的真实性。 终于,见乌月不像是在说假话, 他的脸色变得阴霾, “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有一个段茂还不够。 “你!”乌月气的脸色涨红,“那天我脚下磕绊了一下,是他扶了我一下, 你真讨厌!” “只一下就能摸出来他是胖是瘦?”江鸣盛的语气明显不信。 第16节 乌月松开包带,这两天高强度用手,这会手指嘞得生疼, “你爱信不信!”要被他气死了。 江鸣盛还要说什么,手下一沉, 他低头,上下掂量了两下手里的书包,“你这包里都是些什么东西?重得像装了两块板砖。” 乌月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是盲书。” 盲书的纸张要比普通纸张厚而重,加上又是拼音编写,一本普通的教材编织成盲书就相当于一本英语牛津词典的厚度。 江鸣盛不懂这些,但自从认识她,的确是了解了很多未知领域不为人知的东西。 他把书包放在后座关上门,“不是说要回家拿行李,上车。” 乌月站着不动,她没有忘记那天他在电话里说的话,所以现在根本不想跟他有沾染,也不想毁了谁。“你别管我,我自己会回去。” “要么让我送你,要么让段茂来,你自己选择。”江鸣盛拿出杀手锏。 “他人在医院,不会来的。” “那可不一定,他现在最害怕你跟他分手,找着机会都会跟你赔罪求你原谅。” 乌月不吃他这一套,小脸一甩,转身就走,“书包我不要了。”她拿出手机地图导航刚要输入目的地,段茂的电话打进来,她不小心点了接通。 “江鸣盛把你送上高铁了没?”段茂问她,“我担心你一个人去车站里面人来人往不安全,就让他送你一程。” 乌月讨厌他这样自作主张,“你让他回去,我自己可以去。” 那头静了几秒,没有答应,“那这样,我让他走,我去送你。” 接着,乌月听见对面布料摩擦的声音,还伴随着一声轻吟闷哼,他大概是在下床。 “好了好了,你别来,我让他送就是了。” 比起江鸣盛,此刻她更不想看到的人是段茂。 段茂这才放下心,“你有什么事就找江鸣盛,他人挺好的,很讲义气。” 挂了电话,江鸣盛给她打开副驾车门,“上车吧。” 乌月说,“我坐后座。” 江鸣盛扫了眼空荡荡的后座,对她说:“我在后面放了很多杂物,没你的位置。” 乌月露出纠结的表情,踌躇半天,她问了一个很在意的问题:“你女朋友会不会介意?”经过姚晶晶这么一闹,乌月对这一方面也变得敏感起来。 江鸣盛听得忍不住笑了,富有磁性的声音震着她的耳畔,“我没有女朋友。” 乌月脸色微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至于女朋友……” 江鸣盛眼含笑意,微微歪头,视线与她平齐,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根根分明细长的睫毛,和眼角一颗几乎淡到看不见的小泪痣。 “我还没有交过女朋友,不过最近,正在学习模仿中。” 属于男人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侧耳那里的肌肤上,有点痒,带着暖意、暧昧和侵略。 但愿是她多想。 乌月微微侧脸,躲开了空气中强制暧昧的桎梏,没办法,只好乖乖上副驾,江鸣盛勾了勾唇,直起腰,右手护住她头顶,将人扶上车,见她坐好后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头跟着上了车。 从学校出来,江鸣盛发现学校附近的商场前立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他后知后觉再过一天就是圣诞节了。 不过中国人不过洋节,此刻倒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到了她家楼下,乌月才想起来这一周忙着复习忙着考试,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 手机报时距离高铁检票还有一个多小时,有江鸣盛送她,省去了打车这一步,时间应该是充沛的。 她快速下车,转过身扶着车门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十分钟……唔,最多二十分钟,我收拾完行李就下来。” 说完,她听到关车门的声音,愣神间,江鸣盛已经走到了她身侧,“走吧,一起上去。” “不麻烦你了,我很快就下来。” “帮你提行李,你知道的这几天过节,高铁站那条路指不定会堵车,我们还是快点的好。” 乌月闻言,便没有在纠结,关上车门,默认了他的想法。 这算是江鸣盛成年后头一回去女孩家里,乌月输入密码后推开门,一股佛手柑味的清香扑鼻,他摸了摸鼻子,竟有些忐忑,心跳也加快。 房间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装修是黑与白搭配的简约风格,全黑的落地窗帘紧闭,若是没有走廊里的自然光,这里估计跟天黑没什么区别。 “灯在哪儿?”江鸣盛问她。 乌月走进房间就直奔阳台,听到这话怔了下,她回头,巴掌大的小脸闪过迷茫的神色,“我……” “找到了。”江鸣盛摸到墙壁的开关,打开它。 乌月莫名松了口气,对他说,“你先坐,我尽快收拾。” 说完转身到阳台储藏室里拉出一个二十多寸的行李箱,江鸣盛走上前,一只手轻松将它拎了起来,问,“放哪儿?” 乌月连忙让开过道,“卧室衣柜那里。” 江鸣盛转身走进她的卧室,把行李箱放倒,平摊在地毯上打开。 乌月从身后跟了进来,摸到衣柜柜门,拉开,娇小的身体探进去,一件件吊牌摸过去,把需要穿的衣服取下来扔进行李箱。 江鸣盛下蹲,大掌一收一折,帮她一件一件折叠放好。 很快,他发现每件衣服上都挂着一张纸质吊牌,不由好奇,翻过来定睛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用盲文编写成的吊牌。 吊牌应该是私人订制,凸起的小盲点很有质感。 进来时他大概扫了一眼卧室布局,粉色的床单和被罩,床上躺着一个一米五六左右长的趴趴熊布偶,窗户下上摆放着一张书桌,书架镶嵌在墙体里,盲书一本本竖立摆放,很有视觉冲击。 房间干净整洁,应该是有人定期清理,家里大概是她一个人在住。 乌杞鸿也算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他的女儿却在无依无靠的北城,如断梗浮萍。 男人眼睫低垂,眸色如水,微不可察的怜惜在心中无声发酵。 这时,蹲在衣柜里的乌月突然嘶了一声,江鸣盛脸色微变,长腿一迈,高大的身影在身后将她笼罩。 大掌抓住她的手,翻过掌心,乌月倒吸了一口气,“可能是水泡。” 江鸣盛抬眼瞥了眼她,“是血泡。”白皙的右手里磨出了大大小小三四个血泡。 江鸣盛的喉咙滚了滚,问:“你都不痛的吗?”这血泡起码有一两天了,里面的血都变得暗红发黑。 除了血泡,她手指和指根出还有厚厚的茧子,并不光滑。 那日在雪地里看见她哭,令他想起乌月曾对自己说眼睛因事故导致失明,就因为看见过光明,现在的她明明更值得保护,需要更多家人的爱。 每每看到她这副可怜样子,江鸣盛就有一种想保护她,想跟她寸步不离的欲望。 乌月感觉自己的手在他掌中缓缓收紧,男人身上的气息不断刺激着她的鼻翼,她的耳垂莫名发烫,脸颊像是被扑了股热气,瞬间烧红起来。 “松手!”她把手往外抽了抽,但没有抽动。 江鸣盛仔仔细细检查她的手上有没有的伤口后才放开她,“你家有没有针?” 乌月收回手,虚攥着手指背到身后生怕他再抓到。 闻言,乌月略微发愣,“针?” 江鸣盛说,“血泡不小,需要挑破不然会越磨越疼。” 乌月低垂着脑袋想了想,“应该是有的,但我不知道阿姨放在哪里了。” “行,我找找。”江鸣盛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起身绕过她走出卧室。 乌月垂下手,手指微不可察扣了扣衣角,一时忘了动作。 江鸣盛很快回来,看到蹲在地上的人,皱了皱眉,“怎么还蹲着。”他握着她的细腕子将人拉了起来。 “咔” 随着打火机的一声咔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薄荷味的蒸馏石脑油的味道。 “你在干嘛?”乌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点火,“你别把我家烧了。” 江鸣盛闻言睨她一眼,手下动作没停,他把缝衣针放在蓝色的火焰上,不一会那根细细的针就被烧红了。 “把手给我,我帮你把血泡挑破。” 乌月的手指不自主按压了着指腹的血泡,将手伸了过去。 她的指尖似乎永远是冰凉的,江鸣盛等针尖恢复本色,对准那个血泡,“我戳了?” 乌月乖乖举着手,点了点头。 针头戳破血泡,尽管她忍着疼没有吭声,他掌中的手指还是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江鸣盛的握着针的指腹也跟着一紧。 暗红色的淤血破泡而出,江鸣盛那棉签一点点沾走,陆续又把另外一只手上的血泡都挑破,除了小拇指,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江鸣盛从药箱里翻出一支软膏,细细抹到她手上,“先晾晾,不然会感染。” 乌月两只手向前伸,做‘捧花’状,听闻这话,说,“那我还怎么拿东西?” “不是有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江鸣盛看一眼行李箱,问,“东西都拿差不多了吧?” “嗯。” 江鸣盛点头,弯腰把行李箱内衬拉链拉好,合上行李箱,将它扶正抽出了拖行杆,“好了,那走吧。” “等等!”乌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摸到床头柜,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袋药抱在怀里,“走吧。” 江鸣盛扫了一眼那个袋子,想让她别用手,但看到那几个药名,声带一滞,终究是没说话,沉默地跟她一同出了门。 刚才只一眼,那堆陌生的药名在江鸣盛脑中挥之不去。 盐酸舍曲林,阿立哌唑,利培酮。 楼下。 江鸣盛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亲自给她打开车门,“有什么需求给我说,手伤着就不要乱动了。” “已经不疼了。” 江鸣盛凝眉,“你就不能娇气一点,该撒娇的时候撒娇,该软的时候可以软。” “干嘛要给你撒娇。”乌月觉得他今天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让她很别扭,也容易想歪。 江鸣盛静了几秒,说,“你跟段茂算分手了吧?” 乌月迟缓地点头,“算是吧。”虽然他不同意。 第17节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在下一段恋情开始前…”江鸣盛将一个靠枕放在她腰后,弯腰的瞬间,视线与她平齐,他的嗓音带着蛊惑:“给你的追求者们编个号?就比如,刚才那位2号高嘉志同学。” 乌月诧异,心中的疑惑不解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是1号?” 第17章 江鸣盛笑了笑, 没吭声,给她关上门绕过车头上了车。 他没有立即启动车,先是问她晚餐想吃点什么, 乌月点开手机报时,没有接话, “还有不到四十分钟高铁就要检票了。”意思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吃饭。 江鸣盛这才想起了什么, 侧过身说, “把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嗯?”乌月把手机解开屏锁递给他,“你手机没电了吗?” 江鸣盛接过手机,但不会用无障碍模式,微微侧头问她:“怎么关闭旁白?” 乌月伸手,扯过他的手腕, 低头对着手机叫语音助手的名字, “关闭旁白。” “好的, 旁白已经关闭了。”乌月松开手坐回去,“好了。” 江鸣盛扬了扬眉, 点开她的手机主页打开铁路购票app,点进订单, 找到了从北城到西江出发的购票信息, 他点了退票。 网银短信进来一条退款进账,手续费扣了点,江鸣盛把手机还给她, “你重新把无障碍模式打开吧。” 乌月疑惑,“你用我手机干什么了?” 江鸣盛从车载导航中输入目的地西江,系统开始规划路线。 乌月低头捣鼓手机, 听到‘西江’这个地名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到车子启动她才后知后觉,“你输错了,我们不是要去高铁站吗?” 江鸣盛看了眼后视镜,单手倒车,另一只手把她怀里的药袋扔到了后座,打开了车内暖风,问她:“冷不冷?” 乌月抬头,认真叫他的名字,“江鸣盛?” 江鸣盛咬了咬腮帮,细细回味了一下她叫自己的名字的语调,竟有些悦耳动听,他的血液莫名沸腾起来,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呵……别紧张,我正好有事要去西江一趟。” “什么意思?”乌月一头雾水。 “意思就是,我送你回家,懂了吗?” 乌月的心脏扑通乱跳了一下,“不用麻烦你,我已经买了高铁票。” “哦,那个……”江鸣盛讲话风轻云淡,“我刚已经给你退票了。” “江鸣盛!”乌月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小脸气得涨红,“那是我抢了很多天才抢到的票,你怎么可以给我退了!” “高铁要坐十几个小时,晚上你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 “可是……” “好了,别纠结这个了,我保证明天下午把你安全送到家。”江鸣盛从暗箱里拎出一瓶水,他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旋开瓶盖,递过去,“想一想晚上想吃什么,我们晚上会经过j城,那边的美食都很有名。” 乌月突然感受到上了贼船的感觉。 她一向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此刻她竟有种江鸣盛算计自己的错觉。 “你去西江有什么事?”乌月酝酿了一会,突然警惕地问。 江鸣盛说,“见个老朋友。” 乌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高铁,心里的确是有些犯怵,但他明明是做了好事,这会乌月却一点也不想说感谢的话。 “别生气了,你退了票,还能造福帮助另一个迫切想回家的人。”江鸣盛把电台打开,“这一路可能会有点无聊,想不想听故事?” 话音刚落,他手机在这时响了,江鸣盛扫了眼屏幕,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盛哥,晚上聚会怎么没来?” 江鸣盛看了眼后视镜,换到慢速道上,笑着答:“有点事要处理,回来再聚。” “去哪儿啊?” “西江。”江鸣盛答。 听着江鸣盛的回答,乌月猜测出了大概,见他没有要松口的样子,只好默认了这趟出行。 她悄悄在手机地图中输入目的地,导航提醒一千多公里一直不停地开的话要开十三四个小时,过三十几个服务区,如果两个人交换着开还行,他一个人开肯定会吃不消。 江鸣盛这通电话讲的时间有点长,期间聊到公司,说了一大堆电解铝相关的专业术语,乌月被车里的暖风烘的有些犯困,靠在座椅里昏昏欲睡。 江鸣盛收了电话,扭头看向坐在副驾的人。 乌月脱了大衣抱在怀里,身上穿了件米白色毛衣,长而微卷的发被她用鲨鱼夹随意盘起来,此刻蹭得有些凌乱,一缕碎发温柔地披在肩上,露出修长白嫩的脖颈,一张脸雪白娇俏,此刻看着倒像是少了点生活气息,像个不食人间烟火下凡来的仙女。 江鸣盛正想着,一通电话打进来,他很快按了接听。 “盛哥,刚听小刘说你要去西江?路过j城的时候来我家吧,我跟我妹好好招待招待你,有日子没见了。” 江鸣盛看了一眼表,说,“我车上还有一位女士,方便吗?” “方便啊,怎么不方便。”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激动了起来,但很快又被他抑制住了,“好吃好喝的都备着呢,你们就放心来吧。” “随便弄点就行,别搞那么麻烦。” 江鸣盛挂了电话,乌月已经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她,“才睡了半个小时,没事你继续睡,我一个好哥们在j城,他邀请我们路过去家里吃个晚餐,今晚可能要在那里住一晚,明早八点出发,下午五六点就能到西江。” 乌月说,“这样不好吧?” “他是我以前的同学,人挺好的。”江鸣盛说完觉得不太妥,“你如果觉得拘束,那我们就去吃个饭,然后住酒店,好不好?” 乌月想了想,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警惕意识太差,如果我今天上了别人的车,可能这会已经被人卖了。”乌月老实说。 江鸣盛没吭声,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觉得乌月说的很有道理,“以后不要随便坐别人的车,的确不安全。” “那你呢?”乌月勾了勾唇,“说你自己吗?” “我?”江鸣盛扬了扬眉,“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唔,不太清楚。” “乌月小姐,你是在问我要个人简历吗?”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像有点不怀好意。” 江鸣盛:“……” 还挺聪明。 车很快上了高速,期间乌月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到了八点,她感觉到车子停了下来,人有些迷迷糊糊分不清状况,“到了吗?” 江鸣盛看着她迷糊劲,乐了,侧身给她解开安全带,声音低下来,“到服务区了,你要不要去洗手间?” 乌月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她下意识去开车门,“想去。” 江鸣盛制止了她的动作,“先把衣服穿好再下车,外面下雪了。” “哦。”乌月乖乖把衣服穿好,推开车门,一阵冷风扑面袭来,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走这边。” 手腕被一只大掌握住,乌月顺着那道力走了起来。 晚上服务区虽然没什么人,但江鸣盛到底不能进女厕,他请求保洁阿姨带乌月进去,看着她的背影又不是很放心,也没走远,在外面点了一支烟提神。 半支烟的时间过去,乌月还没有出来,江鸣盛的视线从腕表上挪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发现是刚才那个保洁阿姨。 江鸣盛的视线穿过她的肩膀,问:“她呢?” 那位阿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估摸着这对小情侣大概是刚处没多久,还害羞着,想了想便说:“那位小姐让我帮她去便利店买个东西。” 江鸣盛愣了下,看着那阿姨走进旁边的便利店,沉默了一瞬,一分钟后,果不其然看到阿姨手里拎着一个透明塑料袋出来。 他轻咳了一下,耳根有点烧,等到阿姨走近后才问出口:“她还好吗?” “看你大惊小怪的,例假而已,我拿给她,一会就出来。” 江鸣盛没再继续追问,低头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捻灭扔进垃圾箱。 阿姨扶着乌月出来,趁她弯腰洗手的空挡出来把手里的袋子给江鸣盛,“她脸色不好太,应该是痛经,你们去哪儿?下了高速给她熬点红糖水喝。” 江鸣盛正要接那袋子,乌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扶着墙出来了,她手快接走了阿姨手里的东西,一抹赧然从脸颊红到耳根。 江鸣盛看了眼她,扭头问那阿姨,“这里便利店没有红糖吗?” “我刚问了,卖完了。” “谢谢阿姨。”江鸣盛跟她道谢。 拉着乌月回到车上,他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小腹,“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乌月听见他拿了一个东西下车,约莫过了有两三分钟,他回到车上,塞给她一个暖水杯,“你喝点热水坚持一下,再开一个小时就到j城了,到时候再给你煮红糖水。” “谢谢。” 乌月垂下眼帘,神色如常,实际上心如击缶。 那并不是一种难堪难为情的情绪,更像是此刻车里暖烘的空调,雪后的阳光,棉被暴晒后的舒适。 很多情绪充沛在心口,她莫名想哭,却又笑出来,“你以后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江鸣盛没接话。 等她喝完热水,他才启动车子,乌月刚才睡的时间有点长,这会精神很多,剩下的路程陪他闲聊避免他犯困。 下了高速,江鸣盛接了通电话,在朋友萧晨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一处农家小院。 萧晨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车上下来的人,笑着迎上去,“有日子不见,你丫又变帅了。” 江鸣盛笑了,“你就嫉妒吧。” 萧琳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副驾的门被推开,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孩。 “江鸣盛,你的衣服。”那个女孩的声音柔柔弱弱。 萧琳慢慢走近,江鸣盛已经接走她手里的衣服,穿上,他看到萧琳愣了下,又笑,跟眼前的兄妹俩介绍她,“这是乌月。”又低头给那人说,“这两位是萧晨和萧琳,我的朋友。” 萧晨好客地欢迎,伸出手跟乌月打招呼,“江鸣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跟他从小玩到大,你不用太拘束。” 第18节 乌月看不见,并没有伸手,但还是很礼貌地跟他说了句打扰你们了。 萧晨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脑袋,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在哪里见过,又隐隐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直到江鸣盛拉着乌月的手腕提醒她脚下有台阶,他跟自家妹妹对视一眼。 瞎子? 萧琳回过神,赶紧走进屋里把放在玄关处的鸟笼移了位置,“抱歉家里有点乱。” 江鸣盛说没事,扭头问她家里有没有红糖。 萧琳怔了好几秒,她看了眼乌月,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有的,你稍等一下。” 萧晨也跟着去厨房端菜,“你们晚上没吃饭吧,萧琳做了几道鲁菜,都来尝尝。” —— 这顿饭吃的有点久,萧晨和江鸣盛好久没见,提出要喝点,被他拒绝了,“不了,明早还要赶路,回来再聚吧。” “对了,我忘了问,你在西江也没朋友和亲戚,到那儿干什么去?” 乌月背脊一顿。 江鸣盛面不改色拿公筷给乌月碗里夹了块葱烧海参,对萧晨说,“j城这边怎么说?让不让建铝厂?” 说起这个,萧晨就头疼,“现在这个槽子,要淘汰一批低效自焙槽和预焙槽。” “我们国家这方面的技术是顶好的,现在是生产环境方面的问题解决了一切才好说。” 江鸣盛夹了一块糖醋鲤鱼,把刺挑了放在乌月盘中,“包头,有一个超百亿的煤、电、电解铝、铝的深加工项目,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笑了,默契地碰了碰杯,萧晨往他胸口顶了一拳,“够意思!” 乌月感觉碗里的东西越吃越多,在江鸣盛再一次给她夹筷的时候拦下了他的手。 江鸣盛递给她一张餐巾纸,低着头颅,侧脸轻声问:“吃饱了?” “嗯。” 萧琳喝了口水,垂下眼睫,打开段茂的朋友圈,在三个月前的一条朋友圈里,找到了乌月的身影。 一顿饭吃到十一点,乌月跟萧琳离席,被她带到一间客房,“床单被罩我都重新换过了,你安心休息,有事叫我就行,我就住在隔壁。” “今天谢谢你们的款待。” 刚才乌月跟江鸣盛表示要出去住酒店,被兄妹俩硬生生拦了下来,两人不好推脱,便答应住了下来。 萧琳没说什么,退出客房回到卧室再也没出来,两个大男人终究是喝了点,但不多。 “萧琳还没找对象?”江鸣盛问。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朋友给她推了好几个微信,都一副没兴趣的样子。”萧晨也纳闷。 江鸣盛笑了笑,“你这哥当的真不称职,多大的姑娘了,还让住在这平房。” “我也想啊,我说要给她在北城买个房,她不要,偏要住在这儿,可能是想我妈了,你也知道,她从小跟着我苦日子过惯了,大城市待着也不得劲。” 萧晨说着,酒上头,想起了什么,悄悄说:“其实我这妹对谁都一张冷冰冰的脸,就唯独对你不一样。” “好了,你喝多了。”江鸣盛说。 “你就装吧,我不信你不知道。” “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是你妹也是我妹,这话以后别乱说,免得被人听见起误会。” 萧晨眼睛清明了一瞬间,他压低声音,“谁误会?你是说里面那个叫乌月的吗?” 江鸣盛没吭声。 萧晨点了点他,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刚想起来了,那姑娘不是段茂的女朋友吗?怎么跟你在一起?” 江鸣盛放下酒杯,靠在椅子里,懒懒散散的模样,“他俩?已经分手了。” “卧槽!”萧晨大惊,“你禽兽啊!抢兄弟的女朋友?” 江鸣盛微微凝眉,看着萧晨刚要说话,远处走廊尽头传来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 闻言,江鸣盛立刻站起来,穿过走廊往里走。 乌月站在客房里,脑袋伸出来,门打开一个缝,“江鸣盛?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那一刻,江鸣盛停下脚步,他突然想起了以前在江南春日里,坐在院子里观察青石板上淅淅沥沥流淌的春雨,而他很像那一株压在青石板罅缝中的野草。 雨一招惹,他便活了。 润物细无声。 第18章 江鸣走近她, 俯身下来,男人的气息将她笼罩,“怎么了?” “我的拖鞋刚才不知道被我踢到哪儿去了, 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乌月单脚支撑靠在门框上,小小的声音说。 她让开身体, 客房里的灯亮着, 江鸣盛一眼就看到了床底下的拖鞋, 只是被踢得有点远,她找不到也正常。 乌月还站在门口,试探着扶着墙壁,“要不要开灯?” 江鸣盛脚步一定,背脊僵了一瞬, 他回头, 看着乌月, 静了几秒,说, “嗯,打开吧, 要不找不到。” 乌月摸到开关, 按下去,房间的照明灯灭了。 江鸣盛把床底下的拖鞋捞出来,放在她脚边, “还有我需要帮忙的吗?” 乌月穿上拖鞋,低头想了想,说, “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江鸣盛看着她说。 “那明天我们还能走吗?” “喝的不多, 一会就解酒了,放心,还是明早八点,我叫你起床。”江鸣盛抬手,想帮她勾走耳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到底是忍住了,“早点休息,我走了。” “嗯,晚安。”乌月给他让开道。 江鸣盛说,“晚安。” - 翌日。 萧琳醒来隐约听到院子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她起床去洗了把脸,路过客厅看见沙发上的被子已经叠好,人却不见了。 除了门厅,看到院子里已然白雪皑皑一片。 原来是下雪了。 “是不是鞋子里进雪了?” 一道声音从后院传来,萧琳往身侧走了两步,望过去。 乌月穿着件白色羽绒服低着头站在雪地里,江鸣盛没穿外套,蹲在她脚边,修长的手指伸进她靴子里,慢慢往外掏着雪,“怎么跟小孩一样。” 萧琳竟从这话中听出了宠溺和温柔。 “唔,在南方看不到雪。”乌月说,“我还没有见过雪的样子。” 江鸣盛站起来,想了想,说:“想不想带雪人回家?” 乌月睁大眼睛,怔了怔,说:“会化的。” “我有办法。”江鸣盛回头,看到萧琳,愣了下。 萧琳笑了笑,顺着他们的脚印走近,“怎么起来这么早?” 江鸣盛答,“睡不着。”他说完又问她,“家里有冰块吗?” 萧琳已经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点头,“昨天买椒麻鸡的时候店家送了好多冰袋,还没拆,你要用吗?” 江鸣盛说,“谢了,给我拿几袋。” 萧琳看了眼乌月,转身进屋拿东西。 江鸣盛把乌月带离后院,长腿一迈走向他的吉普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约莫有二十寸的泡沫箱。 等萧琳从屋里出来,江鸣盛已经在雪地里滚好两个有男性拳头大的雪球。 乌月蹲在江鸣盛身边,手里也握着一个小雪球,想到了什么,她扯了扯唇,“我记得二年级的时候,语文课本里有一篇叫《雪孩子》的课文,讲兔子妈妈为了哄孩子给它堆了一个小雪人,有一天家里着火了,小兔子被困在屋里,雪人冲进去救出了兔子,自己却融化了,变成了一滩水,蒸发成水汽,最后变成了一片云。” 江鸣盛闻言,看着她。 手心冰凉一片,乌月低下头,说:“我当时看哭了,甚至很讨厌那只兔子,如果不是它贪玩,兔妈妈就不会给它堆雪人,小雪人也不会死。” 江鸣盛垂下眼睫,大掌拿走她手心的雪球,“可是就算没有那只兔子,等到了来年春天,雪人还是会融化。经此一事,那只兔子以后烧柴会小心翼翼,火警意识增强。”他顿了顿,反应过来了什么,又忍俊不禁,“一个童话故事,你怎么还伤感起来了。” 乌月摇了摇头,“你知道幸存者内疚吗?” 江鸣盛不笑了。 “我就是那只兔子,我恨自己。”乌月攥紧拳头,试图驱散掌中的寒意。 江鸣盛沉默许久,薄唇微动,想要问出来,身后传来萧晨的声音,“你们几个站在雪地了做什么?” 萧晨拎着一大袋食材从外面回来,“萧琳,来接一下。” 萧琳回过神,赶紧跑过去帮忙拎东西,萧晨走近一瞧,才明白过来这两人是在堆雪人,笑了,“忆童年呢?多大人了,怎么跟小孩一样。” 江鸣盛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把蓝莓和青豆给我那几颗。”他回头,对情绪低落的乌月说:“我们用蓝莓做雪人的眼睛,青豆做它的嘴巴,好不好?” 乌月闭上眼,想象了一下雪人的样子,勾了勾唇,点头,“好。” - 萧晨跟萧琳做了顿丰盛的早餐,还给他们准备了午餐饭盒,方便在路上吃。 江鸣盛和乌月跟他们告别,萧晨勾着他的肩,“说好了啊,到时候包头见。” 萧琳装了一杯红糖水给乌月,“路上喝,有点烫,喝的时候得晾晾。” 乌月道谢。 萧琳把头发勾到耳后,对她说:“有空就来玩啊,到了夏天,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的葡萄也熟了,我这里冬暖夏凉,很适合避暑。” 江鸣盛把装雪人的保温箱放进后备箱,招呼乌月上车,扭头摆了摆手,“天太冷别送了,都进去吧。” 车子启动,乌月降下车窗,朝着那个方向摆手再见。 萧晨双手操着裤兜,看着渐行渐远的吉普车,叹了口气。 第19节 萧琳看着他一副老父亲的样子,不由失笑,“你叹什么气?” “叫了十几年盛哥,我一直还想着等哪天他当我妹夫了,能改口叫我一声哥呢。” 萧琳沉默了几秒,笑骂,“什么乱七八糟的。” - 从j城出来,江鸣盛和乌月除了加油和在服务区休息二十分钟上厕所和接热水,这一路基本没怎么停,越往南积雪越少,直到出现绿植,终于在下午天黑前赶到了西江。 “把我放在客运站就行,你不是来见朋友?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乌月说。 下高速进入城市,江鸣盛找了一家当地临街餐厅,在地面停车场停下车,没理会她的安排,“天要黑了,这会客运站早下班了,先下车吃点东西垫垫胃,去镇上估计要开一两个小时。” 乌月闻言,也不敢冒险让他把自己丢下,只好乖乖跟着他一起下车。 今天街上车水马龙格外热闹,如果不是地图定位,乌月还以为是来错了地方,她跟江鸣盛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江鸣盛吊着眼皮看了眼街上的流动摊主,跟她解释:“明天是圣诞节,卖什么的有。” “原来是这样。”乌月失笑,“好久没回来了。”小城市还挺热闹。 餐厅。 当地的特色菜江鸣盛都没怎么吃过,趁着乌月点菜的空挡,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出去买盒烟。” “嗯。”乌月点了点头,没在意。 等江鸣盛走后,她合上菜单。 乌月猜测姥姥一定在家里备好了自己爱吃的菜,江鸣盛送她回家,一会肯定是要把他留下来在家里一起吃晚餐,至于现在,两个人随便垫一点就行。 江鸣盛从餐厅出来,去隔壁便利店买烟,等老板找钱的空挡,他点上烟,刚抽了一口,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转身,没看到人,低头一看,一个约莫有八九岁的小朋友捧着一个用麻绳编织成型的花篮仰头看着他,女孩的两只眼睛又黑又亮,水汪汪的,连声音都软软糯糯,“叔叔,今天平安夜,给女朋友买束花吧。” 江鸣盛下意识把烟伸远了些,接过便利店老板找给他的钱,才笑了,低头对那小女孩说,“我没有女朋友。” “我不信。”小女孩睁圆了大眼睛,她指着隔壁餐厅的落地窗的方向,“我刚才看到你跟那个姐姐一起下车,你们很配。” 江鸣盛蹲下来,轻轻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哥哥。”女孩很机灵,立即改口会意,从花篮里拿出一束含苞待放的红玫瑰,“给姐姐买一只花吧!” 江鸣盛的目光穿过那束玫瑰,落在花篮里,他把手里的钱递出去,“给我一支粉玫瑰吧。” 两人吃完饭,江鸣盛拉着她出来,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沿着街边,找了家保健品店。 “你要买什么吗?”乌月不解。 “给姥姥买点礼物。”江鸣盛握着她的肩膀,将人带进店里,“冬天到了,给你姥姥买一个暖脚器。以前我奶奶在家不爱开空调,小腿以下全是冰凉,用了这个,也不用每天围着毛毯。” “你其实不用这么破费。”他送自己回来,还要买东西,这让乌月很不自在。 “关爱老人,应该的,以前在国外总有借口不回来,等想好好孝敬老人了,奶奶已经不在了。” 江鸣盛朝着导购员点了点,示意她把东西包起来,“再给我拿几盒钙片。” 江鸣盛说,“我妈已经吃钙片好几年了,防止骨质疏松,这个牌子挺好的,你回去每天监督姥姥记得吃。” 从店里出来,江鸣盛换了只手拎着买的东西,经过一个水果摊,他又让老板称了袋又大又红的红富士苹果。 车子又开了约莫有两个小时,乌月说,姥姥家是白墙红瓦,门楼带了点民国时期的特色,拱形,又高又大。 按照乌月的描述,江鸣盛很快找到了一所民宅,远远就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件纯色毛衣,和蓝色马甲外套,微微佝偻着脊背,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张望。 江鸣盛已然认出了人,他停下车,绕过车头扶乌月下车,把她的行李拿下车,低声说,“姥姥就在门口等你,快去打招呼。” 乌月被她牵着手腕,向前走了几步,姥姥看到她,激动地一时话都忘了说,“是月月回来啦!” “姥姥,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我不是说要晚点到不让你等我吗?” “姥姥想你啦,四个月没见你了。” “我也想你,这不是放寒假了,接下来两个月都陪着你。” “你不到你爸爸那里住了?” 乌月顿了顿,笑着说,“姥姥不想让我陪你吗?” “哪有,你回来,我高兴。”姥姥眉眼弯弯,笑颜如花,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还有别人,看向江鸣盛,“这位是?” 江鸣盛立马挺直腰板,“姥姥您好,我叫江鸣盛。” 乌月跟她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就是他从北城送我回来的。” “哎呦,那辛苦你了,一路上开车累坏了吧?”姥姥心情不错,招呼江鸣盛要往屋里走,“快进来,就等你们了,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做好了。” 江鸣盛看了眼乌月,跟老人家说,“把她安全送到家就行,我就不进去麻烦你们了。” “这可不行。”姥姥扯了扯乌月的衣袖,“人家大老远把你送来,不能怠慢了。” 乌月点头,朝着江鸣盛的方向抬头,“留下吃个饭吧,我姥姥做饭很好吃的。” 江鸣盛勾了勾唇,说好。 祖孙俩转身进屋的空挡,江鸣盛想起落在车里的礼品,长腿一迈,去门外领东西。 姥姥趁着江鸣盛还没进屋,略显八卦地把乌月拉到角落,悄咪咪地指了指外面的人,跟她打听,“月月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呀?长得真俊。” 乌月就知道老人家会误会,耳根一烧,否认道:“不是啦姥姥,真是我朋友。”她顿了顿,难免对姥姥的话起了好奇心,“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就像电视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姥姥由衷夸赞。 江鸣盛提着礼物进来,把它送给姥姥,插上电,给她展示起产品的功能。 姥姥受宠若惊,对江鸣盛是越看越喜欢,“月月性格比较内向,她这个人没什么朋友,幸好这次有你。” “姥姥言重了。” 乌月背对着他们蹲在土灶台跟前,拿着木柴一点点往里推。 听着他们的对话,乌月眼睑微动,莫名笑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高大的黑影将她笼罩,男人的气息靠近,身边也蹲了一个人。 江鸣盛打量了一下厨房,姥姥这个人爱干净,把到处都打扫的窗明几净,跟新的一样。 他看了眼灶台,掀开锅盖,发现里面烧着水,水还没开,便从一旁拾了根木柴递给她,扭头望她一眼,手定了几秒,失笑,“就这一会功夫,怎么把脸弄花了?” 乌月:“嗯?” 江鸣盛深邃的眸子望着她,说,“你脸上有黑。” 乌月抬手擦了擦,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没擦掉。” 顿时觉得很尴尬,她看不见,又照不了镜子,就怕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她每天洗脸,都是仔仔细细弄,生怕闹笑话。 一双温暖的大掌突然伸过来,捧起她的脸颊,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磨挲了一下她的苹果肌,低沉暗哑的嗓音带着安抚蛊惑的语调,“在这里。” 从没有人这样对过她,乌月感觉被他碰过的地方开始发烫,脸颊绯红到耳际,她不敢挣扎,眼球乱动,纤长的睫毛抖啊抖,整个人像是熟透了。 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犹疑,他的薄唇微动,迟缓地想要说些什么,身后传来姥姥的声音,“月月,你快看谁来了。” 两人静了静,江鸣盛起身,顺手把她也拉起来,两人一同往屋外走。 江鸣盛站在院子里,看见门楼外停着一辆黑色卡宴,车牌有些眼熟。 来不及深想,一道人影闪过,关上后备箱,手里拎着两盒礼品,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傅长逸在看到江鸣盛时,脚下一定,眉宇间不自觉轻皱。 两个男人一个朝南一个朝南站着,无声的对视,谁也没说话。 乌月半响没听到门楼外有人说话,轻轻拽了拽江鸣盛的衣角,问:“谁来了啊?” 傅长逸剑眉微挑,视线穿过江鸣盛,落在他身后的女孩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出一声冷冽地笑,“月月,是我。” “傅长逸。” 乌月脸上的表情僵住,手慢慢低垂,嘴角压平,背脊一阵阵发冷。 第19章 傅长逸慢慢走近, 搂了一下姥姥的肩膀,“好久不见姥姥。” 两个孙子都来看自己,姥姥今天心情不错, “你来怎么不打个招呼呢?” 傅长逸抬眼,看着远处并肩的两个人, 没有说话。 “你先把东西放下, 水已经烧开了, 下了面就可以开饭了。”姥姥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去厨房招呼了。 傅长逸把东西放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小桌上,看了眼乌月,最后视线落在江鸣盛身上。 江鸣盛看到乌月从傅长逸出现就紧紧攥着拳头,气势汹汹, 一副随时要进入攻击防备状态的架势。 嗓音响起:“你不想见他?”江鸣盛低头问。 乌月迟缓地点了点头。 “行, 你先进屋, 我去跟他说。” - 庭院外。 江鸣盛低头手拢着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手轻轻一扬把烟盒扔给傅长逸。 薄薄的蓝色烟雾从鼻翼里喷出,模糊了远处万家灯火的小镇, 江鸣盛慵懒地倚着车身。 傅长逸也点了支烟, 他神色很冷,也很淡,“不解释解释?” 江鸣盛弹了弹烟灰, 漫不经心地说,“解释什么?我送她从北城回来的。” 傅长逸静了静,“她跟段茂如何?”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 “分了。”江鸣盛说, “我之前一直没细问,你跟她什么关系来着?” “继妹。”傅长逸说。 “所以是一个户口本?”江鸣盛笑了, 又弹了弹香烟,带着一点猩红火星的烟蒂在地面上炸开,很快就与夜色融合。 “我让你把她跟段茂搞分手,没让你还负责‘售后’。”傅长逸寒着眼眸。 薄唇抿着香烟,江鸣盛被烟雾熏地微微眯了眼,“我之前就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不是吗?”他跟傅长逸说这事办不了,让他找别人。 第20节 “所以你转身打起我的人的主意?”傅长逸冷漠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嘲讽,问:“看上了?” 江鸣盛笑开了,没接话,只是说:“你没察觉到她很厌恶你?” - 饭桌上。 气氛凝滞着。 姥姥似乎也察觉了三个人之间的微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有说话。 乌月从某人上桌后就一直冷着脸,也不动筷,要不是有姥姥在,傅长逸猜测她大概会把桌子掀翻。 傅长逸并未动筷,跟姥姥道别,略坐坐就走了。 令人窒息压抑的空气逐渐清明,乌月这才慢腾腾捡起筷子,淡声:“吃饭吧。” 江鸣盛开了一天的车,虽说刚才吃了点,但这会闻着饭香,饥饿感一直催促着他的胃。 吃完饭,乌月起身要榜姥姥收拾餐具,被拦下来,“才几个碗,用不着你,你跟小江去玩吧。” 乌月无奈失笑,“姥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鸣盛起身帮着收拾碗筷,跟到厨房里,“姥姥让我来洗碗吧,乌月她手上有伤,不太方便。” “不行不行,你来了就是客人,客人怎么能洗碗,去去去,你们去聊天吧,别围着厨房转悠了,就几个碗。” 两人被推出了厨房,江鸣盛失笑,想抽烟,又忍住了,“姥姥身体真好,我奶奶这个年纪的时候,走路必须拄拐才行,膝盖弯都弯不下去。” 暮色四合,气温逐渐降低,乌月把大衣套在身上,双手揣着兜,神色很淡,透着冷白,“你什么时候走?” 江鸣盛看着远处,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那是什么湖?” 乌月没得到他的回答,有点气,但还是说,“是红梅湖。” 江鸣盛眯了眯眼,眺望北方,“有红梅吗?” “有的,大概每年会在一月中旬开放,现在应该才含苞待放。” 江鸣盛说, “陪我去看看,看完我就走。” 乌月默了默,点头,“我去跟姥姥说一下。” 江鸣盛跟上她,“我也去道别。” 从庭院里出来,两人驱车往红梅湖驶去。 进入公园,在路灯的映衬下,湖面细密的雾气缭绕,云山雾海,天空竟飘起了雪,这让江鸣盛想起一首诗——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走进湖心亭,江鸣盛听到扑水声,扭头定睛一看,乐了,“湖中央那是白鹭还是鸳鸯?” 乌月微微侧了侧脸,鼻尖一湿,她也意识到下雪了。 虽然每年放假都回来姥姥这里,却从没有在西江看到过下雪。 “是鸳鸯。” 江鸣盛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要找吃的投喂,手指一刺,接着便摸到一根带刺的秸秆。 江鸣盛默默把那支粉玫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 刚吃饭热出一身汗,这会乌月被冰冰凉凉的雪弄得有些舒服,她闭上眼睛,任由雪花在脸上飘落,融化。 久久,谁也没有说话。 半个小时后,江鸣盛将她送到家门口,下车的时候乌月没动,脸朝着正前方,平静地声音问他:“你跟傅长逸怎么认识的?” “在三藩市。”江鸣盛想了想,说:“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他是我同门师兄。” “旧金山?”乌月挑了挑眉,“所以你跟姚晶晶和段茂,都是在那里认识的?” “不是。”江鸣盛看着她,认真解释:“我跟段茂和姚晶晶从初中时就认识了,姚晶晶高中去了美国,之后就很少联系。” 乌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烦躁,她的语气有点冲,“你很缺钱吗?” “什么?” 乌月说:“我听你跟萧晨聊天,几百亿的项目都想要参加,不像是缺钱的。”顿了顿,她又说,“你知道傅长逸的底细吗?” 说完她又跟精神分裂似得,“对啊,他是你师兄,你们是一个专业的,有来往也正常。”傅长逸背后有乌杞鸿,江鸣盛想靠牢这座大山,也属正常。 江鸣盛明显感觉到她现在提起傅长逸,跟刚才见到傅长逸本人一样,浑身散发着戾气和抵触。 “你跟傅长逸之间,有什么过往吗?” 乌月忍着没有爆发,厌恶地别过脸,“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走吧,再晚镇上宾馆没房间了。”她解开安全带,转身就走。 “乌月。”他叫住她。 江鸣盛想起后备箱里的保温箱,绕过车身来到车尾,打开一看,雪人看着没化,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他把箱子塞到乌月手里,“可以把它放在冰箱,这样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行了,进去吧,带我跟姥姥道别。” 江鸣盛看了眼她的大衣口袋,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坐进车里,车子扬长而去。 - 庭院葡萄架下。 乌月坐上冰冷的大理石板凳,把怀里的保温箱放在桌上,从里面摸索着,拿出一个雪人。 雪人的身体有柚子那么大,脑袋是丑橘大小,江鸣盛把它滚的很圆润,乌月一寸寸摸着,几乎能在脑中描摹出它的全貌。 她不知道江鸣盛那晚在锦绣山庄送她下山是不是预谋,也猜不出那日他在雪地里偶遇是不是巧合,也看不透这次,他送她回家到底是不是真心。 一切猜疑,都傅长逸的出现都变得无力。 他竟跟那人认识。 那句把她跟段茂搞分手,让乌月有种被击中的错觉。 也难怪,找瞎子能有什么意图,若非利益驱使,他曾经大概也是瞧不起自己的。 乌月懊悔,自己刚才在姥姥面前,对他竟有一瞬的好感。 怀疑,震惊,烦躁,失望,自恶。 丝丝缕缕的情绪钻进她的五脏六腑,压得乌月快要喘不过气。 手指扣进雪人的眼球,那枚蓝莓崩裂,滚落在脚下。 指尖一片乌蓝,乌月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啊!”天际划过一声尖叫。 姥姥从屋里出来,打开院子里的照明灯,看到乌月蜷缩着身体坐在花坛围栏的大理石台面上,她的脚下,是两个被砸碎的雪球。 雪越下越大了,雪花漫天。 一晚过去,檐上三寸雪。 借此瑞雪,掩藏悸动。 —— 傅长逸拨了通电话,那头接通,他开口就问人在哪儿。 “江城出差,怎么?想我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着点妩媚,像是无声的邀请。 傅长逸说了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从西江出来,他开车上高速一路狂飙三个小时,到达江城市。 过了江,他住进经常下榻酒店的总统套房。 洗澡时,房门响了。 傅长逸冷漠地擦干身体,穿了浴袍去开门。 …… 顶得用力,茶几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却也掩盖住尖叫。 像是发泄,又像是呜咽。 汗水掉在身上的时候,女人推开了他的肩膀。 ‘咔’ 女人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男士香烟,斜坐在桌上,靠在窗边仰头吞云吐雾,衬出她姣好的面容和修长的脖颈。 “真把自己当禽兽了?每次都要把我往死了弄。”她这话似是调侃,似是抱怨。 傅长逸一脚踢开脱落在地上碍事的浴袍,从凌乱像是被洗劫过的桌面上取了一支雪茄,倚着桌子,半响才说,“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女人笑了笑,“也是,我就爱你身上这股子野人味。” “欠操。”他骂了句。 女人倾身,勾住他的脖子,对着他吐了口烟气,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傅长逸抬手,磨挲着她的下巴,视线落在女人漆黑透亮的眼睛上,“怎么说?” 女人顺势躺在他怀里,手指也同样勾回去,“你也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来找我。” 傅长逸却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一个人。”是陈述句。 女人却听成了反问,顿时直起身子,来了兴趣,“谁啊?你妈?” 回应她的,是黑夜里一个又一个的猛扎。 第20章 乌月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病情加重了。 跟姥姥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情绪还算和谐平静, 一旦姥姥离开自己的视线,独处的时候她的手脚便开始发抖,天仿佛掉了下来一般压在头顶, 窒息感始终围绕着她,呼吸也变得困难。 更不敢闭着眼睡觉, 因为在梦里所有画面都是有脸, 有颜色的。 第21节 那些长相丑陋粗鄙的怪物张牙舞爪的纠缠着自己, 胃里反潮,恶心,想吐。 曾经救治过她的医生打电话给她预约复查的时间,“神经性骨折越早治疗越好,你这样拖着不愿意接受治疗, 带给眼睛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乌月嘴上答应着, 却一次也没有去过医院。放假这一个月来, 她甚至连庭院都未出去过三次。 “姥姥,是不是有人在偷看我?”乌月靠在墙角, 蜷缩着身体双手抱膝,小脸煞白, 连带着脖颈那一片, 没有一点血色。 姥姥看了眼窗外和门楼处紧闭的大门,还没等说话,就看到乌月朝着她龇牙, 恶狠狠的表情,头重重一下下撞着墙壁,大叫着:“你骗我!我明明听到你给乌杞鸿打电话让他来过年!是他害死了妈妈, 是他们害死了孟方洲!你现在却要帮着他来害我!你们个个都要害我,利用我……” 她喊的嘶声力竭, 直至大脑缺氧,晕了过去。 从那天起一直到二月底,姥姥再也没有敢提过跟乌杞鸿一起过年的事,乌月的身体状况这才一点点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不提那两个人,就不会变得很差。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却抵挡不住突然有一天,她身体里多了一个叫楚目的小女孩。 楚目的脸很小,也很漂亮,她说自己今年十四岁。 她很瘦,浑身看起来就只剩下骨头,像是营养不良。 楚目的额前留着薄薄的斜刘海,每一只耳廓上有四个耳洞,最上面两个耳洞还穿破了耳软骨,精致镶钻的耳链挂在耳骨上,微微摇头,那根耳链就跟着小幅度地摇摆,勾勒出她修长惨白的脖颈,透着一种难驯的野性美。 她不爱穿校服,总是穿着奇装异服,喜欢翘着二郎腿,斜斜地坐着,最近还总是旷课逃学,一副目中无人的厌世脸,老师根本无法约束她。 楚目总是会在乌月情绪低落的时候从她身体里出现,然后说出嘲讽的话。 她的话非常多,多到乌月连做梦因为有她的存在而变得疲惫,困倦。 时间一久,乌月渐渐意识到,她近来做噩梦的次数见少,梦里的画面开始丰富多彩,梦幻一般。 楚目总是能带着她去一些从未踏足过的、奇异的地方。 比如登上带楼梯的云端、一脚踩空的悬崖、还有街角处捡不完的纸币、诡异平直一望无际的公路、围着自己跳舞的骷髅头、精神病院里,挥着手术刀切牛排的医生…… 乌月开始喜欢上了楚目,尽管那个女孩叛逆,话多,唠叨,极端,有时候还会暴躁的想要打人。 幸好,她不会伤害到姥姥。 三月初,是姥姥的生日,乌月小心翼翼讨好楚目,戒糖的她允许楚目可以吃一大袋砂糖橘,“我让你出来玩一会,你帮我去镇上给姥姥买一个蛋糕吧,好不好?” 智能地图在不到十万人的小城市里偶尔会无法精准地找到蛋糕店的具体门脸。 乌月最羡慕楚目的地方,是她跟自己不一样。 楚目她——好像是可以看见的…… 虽然楚目面上装的勉为其难,借走了她的身体,但乌月知道,她一定开心得要死。 楚目趁着姥姥还没有起床,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出了巷子,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她们一同朝着蛋糕店的方向出发。 乌月躲在身体里,看着楚目听着手机导航在街上横冲直撞地走,碰到了人也目不斜,简直丢死人了。 楚目最近酷爱吃甜食,她鼻子尖,路过一处水果摊时一下就闻到了猕猴桃的味道,“老板,给我来两斤猕猴桃。我不要脆的,就要那种软软的,熟过头,快要熟透的那种。” 乌月反胃地说,“我最近吃甜食吃到发胖。”顿了顿,又说,“想吃山楂。” 楚目跟没听到似得,等着老板把袋子挂到自己手腕上,付了钱离开。 乌月无奈,却没再说什么,楚目太瘦了,浑身上下,看着健康点的也只有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手机震动,电子语音提醒她们蛋糕店到了。 楚目一进蛋糕店,就撞倒了放在门口的蛋糕展示架,所幸赶来的店员将她扶起来,解释说蛋糕是模型,拼接一下就能用。 她们顺利买了一个八寸蛋糕,和一大袋精致小巧的点心,从蛋糕店出来,楚目跟着靠谱的导航回到了姥姥家。 日到正午,姥姥很诧异乌月一个人怎么到一公里外的镇中心买到了蛋糕,“你几点出发?我以为你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没有打扰你。” 乌月没有回答,只是说,脑中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姥姥,我浑身疼,额头也青了。” 姥姥听到她受伤,心脏一悸,没有过多纠结她的措辞,着急忙慌取了药箱给她喷药,“以后别乱跑了,最近过完年回城里的车很多,不太安全。” 吃完蛋糕,乌月晚上就发烧了。 迷迷糊糊时,她接到兰月的电话,电话里,兰月问她怎么不去学校上课。 乌月在某个瞬间,突然清醒过来。 —— 江鸣盛年初就遇到点麻烦,青海那边的公司因为涉及违规在建产能,厂区全部停产接受调查。 原本计划两年周期的投产耽误了两个月。 公司的几个工程师和财务全部出动跟领导周旋的时候,江鸣盛把还没退休的老教授请来,跟手下吃住都在厂房办公室。 熬到三月初的时候,那槽子终于成了,在半年内从600千安级效能进阶到650千安级,也算是该行业在这几年里踏步不前,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突破。 江鸣盛的公司以高质量发展开年,节能减耗技术攻关,当地融媒体也纷纷报道此事,他由此借势解决困局,不久后,涉嫌违规在建产能的举报也很快给出调查报告:无违规行为。 集团继续正常投产。 一切都恢复正常后,江鸣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母亲——张曦女士打电话借钱。 “你注资,按比例给股份,妈,这槽子有人想干还没这机会呢。” 打电话的时候,江鸣盛正开着他那被飞沙走砾吹的没有光泽的吉普车,在大西北无人区公路上飞驰。 跟他的车一样,江鸣盛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洗澡了,脸上一层青皮胡子拉碴,像个成熟了野人。 张曦女士很爽快地答应了,又问起他智能工厂的事。 江鸣盛揉了揉眉心,打开罐红牛提神,“无障碍科技如何?” 江鸣盛说,“现在老龄化严重,我相信无障碍科技发展的工艺集成会成为未来趋势,我随便拿最近和团队讨论要做的概念图来举个例子,对于患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只要在鞋子上安装一个振动传感器和gps,就可以规避红路灯、车流、方向来找到回家的路。一个陪伴型机器人,可以帮助老人或者瘫痪中风的病患进行翻身、擦拭、洗碗、做饭、打扫、沐浴和聊天等功能。再比如一个逼真的机器电子狗,可以代替导盲犬,帮助盲人进行无障碍出行。” 讲到最后,江鸣盛顿了顿,才说:“你儿子最近看上一个姑娘,她是个盲人,也是因为她,我才有了把这个智能工厂做下去的想法。” 张曦女士这才跟回魂似得,抓到关键,“你交女朋友了?” “八字还没一撇。” 江鸣盛想起这个就有点恼火。 他这两个月给乌月打电话发消息,那人竟然一次都没搭理自己,最近一次联系是在早上,本来给她发微信说自己这周末到北城,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跳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这可把江鸣盛气得不轻,原本计划周五走的他,今天一早送走老教授,撒丫子就开车往北城赶。 连护士站的小护士都哭啼啼的挽留他不想让他走。 “这两个月,我就没见你碰过女人。” 小护士巴巴地看着他,温柔里又带着点勾引,“江少,你身上有股子其他人都没有的男人味,我很喜欢。” 江鸣盛听到这话太阳穴突突跳,心想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汗臭味都能被人夸成男人味。 小护士说:“那些臭男人都没你长得漂亮,没你有魅力,对了,那天我看你换衣服,身材也不错……” 江鸣盛听到这话,脑袋更痛了。 第一个念头是:我真有这么好? 我这么好,乌月怎么看都不看一眼他? …… 今天天气还不太好,沙漠淹没了无人区公路,江鸣盛绕沙地的时候遇上沙尘暴,吃了一嘴的土,差点没交代在路上。 江鸣盛回过神,也没多透露,对张曦女士说:“慢慢来。” - 其实同样恼火的人还有段茂,刚拆了石膏,他就马不停蹄地去学校找乌月,想让她把自己从联系人黑名单和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 两个月没见,段茂对她想得不行。 谁料一打听,才知道这人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课,开学就没见着人影,这可把段茂吓坏了,乌月在北城没什么朋友,除了鹿寻菱,他知道的也就兰月一个,没办法只好打电话问她求她帮忙。 兰月现在最瞧不上这种脚踩两条船,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这种渣男,接了电话就是对着段茂一顿输出:“你大爷的,乌月要是因为这事儿不上了,我跟你没完!” “是是是,我的错,我真改了!我跟姚晶晶也已经断了,天地良心!”段茂举起三根手指,对着手机连连发誓,“真的,比珍珠还真!” “也就是乌月心软,我要是她被人背叛,不把你踢废才怪!” 段茂额角一抽,心里忍着也不敢反驳,连忙应声,跟孙子似得。 兰月给乌月去了通电话,说来也诡异,问起学校的事,乌月似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声音软绵绵的,听着也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上课?今天几号?开学了啊……” 接着,电话那头传来拖拽行李箱窸窸窣窣的声音,乌月大概是在急着收拾行李,对她说,“忘记了,后天到北城。”跟她道了谢,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兰月甚至都忘了让她猜猜自己新交了男朋友是谁,各自就一脸懵的挂了电话。 乌月拉开行李箱,手刚摸到柜门,胃里一阵恶心,她快速扭头,抱着身后的垃圾桶吐了出来。 这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嘴里全是苦水。 随着舍曲林和富马酸喹硫药量的加剂,副作用是越来越严重。 缓了口气,乌月浑身发冷,随手从行李箱里捞了件衣服披上,手伸进口袋找纸巾的时候,碰到了一节干硬长条。 指尖顿了顿,乌月把那根荆条慢慢拿了出来。 鼻翼微动,她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竟是一支已经衰败枯萎的玫瑰花。 第21章 乌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变得心浮气躁和没耐心。 从办公室出来, 她的情绪就跌入谷底,十分低落。 辅导员刚刚隐晦地提出学校设施条件不允许为由,可以给她办理转学手续。 “北城有一群师范大学接受视障同学, 他们学校无障碍设施建设完善,是个很好的选择。” “这周你无故旷课, 如果不是老师点名大家都不知道你的去向。学校已经跟你的父亲通过电话, 他很担心你, 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下午给你放半天假,你跟你父亲好好沟通一下吧。” 辅导员送她出校门,乌月以坐网约车为由跟她微笑着分手,上车后, 乌月松开攥得手背冒青筋的拳头, 再抬头时, 脸上已经是冷若风霜。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小姑娘, 今天阴天,你怎么带个大墨镜啊?” 乌月没吭声, 只说, “你把我放在附近的刺青店吧,谢谢你。” 司机师傅闻言她要去纹身店,再次看了眼乌月白白净净一张脸, 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说什么。 乌月感觉到楚目又开始争夺着想要占据她的身体了,自己对打耳洞一点都不感兴趣, 勉强答应,楚目却选了一个打法最粗暴的耳环枪来打耳洞。 “我看着你那光秃秃的耳垂已经不爽很久了, 你平时就是太乖,性格太软,才会被他们欺负,以后就要反着来,就不退学,就不看他们的脸色。” 第22节 楚目选了位坐在柜台前,闲着打游戏长相酷似吸血鬼的帅哥刺青师,“我要在左耳上打四个耳洞,耳垂上两个,耳骨上两个。” 乌月崩溃了,对她说,“你不要这样对待我的身体,让你来打耳洞,我已经在让步了。” 楚目却不以为意,“我是你的次人格。”意思是我们是一体的,“我想出来的时候,并不希望别人看到的我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乌月在身体里发狂,换了更强硬的态度,“我只答应一只耳朵最多打两个耳洞,不然以后我是不会允许你再代替我出来的。” 楚目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她喜欢刺激,喜欢飙车,喜欢蹦极,却唯独不喜欢被关在黑暗的身体里,那样她会发疯,会绝望。 乌月的话成功起了作用,楚目让步了,不再坚持打四个耳洞,她对刺青师说,“还是左右各打两个耳洞吧,在耳垂。” “确定是耳洞枪吗?其实激光会减轻疼痛。” 身材高大的纹身师歪头,打量着这个盲人女孩,明明文文静静的一张脸,提出的要求却看着像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女。 但这种情况他见多了,顾客就是上帝,他自然不会多说写什么。 楚目坚持说,“就耳洞枪。” 乌月并没有反对她,其实这些天她们都发现了这具身体已经逐渐丧失了嗅觉和痛觉,痛不痛的,都不会有区别。 虽然乌月对这类东西有点怕。 刺青师拿出工具消毒,让她坐在椅子里,温柔地安抚她的情绪,“千万不要动,痛一下马上就好。” 楚目闭上眼,任由刺青师拿着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自己耳垂上涂抹,她跟乌月对话,恶狠狠的语气:“乌杞鸿你不要让他来,我讨厌见到他,他如果来,我就去自杀!” 乌月说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她们听到刺青师说了句:“好了” 楚目下意识想站起来,却有一股力量在脑中一涌而上,强烈的眩晕让她的身体晃了晃。 这时一只手掌按在她的肩上,是刺青师的声音,“刚打完耳洞疼痛感会让人有些眩晕,你坐着休息一会再起来。” 楚目晃了晃脑袋,摸上耳垂,冰凉的金属耳钉刺激着她的神经,“不疼啊。” 刺青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你就没喊疼。” 楚目扯了扯嘴角,重新坐回去,靠在椅子里。 因为戴着黑墨镜,衬得她脸极小,皮肤也白,整个人倚在椅子里,多了点懒懒散散又很酷的感觉。 一阵风拂过,刺青店的门口悬挂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脆响。 紧接着他们听到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和喧哗聒噪的声音,“老板,营业吗?” 单正霆抬了下眼皮,看了眼进店的三个男人,不急不缓把酒精棉球扔进垃圾桶,收了工具,问道:“几个人纹?” “三个一起纹。”为首的瘦高男人穿着一条黑色紧身裤,俗话说春不忙减衣,这个季节他却穿着贴身的t恤,衬得人像一只猴。 瘦猴看了眼大爷似得靠在座椅里的楚目,走上前,拉开她身侧的一张椅子坐下。扭头搭讪:“嗨,妞儿,长得挺白净,你也来纹身?”他猥琐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穿的这么严实,你准备纹哪儿啊妹妹?” 楚目翻了个白眼,别过脸缓神,懒得搭理这个傻逼。 这时纹身师单正霆打断了瘦猴的继续蓄力,站在两人中间,问道:“你想在哪里纹?有没有设计图?” 瘦猴抬手推了推他,觉得他妨碍到自己的视线了,表现的有些不耐烦,“我不急,你先给我兄弟纹。” 说完,他身后冒出来了个长相稚嫩的年轻男孩,他起初先看了眼乌月,却是微微一怔,随后他回过神,又看了眼同伴,同伴玩味坏笑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告诉刺青师你想纹在哪儿。” 单正霆淡定地看着他,那男孩像是鼓足了勇气,“我要纹在下面……”接着就不说话了。 同伴倒开始哈哈哈大笑,弄得整个大厅都回荡着他夸张刺耳的笑声,“他要在他的鸡儿上纹条蛇,哈哈哈哈……” 单正霆微微凝眉,想也没想就拒绝,“去去去,我这儿的刺青师是女技师,不给纹。” 瘦猴也被同伴逗笑,肩膀一个劲的抖擞,见楚目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寻思这小妹还挺能装,于是手臂撑着扶手,微微朝她那边倾身,“喂,妞儿,你怎么不笑呢?腾蛇入渊听过吧?那小子吊挺大,你想不想让他试试深浅?” 见楚目不吭声,他又说,“或者让我来试试。” 那个年轻人似乎还不甘心,又说:“那给我在脸上纹个天眼吧,我有图。” 单正霆被这群人的话弄的头疼,直接撵人,“狗屁天眼,本店不给未成年人服务,赶紧走。” 单正霆话音刚落,一道清晰的声线回荡在安静的厅里。 “去试你妈。” 安静。 迟钝。 “你说什么?”瘦猴的神色骤冷,脸上的笑容也僵了,肌肉也跟着抖了抖,他带着烟味的手,指过去,“臭女表子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单正霆见势不好,及时介入到即将燃起的硝烟前,他扬声朝着在里屋给客人纹身的徒弟,“你先带这位客人去画师那里做图案。” 说完低头,对瘦猴说,“先生你可以进去了,今天我们店有优惠,纹身打八折。” 一些细细缕缕的记忆通过齿轮的衔接融合,无孔不入地钻入了她的大脑,楚目明显能感觉到体内戾气横生,一股邪恶的力量促使着她搞破坏。 她抬头,朝着那散发着口臭的男人的方向,一字一顿说,“去试你妈。” “臭娘们。”瘦猴像一只火箭一般从座椅里跳起来,他抓住楚目的头发就往外拽,想要把她带离这里狠狠揍一顿,“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都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操你妈的!” 前面他骂的多脏楚目都没有反应,听到后面这句,尽管被人扯拽着头发,她脚下还是重重一定。 单正霆一米九的大高个,又是浑身肌肉,锻炼成这样就是怕有这种人来店里闹事,他一把抓住那瘦猴的手腕,向后一撇,他立马痛的松开了指缝里的秀发。 单正霆阴沉着神色,“给你们脸了?进来之前打没打听这是谁的底盘?敢来我的店闹事。” “啊!!!”瘦猴的手腕被他又是狠狠一撇,手筋拉扯,痛的脸上肌肉乱飞。 单正霆正要喊店员报警,余光却看到楚目拿皮筋三俩下绑起头发,他稍愣,瘦猴的同伴见她如此嚣张,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谁料楚目很快挣脱开,她健步如飞,一脚朝着他们的方向踢了过来,单正霆顺势松手,瘦猴被踹倒在了地上。 “啊!!!” 一道惨烈而又很有穿破的声音响彻云霄。 瘦猴一脸痛苦地捂着裆部,蜷缩侧躺在地上打滚蠕动。 楚目冷若风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望着惨叫的声源处。 单正霆凝着眉,扭头看她,“情况可能不好。” 手机来电电子音打断了楚目的思绪,听到那个名字,她顿了几秒,地上的叫声似乎更惨了,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接了起来,不等对面开口,她直接让单正霆报了刺青店的地址,说,“我在店里踢坏了一个人,你让人来解决一下。”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也没有要等他们的样子,转身问单正霆付款码在哪儿,付了打耳洞的钱,她认真跟他道歉:“一会会有人来处理,抱歉给你填麻烦了。”她报了一串手机号,“这是我的号码,如果店里哪里坏了,可以联系我赔偿,今天真的很抱歉影响你营业了。” 同伴被瘦猴吓到了,等到楚目要走,挡着她不让,“不准走,你踢坏了我兄弟,哪有这么容易想溜,小天!”同伴喊年轻男孩的名字,“报警,我们不接受和解!让这逼养的把牢底坐穿。” 楚目丝毫没有被他的阵仗吓到,“报啊,刺青店肯定有监控,让警察来看看是谁寻衅滋事,让他们看看谁先动手的大人,再看看我是不是正当防卫。” 同伴闻言脸色微变,楚目的肩膀擦过小天,目不斜视往外走,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楚目从刺青店出来,没有手机导航,她失去方向感,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走。 不小心撞到行人,被带着小孩的男人一顿臭骂,“不长眼睛啊往人身上撞,小孩这么小,你差点踩着他!” 楚目僵硬地定在街边,任由那个男人攻击指责,一言不发。 侮辱的言语像一把利剑,那一瞬,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出这具身体,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五脏六腑都被掏空,腐烂一片。 像一个——活死人。 耳垂传来阵阵灼热,脚步虚浮,乌月挣扎着要出来,楚目却不让。 “抱歉,来,让一让,让一让,谢谢大家。”楚目听见一道熟悉而又遥远的声线从众多围观者中挤出。 江鸣盛拨开人群,直奔那道倩影。 男孩的父亲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见楚目不敢反驳,气焰更加嚣张,恶心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个小姑娘打这么多耳洞,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阴天戴墨镜,装逼。” 一道凌厉的眼神止住了那人的辱骂。 一只大掌握住了楚目的肩膀,熟悉的松木香刺激着她的鼻翼。 “我们走。”嗓音低沉,带着镇定和安抚。 他手掌稍稍用力,就将她带离了人群。 第22章 等楚目缓过劲, 意识到自己在江鸣盛车上时,就听见他的声音一点点往耳朵里钻,吵得不行。 “长本事了, 都敢去纹身店了?” 江鸣盛把安全带给她系上,发动车驶离了这地。 “我问了高嘉志, 你下午有课, 怎么出来了?”江鸣盛见她不说话, 又解释道,“我路过,看着像你,你刚怎么不还嘴?或者离开,就任由人在那儿欺负你?” 楚目翻了个白眼, 别过脸朝着窗外, 嗓音疏离又嫌弃:“你很闲吗?总是能跟我偶遇。” 江鸣盛被她一呛, 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车子明显开始降速, 接着就缓缓停了下来。 江鸣盛胸口起伏了一下,扭头看着她, 说:“好了, 我承认,不是偶遇。” 讲起这个,他就心惊, “杨峥你记得吗?他有个表弟叫杨天,之前我们去锦绣山庄泡温泉的时候他那表弟也在,见过你一面。刚才我跟杨峥在一起吃饭, 他接到表弟的电话,说看见你在刺青店跟人打架, 我听到后不放心,就来看看。” 楚目撇了撇嘴,没再吭声。 江鸣盛神情凝重,说:“你怎么见了我怎么这么冷淡?我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他想破脑袋,也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见她不说话,江鸣盛只好说,“你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吧?” “我要去学校,你把我送过去。” 江鸣盛:“……” 还挺会使唤人。 “行啊,我把你送回去,你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他笑了下,歪头看她,试探着问。 楚目又翻了个白眼,直接扭过肩膀侧身,上半身朝着窗外背对着他,整个人倚在座椅里,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跟大爷似得,“你到底送不送?不送我走了。” 江鸣盛竟被她给气笑了。 “好好好,送你。” 学校门口,江鸣盛问,“你的盲杖呢?” 第23节 “没带。” 楚目出来的时候,非常不喜欢出门带盲杖,觉得那样会像个异类,吸引很多看可怜虫一样的目光,她很容易被这种情绪所操控,可能是因为这两天要吃完,一直没有去医院复查的原因,她总会变得狂躁,焦虑,恶心。 “那我带你进去,你几点下课?我送你回家,盲杖以后还是带着,你这样走路太危险了。” “有手机导航指路。”她挠了挠手腕,说:“高嘉志出来接我,你走吧。” 江鸣盛手支在车窗上,看着那对渐行渐远的背影,眉毛越皱越紧,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来好像不是为了看她跟别的男生演蓝颜知己好同门的。 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手机在这时进来通电话,低头一看,是杨峥他表弟,杨天的来电。 “盛哥,我在警局,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别告诉我哥。” - 段茂完全没料到乌杞鸿会来找自己,还是在这样的场合。 段茂拄着拐,被侍应生带进一个雅致清静的厢房。 榻榻米上。 乌杞鸿脱了鞋,盘腿端坐在一张实木桌前,面前放着一盏茶,段茂进来时他正在细细地品,并没有给他眼神。 段茂的腿还不能弯曲,无法盘腿席地而坐,乌杞鸿来者不善,他也不敢贸然叫人拿板凳,站在屏风前,久久没动。 “乌叔叔您好。”段茂平时嚣张惯了,见了乌杞鸿,可能是心虚惹的祸,莫名有些怯场。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段茂的左腿慢慢开始不住地颤抖。 他上次罚站,还是十多年前。 “我听我继子说,你跟我女儿谈恋爱,却劈腿了?”乌杞鸿放下茶杯,转头望向段茂,灼灼的目光好似要将他看透一般,带着威严和审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人问题没解决之前,还是不要接近她。” 段茂心里惴惴,老实承认了,“我已经解决好了,也悔过了,只是……月月她还在生气。” 乌杞鸿说,“我查过你,你的家庭在我这里还算合格,从小也没什么不良嗜好,至于年轻人之间的感情,我不会多掺和。” 乌杞鸿顿了顿,说,“但之前她跟你在一起,的确病情也好了很多,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在乌月的病情没有变好之前,请对她好一点,我想你也调查过乌氏集团,多余的话我就不再赘述。” 连求人都端着架子。 段茂暗自揣测乌杞鸿这态度是不是就是导致乌月不跟家里来往的原因。 “叔叔你误会了。我当初选择跟她在一起并没有因为乌氏集团利用她,以前和现在,都是真心的。” 都是男人,段茂也没有藏着掖着,“乌月她很单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不让我碰她。”他话锋一转,“我不是找借口,劈腿的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是我鬼迷心窍。” “你倒是坦荡。” 乌杞鸿漆黑的眸子坚定地看着她,“我继子一直劝我让你远离乌月,但我还是想给你一次机会。” “毕竟跟你在一起,她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段茂没接话,因为乌杞鸿的前一句话而微微失神,他皱了皱眉,不解。 乌杞鸿的继子是他妈谁? 多管闲事。 - 市医院。 乌月不得已请求一位护士将自己拎到精神科门诊。 楚目在接到乌杞鸿的电话后就生病了,她在家里发疯了,砸了很多东西,接着就失控了,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站在逃生通道的楼梯间里,对着台阶发呆。 乌月不得不出来代替她。 “你上次复查是在去年,药应该早就吃完了,你停药多久了?” 王开稷沉稳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乌月的思绪,她回神,局促地坐在就诊椅上,“什么?” 王开稷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乌月点头,木然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神色苍凉,“你给我开安眠药吧,我最近晚上睡不着,总是噩梦。” 她低下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说:“我查过了,精神类疾病,安眠药可以开两周的。” 王开稷默了默,点开她的信息,发现家人备注是空的,便问道:“你的家人没陪你来吗?” ‘家人’两个字仿佛像一个警报,立即触动了乌月的神经,她变得一脸警惕,“你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王开稷倾身,轻声低哄着慢慢握住了她的手,问道:“你吃了舍曲林是不是手抖啊?让我来检查一下。” 男人的手将她的手腕轻轻一转,笑了,“手镯很漂亮。” 他微微一转,蜈蚣似得伤口在女孩镯子下掩着。 乌月麻木着一张脸,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手。 王开稷轻轻撩起她的衣袖,一道约莫有四五厘米,结了痂的伤口,在她纤细的手臂上蜿蜒显现。 “小柳。”王开稷叫身边一位护士的名字,没出声,口型却是:拿纱布来。 —— 这节是中基理论课。 临近上课的时间,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同学们有的在交头接耳八卦聊天,有的男生在玩闹低头打游戏,还有人趁着没上课已经偷偷开始吃晚饭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 倏的,教室里明显的静了那么一瞬。 乌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教材,面朝窗外安静地发着呆,等待着老师开始讲课。 教室后门似乎开了又关上,很轻很浅的脚步声向她靠近,似乎拉开凳子,在她身后坐了下来。 “‘精’有多重含义,狭义的含义是生殖之精,广义的含义是一切精微物质,这里就代表一个人的精气,就比如精神障碍,在从中医的角度多数被认为是肝和心的疾病,精亏神乱。” “下面的男生不要笑,认真听课。” 老师的讲课的声音虽然抑扬顿挫十分敬业,但乌月还是走了神。 记笔记的动作逐渐停滞,盲笔笔尖突然朝向手腕。 “谁啊这是?” “不知道啊,没见过。” “哪个班的?我们学院有这个人吗?操,长得真帅,” “肯定不是,我天天逛学校论坛,要真是我们院的,早就被挂在墙上问联系方式了。” “我去,是不是朝乌月来的啊?你快看他的眼神!” “还真是……”那个声音明显失落了一下。 手腕上灼烧的痛意将乌月拉回现实。 江鸣盛脱离校园已经有几年了,以前上课有人悄悄从后门进来,一般教室里的同学都会无视,可此刻,很多人都停下来扭头望着自己,也不听课,一脸好奇和八卦,这情况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江鸣盛无奈,他挠了挠额角,头压低,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敢再有动作。 老师转过身,显然察觉到了讲台底下的异常气场。 “最后那一排,穿白色衬衣的男同学。” 老师看着江鸣盛,放下手中的书,温柔地笑了,看着台下的同学。 问:“这是谁的男朋友呀?” 顿时哗然。 —— “喂,别生气了,我错了。” “你踢的那人已经没事了,只是肿了点,毕竟是他先动的手心虚,也没敢把事儿给闹大。我怕你担心,有顾虑着你在上课,就想着亲自过来告诉你一声。” “别生气了,我下次不来了,还不行吗?” 等高嘉志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俩一眼,抱着书走后,江鸣盛就低声下气跟乌月道歉。 乌月等所有人都走了,马尾辫一甩,冷若风霜,也不管身后的人,拎起书包拄着盲杖就往外走。 “你走慢点,别摔着。” 江鸣盛扭头,发现她忘记装盲笔了,顺手捞起滑进自己裤兜里,余光扫见地上一块白,他微愣,低头定睛一看,是一长条的纱布,上面隐约泛着红,他也没多想,迈步追上去, 乌月的电话响,是个陌生号码,接通第一句她就听出了段茂的声音,“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换了个号码找你,你先别着急挂我电话,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当时第一眼就觉得你这个女孩,怎么说呢,就跟别的女孩不一样,你比跟你同龄、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更吸睛,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看到你被又大又沉的书包压弯了脊背,我当时就在想,你回家到底会不会一本本翻开看?晚自习下课还带回来这么多书,每次见到你,我心里就会越来越疑惑,心想你的作业到底做的完吗?” 乌月站在洗手间舆洗池前,鼻腔泛酸,想哭,却笑了出来,“其实做不完的,甚至有时候,我连书包都没翻开过。” 她用手指刮走苹果肌上的眼泪,笑道,“可能是拖延症,我总是对成绩很焦虑,所以每天回家都装很多书,想着回去好好看,结果一回到家,气氛就乌烟瘴气,根本不想学习。” “你照样很优秀,终究是考到北城了。”段茂失笑,“这么多年没联系,我没想到去年会在北城见到你,看到你脸的时候,我心脏就跟被击中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宿命般,没办法,再重逢一百次,我还是会被你吸引。” 乌月说,“前者是好奇,后者……大概也不是爱情。”她笑着说,“你其实早就知道我的病了吧,我知道的,你总是顾忌太多。” 段茂没有接话,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有些低落地说:“我左腿骨折没法出远门,这两个月以来,你都没问过我撞的严不严重。” 乌月说,“有人比我更关心。” “你又知道我的想法了?上次你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段茂叹了口气,“见一面吧,我想好好跟你谈谈,我的确有错,但你不能一直这样,误会我。” - 江鸣盛就几十秒没跟上她,乌月就没影了,他在窗外没看到人影,便知道她还没出教学楼,也不敢贸然离开,在洗手间门口站了两分钟,果然看到她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鸣盛急忙追过去,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真的,别生气了,我没想到你们班同学会这么激动,也没料到你老师老师这么八卦。” 江鸣盛虽然嘴上说着,但他嘴角却翘得老高,其实因为他引起了讨论,老师还误以为自己是乌月的男朋友,他心里还是有些小雀跃的。 要是江鸣盛长尾巴,此刻他定然已经飘飘然,尾巴早就翘上天了。 他心里的愉悦感还挂在脸上,却不想乌月接下来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自己脸上,尾巴都被打骨折的那种。 第24节 “段茂一会来找我,你赶紧走吧。” 乌月说,“你们是朋友,让他知道你在这里,被误会了不好。” 江鸣盛:“……” 男人的神色微僵,嘴角压平,低气压风云逆转。 “你还在跟他纠缠?”他气得不轻,“你这人,分个手到底要拉扯几个月?黏黏糊糊,没完没了了还?” 乌月本来情绪就不稳定,被他这么一刺激,脸色也冷下来,“跟你有关系吗?” “你是真不知道我对你有好感?” 沉默。 停滞。 冷静。 “所以你真的同意让他来了?你要跟他重新好了?” 江鸣盛歪着头,看着她微微梗着,又很僵硬的肩膀和脊背,神色微苦,无奈地笑了,他单手操着都,眼睛望向校园远方,语气有点像是破罐子破摔,“行啊,你让他来,我今儿就不走,陪你等,我倒要看看,这孙子能说出什么花言巧语来,我也学学,做做功课。” “你!” 乌月原本被他的直白唬住了,有一刻的不知所措,但她很快想起之前在西江,他跟傅长逸的话,心里一片寒霜,他故意说那样的话,无非就是想拆散自己和段茂。 她偏不让他如意。 江鸣盛见她不动如山,也彻底开摆,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站着等人多累,那边有长椅,我们坐着等?” 第23章 学校除了家在本地的, a大学生大多还是住在学校。 暮色四合。 离最后一节课下课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外出或者从操场运动回来的学生,路过教学楼回宿舍时,都会侧目, 好奇地打量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的那对男女。 男生穿着白衬衣,黑裤, 头发后梳, 打扮的利落干净, 俊逸的脸庞意气风发。 女孩是典型江南女子的长相,面容沉静温婉,一身黑色皮衣夹克,又衬得她很有个性,微挑的眼尾带了点攻击的野性。 一黑一白, 相得益彰。 远远单看那对背影, 俊男靓女, 两人之间的磁场莫名很合拍,像极了偶像剧里的画面。 江鸣盛收起玩到快没电已经在提醒低电量的手机, 扭头看向身侧的人,“这会我看着头顶有片云, 天气有些不太好, 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你还等不等了?这个点了,就算腿摔断,从他家爬也该爬到学校了了。” 乌月揉了揉发僵的手指头, 扯唇冷笑,“他不来,你一定很开心吧?” 那不然呢。 江鸣盛没吭声, 跺了跺脚,将她拉起来, “走吧,真快下雨了。” 乌月后知后觉被他扯痛了腕上的伤口,她用力蹙眉,抽走了手腕。 从学校出来,乌月拄着盲杖往地铁站走,江鸣盛从身后追上来,她停下脚步,段茂都不来了,他还跟一直跟着自己,“你的车好像不在这里。” “我今天没开车。”江鸣盛把掏出来的车钥匙默默丢进裤兜里,“一起去坐地铁。” 这会乌月实在是无话可说了,要是楚目在,肯定会怼回去跟他大吵一架。 乌月头一回希望此刻楚目能代替自己,是的,以前都是她实在挣扎不过楚目的时候,才会被代替。 冰凉湿润的水汽扑在脸颊上,乌月稍愣,慢反应地意识到下雨了,她摘下书包抱在怀里,本能的要找地方躲雨,肩膀被一只大掌握住,那只宽大的手微微使力,将她带离了盲道。 屋檐下,乌月隐约猜测江鸣盛大概是把她带到了上次跳蹦极的商场附近。 “雨太大了,这里有买伞的地方吗?”乌月缩着肩膀,问江鸣盛。 这春雨下起来,依旧是有点冷,还带着点寒冷瑟瑟的风。 江鸣盛的外套在车上没拿下来,见她有点冷,大掌搂了搂她的肩膀,带着她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他们正好和刚从便利店里买伞出来的小情侣擦肩而过,江鸣盛下意识看了一眼互相搂着撑伞冲进雨幕的两道背影。 他咬了咬腮帮,不由被自己的笑道,心中有了想法。 头顶传来突兀的笑声,乌月莫名,问他:“你笑什么?” 江鸣盛自然不会告诉她,等前面结账的人离开露出雨伞架,他上前从里面挑了把相对其他伞看着尺寸小点的透明雨伞。 江鸣盛低头看了眼标价,掏出钱包,给老板娘一边付钱,一边对乌月说:“这店伞卖的真快,就只剩下一把伞了。” 乌月微愣,“啊?”那怎么办? 老板娘接过那张五十元整,正准备找钱,被江鸣盛睁眼说瞎话的言论怔住,她刚要反驳,目光扫到女孩手里的盲杖,还有男孩嘴角微扬低头宠溺看着怀里的女孩的模样。 她心中一悸,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欲言又止,点头附和: “啊,对啊对啊,今天天气不好,雨太大啦,伞早早就卖完了,就剩下这一把了。” 江鸣盛抬眼,跟老板娘对视,心想这人还挺上道,他心情愉悦,“钱不用找了。” 说完,搂着乌月的肩膀,朝着便利店外走。 等两人走远了,老板娘美滋滋把钱收进收银机,转头看向老公,嘴角立马压平,不由娇声抱怨,“你看看人家小年轻!当初你追我的时候,连把伞都舍不得买,还让我顶尿素袋子!” “又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顶尿素袋子了?那明明是钾肥袋!”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了,扭头翻开一本言情小说,咧着嘴角看了起来。 “我看手机天气预报,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估计得下到明儿个早上。”江鸣盛望天。 乌月被他这样搂着,心里别提有多不自在了,但毕竟伞是人家的,她也不好太落井下石,想了想,只好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不乘坐地铁了,我们打车回吧?” 江鸣盛望着川流不息的车道,想也没想说道:“这么大的雨,路上哪儿有出租车。” 某位来便利店买药的出租车司机,听到这张口就来的话,脚下一定,不由皱眉,看了眼讲这话的人。 江鸣盛意识到那人的注视,面不改色撑开伞,搂着乌月冲进雨幕,“赶紧走吧,再晚鞋都要湿。” 江鸣盛故意挑了把小伞,却没想到这伞一个人撑刚刚好,两个人撑,实在有点太小了。 “怪不得就剩下这一把伞了,是最小号吧。”乌月的肩膀被淋湿了一些,她忍不住吐槽道。 江鸣盛低头看了她一眼,将伞朝着她一斜,雨幕再也沾染不到她半分,低声问:“这样好点了没?” 乌月手挡了下,“别这样,你这样也会被淋湿的。” 江鸣盛又把伞遮回去,不以为意,“我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挨不着,你别淋湿就行。” 乌月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不由腹诽他还挺会哄人,刚还说段茂花言巧语,可她却觉得,他在胡说八道这一方面,明明更胜一筹。 乌月捂住心脏,心想不要上当。 但不由自主的,终究还是不忍心。 “这附近还有别的便利店吗?我记得这种天气,街上应该会有卖伞的商贩,我们还是找一找吧,再买一把伞,这是春雨,你这样真的会生病的。” 江鸣盛勾了勾唇,心里已然放起了礼花,她还知道关心他,这么一想,是不是也不算是铁石心肠? 他高兴的得意忘形,忘了观察周边,连跟一个卖伞的商贩擦肩而过,都没意识到。 卖伞的商贩老远就看到挤着同一把伞的两人,他心中微喜,心想生意来了,刚要吆喝,就听见那身材高大的男生说:“没看见,这么大的雨,估计卖伞的商贩也不愿意出门儿。” 商贩大叔:“……” 看着两道依偎的背影,他张了张嘴,又停下,摇了摇头,失笑。 等他们走远了,他才扬声叫卖,“卖伞喽,十元一把,大伞二十,卖伞喽~” 进入地铁站,雨幕声渐弱,乌月揉了揉烧热的耳朵,问他:“你坐几号线?” 她还不知道江鸣盛家在那儿。 江鸣盛答:“二号线。” 乌月微愣,到底也没说什么,“哦,我也坐二号线。” 江鸣盛没接话,盯着她的又小又圆的耳垂,“昨天就想问,怎么突然去刺青店打耳洞了?”他瞧她的耳垂红红的,“是不是发炎了?看着有点肿。” 乌月闻言,下意识抬手拨了拨耳钉,随着她手指的拨弄,耳廓轻微震动,疼痛感却化作快感,从耳垂传来, 一个小怪癖。 “没事,回家擦点药就行了。” 江鸣盛没问到她的想法,略微失落,这时恰好遇上同站换乘下车的乘客,楼梯上人头渐多,他拉住她的手腕,护住人,“走这边。” 他的手下稍稍用了点里,乌月腕子一疼,她缩着肩膀,冷嘶了一口凉气。 真奇怪,痛觉回来了。 江鸣盛被她的反应也吓一跳,回头,朝她手腕上看,语调担心:“怎么了?” —— 市医院。 段茂颓废地坐在走廊长椅里,等待着抢救室里的医生出来。 手术灯熄灭,推拉门缓缓打开,他抬头,充着血丝的眼球牢牢盯住医生脸上的表情,捕捉着他即将要传达出来的消息,是好?还是坏? “放心吧,你发现的及时,缝了几针,暂时没什么大碍。” 段茂胸脯大幅度起伏了一下,像是走过一趟鬼门关,后知后觉发现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海水里被捞出来,湿咸发虚。 他回想起不久前心惊的那一幕—— 两小时前他哄好乌月,两人约定在学校见一面详谈,临出门他接到了姚晶晶的电话。 说实话,他并没有欺骗乌月,除了他出车祸住院,乌月来医院看他的那天见过姚晶晶,从乌月放假回西江到现在,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人。 段茂知道,以姚晶晶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但经此一别,他以为她突然想通,彻底放下了。 第25节 所以那通电话,他接也是想对她由衷的祝福,不论怎样,他终究做的过于人渣。 却不想,一切天不遂人愿。 姚晶晶在电话里跟他告别,言辞恳切,连段茂都差点被迷惑。 他也回敬表示祝她幸福,可司机驱车送他去a大的路上,段茂脑中一遍遍回想起刚才电话里的每一句话,句句令他心惊。 “掉头,去姚晶晶小区!” 段茂输密码的时候手都在颤抖,按错三次才打开门。 浴室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浴室透明玻璃上全是雾气,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推开浴室门,那一幕简直吓坏了他。 “快,快叫救护车!” - “有孕的人不是次次都这么幸运,这种情况很危险,家属还是得多照顾病人的情绪,不要马虎,短时间内不能离开人,也别去刺激她。” 段茂抱住头,瘫坐回到长椅上,想起刚才那浴缸里的一片红,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他差点错过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大脑迟钝的消化着医生的这句话,足足有一分钟,才反应过来,震惊地抬头,“你说什么?” “有孕?” 段茂攥住拳头,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大脑也眩晕,他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真是操蛋了。 这世界,简直是操蛋,处处是惊吓。 第24章 江鸣盛翻过乌月的手腕, 一道狰狞的伤疤裸露在内腕上的青紫血管。 这回换他倒吸一口凉气。 乌月抽走手,泰然自若道:“你乘哪个方向?” 江鸣盛低头,盯着被她藏在袖口里的腕子, 沉默不说话。 “小姑娘,往外站些, 我害怕你跳下去, 很危险的!” 江鸣盛这才回神, 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出黄色安全线,“跟你坐一个方向。” 乌月不说话了。 今天的地铁有点挤,江鸣盛护了她七八站,等到她家附近的站点后两人一同出了地铁站。 “你把伞带回去吧,我马上到了淋湿一点没关系的。”乌月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冷瑟的味道, 想必已经被雨淋透。 “别管我, 我送你到楼下。” 江鸣盛的眼神锐利, 强势的带着她一起往家走,雨很急, 雨幕狂打着雨伞,发出嘣嘣的闷响, 像他心里发不出的怒火。 乌月到了公寓楼下, 一句话没跟他说,冲出雨伞跑进了大厅。 江鸣盛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垂着, 就这么看着她消失在楼梯间。 他没离开,而是摸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会, 找到傅长逸的电话。 “你之前说你那个继父对乌月很好,你们的好就是把她扔在离s市一千多公里的北城, 任由她自生自灭自己生活?”想起刚才看到的那道疤,江鸣盛胸口的火蹭蹭往上冒,如果……他不敢再往下想。 “北城是她自己要去的,至于你说的自生自灭,她的手镯上有生命体征检测功能,有人时刻关注着,就不劳你操心了。” 江鸣盛竟给气笑了,什么也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着火了。” “我以为是小火灾,还没灭吗?” “消防员还没到,救护车已经来了。” 江鸣盛猛地抬头,黑色的烟雾跟夜色融合在一起,看得并不是很真切,火光并不大,人工就可以扑灭,可乌月就住在那一层。 透明雨伞被摔在地上,一道高大的黑影冲进了公寓楼。 大概是警报声引起了住户的恐慌,电梯一直下不来,江鸣盛改走楼梯,所幸乌月住八楼楼层不高。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也没有看到有烟。” “是啊,真的着火了还是恶作剧?我的头发还没冲完呢!” “好像是先叫的救护车,后来才着火的。” “邻居们先跟着跑吧,不管火大火小,小命要紧。” 江鸣盛在楼梯上撞上很多着急忙慌向楼下逃窜的住户,只有他逆流而上。 从楼道里出来,江鸣盛回忆着上次来乌月家进的是哪个房门,他脚下加快,迎面看见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门前,对着里面说话。 “我是你隔壁的邻居,好像是着火了,这里不安全我带你下去吧。”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屋里探出来,江鸣盛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那魁梧的男人搀扶着乌月的手臂,“你身上怎么都是……” 一只手臂强势的从中间插进来,扶在乌月手臂上的力量消失,肩膀上被另一道力量所控制, 江鸣盛将人往自己跟前带了带,漆黑的眸子闪着锐利审视的光芒,他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谁?我怎么记得,她的邻居是个孕妇?”那日跟乌月上楼拿行李时,他在电梯里见过一面。 乌月听到他的声音,怔了怔。 那人手还在半空中保持着搀扶乌月的姿势,听到这话眼底闪烁了一下,很短暂,很快又恢复正常,“你说的那个孕妇已经搬走了,我是新入住的租户。” “哦?所以你还见过房东的上一个租户?” 那人不说话了,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江鸣盛也没想要他回答,问完就转头看向乌月,“衣服怎么湿了?” “不是说着火了?我们下去吧。”乌月没接话,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家里的样子,于是伸手推了推他的侧腰 ,动作不易察觉的亲昵。 江鸣盛勾着唇,反手抓住她的手,“火灭了,已经没事了,不用再往下跑。” “灭了?”乌月半信半疑,她刚才分明闻到一股很浓烈的烟味。 江鸣盛见那人转身掏手机,他皱了下眉,对乌月说:“先进去。” 关上门,江鸣盛低头看着想张口让自己离开的人,“刚才他怎么跟你说的?” “谁?” “就说是你邻居的那个。” “就说要带我下去。” “之前你们见过吗?” “没有,之前邻居是个女人。” 江鸣盛越想越觉得不对,还要说什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背后的门上传来,他转身,门只开了一道缝,打量着门外的人。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神色焦急,许是没料到开门会这么快,明显楞了一下。 “有什么事?”江鸣盛打量她问道。 “刚才乱哄哄的,我的孩子不见了,请问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小孩?” 江鸣盛答没有,“都去楼下了,去楼下找吧。” 说完他直接关上了门。 等打开灯重新审视屋里,这才注意到地面有很多水痕,乌月身上湿哒哒的,整个屋子一片狼藉。 “你……” “别动!” 江鸣盛按住她的肩膀,扭头看了眼玄关鞋柜,从里面找出一双干燥的拖鞋,拉着她走到玄关地毯上,把拖鞋放到她脚下,又从衣架上捞了一件女士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把拖鞋换了,你站在这儿别动,我把这儿拖一下,不然踩在地上会滑倒。” 江鸣盛走进洗手间,又是一场惊吓。 浴室玻璃碎了一地,碎玻璃上还躺着一个木质洗脚盆,地上全是水。 想来她大概是要泡脚,却不小心打翻脚盆砸裂了浴室的玻璃门。 江鸣盛的第一个反应是冲出浴室去检查乌月身上有没有的伤,他翻过她的腕子,拿到结痂的疤已经被水泡发,隐约有些炎症。 江鸣盛深吸了口气,依旧说,“站着别动。” 他在上次找针线盒的地方找到药箱,给她清创包扎好,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客厅地上的水痕抹干净,去浴室把那堆玻璃渣收拾起来,期间不小心划破了指腹,他也没有察觉。 等弄完这些,江鸣盛把拖把和扫把包起来,扔进楼梯间的垃圾桶里。 “你今晚不要光着脚在家走路,可能会有没打扫赶紧的碎渣子,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叫保洁来……” 说完,他又改口,“你别住这里了。” “什么?” 乌月本来就被他一通操作弄得不知所措,听到这话,她更迷茫,心里不由涌起无数多道烦躁和焦虑的情绪。 江鸣盛想说他记起来了住在她隔壁的男人就是那日送傅长逸到西江的司机. 当时司机放下车就离开了,江鸣盛虽说只看到了一个侧脸,但根据身材和傅长逸刚才电话里的话,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那人就是傅长逸的人。 但江鸣盛不能说出来,乌月对傅长逸这个人,不止是讨厌,甚至会出现生理性厌恶,那日在饭桌上她几次想吐都被他察觉到就是很好的证明。 “我只是觉得你这里很不安全。” 江鸣盛说话的同时,一道电子语音响起—— “来自联系人段茂的来电。” 江鸣盛闻言脸色一暗,阴恻恻地盯着乌月的手机。 乌月背对着他,摸索着朝客厅的方向走,明显不想让他听到电话漏音的样子。 第26节 江鸣盛黑着脸,长腿一迈跟上去,却跟她擦肩而过,径直走进阳台。 乌月脚下一顿,没在往前走,脚尖转了个弯,在沙发坐下。 “月月……”段茂的声音一瞬间苍老沙哑了好几个度,如果不是语音播报,乌月会以为话筒对面是个老人。 他那头很嘈杂,混杂着雨声,乌月听不太真切,“你说什么?” “你下楼,我在你楼下。”段茂说。 乌月的脸,下意识朝阳台的方向侧了侧。 阳台也挡不住不讲规则的倾盆大雨,江鸣盛饱满的额头被雨水打湿,他却揣着兜,望着楼下某一点,深邃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意, 乌月没动,问他,“不是说在学校见面吗?为什么迟到?” “对不起。”段茂的声音略显疲态,“你先下来,让我看看你。” “为什么迟到?”乌月却执着着问。 “别问了,行不行?”他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灵魂里发出的,是那么陌生,“我在楼下等你。” 乌月说,“你不说清楚你今晚为什么迟到,我是不会下去的。” “你今天不下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到你出现。” 他话音刚落,窗外的雷公似乎也配合着砸下一个响雷,狂风骤雨胡乱拍打着窗户,像是在提醒他外面的环境有多恶劣。 乌月的指尖用力扣了下手机,她蜷缩着抱着膝盖,一动没动。 阳台上,江鸣盛见段茂一瘸一拐的找了个长椅在楼下坐下,一副等不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期间他如若抬头,定能看到阳台外的江鸣盛。 手中的电话震动,江鸣盛垂下眼皮拦了眼来电显示,接通。 “马上从她家出来。”傅长逸命令地说道。 “呵……果然是你的人。” “不是我还能是谁?若是没有我的暗中安排,她恐怕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真以为她一个人在北城能独活?太天真了。” “你没法阻止我。”江鸣盛冷笑这说,“就像你根本没法阻止段茂跟她联络,他现在就在楼下,你确定要让你的人硬来?” 那头不说话了。 江鸣盛眸子闪过冷意,“让你的人从门口滚远。” “你也滚。” 身后,乌月的声音响起。 江鸣盛转身,对上她愤怒的,充满恨意的眼睛。 楚目气得浑身颤抖,乌月这个蠢货,一次次被傅长逸刺激,一次次被江鸣盛算计,他的出现,不就是为了拆散她和段茂? 她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楚目在听到傅长逸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发狂了,不管乌月愿不愿意,她挣扎出来代替她,将乌月关在里她的肚子里。 江鸣盛被今晚七上八下的心情弄得有些凌乱,知道她忌讳傅长逸,却忘了避着她接电话。 一个低级,又致命性的错误。 他张了张嘴,看到乌月转身朝门外走,他快步跟上去,扬声问:“你去哪儿?” “去找段茂。”楚目伸手,在玄关到处摸索着她的盲杖。 江鸣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许去!” “放手!你凭什么管我!”楚目的指尖陷进他手背的肉上,用力撕扯。 “外面还在下雨。” “就是因为下雨,我才要出去!” 女人和男人力量悬殊,楚目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动他,心里发恨,抱住他的胳膊低头一口咬了上去。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从口腔里炸开,楚目感觉自己仿佛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跟他撕裂,天翻地覆的那一刻。 那双木讷的眼神似乎在一刹那有了生命,她充满仇恨的看着他,“你跟傅长逸一样,低级,可恶,自私,人渣!” 江鸣盛扣着她手臂的大掌逐渐失去了力量,他的喉结上下滚了,艰难地问道,“你把话说清楚。” “见死不救,你们本就是一类人!” “见死不救?”江鸣盛笑了,“你是说刚才找孩子的女人?” 江鸣盛并未解释,只是反问:“你觉得我是救世主?人人有难我都要去拯救?”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人渣?” 江鸣盛笑着笑着,神色已然降到冰点,声音也骤冷,“你把我踩到脚底,你又有多高贵?明知道他劈腿,为什么不分手,还不是一样装闷!” “啪!” 江鸣盛的脸歪了歪。 楚目崩溃了,她再一次的,躲进了身体里。 江鸣盛揉了把脸颊,对这一耳光不是很在意,反而很开心的样子,笑着夸赞她:“谁说你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的?傅长逸真他妈是个傻逼,这不是打的挺准的吗?”他走上前,低头,语气诱哄:“我脸皮厚,手感应该不太好,来,让我看看打疼了没有?” 乌月像是一只被操控的木偶,任由他握住她的手,轻轻磨挲着手心。 “我就是一条哈巴狗,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高兴了逗逗我,不高兴了骂骂我。” 他的声音无不在表达着难过,粗粝的指腹轻轻刮走她嘴角的血沫,留下一片灼烧的触感。 “我到底哪里表现出跟傅长逸一般的人渣样子了?上次在鸳鸯湖也是,你一声不吭,就把我跟傅长逸划上等号,刚才你一句滚,就说我恶心,我有委屈给谁说去?”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今天一直在虐我,折磨我。” “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乌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灼热,反问式的表白。 一些情感知觉也渐渐在她的体内恢复了正常,这一定不是幻觉,要不然她怎么感觉到自己被他擦过的嘴角,快要被烧焦了? 她需要一场大雨,去浇醒退烧她。 一道身影按住门,挡住她的去路,江鸣盛艰涩地看着她,“你还要去见他?” “不许去。” 乌月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知觉了,明明没有想哭,眼泪却扑簌簌像珍珠断线一般,掉了下来。 她抿着嘴巴,红了眼,迷茫无措地站在那儿,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等待着他让路。 江鸣盛摸到烟盒,幸好这牌子的烟盒事铁质没有被打湿,点烟的时候发现自己气得手都在发抖,他背对着她在门槛上蹲下,一口口吸着过肺烟,缕缕青烟弥漫在楼道里。 再转头瞧她,恰好看到她脸上那两行眼泪。 江鸣盛愣了愣,心脏微滞,半天才憋出一句:“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总之你今天别想出门去见他。” “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今天也蹲这儿不走了。”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是要多无赖,就有多无赖。 第25章 乌月接到姚晶晶电话的时候江鸣盛刚从学校取了车离开。 因为江鸣盛, 她昨晚基本上没怎么睡。 那人非说要她给个态度,她自然是对他没什么感觉和想法的,但江鸣盛似乎跟她杠上了, 段茂不走他也不走,堵门堵了半夜, 后来也不知道段茂跟他谁先熬不住先走了, 乌月起床的时候江鸣盛已经不在屋里了。 等她起床洗漱完, 这人又回来了。 江鸣盛拎着早餐回来放在茶几上,大咧咧地靠在沙发里,“吃早餐,一会我跟你一块去学校。” 不等她拒绝,他又说, “我的车还在学校。” 乌月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了, 去学校的出租车上, 两人谁也没说话,空气中陷入一阵微妙的气氛, 到学校江鸣盛把她送到教学楼就离开了,只说了句下课来接她就走了, 也不管她说不用。 姚晶晶打电话约乌月, 她没有同意,也是觉得没有见面的必要,结果那人不依不饶, 说要来学校找她,乌月这才答应下来。 两人在教学楼后面的凉亭里见面,带着她出来的同班女生跟男朋友在一旁聊天, 余光打量着乌月对面穿着病服在校园里特立独行的女生。 姚晶晶没有化妆,脸色也惨白, 手腕上还绑着纱布,给人一种病入膏肓的状态,她期间接了通电话,猜测她大概是从医院逃出来的,电话那头的人正在找她。 “好了妈,我现在有点事,办完就回去了。” 等姚晶晶挂了电话,乌月也没有询问她来这里见自己的意图,等着她先开口。 “我这里有个东西要给你看。”姚晶晶收了手机,扔给她一张单子,扔完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说,“哦,我忘了你眼睛看不见,那让你同学帮你读一下吧?” 说着,她把单子又递给乌月的同学,“麻烦你帮她看一下?” 女同学一脸懵地接过检查单,她从诊断判定里看到‘早孕判定,阳性已孕’的字样,正要细看,拿单子已经被姚晶晶拿走了。 姚晶晶脸色变了变,却稍纵即逝笑了,“差点忘了,你们是医学院的学生。” 女同学下意识看向乌月,走过去跟她悄悄描述。 “没错,我怀孕了。”姚晶晶温柔地抚摸着小腹。 乌月的手指下意识攥了攥。 “去年我跟了他小半年,孩子是段茂的。” 乌月说,“你不用跟我说,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左右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别装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段茂在楼下蹲了你一夜,” “我没有见他。”乌月扯了扯唇。 “可你们还没有正式分手。”姚晶晶直言,“我现在需要养胎,他有责任来照顾我,我希望看到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别的女人。” “你这样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什么?”姚晶晶眼神骤冷。 “你这样是在逼他。”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姚晶晶的脸色渐冷,“你到底做不做?我已经怀孕了,你难道不愿意退出?” 第27节 姚晶晶走后,乌月在学校里的咖啡厅约见了段茂。 段茂大概是没料到她还愿意见自己,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恳切,“谢谢你还肯见我。” 他的声音比昨天电话里听着更加沙哑疲惫,期间还伴随着几声咳嗽声,大概是昨晚淋雨生了病。 乌月动了动攥着衣角的手指,对他说,“我是来正式和你分手的。” 段茂微怔。 “谢谢你陪我的那段日子,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姚晶晶怀孕了你知不知道?” “她找你了?”段茂眼皮一跳,问:“是她让你来跟我分手的?” 他的情绪略显激动,急急说道:“你不要听她乱讲,她现在精神有问题,胡说八道。” “我看了检查单子。” “你的眼睛拿什么看?”段茂语气不好地打断她的话,“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有没有想过第一时间来求证一下我?” 乌月垂下眼睫,“你敢说孩子不是你的?” “哪儿来的孩子?我怎么知道她哪儿来的孩子!”段茂激动地站了起来,“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如果每个人拿个假报告假病例来说是我的孩子,那我是不是全要负责?” 乌月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没说话。 半响,她抬头,脸朝着他的方向,“其实她不来,我也是要跟你说这话的,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爱情的感觉,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又知道不合适了?”段茂冷笑,“你永远是这样,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你也别觉得可以当我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呢,既然跟我在一起为什么劈腿?”乌月说,“不是很爱吗?为什么又跟她在一起?” 段茂别过脸,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乌月喉咙梗了一下,“经历了这个事,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我们都已经无法回头,你明不明白?” 段茂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乌月脑中就竟浮现出江鸣盛的名字,她摇头,“不是。” “我不会放弃的。”段茂用掌心抹了一把眼角,低头看着她,“最近的确发生了太多事,我回去处理好它,分手可以,但你别走太远。” “段茂……” “好了,你别说了,我同意分手,接下来的事都是我单方面想做的,你不能剥夺我重新追求的你的权利。” ——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乌月迟迟没有离开教室,坐在椅子里发呆。 “怎么不走?” 高嘉志把水杯装进书包,看着她问道。 “我等人。”乌月恍惚间回了他一句。 “是江鸣盛吗?”高嘉志问。 乌月点了点头,神色还是很呆滞,目光无神,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你们……在一起了吗?”高嘉志组织着措辞,犹豫半响,还是挠挠头问了出来。 乌月摇头,“没有。”她顿了顿,说,“为什么这样问?” 高嘉志听到这个回答扬了扬眉,“他对你很特别。” 乌月扯了扯唇,说,“我跟他不可能。” 她在这里等他来,也是只有这个目的,昨晚他的表白,让她像是被浇了一盆浆糊有些不知所措,等她冷静下来,又不免心惊。 她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再找到爱人了,就像那场车祸,带走了她的光明,带走了她的情感知觉,这世上,好像没有她可以支撑下去的力量了。 她不想耽误任何人,不管昨天江鸣盛的话里有几分真心。 高嘉志见她逐渐走神,苦笑了一下,说,“可我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会跟他在一起。” “都说了是预感。”乌月显然没有当回事。 高嘉志耸了耸肩,“其实我也希望是假的,因为看到你跟他站在一起,我总是抑制不住的很嫉妒。” “高嘉志……”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高嘉志说,“我不想听到你拒绝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所以,我不提了。” “高嘉志,你人真的很好。” “呵……”高嘉志无奈,“喂,干嘛给我发好人卡。” “可是你真的很好。” “但是你不会接受的,对吗?” 见她不说话,高嘉志转移话题,他把书包放下,坐在她对面,“好了,不聊这个,他几点来接你?我陪你等。” 乌月下意识去摸腕表上的刻度,按理说,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江鸣盛不像是无故迟到的人。 “其实你不用……” “没事,这样至少可以让我彻底死心。” 半个小时后。 乌月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唇,“我们走吧,对不起,害你这么晚吃午饭,我请你去外面吃吧?” 高嘉志揉了揉发酸的脖子,露出两排大白眼,笑了,“好。” 两人并肩从教学楼里出来,乌月停了下来让他等一下,掏出手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打着什么。 高嘉志站在她身侧,中午的太阳还挺毒,有些晒人,他抬手试了试,一小块阴影遮在乌月的额头上。 江鸣盛停车的时候抬眼就看到这样一幕。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没看,盯了一会那两道身影,他脸色渐沉。 就一会功夫没见,她又跟那小白脸走到一起了。 江鸣盛推门下车。 高嘉志见乌月情绪不高,“他应该有事耽误了。” “没事,我们走吧。” “你看起来很失落。”高嘉志不明白她的纠结,“你可以打电话给他呀。” “算了。”乌月说,“也不是一路人,没必要了。” “说我坏话呢?” 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穿过来。 高嘉志回头,对上江鸣盛审视的眼神。 他愣了下,又笑,回头看向乌月,稍显为难地说,“看来今天我们一起吃不了饭了,改天吧。” 乌月还没弄清状况,高嘉志已经拍了拍她的肩,说了句走了,人已经离开。 江鸣盛看了眼那人的背影,走上前,低头看她,语气倒是柔了不少,“抱歉,刚被人追了尾,一时堵着,耽误了点时间。” 乌月下意识问他:“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车得修修。”江鸣盛说,“我们聊聊?” 乌月沉默了一会,点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如果是拒绝我的话,那我不听。” 乌月:“……” “你先接电话。”江鸣盛看着她手里的屏幕亮起来。 接着,电子音播报一个陌生号码。 江鸣盛慵懒地看了眼远处,一个推着废品车的老爷爷艰难地走着,他长腿一迈,走上前推了他一把。 “你什么时候跟江鸣盛走这么近了?” 听到这个声音,她就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快要爆炸了。 乌月已经不记得自己拉黑他多少个号码了。 傅长逸说,“离他远点。” 乌月说,“你管太多了。” “实话给你说,他就是我派过去拆散你跟段茂的,现在他露出狐狸尾巴了要追求你了吗?” 乌月喉间一哽,她发出的声音咬牙切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希望我这辈子都没有男朋友?你知不知道我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乌杞鸿……” “我能做什么?你知道我的想法。” “你这个杀人犯!变态,恶魔!” 傅长逸的声音骤冷,“江鸣盛的智能工厂最近急需融资,昌茂科技是他的首选目标,他帮我,也是为了走到这一步,你被利用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乌月反问他。 傅长逸沉默下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我远离他。” “呵……”傅长逸说,“你真觉得他不会为了利益而接近你?” 乌月直接挂了电话。 江鸣盛走到花坛,拎起浇花的水管子冲了下手,弄干净后走向乌月,见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歪头看她的眼睛,轻声问:“琢磨什么呢?” 乌月猛地抬起头,江鸣盛下意识脖子往后扬了扬。 “你们想要的都不会得到的!” 江鸣盛看着她,无端想起昨晚她也是这样恶狠狠看着自己,发恨的,充满仇恨的。 他下意识挠了挠手臂上的牙印,心脏微滞。 “怎么了?”他问,“是谁的电话?” “你回去给傅长逸说,我跟段茂已经分手了。而且我现在跟乌杞鸿,甚至整个昌茂科技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没有用。” 第28节 江鸣盛对她的话无不震惊,心中震痛,不明白在顷刻间她就变得这样无法沟通,看了眼她手里攥着的手机,倏的,他明白了什么。 “是傅长逸的电话,对不对?”他竟然气笑了,“他跟你说的这些,是不是?” 江鸣盛冷冷扯了扯唇,讽刺地说,“你这么讨厌他,他说什么你就信?” “我只信我的感觉。”乌月别过脸,冷漠地说,“那日我在姥姥家,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江鸣盛阴恻恻地问,“你知道什么?我这些天对你付出的真心,你看不见?” “你走吧,我不想聊了。”乌月害怕从他口中说出一下她现在无法承受的东西,她不想再爱了,这样太累了。 这些天她经历了太多,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勇气去尝试了。 “你不许走!”江鸣盛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也不管她痛不痛,努力压制住怒火,目光寒凉,“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没有心的?” “我不喜欢你,我们没可能。”她眼神回避着,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 如果脚下是深渊,她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她要离开这个世界必定是毫无牵挂的。 “你是不是一直是这样冷血?” “你说什么?” “没有心,诋毁,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乌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自己,她感觉自己又要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逼她? “你今天不就是要理由吗?没有什么理由,我就是讨厌你,讨厌傅长逸,看到跟他有关的所有人,我都恶心!这个理由你满意了吗!” - 出了学校大门,乌月站在路边等车。 雾气涌起,弥漫了她的眼睛。 鼻翼泛酸,心脏也骤缩着,痛,手腕痛,心脏痛,还有眼睛痛。 乌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说狠话的时候会以为是报复,此时反而那些话像是对自己说的。 “小姐,是你叫的车子吗?”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乌月的手背按向眼角,一道水痕印在她的手上,她哭的太伤心,以至于没有听到司机的提醒。 她拉开车给司机报了地址,悄悄坐在后座流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眼泪,可总有一股委屈伤心的情绪紧紧包围着她,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压抑地窒息了。 车子缓缓启动,声音却不像是平常电车的引擎声,乌月一直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了。 她给兰月打了通电话,对方还没有接起来,眼泪就抑制不住地又落了下来。 兰月听到她的哭声吓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这时候越被关心,她委屈的情绪更盛,眼泪也掉的更凶,“我要离开这里,这书我不念了。” 兰月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念书了?那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哪里都可以,我就是不想在北城待了。” 此时,车子渐渐停了下来。 乌月精神恍惚,还以为到家了,她想要去开车门,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哭麻了,使不上劲来。 无数道情绪刺激着她,鼻尖一酸,她脸上一热,又挤出两行泪,不得不抬头,可怜巴巴地对着前排司机说,“师傅,能不能帮我开一下车门,手麻了。” 她说完,等了几秒钟,听到车门被关上又拉开的声音,“师傅?” 疑惑的声音刚落下,乌月的身体被一道力圈住,她向前一扑,一只结实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带进了怀中。 那具身体上沾染着些许烟味,她有些不适应,并不讨厌。 鼻翼微动,还闻到了熟悉的、雪松木的味道。 “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在男人面前哭?” “差点没刹住车,真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第26章 “放手……”乌月意识到是他, 本能地开始挣扎抵触。 “傅长逸那孙子就是见不得我对你好,诬陷我?当时他让我拆散你跟段茂,我压根就没答应。” 乌月的脊背微僵, 不动了。 江鸣盛握住她的脖颈,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低头闻着她的发香, “可现在别人在外面都说我是男小三, 撬好兄弟墙角,说我对你死皮赖脸,呵……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乌月不明白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她踌躇, “对不起影响到你的声誉, 今后, 我们不要再见……” 话没说完,江鸣盛就打断了她的话,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这帮人反正真迟钝, 居然才看出来。” 乌月:“ ……” 江鸣盛轻轻捏了捏她的脖子, 松开她,两人靠的很近,她依稀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乌月, 让我来保护你吧。”江鸣盛乌黑的眸子紧盯着她,“第一次见到你,我看到你拿起没熟的草莓说酸, 却给了段茂一颗又大又红的草莓时,我就有了给你摘草莓的冲动。” “你记不记得你牵错我的手。”江鸣盛粗粝的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痕, 看着她红彤彤的鼻尖,说,“你要对我负责。” “你先不要着急拒绝我,一辈子的事,你可以好好考虑再答复我。” 江鸣盛握住她的手,轻叹,“先送你回家,我有点事必须要去解决。” —— 江鸣盛知道傅长逸最近在北城没走,他把自己的人安排在乌月这里,可见对乌月的病情十分了解。 他们见面的地点选在了半山腰的一处私人茶苑里,白墙红瓦,假山竹林,明显的中式庭院风格。 江鸣盛被侍应生带到偏房,傅长逸已经在里面了。 江鸣盛坐下,两人都没说话,等侍应生七沏完茶离开,江鸣盛捏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 “你公司不在北城,也待了这么些天了,什么时候走?” 傅长逸面无波澜,“你好像胜券在握,很自信。” 江鸣盛指腹磨挲着茶杯边缘,闻言,深邃的眸子有光在眼底流转,“跟你比,还是比较有优势的,你也知道,乌月有多讨厌你。” 傅长逸也没恼,他一向是不喜怒不形于色稳重的人,“我从来没把段茂看在眼里,你也是。” 江鸣盛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他在嘴硬。 “你还不知道乌月为什么讨厌我吧。”傅长逸向后靠,姿态自信又放松,“她以前有个男同学,两个人关系很好,当初就是为了那人,她才跟我翻脸。” “其实你应该一直好奇乌月的眼睛是怎么瞎。”傅长逸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般,“就是为了那人。” 江鸣盛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他,神色终于有了破裂松动,雕刻般的薄唇扯了扯,“呵。” —— 乌月翻了一个身,虽然明天周六没课,但她吃了药,需要早点休息,可这会脑子里全是江鸣盛,她成功失眠了。 放在枕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100天后,林郜坤忌日,请合理安排时间。”冰冷的电子音播报出她设置的行程提醒。 乌月捏着被子的手指顿了顿。 这半年来,随着伤痛的情绪逐渐消散,她已经快记不起林郜坤的模样了。 时常想起,也只有对傅长逸的恨意。 时间回到两年前。 “乌月,高考前班长就说考完了要聚一聚,时间地点已经发到班级群里了,你一定要来哦,我可是带了任务的。” 乌月接电话的时候人在家里,正巧遇到傅长逸从公司回来取文件。 “记得把林郜坤叫上,你知道的,他这学期可高冷了,可能不愿意参加这样的场合,但他什么事儿都听你的,这叫他的差事,可都靠你了啊。” “好呀。”乌月爽快应下,“我们会准时到的。” 聚会时间定在了两天后,乌月放下手机,上楼换了条裙子,跨上链条包,准备去一趟林郜坤的家。 在楼道里撞上傅长逸从他卧室出来,他一手拿着文件,一手稳定腕表,听到动静抬眼看她,问,“去哪儿?” “去找林郜坤。”乌月对这个异父异母的继兄交流不多,平常也只是礼节性地点头问个好,在外面也完全是一副陌生人,她显然是不认可他的身份和地位,不像跟父亲的第二任妻子的子女沾染上任何关系。 傅长逸看着眼前青春俏丽的女孩,恍然时间过得真快,才一年光景,她已亭亭玉立,已经到了可以谈恋爱,上大学的年纪。 他看着女孩脸上洋溢出充满活力生机的笑容,问,“你跟他……”他欲言又止。 “什么?”乌月整理了一下链条包,不解地抬头。 “没什么,马上快要报志愿了,你还这样乱跑……” “早就选好了,我跟林郜坤一起报a大。” 傅长逸眼底微闪,“北城?”太远了。 “a大远没有s大条件设施好,我跟父亲一起商量过了,你……” “别跟我提他!”乌月眉眼中露出厌恶抵触的情绪,她又黑又亮的眸子看着他,“我要离开这儿,越远越好,谁也阻挡不了。” 说完,乌月转身就走。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傅长逸在背后叫住他,“你们不是一路人。” “傅长逸!”乌月转身,怒目,大声叫他的名字,“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他才是我唯一的亲人,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说这些?” “有些话我不愿意明说,收起你那些不缺实际的心思,也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在外面被人指着鼻子担上一个跟继兄乱/伦的脏名!” 乌月从乌家出来,走了两个街区,敲开了林郜坤的家门。 乌月总觉得林郜坤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阳光开朗,最近这一年,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人瘦了一整圈,眉骨也变得锋利,嘴唇时常是苍白的,像是生了病。 其实乌月有好几次想让他去医院看看,他的状态真的不好啊,看起来整个人有点病态,但吃饭啊上体育课的时候啊,状态又看着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问出疑虑的时候他总是笑笑敷衍过去,说,“真没事,我可能是因为在长身体,抽条知道吗,可能营养没跟上,我好好吃饭就是了。”说完,他又像调侃似得,说,“你可真是比我爸妈都关心我啊。” 林郜坤的父母是不怎么管教他的,他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是个很自律的孩子,林父林母是只管生不管养,把他扔在爷爷奶奶家就再也没过问过,他们把家安在了酒泉,一门心思都扑在航天上,甚至连过年都是不愿回来的。 第29节 乌月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为什么会做到这么冷漠和疏离。 自从妈妈去世,她跟林郜坤两个人相依为命,一起上学一起学习,彼此为伴,是最熟悉的亲人。 林郜坤今天的唇色很淡,但好在他只是眼睛有些肿,其他看着没什么异常。 “你刚睡醒?”乌月弯腰钻过他的手臂,溜进了客厅。 乌月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捞过抱枕,歪着脑袋看他给自己从冰箱里取水,一来就跟他抱怨起家里的事情,“哎,好像立马快进到九月份开学啊,好讨厌在家待着,看到那些人就烦。” 乌月接过他递来的饮料,说,“好想搬出去住,就像你去年离家出走那样,自己住公寓,也不用被管束。” 林郜坤敲了下她的脑门,“不许去,现在一些公寓质检不合格,市场审查还没有完全规范,容易租到毒房源。”他说着,眸色有些黯然,“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九月马上就到了,我还嫌休息时间太短呢。” 乌月撇撇嘴,说,“难道你不想赶紧开学吗?大学里肯定有很多漂亮女生,到时候就可以谈恋爱了耶。” 林郜坤看她一眼,“不想。” 乌月向身侧一倒,把抱枕放在头下,单臂枕着脖子,悠悠地看着天花板,“可是我好想谈恋爱啊。”乌月侧身,纤细的手腕撑着脑袋,贵妃躺,好奇地望着他,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好像体会一下。” “大概就是……”林郜坤认真想了想,说,“想她,想到晚上失眠睡不着,看到她就想规划未来,想象老年的时候,想象如果我不在了,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想我。” “你这话,就好像在告别,怎么听着好伤感啊。”乌月笑了。 林郜坤没接话,起身去拉她的胳膊,“你压着空调遥控器了。” 乌月余光一闪,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臂,“哎?你这怎么有好多针孔啊?” 林郜坤不留痕迹的拨开她的手指,神色很淡,转开了话题,“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哦!”乌月这才想起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三天后有同学聚会呀,班长喊我们按时过去。” 林郜坤兴致缺缺,看着她兴奋的深情,眉眼微垂,问:“你很想去吗?” “是啊!”乌月说,“以后就很难聚齐了,能去就去吧。” “行,我陪你去。”林郜坤答应下来。 “嗯!” 乌月重新躺下,晃了晃腿,她面朝沙发外,正对着落地窗,背着光,坐在她腿边的人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看不清他的脸,很不真切。 她听到林郜坤问:“乌月,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心愿?” “我啊?”乌月想了半天,摇头,“没有哎。” “没有吗?”林郜坤的声音磁沉,带着微弱黯然的情绪,乌月察觉到了。 她眼睛一转,说,“我的心愿就是我们俩第一志愿顺利上岸,一起去北城!离开这鬼地方!” “呵……” 她听到林郜坤笑了,但很短暂,“除了这个呢?还有没有别的心愿了?” “非要说一个吗?”乌月疑惑。 “嗯。”林郜坤坚定地点头,“说一个吧,我尽量满足。” “唔,想吃东郊那家很有名的红丝绒蛋糕,你还记得吗?去年冬天,学校组织我们去东郊扫雪,那家店就开在农家乐庄园对面。”乌月说,“我们这次聚会的地点,也是那里!” “好。”林郜坤答应下来,“给你买。” “我这个心愿是不是有点廉价啊?”乌月突然后悔。 林郜坤却不让她再想了,“行了,你的通知收到了,先回去把,三天后再见。” “这么着急赶我走?” “我想睡觉了,有点困。” “唔,好吧,那我走啦。” “嗯。” “乌月!”林郜坤叫住她,“过几天,我可能要离开一会儿,去一个地方。” “嗯?”乌月站在门外,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地方?” “反正是个很远的地方。” “是酒泉吗?”乌月的眼睛亮了亮,“你要去找叔叔阿姨吗?” 林郜坤垂下眼皮,静了静,说,“算是吧。” “好啊,那里有沙漠,听说在沙漠里看星星很美!”乌月也饿替他开心,“你要早点回来啊,这个暑假,我还想去叫你一起去旅游呢。” “五月。”他站在门口,叫她的外号,“再见。” 她愣了愣,对上那双乌黑沉静的眸子,乌月心脏莫名一跳,也看着他告别,“再见,林郜坤。” 乌月捂着心慌的胸口转身时,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会是最后见他的最后一面。 三天后的傍晚,她因为堵车晚到,在距离农家乐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接到了班长陈梦瑶的电话。 等到她狂奔到现场,马路上只留下一片汽车残骸废墟,她盯着那地上的白布腿软发虚,不敢上前一步。 “他接了一通电话就匆匆忙忙出去了,好像是有什么人找他。” “是谁?”乌月发恨地扯住陈梦瑶质问着,“是谁?是谁叫他?” 街边,一辆黑色卡宴上下来一个男人,等乌月抬头,看到傅长逸的来那张脸,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的。 “是你给他打的电话,是不是?”乌月看着傅长逸,眼里却是一片黑,她多想眼前的人是假的,不存在,一切都没有发生。 “因为你,是不是?!!!” 愤怒和歇斯底里已经不能形容她此刻的抓狂,她想呕吐,但余光却看到法医抬着担架要将他带走,“让我看他一眼!” 乌月呜呜地哭着,她转身朝着林郜坤的方向狂奔,车灯刺眼,接着,她听到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巨大刺耳声,好多人都在尖叫,叫她让开。 乌月停下脚步,看着远处飞驰而来的汽车,她迟钝地想:林郜坤当时在想什么?他痛不痛呢? 很快,便有了答案。 —— 乌月擦干眼泪,她突然好想江鸣盛,突然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林郜坤说,喜欢就是想念一个人到失眠,乌月觉得她不止是失眠了,为什么一想起他,就有种鼻子酸,想哭的感觉? 不是没有感觉,但是她好害怕,害怕无疾而终,害怕再次被夺舍情感知觉,害怕这段感情,在他眼里,只不过是玩玩。 这个夜晚,失眠的不止乌月一个人。 江鸣盛回到公寓,朋友蒋延打来电话,告诉他那只拉布拉多的培训已经快到尾声,“再过两个月那只导盲犬就可以正式服役了,到时候办个防疫证就能顺利空运回来。” 江鸣盛打开窗户,低头点了一支烟,“谢了兄弟,国内弄只导盲犬实在不太容易,多亏有你。”江鸣盛跟他道谢,“等你回来了请你吃饭,我这儿有个项目要融资有股份,你一定会感兴趣。” “够意思啊!”蒋延笑了,“这边导盲犬都是明码标价,钱给够挑选的都是优质犬种,身体素质自然不必多说,拿回去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这是给谁弄的?花这么大功夫,好几百万呢。” 江鸣盛吐出一口烟,青雾缭绕,他微眯着眼,眺望远处的江景,说,“是给我正在追求的一个女孩。” 那头沉默了一下,不说话了。 挂了电话,江鸣盛站在窗边,慢慢抽完那支香烟。 不止是蒋延,连萧晨也都诧异他为什么会看上一个盲人,在他们潜意识里,多少都会觉得这类群体有些麻烦,至少在生活中,一个盲人,做什么事情都有诸多不便。 更何况江鸣盛这种忙起来十天半月见不着人影的身份,家里如果养着这样一位,他们多多少少会有点意见。 但这又算什么呢? 江鸣盛不在意,谁在意都没有用。 长夜漫漫,一支烟蒂被捻灭在窗台上。 “林郜坤。” 江鸣盛呢喃,脑中不断回荡着这个名字。 原来乌月憎恶傅长逸的原因,竟是因为这个名字。 江鸣盛也分不清此刻他是什么心情。 庆幸,也不庆幸。 幸好幸好,她还活着。 活着就好。 其他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是吧?是的。 他这么想。 —— 翌日。 乌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江鸣盛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乌月,一晚上过去了,你到底考虑好了没有?” 乌月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她坐起来,听着门外的胡话,还以为在梦中。 “开门,乌月,慢死了。”咚咚咚,又是一阵粗鲁急促的敲门声。 乌月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个人…… 不是说好了一辈子的事,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吗? 这才过去一个晚上。 “乌月,你再不开门,我就砸门了。” 说话大舌头,口吐不清,举止粗鲁。 听着他说胡话的架势,乌月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人,喝多了。 好……丢人。 第30节 第27章 “你是谁啊?我记得你不是这家住户。” 楼道里, 传来保洁阿姨的声音。 江鸣盛手撑着门框,正要说话,乌月隔壁的邻居这时打开了房门。 四目相对, 还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江鸣盛记起这人是傅长逸的人,他没有好脸色, 嬉皮笑脸地扭头, 对保洁阿姨说, “这是我女朋友家,我来过夜。” 保洁阿姨:“……可是,现在都天亮了啊。” 江鸣盛面不改色看了眼走廊尽头的窗户,哦了一声,又说, “我今晚不走了。” 隔壁的男人没吭声, 持续凝望着他, 两人一时没有动作,都又心知肚明。 乌月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办法打开了房门,“你……” 江鸣盛身体扑过来, 压着她走进了房间。 ‘砰’的一声, 关上了房门。 保洁阿姨看了眼身侧的住户,问,“你站在这儿干啥?”要出不出, 也没动静。 那人没理阿姨,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江鸣盛沉的要命,隐约中她闻到一股迷迭香辛辣的味道, “你是吃牛排了吗?” “不,我不小心栽进花坛里了。”江鸣盛老实说着, 还给她看了看自己大腿上的灰印子,中途又想起她看不见,悻悻作罢。 乌月无语,“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怎么会栽进花坛……” 江鸣盛一只手勾着她的脖子,脚下一软,两人一同跌进了客厅柔软的沙发。 乌月翻身起来的时候,他还不忘把一瓶神内胡萝卜汁塞到她手里,“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发现你爱喝这个,刚才路过便利店买的。” 他说话的时候贴着她的耳畔,湿濡濡的热气带着点辛辣的酒气和烟味,这些味道不断刺激着她的鼻翼,她有点不适应,却并不讨厌。 乌月松开江鸣盛,任由他倒进沙发里,她握着玻璃瓶,垂眼问:“你干嘛来我家?” “想你了,我就来了。”江鸣盛脑袋晕乎乎的,男人的眸子深邃迷离,眼前的画面不是很真切,她就安静地坐在自己腿边,小小一只,很让人想抱在怀里一顿揉,这么想着,他却不敢动作。 乌月脊背微微一僵,随后神色恢复正常,她不信他的花言巧语,心里却有些慌乱,只能尴尬地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说,“我刚跟段茂分手,还没有准备好。” 江鸣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坐了起来,这个姿势,正好像是将她圈在怀里一样,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他说,“你跟他去年就分手了,没必要为了堵我,拿这个借口说。” “你跟他是朋友,这样做,很不道德。” “段茂出轨的时候道德吗?”江鸣盛冷声问。 见她不啃声,江鸣盛放软语气,他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臂,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低头闻她身上的清香,“好了,我知道你是怕我被被人骂,但我不在乎。” 乌月的脖子被他像猫一样拱的又湿又痒,她轻轻推着他,“你别这样。” 江鸣盛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说:“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乌月的动作顿了顿。 “你要是讨厌我,会直接拒绝我进门,直接对我说不可以,而不是怕别人议论我,替我担心。” 乌月脸上一烧,她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抽走,小小的声音反驳,“我没有……” 江鸣盛直接跟她十指交握,不让她逃,见她很别扭,立马转移注意力,说道:“头好晕。” 乌月回头,“你在哪儿喝的酒呢?喝了一晚上?” “在家。” “啊?”乌月张了张嘴巴,“那你干嘛来我这儿?” “都说了,想你了。” 乌月闭上了嘴巴,过了几秒,没忍住,又问,“那你干嘛喝这么多酒?跟朋友?” “我吃醋了,加上你不搭理我,我烦。”江鸣盛轻轻捏了捏她软弱无骨的手指,又答,“自己喝的,我还吐了。” 乌月:“……”哪儿来那么多的醋? 江鸣盛说,“不过我漱口了,你干嘛露出嫌弃的眼神?” “我哪有。” “好,你没有。”江鸣盛趁她不注意,悄悄搂住了她腰,手臂的力量抑制着想要把她箍进他骨髓的冲动,他在她耳畔呢喃,“好喜欢你。” 乌月脸上的红一路烧到耳根,她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很紧,“我还没有很了解你,不知道你的样子,不知道你的职业,更不清楚……你的习惯,感觉我的什么事你都了如指掌,可我对你却……” 她终于讲出自己的顾虑,现在的江鸣盛对她来说,是一个没有人脸的躯壳,她不知道哪一天,他会像段茂一样突然玩失踪,回来时又遗憾地宣布不合适。 她的生命已经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人从身边离去,她已经不敢,也不想去爱了。 江鸣盛认真想了想,竟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我有两家公司,一家是电解铝能源公司,一家是智能工厂,涉及到电子产品、智能家电开发,教育、游戏和医疗健康等领域,虽然还在起步阶段,但是养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我的样子。”江鸣盛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你自己说,我身材不好吗?” 又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指尖一点点顺着他的轮廓滑动,他的声音像一块磁石,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的颜值,虽说比不上吴彦祖,但是跟段茂比,还是绰绰有余能碾压他的。” 乌月:“……” 她在没有失明之前,是见过段茂的,她听说过,段茂是他母校校草一般的人物,江鸣盛这样说,就代表——他是不丑的。 甚至,还更佳。 “怎么不说话了?”江鸣盛眼皮很沉,但他一闭眼就感觉周围天旋地转的,索性不睡了。他低头,搂住她蹭了蹭,“好软。” 正要阻止他,乌月感觉腰上的手臂一紧,接着,身后的热量离开,江鸣盛松开了她。 乌月的眼睫颤了颤,努力去听他的动静,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放手。 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江鸣盛长腿跨过地毯,捡起电视机下一只花瓶里的一朵小干花,握在手里仔细打量。 “这玫瑰……”江鸣盛的眸子充满疑惑,他望向乌月。 乌月脑中电光石火想起了什么,她心一惊,连忙跑过去去摸他的手,要夺走那支粉玫瑰。 江鸣盛此时像一条大型野兽,戏谑地看着比自己小好几倍不成威胁的小动物在面前蹦蹦跳跳,胳膊抬起,轻松躲过她的争夺。 “还说对我没感觉,这支玫瑰花是怎么回事?”江鸣盛歪着脑袋问她。 乌月见抢不到,赌气不要了,她双手抱臂,嘴硬道:“我就是觉得它香,才留着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 “懂了,知道是我送的还留着,就是因为……它香。” “复读机,懒得理你!”乌月背过身,不搭理他了。 江鸣盛转着那朵干花枝,从身后慢慢握住她的手,轻轻拉了拉,“乌月……” 他的脸颊上挂着醉意,眸子却逐渐清澈,突然向她表白:“我爱你。” 等了半天,没收到她的回应,江鸣盛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干嘛不理我?” 他喝醉说话的时候,说话的口癖会有点撒娇的架势,这让乌月有点招架不住。 她刚要回头,江鸣盛兜里的手机震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青海。 江鸣盛估摸着大概是工厂那边的事,就接了起来。 “小江总?是你吗?”仔细一听,是个女声。 “哪位?”江鸣盛垂眼,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把乌月的碎发弄到耳后,动作亲昵,她躲了一下,摸索着坐回沙发。 “是我啊,护士站小橙。”娇滴滴的声音。 “是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江鸣盛一边回着,看乌月坐下,他也跟了过去。 那人闲聊一般,说:“小江总今天在北城吗?赵工托我来给你送文件,趁着还没到中午,你请我吃饭呗?” “吃饭啊?”江鸣盛笑了下,“还真不巧,我人不在北城。” 那头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落。 江鸣盛微笑着说,“这样吧,你把文件交给我助理,他是男的,北城本地人,什么都懂,你如果想吃饭,就让他当地陪陪你,请假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 江鸣盛又交代了几句,很快挂了电话。 他的电话漏音,乌月自然听到了里面的女声,她侧了侧脸,问:“是谁啊?”声音这么娇,还怪好听的,应该是个很漂亮的人。 江鸣盛刚要解释,到嘴边,又话锋一转,“我只给我女朋友交代,你是吗?” 乌月被他一堵,翻了个白眼,重新扭过身去背对着他,彻底不搭理他了。 江鸣盛好脾气的凑过去,压着腰,歪头脸向上,盯着她的表情,“你到底是不是啊?” “不是,你走开!”细长的手臂轻轻推开他。 “是个护士站的小护士,特漂亮。”江鸣盛说,“你放假这两个月我不小心在公司砸了手臂,去的就是她那儿,回来的时候还夸我帅呢,可惜我当时一心想着某人往北城赶,结果到你那儿,我都成一文不值了。” 乌月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里,脱口而出:“那你就再去找她啊!”反正人都追到北城来了。 “不去,再条顺的美女也没你好,再说了,在我眼里,她哪儿有你好看。” “肤浅!” “就肤浅。”江鸣盛此时就像是孔雀开屏,牟足了劲要把这辈子学到的花言巧语说给她听,说话的风格完全不像平日,倒是多了点幼稚。 乌月犹豫着开口说,“你醉了,说话没准明天就不记得了,还是等你清醒后,我们再聊这个。” 江鸣盛梗起脖子,“我没醉。” “你身上臭死了。”全是酒味。 江鸣盛眼底一黯,他起身脱衣服,“你家的浴室在哪儿?借用一下。” “哎!” 乌月还没拦他,那人已经钻进了浴室,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第31节 约莫过了有十多分钟吧,江鸣盛湿漉漉的出来,身上的衣服也因为沾了身上的水珠而穿的松松垮垮的。 他一靠近,乌月就感觉一股清冽冷瑟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翼,这是他独有的味道。 “我洗了冷水澡,现在很清醒。” 江鸣盛连头发都洗了,潮湿的发梢滴答答往下滴着水,他英俊的眉骨反射着自然光。 “从一开始怜惜你,到现在想保护你,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心疼是真正爱意和温柔的开始’。” “真的,好喜欢你啊。” 看着她微微抖动的双肩,江鸣盛以为她在笑自己,他微愣,不好笑啊。 扳过乌月的脸,看到她脸颊上那两行清泪,彻底是把他的酒气全部冲散了。 粗粝的指腹用力压过她的眼角,“怎么哭了?”温柔至极。 乌月的嗓子一紧一紧的,她抽泣着说,“说话,总是这么好听。” 她推开江鸣盛的手,抬头,问:“你怎么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呢?你是段茂的朋友,我没法……没法不去想,你们是不是人与类聚。” 男人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磁沉,“我保证。” “怎么保证?” “我以后如果像他那样对不起你了,你杀了我好了。” “我……也没那么极端……”乌月垂着脑袋,感受着自己的手在他的大掌里反复地揉捏。 “还说不极端。”江鸣盛翻过她的腕子,一条长长的疤骇人,“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乌月不说话。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刚才变相的,接受我了?” 乌月低头,红了脸,还是不说话。 江鸣盛深邃的眸子静静凝望着她,等待着回应。 这个男人…… 乌月觉得他真的好会,这样变相的,逼着她说出口。 半响,江鸣盛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嗯’。 男人如雕刻的薄唇微扬,温柔的眼眸中倒映着她娇小的轮廓,“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乌月的脉搏加速,一股股热浪扑扇着她的脸颊,尽管害羞,她还是好奇从他口中说出的一切。 “以后,你如果再伤害自己,就先杀了我。” 乌月浑身一怔。 “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乌月的嘴唇一抿,脸上爬上委屈和酸涩的苦楚,又黑又亮的眼睛起了层薄薄的水光,像是一汪清泉,波光粼粼。 “你不要这样说。” “我偏要这样做。” 江鸣盛双手捧着她下颌,额头相抵,温热的气息强势靠近。 一个吻落在她湿漉漉的眼皮、鼻尖和唇瓣上,男人诱哄的嗓音在耳畔呢喃:“是谁说眼鼻嘴是眼泪经过的轨迹?乌月,好好感受,这是定情利息。” 男人的大掌扣住她的腰,往里一带,她轻松被拉进他的怀。 下颌发烫,乌月的脸颊绯红至耳际,她扬起脸,承受着这个强势而又缱绻的吻。 他像一只野兽,舔舐走她脸上的泪痕,温柔呵护,高大与娇小,野兽与美人,极致的暴力美学。 “砰砰砰!” 不适宜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动作,乌月睁开迷茫的眼睛,轻轻推开了他. 江鸣盛被推开后气息微喘,不悦地看着她红肿的唇瓣。 “是谁?” “不知道。”江鸣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转身走到玄关,打开猫眼监视器。 看到显示屏里的人,他定了定。 半响没看到他开门,乌月扶着墙壁,慢慢走过来问他:“是谁?” 门外的人似乎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敲门声又加重,“江鸣盛,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门!” 乌月睁大眼睛,下意识捂住嘴巴防止出声,那一瞬,她竟有一种偷摸做坏事被人发现的惧意。 她轻轻扯了扯江鸣盛的衣角,小声问:“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怎么办?” 江鸣盛被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逗笑了,“怕什么?我们正当交往,又不是偷情,正好,我跟他还有一笔账要算。” 说着,他打开了门。 刚才那一通陌生电话已经很明确告诉了他这个事实,虽然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无数种场景,但房门打开的那一瞬,看着并肩的这一男一女,段茂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段茂的视线从乌月脸上,转移到江鸣盛脸上,他皱着眉,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鸣盛抱着臂,姿态懒散地站在门口,说,“就刚刚,你晚来一步。” 段茂心脏一跳,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捂着心口,指着江鸣盛,“来,你给我出来,我们俩谈谈。” “段茂……”乌月怕他们打起来,连忙上前想要劝阻,却被江鸣盛抬臂挡了回去。 “没你的事,乖乖在家等我,我去去就来。” 第28章 公寓楼下。 江鸣盛的背倚在段茂的车身, 摸出一只烟,单手微拢,按亮打火机, 烟丝猩红,一缕薄雾从他嘴里喷出。 他吊着眼望眼前的人, “你这腿能开车?” 段茂没理他, 这两天姚晶晶的折腾, 让他身心俱疲,脸色并不好,胡子拉碴,头发也没有搭理,一显颓废。 段茂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今天跟她表白, 她答应了。”江鸣盛状态慵懒, 说话也轻松。 “你故意的?”段茂说,“我把你当兄弟, 我现在有难,你撬我墙角?” “你们分手我才乘虚而入的, 不算撬墙角吧。” “你承认你乘虚而入了。” “怎么?你还想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江鸣盛抬眼望他。 “你明知道我对姚晶晶已经没那意思了。” 江鸣盛也懒得跟他车轱辘话, 他弹了弹烟灰,直言:“你跟乌月不合适,你就没发现她跟你在一起总是小心翼翼?” “天下那么多女的你就非要跟我争是吧?”段茂怒吼。 “我现在不用争。”江鸣盛轻描淡写。 “江鸣盛, 咱俩还是不是兄弟?” “是啊,你要当我还是你兄弟就放手放过她,她今天心情刚好点, 你又来。”江鸣盛正奇怪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目光一冷, “傅长逸告诉你的?呵……他可真行,一会拆一个,没完没了了。” 傅长逸是谁? 明明是自己先问出的话,却被江鸣盛‘反客为主’反问过来,段茂感觉自己心里的火是蹭蹭蹭往上冒,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操你大爷的,江鸣盛,你是不是一直在她耳边怂恿,说我坏话?我说呢,当时还奇怪,你怎么一听我让你送她,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让你送她去高铁站,结果你自作主张陪她回西江。说我渣?你他妈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你那个当年把无数个企业害破产的爹到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吧?乌杞鸿是什么人?在海市只手遮天的人物,你那点身份背景是最不经调查的。乌月脑子有病才会跟你在一起,你丫不是挺有能耐的吗,我就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那一天!” “砰!” 段茂说完,直直挨了一个铁拳在左脸下颌骨的位置。 他前面大半段江鸣盛是木着脸听完的,独独到了最后一句,他心中戾气横生,再也忍不住直直揍了上去。 段茂脸一偏,也火了,攥紧拳头反扑了过去,却被江鸣盛灵巧躲开。 “我原本想着跟你打一架,我们兄弟还有得做。”江鸣盛扯过段茂的衣领,铁一样坚硬的拳头直直砸下去,“她有没有病不用你提醒,你现在只需要知道,从今往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们要是情比金坚,我再怎么撬墙角也没用,玩消失一走两个月,还好意思回来。也就是她心软还愿意见你,要还我是她早他妈跟你玩完,把人肚子搞大跑到这里装情圣。” 段茂脑袋一歪,抵着江鸣盛肩膀的手滑落,放弃了抵抗,数年的朋友,承受着他一拳又一拳。 良药苦口,实话难听。 段茂离开的时候依旧是不服输的,只留下一句以后公平竞争就走了。 江鸣盛不以为意,也没错过他衣袖手腕上一闪而过的手环。 如果没有记错,乌月也有一条,就在腕上带着,那镯子大概是被做了什么手脚,傅长逸说过,那上面有生命体征平稳检测功能。 她身体数据通过这个手段统统传输给了那人。 —— 段茂车开到一半,左腿的骨骼隐隐作痛,他打电话给司机来接自己,将车停到路边一处绿荫小道上,下车给刚才那个陌生号码拨了回去。 过了很久那头也没接,段茂直接给那人发短信问:【你是谁?为什么告诉我江鸣盛和乌月的事让我去拆散他们?】 兰月被皮带上金属盘扣碰撞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中眼睛睁开一条缝,望向背对窗户逆着光那道模糊的轮廓,她揉着眼睛问:“几点了?” 站在床边的男人弯腰从床头柜上拾起腕表,戴在手腕上,淡淡答:“十点一刻。” “你要走了吗?” “嗯。”傅长逸往床上睨她一眼,“你在哪儿上班?顺路?” 兰月无奈,“我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三遍我公司的名字了,除了在床上,你对我在别的地方能不能认真一点?” 傅长逸没接话,只说,“走不走?” 兰月翻了个身,面朝他,整个人懒懒的。 她知道傅长逸心情不好。 因为这个人,每次情绪不高的时候都会‘翻’她牌子,把她叫到酒店一顿操。 每到这种状态,他似乎只剩下一个躯壳,相处的时候是感受不到他任何感情的。 第32节 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太深沉,仿佛遥远的灵魂像是在另一个宇宙。 期间也从不交流,很粗鲁姿势也野蛮,做的时候跟畜生是没什么两样的,但也只有在身上说荤话和动粗,在巅峰时,那双乌黑带着深情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 像是——在看一个爱人。 只有那一刻,兰月才能感觉到她身上这个活生生的人。 “对了,我最近想请我的朋友一起吃顿饭,你哪天回海市?我提前安排一下?”兰月试探说。 傅长逸背对着她穿上西装,对着镜子打领带,脸上没什么表情,“算了,你安排别的男伴吧,想在哪儿定告诉我特助一声,算我账上。” 女人的美眸黯然下来,轻笑,“男伴?你倒不如说是男宠。男伴没有,床伴倒是有一个。” 傅长逸在镜中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他转身,扬眉,“闹脾气?” 兰月坐起来,靠在床头,被子滑落,露出光洁单薄的肩膀,性感的锁骨上还残留着红痕。 她从床头柜上捞了他一支雪茄,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将烟点燃。 她吸了一口,单手抱臂靠在床头,狐狸一样的眸子淡淡地望着他,“我哪儿敢闹啊,你一个电话,我就跟狗似得屁颠屁颠跑过来伺候你,古代妃子侍寝还有人抬轿子呢,人再不济也是小妾,我算什么?哪儿敢跟你闹……” 看着他这张高岭之花禁欲死人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轻贱,真是没劲极了。 “不舒服?”傅长逸拿走她手里的雪茄,在烟灰缸里捻灭。 承认昨晚他比较暴力。 他的手机响,兰月笑了。 她在这儿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傅长逸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拿手机的时候俯身给她往上盖了盖被子,“你好好休息。” 女人压住他的手,没让他接。 兰月有些烦躁,她深知自己跟傅长逸这种不见天光的关系很畸形,但每次见面,看到他这张脸,面对他这个人,享受着这具身体,她立马就沦陷了,没什么道理可讲。 她自以为这是饮食男女来平衡荷尔蒙的正常交流,可当看到段茂的名字跳跃在屏幕上时,她脑中闪过无数条疑惑。 傅长逸的手机密码她看到过一次,兰月没有询问他的意见,直接打开了段茂发来的短信。 短短两句话,在兰月脑子里已经绕成了一团浆糊。 乌月跟傅长逸是继兄妹她已经知道。 乌月跟江鸣盛? 段茂和傅长逸?通过乌月认识的? 可短信里的信息来看,段茂又分明不知道傅长逸是谁。 她想起,第一次见乌月前,段茂曾经在电话里说女朋友长得跟她很像,名字也差不多,让她到时候多照顾照顾。 接着兰月就去调查了乌月的背景,后来江鸣盛伺机而动,她才敲打了乌月让她远离老四。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一个人?】 【谁啊?你妈?】 一个恐怖的猜想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无孔不入。 兰月攥着电话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抬眼,神色苍白,“你上次说,我长得像一个人,是谁?” “乌月,是不是?” 傅长逸见她握着自己的手机,眉骨微拧,直起腰,睨着她。 沉默是直接的回应。 兰月的神色开始破碎,她震惊自己有一天竟会被当替身的同时,心中又感到无与伦比的苍凉。 她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低微可怜的形象。 兰月低头,把手机丢给他,抓起被子盖住自己,背对着他,声音控制得还算冷静,“你走吧。” 回应她的,是一个清晰的关上声。 他竟然一句都不解释。 看吧,这就是床伴动心的代价。从各取所需到低贱,敏感,玻璃心。 感情弱势方是没有筹码可以谈条件的。 兰月的眼眶有些潮湿,竟被自己蠢得气笑了, 她不该是这样,公司还有几十号人等着她养,她现在居然为了个床伴在这里哭。 不就是器大活好好用点吗,她又不是没用过更好的。 这辈子当替身还真是第一次,就当是——被狗咬了。 去你大爷的! —— 江鸣盛回来已经有一阵了,此刻他正躺在沙发上,享受着乌月给自己的‘贴心服务’——擦药环节。 “多少年的兄弟了,一拳抡过来,差点没把我下巴砸歪,但我也不占理啊,他说揍出气了,这事儿就算完,我为了你,硬生生挨了几拳。” 江鸣盛绘声绘色的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描述着,乌月一手扶着他的脸,一手捏着棉签,在他嘴角涂着她看不见、并不存在的‘伤口’,表情心疼。 “你干嘛不躲呢?”乌月语气担忧,却隐约觉得有点觉得他弱的口气。 江鸣盛赶紧挽回面子,握住她的手,揉了揉,“他腿伤着,我反击不是显得欺负人嘛。” “好吧。”乌月转了转手腕,说,“你先松开,我给你上药啊。” “没事,两天就好了。”江鸣盛拿走她手里的棉签,扔掉,结实的手臂一收,将她抱上沙发,她整个人半扒着,匍在他的身上。 江鸣盛低头,温凉的薄唇刮过她的脸颊,下颌,到耳根。 乌月注意力一转,下一秒手腕一凉,戴了很久的手镯被江鸣盛摘了下来。 “呀,你这镯子怎么裂了?也变形了,是磕的吗?” 第29章 客厅里, 电视开着。 沙发上两个人姿势很暧昧。 江鸣盛以镯子裂了再戴会加重裂痕为由,收走了她的手镯。 “重新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乌月手抵着他硬邦邦的腹肌,恍惚间感觉自己丧失了听力, 脑袋懵懵的,耳朵也烧。 “松……松手。” 乌月从他身上翻下去, 小腿磕到茶几边, 江鸣盛赶紧坐起来给她揉, “早上没吃饭吧,中午我们吃点什么?” 乌月被他从身后抱着,有些不舒服,但这种感觉却并不让人感到讨厌,她想了想, 说, “我点外卖的软件好像出了点问题, 你帮我看一下,总是点错餐。” 江鸣盛下巴支在她的肩窝, 接过手机,“密码?” 乌月伸出拇指按上去, 解开了屏锁。 “小心眼。”江鸣盛笑了下, “我就不怕告诉你,我的密码是0307.” 乌月说不是,“我的密码是六个零, 指纹比较快些。” 江鸣盛弯了弯唇,用语音助手关掉了她的手机旁白功能,点开外卖软件, 系统跳出来一个红包发放弹窗,随便点开一家店铺, 都会被一个小弹窗所打扰,需要手指自动关闭,普通的旁白功能无法读取这种插入信息。 江鸣盛这才发现手机里的无障碍功能也不是绝对无敌,弊端和不完善问题也不小。 “以后别老点外卖,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过来给你做,实在忙不开,我就让人给你送。”江鸣盛丢开手机,将她搂进怀里。 “这样太麻烦了,我可以吃食堂的。” “为了你怎么会麻烦,我乐意。” 乌月笑出来,“主持人口误了。” “嗯?” 因为看不见,她的听力十分敏感,每天听新闻的乐趣,会刻意听一听主持人有没有口误嘴瓢。 “刚才撒贝宁说今天是2026年。” “2026……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吧。” 他鼻翼里喷出的热气有些痒,令人浑身酥麻,乌月脸上一烧,“说什么呢。” “我这个人很专一的,我来,就是奔着跟你结婚的目的去的。”江鸣盛歪头,看着她的脸,“难道你不是?” “太快了……” 他们才确定关系,就谈论这个,这让乌月很没有安全感。 她总是患得患失。 江鸣盛也没逼着她表态,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慢慢来。” 到底是宿醉过,江鸣盛让家里阿姨做了饭送过来,两人吃完他没撑多久就有些犯困,要走,“我给你看一套房子吧,不住这儿了,我看小区安保也不是很好,傅长逸那边又盯着。” “盯着?”乌月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邻居就是傅长逸安排的眼线,听他这么说,一时有些懵。 江鸣盛不想在她面前讨论关于傅长逸的一切,含糊着说,“他知道你的住址,我担心他时不时来骚扰你。” 听到这话,乌月想起的不止是傅长逸,还有段茂。 如果能远离打扰,搬离这里也未尝不可。 江鸣盛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他想邀请她见见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免得他们出去乱说,以为她跟段茂还谈着。 “年初一直忙着青海那边的事,一直没见他们,最近催了我好几次,我带你去让他们认认人,以后也有借口推了酒局。” “我是挡箭牌?”乌月忍俊不禁。 “好吧,我就是单纯想带你过去,让他们开开眼。” —— 乌月的手镯最近不再回传生命体征检测信息,傅长逸这两天在北城这边的公司里一直是低气压状态,他取消了回海市的行程,到底是给乌杞鸿去了通电话。 第33节 给这位继父敲完警钟,傅长逸让特助安排酒店那边的总套,又给兰月拨去电话。 那头刚响了一声就被对方挂断,傅长逸没有闲时间等她有空,再次拨过去准备言简意赅,谁料电子音提示无法接通,他被拖进了黑名单。 傅长逸:“……” 他揉了揉眉心,叫住要出去的刘特助,“算了,总套给我取消吧,我晚上回公寓。” “好的,傅总。” 乌杞鸿跟傅长逸通过电话,拿了秘书的手机打给乌月。 乌月接的很快,久违的声音歇下防备,竟让他有些热泪盈眶。 “月月,是爸爸。” 乌月直接撂了手机。 那个号码再打来,乌月继续挂断,来回几次,她的情绪渐渐变得不可控了,焦虑烦躁,那电话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只要接了,就会万劫不复。 乌月把手机扔向墙壁,大声尖叫,最后,终是楚目压制住她,冲出了桎梏。 楚目捡起手机,手机屏幕像蜘蛛网一样四分五裂。 乌杞鸿的声音透过听筒似乎变了音调,像恶魔在低语,乌月记不清楚目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被次人格楚目夺舍前,想起了江鸣盛,才忍住没有跳下去。 - 江鸣盛脱单的消息在那群二世祖嘴里传播的很快,头一回约会竟献给了朋友聚会。 两人一共没谈几天,江鸣盛以为乌月对自己应该还属于拘谨害羞的阶段,结果去饭局的路上,她接了通电话,开口就骂。 “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拿这种事来烦我,我就自杀!” 江鸣盛吓一跳,也很不喜欢她拿这个字眼来威胁别人,大掌握住乌月的手,他问:“谁啊?” 楚目被他的手握的有些舒服,眯了眯眼,靠在座椅里,姿态懒散,没有接话,半响,说了句险些让他踩刹车的话。 “想接吻。” 楚目的耳洞已经恢复好了,她今天戴了两只手掌长短的粗边耳环,大环穿小环。 乌月虽然打了耳洞戴的耳钉一直中规中矩,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手指不经意拨弄它时,衬得脖颈修长性感,江鸣盛喉结滚了滚,不像是她平日的风格。 楚目见他不答,疑惑地扭过头,脸朝向他,表情迷茫又无辜,“你不想吗?” 江鸣盛再也受不了,他放弃自己停车,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径直走向副驾驶,将她拉了出来。 把钥匙扔给门童,牵着她的手,低声:“跟我来。” 京西大酒店顶楼可以俯瞰整个北城,电梯沉默着上升,江鸣盛攒着乌月的小手一言不发,拉着她从电梯里出来,将人推上阳台,低下头与她热烈亲吻。 楚目说:“高中的时候看小说,每回看到男女主亲吻,就很向往,可第二天在楼道里不小心撞见接吻的小情侣,那个画面太有冲击力,我就头晕了。” 她闭上双眼,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上半身的力量都靠在他身上,“你嘴巴好甜。” 江鸣盛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低语:“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话这么合我心意,哄我?” 楚目依旧不答,自说自话:“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我爱你。” “想哭。” “别哭。”粗粝的指腹按过她的眼尾。 楚目被他抱得很舒服,她闭上眼,刚才的不满和戾气消散了一大半,“走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 杨峥和潘磊见到乌月的时候差点没吓死,下意识看一圈饭桌,意识到段茂不在场。 兰月从江鸣盛跟乌月进来,一直没有给他们眼神,只坐在座椅里,低头沉默地喝白酒。 杨峥就坐在她身侧,看到这两人,悄悄捣了捣兰月的手臂,“哎,这两人怎么谈上了,我的老天爷啊,这关系……真劲爆!” 兰月冷笑,“人家长得好看,背景又好,有男人上杆子也不意外。” “背景?她什么背景?”杨峥扭头看她,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盛酒器上,凝眉,伸手去夺,“你今天怎么回事,喝这么多!” 兰月厌烦地拍开他的手,“什么背景,在海市只手遮天的人物算不算牛逼?” “我去。”杨峥起初没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半响,低骂了一句脏话,“我靠!我差点忘了,她姓乌啊!段茂之前也没提过啊。” 兰月抬眼,看着落座的两人,视线穿过他们身后,微微抬起下巴,朝着乌月喂了一声,“身后,有人找你。” 江鸣盛还来不及介绍,就看到包房门口站着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姿态恭敬,对自己的打扰感到抱歉。 “乌小姐,方便出来一下吗?” 不用想,楚目已经猜到这是乌杞鸿派来的人,她脸上的笑逐渐凝固,浑身肌肉开始僵硬,一时竟不能动弹了。 她一直没回头,大家都好奇地观察着是怎么一回事。 江鸣盛看了眼那人,起身走过去,西装男人约莫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跟他走了出去。 江鸣盛很快就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礼盒,从牌子来看,牌子是个国际知名珠宝。 众人面面相觑,江鸣盛打破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幕没发生过,跟他们介绍:“这位是我女朋友,叫乌月,你们当中很多人应该已经见过了,现在有人管了,以后聚会要是没到场,你们多担待。” “嗷~~”众人发出暧昧的声音,“盛哥你变了,以前是最喜欢跟我们鬼混的,现在竟然改邪归正了。” “是啊,盛哥你变了。” “妻管严啊,嫂子。” 楚目精神恍惚,一时间失去听力,无法接收到他们的调侃和客套话。 似乎是越发严重了,以前是失控,现在只要听到乌家,见到乌家的任何人,她就感觉自己就要发疯。 她想起那晚在柏油路上林郜坤支离破碎的身体。 想起父亲对母亲说,“少拿死来威胁我。” 想起阁楼里,那滩黄色尿液,和被踢倒的木红方凳,还有悬挂着的一根,水管粗细的钢丝绳。 楚目想吐,又压下来。 她恍惚着想:到底怎么样才能够逃离? 只要一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她感觉自己要疯了。 江鸣盛跟乌月没有待很久,也可以说还没等到上菜,他就拉着人走了。 洗手间,乌月抱着马桶吐到昏天黑地。 江鸣盛听着里面痛苦的干呕,他靠在走廊的墙壁,烦躁地抽着烟。 从兜里摸出刚才那人递给自己的一张名片。 精致的卡片上只有一串电话和名字。 约莫是乌杞鸿的私人号码。 想必乌月的父亲,已经知道了他。 等着他去赴约。 第30章 段茂接过医生手里的单子时, 指尖略微颤抖,嗓子很紧,干哑, “准确吗?” “血hcg值0.5,基本上可以断定未受孕。” 是了, 从初尝禁果开始, 他就一直在这方面很在意, 一是觉得女人很吃亏,避孕药总归是对身体不好,二是觉得戴个套的事没多麻烦,所以这么些年跟姚晶晶,一次也没中招过。 他那日在抢救室外慌了神, 以至于没有发现医生跟他吞吞吐吐说怀孕。 段茂按了按眉心, 给姚晶晶的表姐去了通电话, 对方告诉他情况还算稳定,已经愿意吃饭了, 手腕上的线还得再等十天才能拆。 段茂沉默了几秒,还是把化验结果告诉了她。 姚晶晶的表姐在五六年前就见过他, 知道他的为人, 因为听到这个消息,也表现的很冷静,她通情达理地说, “你放心,她情况好转后我会跟她好好沟通。其实她这两天也想开了很多,你不用太焦虑, 毕竟是姚家的孩子,不会这么脆弱。” “姐, 也是我不对,等她情绪稳定了,我会找她好好谈谈,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说什么呢,感情这件事,说不清,只能说你们有缘无分吧。” 挂了电话,他的朋友脱下白大褂,递给他一支烟,问:“你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事怎么了,多大了还跟人打架?” 段茂这才想起来,他环视一圈办公室,找到镜子,抬眼望过去,才看到自己眼圈和下颌一圈青一圈紫,跟调色盘似得精彩。 提到江鸣盛,段茂想起一小时前接到的乌杞鸿的一通电话。 那人质问他不是说要好好照顾乌月,怎么短短两天,转眼她身边换了人。 大概是责怪他没用,没说两句又打听起江鸣盛的背景,段茂不是傻子,从这几次的通话来看,乌杞鸿对这个女儿是爱护到极致,但似乎也怕到极致,小心翼翼,尽力讨好,对她身边的一切异性都会格外留意和精挑细选。 反观乌月,对乌家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厌恶,在外面,也是尽力掩饰,只要沾上边,她就会生气,甚至是崩溃。 乌杞鸿要见江鸣盛,段茂对此毫不意外。 但以乌月的反应,江鸣盛大概率是会瞒着她去赴约。 段茂的下颌骨隐隐作痛,他突然勾了勾唇,跟朋友说,“是打架了,就是没打过。” —— 楚目回到家,从浴室洗了澡出来,穿着浴袍,就开始在客厅里转圈圈,她脚很酸,膝盖也痛,但就是停不下来,知道江鸣盛拎着晚餐回来,她还在那里焦躁。 江鸣盛从身后抱住她,止住了她的动作。 楚目心律失常,心脏感觉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她捂住胸口,突然问:“你脸上的伤口好了没有?” 江鸣盛愣了愣,还没回答,她又说:“我怎么闻到一股铁锈味,你受伤了吗?” 江铭盛低头,扳过她的手腕,倒吸一口凉气。 她右手指甲缝里全是血痕,左手手腕的伤口被她硬生生抓烂了。 她浑然不觉。 因为他的幅度动作,楚目的浴袍有些松了,她抽回手,仿佛没有痛觉,仿佛伤的不是自己,她说:“好饿,我饿了。” “买来了,你想吃的东西,我都买来了。”江鸣盛的眼眶有些热,他轻声说:“你的手腕在流血,我帮你消毒包扎一下,好不好?” 第34节 楚目依旧没什么反应,“家里的双氧水没有了。” “没事,我去买,你先吃饭。” 江鸣盛说完,帮她打开食盒,拿了钥匙匆匆下楼。 楚目挠了挠手,指腹摸到滑腻的腥气,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用力放下筷子,她有些生气。 乌月每天按时吃药情绪还算稳定,今天情绪激动,大概是因为楚目没吃药的缘故。 摸到放在中岛台上的药盒,她去厨房倒水喝药。 这些天乌月没有换水,饮水机里也空了。 楚目找到烧水壶,注入水,放上燃气灶,打开火。 她盛的水并不多,没一会就烧开了,关火后楚目找了半天防烫手套,不知道阿姨收拾到哪里去了。 她只好抽两张纸巾,放在茶壶手柄上,慢慢将壶拎起来,注入水杯。 这个过程她弄的得很小心,思路异常清醒。 看,不需要依靠谁,她也可以过的很好。 乌杞鸿的担心太多余了。 从饭局离席,楚目把胃里都吐空了,回来的时候让江鸣盛买了好多夜宵,因为是她点的,他也没想吃不完怎么办。 江鸣盛原本是婉拒了乌杞鸿的邀请,但乌月这个状态,他总是后怕,担心哪天一个忽略,她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 一通电话,乌杞鸿答应了他的约见。 江鸣盛也计划这次见面尽可能不让乌月知道,他相信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进展,如果没有用,那他就会找一个乌家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带她去生活,保护她,爱护她,至少不能让她像现在这样难过。 江鸣盛想通了,人也冷静了许多,他回来给她处理伤口时,感叹,“怎么办,看你受伤,真的比杀了我还难受。” 楚目坐在沙发里,也意识到他很在意,“对不起……” “不要道歉,你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我很心疼你,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我总是……怕你丢下我。” “那你给我剪指甲吧。”楚目无法跟他绝对的去保证什么陈诺,只好转移话题说,“剪秃一点。” “好,等下给你剪。”江鸣盛没有逼她,绑好纱布,看一眼餐桌,“怎么没吃?” “等你一起。” 江鸣盛笑了笑,揉她的脑袋,“没白疼你。” 楚目突然伸手,探向他的脸,却摸到湿濡的汗珠。 “你干嘛跑这么快,我的手又不是断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乌月,我们还在热恋期。”江鸣盛小心翼翼避开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往餐厅走,“你不在,在外面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楚目跟着他走,不用考虑方向。 她抬手,拨了拨耳环,歪头,也笑,“真会哄人。” “实话罢了。”江鸣盛见她状态似乎好了很多,稍微松了口气。 “我们今天提前离席,好像有点不礼貌,需不需要下次再回请一下他们?” 她似乎真的忘了刚在饭店发生的不愉快,语气轻快,听着没什么异样。 “随你,你要是想见他们就请,不想见也没事,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哦。” 江鸣盛给她拉开椅子,见她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扬眉,“哦是什么意思?” 乌月回过神。 楚目累了,钻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又变回了胆小敏感的乌月。 她按住太阳穴,突然觉得头痛。 这就是楚目的好处了,有时候会自动屏蔽掉一些会伤害到她的记忆,就像是电脑选择性删除和存档。 这真是混乱的一天,手腕处传来震痛,楚目又伤害自己了。 她记得自己跟江鸣盛一起开车去吃饭,在某个楼层接吻,在某个包间吃饭,却独独想不起来楚目是因为什么变得不开心。 有一瞬,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怕。 万一楚目哪天把自己杀了,她都不知道。 江鸣盛见乌月大力地按揉太阳穴,大掌压上去,“头疼?” 乌月扑进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腰。 江鸣盛一阵心软,搂住她,大掌不断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询问:“怎么了?” “在家里安装一个摄像头吧。”乌月说。 江鸣盛想起那个带有生命体征检测的手镯,“可以是可以,但我打算明天给你搬家,可以装在新家。” 乌月点头,“再买一个相机吧,我想拍照。” “嗯?” “我看不到你的脸,既然眼睛无福消受,那就记在胶卷里吧。” “如果……”她喉间微哽,“说不定哪天我就复明了。”一切好起来的话,她会考虑医生的建议,去尽全力去医治,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几率。 江鸣盛愣住了,他盯着她,瞳孔逐渐变大。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眼睛,还有的治,是不是?”江鸣盛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微微用了点力。 “医生让我尽早治疗,可我的病……” 江鸣盛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手臂很结实,她的手扶在上面时能明显感觉到青筋暴起,他的胸膛很宽,像一座大山一样的安稳。 那双箍着她腰的手,不断收紧,简直要把她融进骨肉里去了。 “乌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不要怕,至少试一试,我会陪着你。” 乌月嘴巴一瞥,鼻腔泛酸,眼眶红了,她闭着眼,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说话,总是这么好听。” 她问:“你是不是也觉得瞎子很麻烦?” 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她惊呼,江鸣盛回神,松开了她。 下颌被大掌温柔地托起。 “我只是很期待,如果你哪天能睁眼看到我。” “什么?” “看到这么帅的我后,会苦思: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会看上段茂那个‘歪瓜裂枣’了。 闻言,乌月起初是愣,几秒后消化掉他话中的意思,噗呲笑了出来。 这个男人! - 傅长逸今晚临时应下一个应酬,等深夜饭局结束,他喝的满面醉意,刘特助好不容易把他扶上车,回到公寓,他又到酒柜里找酒,高浓度的威士忌,一副要把自己整垮的架势。 也大概是知道乌月不搭理他,所以嘴里不停念叨着兰月的名字,让刘特助叫她来。 他这个样子,就算叫来了人也不能怎么样啊。 即使这么想着,刘特助没办法,还是厚着脸皮借司机的电话联系上了她。 兰月今天晚上也喝了不少,被杨峥送回家后就晕乎乎的,闭上眼睛就感觉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她也不敢睡,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坐在客厅里随意按着遥控器调台。 几个新闻频道铺天盖地的报道国内一家知名房地产信息服务平台,在两年前涉嫌出售租赁毒房源,租客入住四个月后患白血病去世,房管局介入调查,发现甲醛该房源严重超标,经调查取证,发现该公司旗下200多套房源存在甲醛超标现象,该事件发酵两年,就在今天下午,该公司召开新闻发布会道歉,宣布破产。 兰月看到200这个数字,她不敢去想到底有多少个家庭因此受害,她向来是嫉恶如仇,此刻恨不得让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去住那些毒房源,替那些人去受罪。 听完电话里刘特助的意思,兰月冷笑,“你让他去找乌月啊,他不是最喜欢表现出痴情一片,都沦落到找替身了,好廉价的爱!” 刘特助其实也尴尬的不行,他咬咬牙,赌一把老板对兰月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怕死的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今天xx租房宣布破产,老板本来挺高兴的,应酬完回来,就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要命地灌酒。” “xx租房破产,跟他有什么关系?”兰月觉得莫名其妙。 “乌月小姐的朋友,就是因为这家公司去世的。” 兰月背脊一震,酒也醒了一大半,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心中猜测,却不敢确认。 她犹疑着试探道:“你说的那个朋友,是叫林郜坤吗?” “兰月小姐怎么知道?”刘特助吓一跳,却猜不透她是如何知晓,“没错,是他,兰小姐莫非你也认识?” 兰月的脑袋开始有点晕。 她跟傅长逸断开后,这两天她利用父亲跟乌杞鸿的合作关系,让下属去海市暗自调查了一下傅长逸跟乌月之间的纠葛,反馈回来的情报,不出意外的全部指向这位叫林郜坤的人。 她了解到乌月跟林郜坤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但因为傅长逸的干扰,林郜坤在毕业聚会的那天出了车祸,丧了命。 乌月也是因为这件事,跟傅长逸和乌杞鸿,彻底断绝了关系。 兰月按住眉心,稳住心神,“林郜坤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吗?跟这家公司又有什么关系?” 刘特助答:“其实林公子是自杀。” “你说什么?”兰月吃惊。 “林公子在高中时因为家庭矛盾离家出走过几个月,在外面租住的房子,就是资如的房源,虽然只住了一个季度,但是不久后就发病,得了严重的白血病。” “车祸……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刘助理的声音变得低落,情绪被感染,“这件事大家都瞒着,只有乌月小姐以为是因为boss导致的这一场悲剧发生,boss担心乌小姐的精神状态,就把这件事认了下来,直至今日,他们都还误会着,有隔阂。” “呵……”兰月眼眶有些热,她的声音无不嘲讽讥笑,“他还真当自己是情圣痴情种了!” 第35节 “兰月小姐,我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你还是过来看看吧,我听到boss已经在砸东西了。” “让他砸。” “下贱!连自己的妹妹都眼馋,活该被冤枉!” 第31章 吃完夜宵, 乌月坐在沙发里喝他刚才顺道买的胡萝卜汁。 江鸣盛从抽屉里找到一把指甲刀。 他一坐下,就拉住乌月的手轻轻晃了晃、 乌月把手指张开,“你今晚能不能别走了?” “嗯?”江鸣盛意外地挑了挑眉, 扭头看她。 “我有点怕。”乌月轻轻捏着他的指腹在手里把玩,低垂着眼睫。 楚目的情绪极其不稳定, 不让她出来的时候她就在身体里不停地说话捣乱折磨她的神经, 乌月担心自己控制不住, 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江鸣盛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我住下就是了。” 乌月弯了弯唇,“谢谢你。” 江鸣盛从身后搂住她,两人就着这个姿势窝在沙发里听新闻, 顺便给她修剪指甲。 他因为经常在研究中心实验室里泡着的缘故, 手指上会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但跟乌月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手指是她接触这个世界的最直接的人体器官, 这只手上有太多细小的伤口和旧的疤痕。 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背, “等忙完这阵子, 我带你去日本吧,找个清静远人的地方待一阵。” “算了,总是不太方便。对我来说, 去哪里都一个样,反正也看不见。” “行,那就等你能看见了, 我们再去也是一样的。” 乌月听到这话,猛的低头。 她觉得最近自己变得娇气了许多, 尤其是在他面前,眼眶红了,鼻子也酸了,“那万一永远看不到呢?” “那你就失去了一个看美男的机会了。” “去你的!”乌月酝酿的情绪破功,悲伤的情绪立马不见了,小手攥起来锤了下他的肩膀,“有你这么自恋的男朋友吗?” 江鸣盛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扬声大笑,“真没骗你。” 乌月想了想,说:“你晚上住我屋吧,我睡沙发。”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大男人,让女孩睡沙发,传出去都会被人给笑死。” “我沙发太短,你睡觉伸不开。” “你知道我多高?”他倒是意外,因为在印象里,好像从来没给她讲过自己的身高。 “185左右?”乌月想了想,“应该比段茂高点。” 江鸣盛皱了下眉,“提他干嘛,晦气。” 乌月:“……” “不是,我身边只有段茂一个男性,而且高中的时候见过他,我是根据你跟我说话的声源和腰的高度判断的。” “你还知道他的腰在哪儿?” “我抱过。” “抱过?”耳畔的声音骤冷。 乌月不说话了。 “我想起来了,第一次在‘须尽欢’见到你,就看到你给段茂喂草莓来着。” 江鸣盛把指甲钳扔桌上,大爷似得靠在沙发里,把桌上一盒切好的菠萝放到乌月腿上,“他还有什么福利是我没有享受过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乌月还是从中听出了酸味。 她笑了笑,手扶着水果盒,捏起一块菠萝,朝他的脸塞了过去。 江鸣盛看着她手向自己眼睛伸过来,下意识想要躲,想到了什么,又忍住了。 果然,乌月的手一转,塞进了他嘴里。 “甜不甜?”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捏了菠萝塞进他嘴巴,一块又一块,期间还蹭到了他的嘴角和脸颊。 江鸣盛及时把她手腕拦下,“好了,吃多了不好,明天该嘴烂了。” “你不喜欢我喂你吗?”乌月无辜地眨着眼。 江鸣盛笑了下,将她的手用力一拽,“哎哎哎,手脏。” 乌月害怕自己黏糊糊的手指蹭到他衣服,结果手一热,感觉一个湿滑的东西含住了她的手指。 江鸣盛认真舔掉她手上的菠萝水,“我很喜欢。” 乌月脸上一烧,拍他一下。 江鸣盛呵呵笑,“段茂那孙子这么对过你吗?” 乌月微愣,摇了摇头,“没有。” 江鸣盛搂住她的腰,凑过去吻她,满嘴的菠萝味。 “这样呢?”他轻咬了一下她的脖子,肩窝,再往下的时候,他停下了。 “认真的,等这阵子忙完,我要把福利全讨回来。” “什么福利?”乌月被他温热的鼻息弄得有点痒痒的。 “你说呢?”江鸣盛躺倒,把她抱在怀里,“新闻还听吗?” “听吧,最近不是有什么峰会,我有错失焦虑。” “那是什么?” “频繁翻手机,害怕错过一些突发新闻跟不上时代和社交。” “为什么会这样?”江鸣盛倒是第一次听到还有这样的。 “不知道,可能跟我的病有关。”讲到这个,乌月犹豫,江鸣盛对自己的病情并不是了解的很深,精神分裂说出去,一般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吧。 但她又觉得,江鸣盛不是这样的人。 “你别焦虑,以后每天我来陪你看新闻,时政新闻我也老爱看了,当时考研,我政治考了九十多分呢。” “这么厉害?”乌月往他怀里靠了靠,“那你怎么没念?” 江鸣盛摸了摸鼻子,“英语成绩太差,复试没过,给我调剂到光学工程,我就放弃了没去念。” “那也很厉害了,一战就上岸,很多人二战三站都不一定能考上呢。” 江鸣盛不想再聊,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跟她实话实说,“乌月。” “嗯?” “我爸的事儿你知道吗?” “什么事?”乌月被他严肃的语气弄得有些慌,坐了起来。 江鸣盛环住她的腰,贴过去枕在她的腿上,吊着眼皮,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老爷子当年贪污,被判刑了,在蹲大狱。” “哦。” “哦?”江鸣盛抬起头,轻轻晃了晃她,“你要是生气了随便跟我撒,我第一天就该给你透个底的,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刚才你跟我聊考研,我才突然想起这个事。” 乌月后知后觉,“所以你考研是因为这个?” “不是,考研不影响,就是入d或者考公,可能会波及到吧,具体我也没打听,以后也不会走这条路。” “那你担心什么?” 江鸣盛一愣。 乌月说,“想那么远干嘛。” 她顿了顿,“其实我也有秘密没告诉你。” “是什么?”江鸣盛来了兴趣。 “暂时不太想给你说。”乌月半开玩笑地说,“害怕给你讲了你就不要我了。” 江鸣盛没接话,头离开她的大腿,坐起来,捂着嘴巴做痛苦状,“家里有新牙刷吗?” “有一次性的。”乌月问,“怎么了?” “一吃菠萝就嘴疼,今天格外不舒服。”江鸣盛拉着她往洗手间走,让她给自己找牙刷。 “哎呀,忘记给菠萝泡盐水了,一定是菠萝酶刺激导致的。”乌月拉开抽屉让他自己找,“你赶紧漱漱口。” “一起。”江鸣盛搂着她的脖子,把牙刷塞给她,看着镜子里并肩的两个人,傻笑道,“还挺配。” 乌月白了他一眼,“赶紧刷牙。” 洗漱完,江鸣盛送她到卧室,站在门口,“方便进去参观吗?” 乌月犹豫了几秒,点头,“好啊,你又不是没进来过。” “嘿,我怎么听着话有点抱怨的意思呢。”江鸣盛调侃着晃进去,衣柜门没关,正对着床的那一扇露出一抹军绿色。 跟这个春天极为相称。 乌月毫无所觉,正在低头铺床,还把一本厚厚的书扔在了枕边。 江鸣盛走近,从衣柜里拎出来两件老朋友,他笑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反正挺爽的,还很激动。 “今晚我就盖它睡觉吧,我记得穿回来的时候还脏兮兮,你洗的可是够干净的哈。” 乌月背脊一顿,反应过来后瞬间脸红了,她恼怒的转身去抢他手里的大衣,连训人都像是撒娇,“你这人,怎么随便翻我东西呢!” 江鸣盛大笑,“我的东西,翻不得?” 第36节 乌月脑子转得快,“什么你的?”她摸了摸那件大衣,“你说这件呢?我路上捡的,看着料子好拿回来冬天穿,怎么成你的了?” “你忘了?我之前从青海回来,给你披过一件军大衣,不就是这件。”江鸣盛心里嘚瑟,腹诽别想抵赖。 “什么时候啊,我忘了。”乌月理直气壮,说谎也脸不红心不跳。 “忘了?”江鸣盛眼睛危险一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真!”乌月梗着脖子。 江鸣盛点点头,把大衣往她头上一盖,乌月被衣服扑倒在床上,刚要起来发作,身上压了一具沉沉的身体,屁股上传来麻意。 江鸣盛给了她两巴掌,“想起来没有?” “江鸣盛!”乌月捂着屁股,大叫,“你欺负人!” “我在实行家法,谁让你记性不好,给你紧紧皮子。” “啊啊啊!” “想起来没有?”江鸣盛又是两下。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衣服就是你的,呜呜呜……” 怎么还哭了,江鸣盛手劲一松,心想也没使劲啊,眼神一抬,还没反应过来,头上一黑,被来了个‘麻袋套头’,乌月把他按到,隔着被子,用力捶打,“王八蛋。” 她骑在他的腰上,挥着小拳头,耀武扬威,“服不服?” “服服服!”江鸣盛认怂,“姑奶奶腰腰腰!悠着点晃,这可是关系到你的下半生幸福。” 乌月被他的话弄了个大红脸,拍了下他,翻身躺下去,“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鸣盛从被子里钻出来,抱住她使劲亲,乌月就感觉他浑身在抖,很兴奋的样子,“说,你丫是不是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看上我了?” 江鸣盛自言自语,“反正我就是。” “你留着我的衣服,我很高兴,刚才之前,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距离感,现在好受多了,至少段茂那孙子没这福利。” 乌月被他搂的有点喘不过来气,胸口起起伏伏,“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呢?” “有吗?”江鸣盛抬头,目光危险地看着她。 “好吧,没有。”乌月瞬间就怂了,她捞过枕边的书,“你别多想,我就是随手一洗。”她才不愿承认自己那时候就对他有点莫名好感。 江鸣盛对她的口是心非不是很在意,下巴靠在她的肩窝,往她手上看,“这什么书?睡前还看书?” “格林童话。”乌月说,“是原本,有点暗黑,我每天读着读着睡着,有时候还会做噩梦。” “那你还看?” “小时候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爸妈那时候还没下海,家里穷,也没给我买过这种书,很多童话故事我都不知道,算是恶补吧,这里面就像灰姑娘和小红帽,我都没看过,只是在课本上或者别人口中听到过,脑子里大约有个概念,像故事情节,细节啊,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就比如白雪公主,恶毒的王后为了让猎人证明是真的杀死了白雪公主,居然要求让猎人取回来两片肺叶和肝脏回来。后来王后以为那些内脏是白雪公主的,居然把它们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乌月越说越激动,“小时候听大家讲白雪公主是被王子吻醒来的,可这本书上说,是抬棺材的伙计被灌木绊了个踉跄,棺材晃动,把白雪公主喉咙里的毒苹果给震了出来,她就死而复生了。” 江鸣盛:“……” “你怎么不说话?”乌月激动地说完,见他不吭声,有点奇怪。 江鸣盛:“所以我看的是美化过的故事绘本?还是说,我小时候看的是删减版的?怎么会差的这么离谱,就像是另一个故事。” “是吧是吧!”乌月得意地说,“这本书可有意思了,一起看吧?” 江鸣盛摸摸鼻子,觉得瞬间毁童年,他就觉得,白雪公主就该是被王子吻醒的! “你看到哪一节了?” “第四十节,强盗新郎。” “那我来给你读。”江鸣盛没多想,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厚书,翻开到四十章节。 密密麻麻的盲点让他睁大了眼睛。 乌月接过书,神情自若,“还是我来给你读吧。” 江鸣盛从身后牢牢抱住她,“你给我点时间,我最近买了几本初级盲书,等把盲文学透了,就换我给你讲故事。” 乌月鼻子有点酸,她抬起指腹擦了下眼角,“你不用这么辛苦。” “不辛苦,怎么能是辛苦呢。”江鸣盛的大掌替她扶住书脊,减轻压力,“你读吧,我听着。” 乌月点点头,指腹按在盲书上,一行一行地扫着,给他读了起来。 到中间,从上帝视角来看,乌月讲故事越往后,他俩的眉头皱地越紧。 “强盗把他们身上穿的漂亮衣服剥光,把那具美丽的dong体放在大餐桌上,再用利刃,将肉一块一块地削下来,又把骨头拆散架,并且在上面撒盐调味……”注释1 乌月读到一半,丢开书不读了,两个人互相拥抱,瑟瑟发抖。 江某人:“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格林童话,变态写的吧。” 乌月:“好像是原著,未删减的。” 江某人继续装胆小,搂着媳妇,“害怕。” 乌月认真点头认同,“我也是。” —— 翌日。 乌月被金属盘扣碰撞的声音吵醒,她闭着眼皮,从睡梦中挣扎着要醒,江鸣盛将她按下。 “昨晚睡太晚,你早上没课就多睡会吧。” “那你呢?”乌月迷迷糊糊记得他昨晚好像是在卧室睡的觉。 但她并不是很在意,他们的相处模式,让她很自在,并不会觉得约束。 “我得去实验室露个面,中午回来接你搬家。” “你好好上班吧,我能搞定的。” 她交代让他盯着点新租住的公寓安装摄像头的事。 “行,那我先走了。”江鸣盛摸了摸自己嘴上的火泡,俯身,掐住她的下巴,用力亲了一口,“走了。” 江鸣盛从乌月公寓出来,就接到了乌杞鸿的电话,“你小子,跟我挑衅?我手下说你一夜没回。” “放心,我们见面的事她不知道。”江鸣盛说话的时候摸了摸鼻子,答非所问。 其实还有点心虚,毕竟这人是乌月血缘上的老爹,怎么着说话,也不该这么嚣张。 第32章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天, 乌月成功搬了家,房子一梯两户,对门就是江鸣盛家。 乌月原本不愿意, 要住到对面楼去,结果被江鸣盛强烈抗议拒绝:“我不同意。” 乌月犹豫着, “都说距离产生美, 太近了我们彼此会厌烦。” 江鸣盛的声音骤冷, “你会厌烦我?”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又被这话伤到,“我永远都不会厌恶你,你不在我眼前,我总是担心,反正我不同意你住对面楼, 要么我过去, 要么你过来, 我是不会让你搬过去的,你觉得不舒服也好, 不愿意也罢,我都不会跟你分开, 就这样。” 乌月心情复杂。 听到这番话, 她心里既纠结,又觉得甜蜜。 段茂不像江鸣盛,有话会直接说出来, 段茂解决问题的方式是逃避,语气越平静的时候,心情越糟糕, 口头禅是“好了,别说了”“你又知道了?不是这样的”。 江鸣盛却不是这样的, 他总是把所有问题都摆出来,一个一个解决,他爱耍贱,脸皮厚,有点无赖属性,但哪怕是生气了,他也不会对人使用冷暴力,还会在表白的时候跟她保证说:“我以后如果像段茂那样对不起你了,你杀了我好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门口,对她说:“你觉得不舒服也好,不愿意也罢,我都不会跟你分开。” 乌月不动容是假的。 “没想好?” 见乌月一动不动,江鸣盛歪着脑袋看她,点了点头,说:“行,那我搬过去。”说着,转身要走,一副跟着她一起搬家的架势。 乌月连忙拉住他的手,对他不管不顾的强势样子弄得有点小无奈,“好了,我答应你,搬过来就是了,你别折腾了。” 江鸣盛背着她,嘴角勾了个弧度,转身,明明知道她看不到,但还是板着脸,将她圈进怀里,抱紧。 “非要让我逼你才行?” “你可真霸道。”乌月的手揪住他的衣角,小声抱怨。 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江鸣盛的薄唇贪婪地在她光滑的肌肤上磨挲,他的声音性感又蛊惑,仿佛一块磁石,令人沦陷:“你是不是觉得进展太快了。” 乌月小巧的耳朵被男性气息勾引,悄悄红了脸,蚊子似得回应:“嗯。” “可是乌月,怎么办,我根本控制不了。”江鸣盛搂住她的腰,埋下头,“我嫉妒他们认识你那么久,心里泛酸认识你这么晚,为什么一开始不是我?” “所以乌月,这是你欠我的,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 “怎么成我欠你的了……”乌月不认同这话,嘟囔了一句。 江鸣盛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上,一直向上,堵住她的唇瓣,亲得两人都气息不稳,他若有若无地回应:“只要你是我的,我甘愿做你的牛马。” - 三月的北城,算是一个浪漫发酵的季节。 这里的三月,不像南方早已绿意盎然,光秃秃的树杈和马路上金黄的落叶相得益彰,树干上的绿芽在萧条中点缀,等待着释放生机。 办公室里,江鸣盛和杨峥靠坐在面向落地窗前的一组沙发里,喝一杯热咖啡,俯瞰脚下风景。 门外秘书在跟同事讨论下周去公园看山桃花,约好到时候记得穿裙子,说白裙拍照出片率高。 杨峥点了一支烟,“兰月最近脾气很不好,也不理人。” 江鸣盛拿出手机给乌月发消息,顺道接话,“你招她了?” “我哪儿敢。”杨峥弹烟灰,“她性子野,谁也管不了,问多了还跟你急。” 说着说着,他有些烦躁了,脸色不安。 “就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人,好赖话听不出来,我生气都这么明显了,她愣是眼睛不眨一下。” 【/拥抱,下课了吗?】 江鸣盛给乌月扔了几个emoji,才舍得回杨峥:“兰月就是这种性格。” 意思就是活该受着。 第37节 杨峥看了江鸣盛一眼,见他心不在焉,也就没再接话。 另一头,a大。 上节课是中医基础,乌月下课跟同学一起结伴从洗手间回来,戴上耳机,一条条滑动屏幕,机械化的旁白露骨地陈述着来自江鸣盛的未读消息: 【/红唇,想你了。】 【我在喝/咖啡,杨峥也在。】 【/苦涩,他废话好多。】 【/亲亲。】 听到后面,乌月的耳根渐烧,错觉让冷冰冰的旁白都变得温柔缱绻。 乌月手指快速划过备选emoji。 【/可爱,我还有一节大课。】 那头,江鸣盛几乎是秒回。 【/抱抱,好的女朋友。】 乌月没回。 江鸣盛想了想,又说: 【我等下让司机接你回家?】 乌月的心脏像是被注入暖流,她缓了几秒,拒绝他的好意: 【不用了,我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回家,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江鸣盛倒也没有勉强,只说: 【行,我尊重你,但我们保持联系?】 乌月:【okk,/可爱。】 江鸣盛:【/爱心。】 乌月:【/咖啡。】 杨峥原本在发呆,但听着某人手机震动个不停,还有江鸣盛脸上欠欠的得意,没忍住出声:“不是,你为了个女的,跟段茂来真的?” 八卦体质的潘磊在第一时间就给杨峥讲了这段‘三角恋’的故事,他们这个圈子,兄弟为了个女人闹掰,的确是第一次。 江鸣盛听到段茂两个字,眉心微蹙,上扬的嘴角垮下来,手机也不看了,神情不悦:“你想说什么?” 杨峥到底是个冷静的,他看着江鸣盛的脸色,想了想,说:“你自己也清楚,我们这个位置的人,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做不了主的,尤其是……” 杨峥没点透,委婉了些:“如果你只是玩玩,当我没说。” “我们什么位置?”江鸣盛冷笑,“以前可能是,但自从我爸下来,我们家早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了,你说的这些,不适用我。” 杨峥瞧着他这口气,多少也听出了点决绝的意思,默了默,没再吭声。 江鸣盛反问:“那你对兰月是怎么个心思?” 杨峥这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问题太难堪,不说杨父在圈子里是什么地位,就算把兰月的家世单拎出来乘以十,都是不够看的。 一个从z,一个从商。 不同路。 江鸣盛看出他的犹豫,也沉默。 “你跟我不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婚姻自打娘胎里出生,多少人在博弈,就算叔叔愿意,兰月那个性格,估计也会吃苦。” “可是那又怎么样?说到底,还是看你自己想不想豁出去。” 这话像是一管强心剂,话音落,杨峥猛地抬眸,对上江鸣盛黑漆漆的眸子。 “那你呢?你怎么就能确定就是她了?”杨峥说:“段茂跟我们好歹也是认识十多年的兄弟。” “这话等你追到兰月后自己悟。” “至于段茂,是他自己眼瞎,不怪任何人。” 杨峥没吭声,到底是兄弟,他不便评价。 江鸣盛却不以为意,也不愿再多说,端起咖啡,向他示意。 杨峥:“我订餐厅,明天你跟乌月一起来?” 江鸣盛拒绝:“不了,明天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杨峥见他表情严肃,问道。 “乌月的父亲,乌杞鸿。” 说到乌杞鸿,江鸣盛眸色渐深,想起乌月对这位父亲的态度,这个面该不该见,秤砣已经让天平完全向‘不该’倾斜。 乌月抵触乌杞鸿,这是毋庸置疑的。 江鸣盛不愿深想,这个逆鳞他一旦碰了,以乌月的性子,对自己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一想起她手腕上蜈蚣一样的结痂烙印,心口的酸意和拥堵,让江鸣盛满脑子都是不管不顾了。 也隐约有预感,一场风暴正在向自己席卷而来。 第33章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没关系, 没关系,我……就是想帮你,我……” 江鸣盛的车还没拐进车库, 远远就看到两道人影在小区门口停留,一男一女, 挨得很近。女的是他女朋友, 男的一副便秘相, 脸红的跟个猴屁股似得。 “你俩干什么呢?”江鸣盛推门下车,走到两人中间。 “江鸣盛?你下班了?”乌月下意识去拉他的手,“我刚不小心掉了东西,是这个男生帮我捡起来的。” 江鸣盛抬眸望过去。 眼前这个男生身上穿着不远处小区超市的工作服,年龄大约也就二十出头, 跟乌月一般大, 身材高挑, 长得很是清秀,应该是大学生兼职。 看见两人交握的手, 这男生目光躲闪,言语动作变得十分不自然, “没什么事的话, 我就先走了。” 江鸣盛微微颔首,神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客气地说道:“刚才谢谢你了。” 男生干笑了下, 什么也没说,看乌月一眼,走了。 江鸣盛面色不改, 接过乌月手里的包装袋,扶她上副驾驶位。 车停好, 两人从地库搭乘电梯上楼,江鸣盛一直黑着脸沉默不语。 乌月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和不高兴。 “怎么了?”等电梯的空隙,乌月扭头问他。 江鸣盛这才回过神,看向她:“嗯?” “工作太累了不想讲话?”乌月有些不适宜他今天话怎么这么少。 江鸣盛回神,揉了把脸打起精神,转移话题玩笑道:“累点好啊,晚点回来就看不到你跟男的拉拉扯扯了。” 乌月愣了下,“谁拉拉扯扯了?” “那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江鸣盛不依不饶。 “我那是东西掉了,起初没听见,他声音比较独特,我留意了一下,才知道是在叫我。”乌月从兜里拿出拿 江鸣盛乐了,咬牙重复着:“声音独特?” 乌月一脸无奈,“你怎么还吃飞醋?” 江鸣盛一脸不服气,“就一小白脸,你就是看不见,没夸的了。” 乌月想笑,忍住了,她拿出手机调出摄像头对准他,打开录像。 江鸣盛一脸破防,斜眼睨她:“干什么?” “我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既然保存不到我的眼睛里,那就记在手机里。” 这话激得江鸣盛想要咬她,他带着人走进电梯里,看她一脸满足地举着手机录像,默了默,似是漫不经心地说:“好好拍,你要知道,你男朋友最帅,随便拿出去,就能闪瞎那群人的狗眼。” 乌月想起在西江,姥姥在厨房跟她说过的悄悄话,讲他长得特别好看。 她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嗯了一声,“我知道。” “哼。” 江鸣盛明显不信,他的情敌已经够多了,现在时不时冒出来一个路人甲,都够他头疼几分钟,加上这两天想着明天要瞒着乌月见乌杞鸿的事,虽说有理由,但他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像是抓不牢她,安全感在他这儿就没存在过。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江鸣盛眸色变深,握住乌月的手腕拿下她掌中的手机,点了录像暂停。 静静沉默了几秒,他犹豫着开口试探问:“你之前不是说眼睛可以手术恢复?等过两天有空,我们去一趟医院看看你的眼睛,好不好?” 这话讲完,江鸣盛感觉到乌月的情绪在一瞬间变得不好了,乌月紧攥着手指,浑身僵硬,连声音都开始抖:“为什么突然催这个?” 江鸣盛正要否认,又见乌月的脸色沉下来,甚至有些冷,“两年,已经过去两年了。” “乌杞鸿提,傅长逸也提,现在你也要来提。” “我就知道,乌杞鸿一出现,你们都要站到他那一边去……” 江鸣盛发现乌月又回到最初认识,戒备心很重的时候,就像一只小刺猬,性格温和的时候不扎手,顺毛捋。可一旦炸毛了,不但防备别人,还会拔下身上的刺连自己都伤害。 她生气了,不让他进她家,连从超市买的购物袋也没有拿,用力关上门,阻挡了他的道歉。 她不是不想要看得见,只是除了她自己提出来,谁都不能说。就好像一个禁忌,别人碰一下,她就仿佛回到马路被鲜血染红的那天。 急促的警报声,尖锐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还有甜腻且腥的红丝绒蛋糕。 她这些年一直记着对傅长逸的恨意,却不敢懦弱的承认,那天是她有罪。 她不该让林浩坤去买东郊路上那家红丝绒蛋糕,也不该拉着他去参加同学聚会,更不该在那晚只顾着玩闹,没有出去迎接他。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林浩坤还在…… 所以双目的失明,是上天对她的惩罚,而如果有一天她突然能看见了,乌月很惶恐,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赎这份罪。 第38节 乌杞鸿和傅长逸只要出现,她就对自己厌恶一分,这一生也无法忘记那个夜晚,罪恶的灵魂永远会伴随着她,她就是一只缩头乌龟,想一辈子缩在龟壳里,不敢再想下去了。 公寓走廊,昏暗的照明灯落在江鸣盛肩上,他靠坐在墙角,他腿长,手肘搭在膝上还长一截,手机在骨节分明的大掌里捏了又捏,他抬头扬起脖子,用力按了按发酸的眉心。 乌月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她情绪不对,江鸣盛怕她出什么事,竖着耳朵留意着里面的动静,时刻准备着输密码进去看她。 这一夜难熬,直到听见她哭。 闯入乌月家,快步走进卧室摸到壁灯打开,江鸣盛看到她蜷缩在被子里,脸边放着一本厚重的盲书,她纤长的手指还按在盲文上,纸张上一抹深褐色的水迹,是从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江鸣盛压抑住内心的痛意和眼中酸涩的翻涌,去洗手间拧了一条湿毛巾给她擦脸。 梦魇中的她不是那么容易清醒,直到他抽走乌月手下的盲书,看见她猛地睁开眼,嘴里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江鸣盛!” 她的喉咙僵硬的哽塞着,哭音短而促,尽管看不见,但还是准确快速的一把抓住了江鸣盛的手。 “我在,我在呢。”江鸣盛什么都顾不得了,扔开毛巾,弯腰捞起她一把抱进怀里,他抬起下巴,流畅的颌骨线埋进她的耳际,大掌轻抚着她柔弱的肩背。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就在这儿呢。” 冷汗打湿了乌月的睡衣,从头到脚的冷意侵蚀着她的骨骸,听到他的声音,乌月一头埋进江鸣盛的怀里,用力抓住两侧他的手臂,“江鸣盛?你怎么在这里?”她还是惊魂未定。 不等他答,乌月用力抱住他,“有点冷。” 江鸣盛闻言,大掌握住她的手臂,用力搓了搓,找到空凋遥控器打开,转身打开她的衣柜,从里面翻找出一条干净柔软的睡裙塞给她,扯过一旁的被子,从后往前包裹住她。 “我不看你,你把身上的睡衣换下来吧。”江鸣盛说完就往卧室外走,“我去给你倒杯水。” 等江鸣盛回来,乌月已经换好睡裙,脸上的泪痕已经不见,精神也比刚才好很多,甚至听见他进来,还对着江鸣盛扯了扯嘴角,笑了下。 江鸣盛把水杯放在她手中,坐在床边,“喝水。” 温热的纯净水缓解了喉中的哽滞感,乌月舒服多了,听见翻书声,乌月下意识去抢他手里的盲书,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他不认识盲文,是看不懂的,又收回了手。 江鸣盛很轻松就看出了她的心路历程,他把那本碍眼的盲书放在床头柜,深沉如海的眸子紧盯着她,轻声询问她:“我们谈谈?” 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蜷,乌月睫毛颤了颤,她知道他想问什么,心里百转千回,却不想江鸣盛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跟她道歉。 “下午我不该跟你吃飞醋,以后在你身体健康的前提下,你想去就去,不想治疗,我就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给你掌灯带路。” 乌月抬眸,漆黑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水光,她嘴角向下,压不住的颤音:“总是,这么会哄人。” 男人的指腹划走她眼角的泪水,暗哑的嗓音,低低沉沉震在她的耳畔,“那你有被哄好吗?别气了,好不好?嗯?” “我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一晚上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乌月觉得鼻子痒痒的,她微微侧脸,把鼻涕顺势蹭到他衬衣衣袖上,低垂着脑袋,小声说:“我也很讨厌冷暴力,以后不会了。“ 她这副善解人意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江鸣盛的心像是被塞进棉花里,让人心软又怜惜。 “真好哄。”江鸣盛拿走她手里的水杯扔一边,侧脸亲吻了一下她的耳垂,修长的大掌掰过她的下巴,薄唇强势又用力的咬住那张粉润的唇瓣。 乌月的背在他的簇拥下强撑着不让自己向后倒去,承受着他野兽般的撕咬,缱绻又热烈。 江鸣盛压抑着自己,指腹摸过她的嘴角,饱满的眉弓跟她相抵,呼吸交错:“这么好的姑娘砸我手里了,真他妈便宜我这个孙子。”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乌月想笑,却忍不住鼻翼泛酸,颤抖的指尖手指划过他的眼,好挺的鼻梁,薄唇,她闭上眼,搂住他的脖子,吻上去。 江鸣盛呼吸急促,他很快推开她,用力捏了捏乌月的后脖颈,“再撩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听到这话,乌月几乎是立马推开了江鸣盛的肩膀,微微泛红的整张脸恨不得埋进被子里。 “不早了,你回家吧!” 江鸣盛刚要开口,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进来一通电话。 屏幕上闪烁的‘乌杞鸿’三个字让江鸣盛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他下意识掩了下屏幕,又愣住,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乌月趁着他离开,赶紧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结果不到十秒钟,江鸣盛去而又返。 “什么电话这么快?”乌月好奇地问他。 “没什么。”江鸣盛含糊带过,“杨峥,打错了。” “哦。”乌月点头,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刚才江鸣盛电话接通的时候,她敏锐的捕捉到听筒对面一个熟悉而厚重的男声,像极了乌杞鸿。 “我还以为是我爸。”乌月失笑。 江鸣盛颀长的身影一顿。 “不过按照他的尿性,真的有可能来找你。”乌月抬起头朝向他,郑重而又开玩笑的语气:“真到那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搭理他,更不要跟他见面,不然我会气死的。” 江鸣盛看着她,没说话。 第34章 乌月没什么精神, 哭累了困意上来,躺在床上跟他说了会儿话,眼皮越来越沉, 很快就睡着了。 江鸣盛摸了摸乌月的脸蛋,给她掖好被子, 他在床边坐着看了她一会, 目光落在放在一边的盲书。 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内容能惹哭她。 待了会儿, 江鸣盛正要走,乌月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冷冰冰的电子提示音:【零点整,行程提醒:今天,林郜坤生日。】 江鸣盛站着没动,他看着手机屏幕变暗, 又息屏。 —— 粉色的云, 翻涌的蓝海, 一望无垠的草原。 后天失明患者大概都喜欢做梦,因为梦是彩色的, 不会是空洞的黑。 乌月醒来,眼睛胀胀的有些干涩, 她抬手揉了揉, 有一刻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 刘海发梢戳到眼球,她摸索到置物架上的刀片,一撮一撮往下刮。 江鸣盛拎着早餐敲响乌月家的房门, 走神的空档, 手指被刀片划伤, 她痛的蹙了下眉,很快就没事一样把刘海刮完。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事情。 门打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江鸣盛的手机铃声响着,他很快接起来,拎着手里的东西擦肩绕过她走进屋内。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江鸣盛的语气明显很火大,“就这么点破事还要打电话过来问我,执行是死人吗?给你们那么多的时间和成本,绩效做不出来就算了,一个算法架构都弄不明白,你们能干就干,不能干给我趁早滚蛋!” 江鸣盛撂了电话,转身看见乌月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起来晚了,楼下早餐店没餐了,我去另一家买,晚了点。”江鸣盛把手里的早餐,一样一样拿出来。 他语气平静,丝毫没有刚刚发过火被情绪所影响的样子。 乌月应了声,把攥在指尖的卫生纸捏成一团,塞进兜里,走到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以后别去买了,你多睡会,我们可以在车上吃。” 江鸣盛什么都没说,一把把她拉到腿上,结实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 乌月就这样接受着他一次次递来的食物,知直到胃鼓起来,她才摇摇头说,“饱了。” 江鸣盛抬起指腹擦掉她嘴角的牛奶,终于讲了从进来到现在的第三句话。 “你今天都有什么安排?” 乌月想了想,“就上课啊。” “除了上课呢。”江鸣盛接着问。 “不是说好了下课你来接我,去我之前的家里拿东西?”乌月说。 “没别的事了?” 乌月愣了几秒,摇头,“没有。” 江鸣盛揉了揉她的脑袋,一把将她抱住,“行,那下课别乱跑,等我去接你。” 乌月没说话。 - “cassie,给我冲杯咖啡。” 段茂给秘书吩咐完,走进总裁办公室,坐在老板椅上翻开一份文件看起来。 昨晚姚晶晶约他出来的时候很平静,也没有哭,说她已经不恨他拆穿自己伪造怀孕的报告,一句好聚好散,头也不回上了飞往美利坚的飞机,和她的家人一起去治病。 他今天心情还算放松,因为今天那个熟悉的号码又给他发短信了,内容是下午江鸣盛和乌杞鸿见面的具体时间地点。 办公室门被推开,段茂没抬头,眉毛却蹙起来,训道:“不知道敲门的?” 杨峥接过秘书手里托盘里的咖啡,示意她出去,看到段茂胡子拉碴,脸上青青紫紫,跟调色盘似得,活脱脱像一个野人,他笑得差点没把咖啡洒了。 “江鸣盛说揍得你青一块紫一块,我起初还不信。”说完,他没忍住,笑出声。 段茂听到声怔了下,瞧见来的人是他,心里没好气,鼻子发出个哼的音调,“你跟那孙子是一伙的?如果是,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他的人。” “幼不幼稚,多大了还玩拉帮结派这一招。”杨峥笑着把咖啡推到他面前,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 “谁幼稚?他不幼稚抢人女朋友?人品差,王八蛋!” 杨峥轻咳一声,他今天可不是来当判官给人打官司的,忙转移话题,“今晚什么安排?” “干什么?” “我要跟兰月摊牌。” 段茂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杨峥挠挠头,竟有点不好意思,直言道:“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不去。”段茂手一摊,靠在身后的老板椅上,眉眼的疲惫也压不住他眸子里蠢蠢欲动的算计:“我等下约了人。” “我让你晚上来。” “晚上也不行,晚上我要去看大戏。” 杨峥奇怪:“什么大戏?” 段茂一脸高深莫测的坏笑:“分手大戏。” - “‘暑’就是湿+热,以热为主,其性炎热,因为暑,它热啊,所以伤津耗气,易……” 第39节 讲台上,中基老师滑动着ppt,激情四射的讲解着。 “乌月?乌月!”同桌女生轻轻用手肘戳了戳她的手臂,“你在想什么?” 乌月回过神,她握着盲笔,迷茫地扭过头,“嗯?” 跟她说话的是今天负责‘帮扶’她的同学,指责是负责她的午饭和上厕所指引,名叫石雨露,听声音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没事儿……”石雨露捏了捏耳垂,抬目扫了眼讲台上的老师,低下头,欲言又止,斟酌了几秒,开口:“其实今天是我今天我生日,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组织的生日派对,还可以带家属的,你看你朋友有空没有,一起来玩啊?” 听到这话,乌月有一瞬的愣怔,反应了好一会,唇瓣动了动,她迟疑地说:“今天几号?” “18号啊。” 乌月的指尖攥得发白,早上被划破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3月18号了……” “对啊,我是3月18号的生日,对了乌月,这几天我总看到一辆吉普上接你上下学,那人是谁啊,你哥哥吗?” “3月18号了……”乌月喃喃着,她低头,用力咬住手指上瘙痒的伤口。 就像这伤口一样,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疤就那儿,不看它,它痒。看着它,又疼。 “石雨露。”乌月叫她的名字。 “嗯?” “你可以帮我订一张去西江的机票吗?谢谢你。” “现在?”石雨露看了眼时间,这才刚开始上课呢。 “对,就现在。” - 三月的西江樱花清香扑鼻。 应该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有点凉,还刮着风。 “真冷,走快点。” “唉……今年樱花花期也太短了,一场雨就没了。” “是啊,我都还没拍几张照片呢。” 一家甜品店外,行人匆匆,立在店门口的蛋糕品类不锈钢铜板广告牌,被冷瑟的春风浇灌的呼呼作响。 乌月抱着一大束白玫瑰和蛋糕在工作人员的牵引下,搭载了一辆去墓地的出租。 这一段路程有些远,越往山上走,天越沉。 细碎绵密的声音令乌月侧耳去听,淅沥沥的微雨落在挡风玻璃上,像一场打击乐。 “姑娘,到了。”司机从后视镜对她说。 乌月上车后并为表现出异于常人,道了声谢,付完钱便推门下车了。 司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驱车离开。 乌月打开手机中的一个软件,对着前面拍了一张照片,系统给出判断:“正前方是一个台阶,台阶右边是一座白色的房子,门上写着:‘香火购买处’。” 另一边。 正值中午,北城是个艳阳天。 段茂的车子弯弯绕绕,才找到位处于四合院里的一家私人菜馆。庭院内古色古香,一颗老榆树直挺挺地立在天井中央。 傅长逸的特助看到他很快迎上来,带引他来到东侧的厢房。 那人坐在茶桌前,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碗盖,正在洗茶。 “你停在门口的幻影挡着人家的路了。” 傅长逸听到这话,抬眼,黑漆漆的眸子给到特助,那人立马领会,拿着车钥匙退出厢房,挪车去了。 段茂趁着这个空档,悄悄打量傅长逸,他确定跟这人没有过交际,但又觉得很眼熟。 “就是你总给我发短信?”段茂在他面前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傅长逸没理他,热水注入茶碗,茶味沁香扑鼻,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把茶推到段茂面前。 段茂没有喝茶的习惯,他的大手捏起那只小到不够喝两口的茶杯,轻轻噬了一口。 真是苦得要命。 段茂看了眼腕表,在这种地方,他没什么耐心,昨晚没睡好,加上刚才那口茶让他心跳紊乱:“你叫我来不是看你斟茶的吧?到底讲不讲?不讲我走了。”话毕,他拎起桌上的车钥匙要走。 “你已经知道了林郜坤的事吧?” “现在江鸣盛也知道了。” 段茂的动作一顿。 傅长逸道:“坐下说。” 段茂扭头,目光审视地打量着傅长逸。 昌茂大厦写字楼董事长会客室。 江鸣盛靠坐在沙发里,盯着办公桌上一张相框,神色晦暗不明。 相框里是一家五口,乌杞鸿旁边是他的续妻,身后站着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傅长逸,女的江鸣盛不认识,她眉眼却跟乌杞鸿的续妻很像。 而最边上,也是相框里唯一没有笑脸的女孩,便是乌月。 她冷若冰霜,盯着相机的眸子沉静漠然,傅长逸的身体微微朝她倾斜着,手臂搭在乌月的肩上,但她身体朝外靠,全是抗拒和疏离,仿佛一个局外人。 这张合照并不是她自愿拍的。 这是江鸣盛脑中冒出的念头。 江鸣盛眸色暗沉,周身的温度降入冰点,情绪一直冒火,和心疼。 “来多久了?”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乌杞鸿迈步进来,身后的秘书端来咖啡和点心。 江鸣盛起身颔首,盯着乌杞鸿,没有先开口。 “你坐。” 乌杞鸿挥手赶走秘书,在办公桌前坐下,“今天叫你来,是想问问你跟乌月的情况。” 江鸣盛坐回沙发,神情自若,态度不卑不谦地陈述:“我正在跟她交往。” “那你接近她,有什么真实的意图?”乌杞鸿鹰一样的眼睛,充满审讯意味地盯着江鸣盛问道。 江鸣盛没说话,乌杞鸿又道:“你是江长荣的儿子,应该对乌市集团跟你父亲的恩怨很了解吧?” “这跟乌月没有关系。” 乌杞鸿手摊开,“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连兄弟的女朋友都能撬来,我不相信你的为人,我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我来不是为了你的认同。”江鸣盛身体前倾,郑重其事:“而且乌月不属于任何人,与谁交往,这是她的自由,如果她拒绝我,我也会尊重她的一切决定。” “乌董事长,我今天来,是因为乌月的精神状态很差,我想知道乌月妈妈的事情,找到她心结所在。至于你说我父亲的事,上一辈的恩怨是非,跟我和乌月无关,也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如果你爱她的话。” 果然,乌月的母亲就像一个禁忌,令乌杞鸿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晦暗和沉默。 第35章 乌杞鸿拿起桌上的雪茄剪, 剪开一支雪茄,打火机火轮转动,蓝色的火焰跳出来, “来一支?”雪茄盒推向江鸣盛。 “谢谢,乌月不喜欢烟味, 我最近在戒烟。” 乌杞鸿捏着雪茄的动作一滞, 雪茄没烧着, 被他沉默着捻灭了,过了很久,他才仿佛缓过来一般,苦笑着回忆道:“月月的妈妈也不喜欢烟味。” “月月的母亲是自杀去世的。” 乌杞鸿放下雪茄,目光移向窗外, 锐利而又苍老的眼里闪着哀思:“是因为抑郁症。” “月月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她妈妈美兰。 我承认我在她的成长和陪伴中缺席, 想要尽量弥补, 所以她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计较。另外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如果你对她不好……” 江鸣盛打断:“我想她的心结不止于此。” 乌杞鸿俯瞰窗外的北城,没有再回避:“她恨我续娶, 给她找了后妈。” 江鸣盛抬头, 望着乌杞鸿鬓边的白发,嗓音低到暗哑:“可是她妈妈走后,她只有你了, 你怎么能这么快抛弃她。” “我的孩子只有她一个。”乌杞鸿不敢承认抛弃这一词。 江鸣盛突然觉得谈话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他起身告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请回去告诉你的继子, 如果再来纠缠乌月,我会带她从北城消失, 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不愿意捧在手心里宠的人,我来。” 突然提到傅长逸,乌杞鸿不知道这背后的缘由,这话他听着心惊,像要从中拼命抓住些什么。 江鸣盛长腿一迈,要走。 “等等,年轻人。”乌杞鸿站起来,叫住他。 “我看了资料,听说你的科技公司,最近准备涉猎盲人辅助,这个项目,市场小,融资比较困难吧?” 江鸣盛回头看他。 “需要多少资金?我可以帮你。” 乌杞鸿说:“我们换个地方,坐下谈?” - 西江市。 细碎的雨水打在手背,凉风扑着脸颊,乌月蹲在碑前,指腹一点点磨挲着上面的文字,太阳穴的震痛令她鼻酸。 手随意拂走大理石地板上的雨水,乌月屈膝坐下来,把藏在怀里的白玫瑰放在墓台,冻僵硬的大拇指按亮打火机,点燃黄纸。 黄纸返潮,打了好几次才着火,被风托起来的发丝被烧着了几根,空气中传来刺鼻的味道。 乌月把黄纸扔进焚帛坑,呆滞的目光正对着石碑上林郜坤的影雕纪念照。 “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乌月把藏在衣服里一点没有被雨水打湿的红丝绒蛋糕拿出来,拆开放在摆台上,“我给你带了蛋糕,是那天我们都没有吃到的蛋糕。” 第40节 “两年了,我……”才讲了几个字,她的喉咙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声音哽在嘴里,已然说不下去。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想起你,我怕你,怕你怨我,怪我……恨我。” “林郜坤,对不起……”乌月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以后我不会再来看你了,我会亲自去找你道歉。”话音落,乌月的脑海里,冒出江鸣盛的名字和声音,她的唇瓣颤抖,声音变得孱弱,目光也哀伤,几乎控制不住体内作祟的负面因子:“也许很快,也许时间会久一些……” “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叫江鸣盛……” 段茂接到乌月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消化着傅长逸给他讲的乌月母亲的过往。 怪不得乌月一直不愿意见乌杞鸿,怪不得她从不愿在外面顶着乌氏千金的名号,也难怪,她向来是没有安全感的。 如今江鸣盛跟乌杞鸿见面,对乌月来说,算是铁律的背叛。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眼傅长逸。 傅长逸目光询问:怎么了? 段茂面不改色站起来,晃了晃手机往外走,“接个电话。” “段茂。”乌月的声音在听筒里更显无助:“我打不通江鸣盛的电话,你可不可以帮我订一张西江飞北城的机票,我的手机好像摔坏了,屏幕有些不灵,自己操作不了。” “你自己一个人?” 段茂站在走廊尽头,心惊担颤地听着她描述自己的位置,男人的眉毛快要竖起来:“江鸣盛这孙子怎么敢放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等着!” 段茂在网上给她订了一辆网约车和机票,接着,他快速浏览了一下西江的天气,一查吓一跳,语气变得焦躁和冷硬:“这么冷的天,谁让你去墓地的!我给司机发了位置,你先上车!其他的交给我。” “先挂电话,我打电话让机场那边准备毛毯和热水,帮助你登机。”段茂作势要挂电话。 听筒里,乌月小小的声音叫住他:“段茂。” 段茂动作一滞。 “谢谢你。” 他苦涩地扯了扯唇,声调不自主降下来,低声安抚道:“好了,别多想,你下台阶注意安全,剩下的交给我。” 挂掉电话,段茂打通航司至尊热线时,骂了一句操,心里把江鸣盛已经大卸八块了。 四合院的木屋,是挡不住一些声音的。 傅长逸站在窗边低头吸着一根长长的烟,直到段茂的声音消失,他恍然扭头,询问直直立在门口的刘特助:“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3月18日,总裁是有什么事落下了吗?” “3月18……”傅长逸的瞳孔放大,思绪飘了飘,他猛然弹了下烟灰,笑了:“原来如此。” “你。”傅长逸拿烟朝着刘特助点了点,“找人,把今天西江墓地的监控调出来,只要能拍到人,把照片发给江鸣盛。” “拍到谁?” “乌月。”傅长逸不悦的眼神立马扫射过去,“还能有谁?” 刘特助大气不敢喘,正巧,他的手机在此时震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犹犹豫豫看着傅长逸。 “别浪费时间,有话就说!” “傅总,兰月小姐来了。” 傅长逸听见这个名字,剑眉紧蹙,十分不解地看着他,“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上次我送兰月小姐到家,她的包落在车里了,刚打电话说要来取。”刘特助看傅长逸浮现出焦躁的神色,立马补充道:“不过兰月小姐不知道你也在。” 傅长逸立马挥手,“那你还不出去,赶紧打发了。” “是。” 段茂从四合院不辞而别出来,迎面就撞上;立在那辆幻影旁的兰月。 他大脑空了几秒,“你怎么在这儿?” 兰月眯眼,也觉出不对,“那你怎么在这儿?” 段茂知道兰月对自己有意见,不会傻到告诉兰月乌月的事情,添堵不说,说不定还会挨一顿臭骂。更何况他向来吵不过这个女人,现在有正事要做。 段茂面不改色:“怎么还问上我了,来这里当然是谈生意吃饭喽,我这边有点急事,改天一起吃饭哈。”说完,他不等兰月质问,拉开车门启动,飞一样逃跑了。 “……” 兰月抬腕看一眼手表,刚要抬步进四合院,刘特助出来了。 他一边道歉,一边打开车门把她的包从车上拿下来。 兰月接过包,问了一句:“你家主子呢?在里面?”她的下巴朝着四合院抬了抬。 刘特助否认。 兰月也没为难他:“你回去告诉傅长逸,我有事要找他说,让他来找我。” 刘特助脸上挂着官方的笑:“傅总最近公务很多,可能……” “他爱来不来!”兰月没好气地打断他,“让他别后悔!你们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求我我都不来!” 刘特助背后冒汗,狗腿子似得目送她离开。 回到厢房把话转达给傅长逸,他脸色一阵黑,不耐道:“不管她。” “我刚才吩咐的事,办快点。” “是!” * 江鸣盛从写字楼出来,一直没有看的手机涌上来无数条未接来电。 看到乌月的名字,他不由一惊,拨回去听到话筒里的已关机提示音。 江鸣盛怔了怔,立马上车,驱车往学校赶。 教室门口,男人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像一道风景线,焦急的目光快速扫视着班里的每一个人。 石雨露记得这个人。 他来过课堂旁听,被教授认出来不是学生。 好几次看到他停在校门口的吉普车,跟接送乌月上下学的车是同一辆。 石雨露抱着书,按开乌月的微信,她举起手机,走出教室时对着话筒扬声:“乌月,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下午的课你还上吗?” 江鸣盛拦了好几个乌月的同学询问,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猛然听见乌月的名字,江鸣盛的目光瞬间锁定石雨露。 石雨露的手腕被一只大掌用力握住,但很快又松开, “同学。”江鸣盛急切地拦住她问道:“乌月在哪里?” 石雨露唇瓣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笑。 鱼上钩了。 多轻松。 车里。 江鸣盛再次拨打乌月的电话,还是关机。 石雨露的声音还回荡在脑海里。 “乌月去西江了。” “她还让我帮她订了一个蛋糕。” 【行程提醒:今天,林郜坤生日。】 江鸣盛沉默地坐在车里,回忆着昨晚乌月手机里的那条提醒。 “叮咚。” 江鸣盛目光微动,低头解锁手机,邮箱里多了一条邮件。 他点开邮件,是一张监控图片,时间地点都有,最重要的是,监控照片里墓园入园口处的人。 太阳穴突突地跳,江鸣盛丢开手机,身体疲惫,重重靠坐在座椅里,长长吐了一口气。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江鸣盛垂眸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神情麻木地接起来。 “盛哥,你要的那只导盲犬,空运回来了,刚带着体检完,报告一点问题没有,健康的很,随时都可以服役了。” 蒋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看什么时候来领它?” 江鸣盛闭上眼,用力捏了捏眉心:“地址给我,我去接。” 段茂接到人的时候才下午三点。 乌月被雨淋湿的衣服在两个小时的飞机上也干的差不多了,发丝凌乱,很狼狈。 段茂什么都没说,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十分没好气:“工作人员没给你找身衣服换?” 乌月摇了摇头,不想让他担心,脸上挤出笑容:“是我不想换,你别生气。” “走,先送你回家。”段茂揽住她的肩,把人要往机场外带。 乌月停住脚步,摇头,“我课还没上完呢,你送我回学校吧。” “还上什么课!你狼狈成这样,怎么让我能放心。” “我学校有宿舍和换洗的衣服,没问题的,今天我已经旷了三节课了,而且我还没请假。” “多大点事,我去给你们老师打电……” “段茂!”乌月叫住他。 她笑着说:“我不可能一直靠你们活,我的身体我知道,真的没关系的,请你,相信我好吗?我可以解决的,真的。” 段茂放下手机紧抿着薄唇,半响才说:“今天的事你解决的了吗?江鸣盛那孙子是怎么照顾你的?” “今天是我一时冲动,不关他的事。” “那他怎么没接你电话?” “可能是有事情吧。” 第41节 段茂冷笑,“呵,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去巴结你爸了!” 乌月脸上的笑容像干了的石膏一样凝滞,她的喉咙像被堵住一般,艰难地开口:“你说……什么?” 段茂说完就后悔了,他是想让江鸣盛不舒服,但是看到乌月不高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用力揉了把她的脑袋,段茂及时岔开话题,“我胡说八道诬赖他来着,好了,不是要去学校,走吧,我送你。” “嗯。” 段茂偷看了一眼乌月,只见她垂下眼眸,应了一声。 不知道当真没有。 想起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尴尬的气氛仿佛才从这场接机里反应过来,“乌月,我刚才的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乌月没接话,只僵硬着嗓音说:“谢谢你今天能来接我。” 蒋延这边,他把拉布拉多牵出来,江鸣盛下车,弯腰狠狠.撸了一把狗头。 蒋延摸出烟,递给他。 江鸣盛愣了一秒,摇头:“戒了。” 蒋延哼笑,也没勉强:“我是没辙,戒什么都戒不了这玩意。” 江鸣盛也笑:“找个女人管管,分分钟的事儿。” 蒋延顺势调侃:“说的这么有经验,一看就是着了谁的道,什么妞儿啊,这么厉害,带出来也让我们几个兄弟看看啊。” 江鸣盛接过狗绳,笑得敷衍:“急什么,有机会一定。” “哈哈哈。” 江鸣盛拉开车门,导盲犬自觉跳了上去。 “相关注意事项和怎么养,一会儿我发到你邮箱,内容挺多的,你慢慢看,刚开始需要磨合一样,这条导盲犬身体素质是最好的,走三遍就自己认识路了。” “谢了兄弟。”江鸣盛跟他碰了下拳。 “多大点事。”蒋延看了眼时间,“一会什么安排,找个地坐会儿?” 江鸣盛默了默,应下来,“我先把狗安置好。” 石雨露没料到乌月这个点会出现在教室。 “乌月,你不是去西江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啦?”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乌月握着盲笔,扭头感谢她:“石雨露,今天谢谢你帮我订票。” “呵呵,没事,小事一桩。” 石雨露神色凝滞,犹豫着要不要把今天江鸣盛来这里找她的事讲出来,高嘉志在这时出现,坐到了乌月身边,“王老师今天上课点名了,我说你请假了。 乌月扯了扯唇瓣,露出感激的表情:“谢谢你,高嘉志。” “没事儿,你到时候补张假条就行。” 高嘉志的目光落在乌月身上,“我怎么感觉你淋过雨?今天也没下雨啊。”他早上没看见江鸣盛在门口寻人,所以不知道乌月旷课干什么去了。 “我没事,已经干了。”乌月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段茂刚才的话,一团乱麻,不愿再提这件事,便摊开课本,催促他:“上课了,你快回座位吧。” “哦哦,好。”高嘉志起身,对着石雨露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转身离开。 石雨露抿了抿唇,在乌月边坐下,终究是什么也没提。 今天一整天似乎过的格外漫长,下课,石雨露拉住乌月,说要送她到校门口。 “乌月,有人来接你吗?” 石雨露站的腿酸,半天也没等到来接乌月的人。 乌月放弃那打不通的电话,“他可能有事,我叫车回家吧,今天谢谢你。” 晚上七点。 乌月拄着盲杖,慢腾腾回到上楼。 她没有乘坐电梯,从消防楼梯间出来,掏出钥匙开门。 许是心烦意燥,手中的钥匙始终对不准钥匙孔,钥匙链碰撞的清脆声不断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咔!” 鼻腔里,窜进一股浓重香烟的味道,接着,她听见耳边,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她放下插了一半的钥匙,转身要跑。 江鸣盛靠在墙壁上,见势大掌一收,结实的手臂一把勾住她的细腰,把人拉进了怀里。 男人的气息,浓烈的烟草味,还有腰间,用了狠劲的桎梏感。 江鸣盛用力搂住她,像是怕她逃走一般,想要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去。 “别怕,是我。” “我是江鸣盛。” 男人磁性的嗓音,宛如自我介绍,强势的要让她把这个名字,记到心里去。 是江鸣盛,而不是什么他妈阴魂不散的林郜坤! 第36章 “手箍痛我了, 你先松开。”乌月挣了一下。 江鸣盛抱着她没动。 他的鼻尖向下,蹭着她的脸颊,手指微动, 摸到身上潮湿的外衣。 江鸣盛怔了怔,“你衣服怎么湿着?” 今天北城并没有下雨。 乌月却说:“乌杞鸿。” 江鸣盛神色一愣, 心脏停了一下。 他听见乌月说道:“乌杞鸿, 我爸, 他喜欢点檀香,家里,办公室,甚至会客室,都有这个味道。” 江鸣盛摸了摸她的脸颊, 没接话。 乌月:“自从我妈走后, 我就很讨厌这个味道, 当初想远离他,也有这个原因。” 江鸣盛松开手臂, 转动钥匙打开门,牵住她的手说道:“先进屋, 你身上衣服都是潮的, 赶紧先换了。” 两人进屋,江鸣盛径直走进卧室,打开衣橱找了几件衣服出来, “你去洗个澡吧,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乌月坐在客厅沙发里,垂着肩膀, 没有动。 江鸣盛见状,打开空调, 坐到她身边,顿了顿,还是解释道:“下午有点事耽搁了,没来得及去接你,对不起。” “那你去哪儿了?”乌月抬起头,脸颊朝向他,质问道。 江鸣盛什么也没有说,他看着她,起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伸手打开了那扇门。 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乌月的手背上突然凑上来一层毛茸茸的物体,还带着湿漉漉的热气。 “哈斯哈斯……汪汪!” 突如其来的狗叫声吓了乌月一跳。 金毛十分有眼色的舔了舔她的手背,把脑袋一个劲的往她手心里蹭。 乌月抱住狗头,伸着手去摸它的身体:“是狗!” “你怎么会……” “托人从国外导盲犬训练基地空运回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下午。”虽然是一件礼物,但江鸣盛语调淡淡,听着并不是很想邀功。 乌月松开怀里的狗,猛地站起来。 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大狗狗下意识挪了位置,乌月不小心踩到它的前爪,整个身体协调不稳,向前倾倒,朝着茶几角撞了上去。 “小心!” 江鸣盛心不在焉,没有第一时间接住她,乌月的小腿划过茶几拐角,她痛得整个人在地毯上蹲下来。 穿着裤子,江鸣盛不知道她撞得严重不严重,蹲下想要撩开她的裤腿,却被乌月一把推开,倒坐在地毯上。 “别碰我!” 大狗狗在一旁看着两人,害怕地小声呜叫了一声。 客厅里,谁也没有开口讲话,氛围诡异的静。 乌月没有焦点的目光低垂,浑身僵硬。 她坐在地毯上,手指用力抓住地毯上细密的绒毛,“你说实话,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 江鸣盛看着乌月,思绪乱飞,目光也有点散,完全没听到她的讲话。 半响,他才想缓过劲一般,岔开话题问她:“头发怎么回事?” 她有一撮头发像是烧焦了,发丝卷曲,泛黄。 乌月的手指用力收紧,又松开,拽下了不少绒毛,她麻木地回:“不小心烧到了。” 江鸣盛白皙修长的手向前伸,摸到她柔软的长发,轻轻抚了抚,温柔地说:“说下次注意些,别伤着自己。” “没有下次了。”乌月别过脸,躲开他的手。 “你手上有烟味。” “你身上也有。”江鸣盛笑了下。 谁都没有说话,江鸣盛也不想再纠结下去,他从地毯上站起来,“去洗澡,我给你准备了预防感冒的药和生姜水,在隔壁,我去拿。” 乌月满脑子都是乌杞鸿,没有细想这句话,她自暴自弃地说着:“我这前三分之一人生,都活在别人的抛弃里。我被妈妈丢下,被爸爸放弃,最后被爱人背叛。” “乌月,我爱你,我没有背叛你。” 第42节 “那你为什么要去见乌杞鸿!”乌月猛地站起来,跟他对峙:“你身上有檀香的味道,你敢说,你没有去见他!” 江鸣盛张了张嘴,竟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乌月……” 乌月的眸子里蓄着泪水,“你明知道,我讨厌他,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我是去找他了,但我的初衷是想多了解你。”江鸣盛连自己都觉得这言辞在此刻激动的她面前,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毫无说服感。 “你背着我去见他,是在加剧我的痛苦。” “我只想你开心,你不开心,以后我不见他了。” “晚了!” 乌月崩溃,她垂着双手,用力攥紧拳头,像一个孤独的战士:“你走!” “什么?”江鸣盛怔住,已然猜到了什么。 他承认,当时决定去见乌杞鸿,是抱了侥幸心理,只想着见一面,哪怕一面,能多了解她一些。 他也承认,即便想到后果,他也毅然决然的去了。 “分手,你走!”门的方向,乌月抬起手,用力一指。 听到‘分手’这两个字,江鸣盛的黑眸才逐渐变得清明和狠戾,“乌月,我理解你生我的气,我也的确做错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会跟你好好道歉,弥补过错。你要打要骂,我都爱你,我只爱你。” 乌月哭出来。 江鸣盛的眼中也有泪在打转,“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你我决定护你一生周全,就一定不会放手。分手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我恨你们,你是我男朋友,就应该站在我这一边!” “我是怕失去你……” “借口!”乌月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大喊道,“他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了?派你来监视我?”乌月突然激动起来,“傅长逸呢?他也参与了对不对?是了,对!从一开始,就是他让你来接近我,撺掇我跟段茂分手,一定是这样!” 她充满不信任的言语让江鸣盛彻底红了眼眶,“你就这样看我?” 江鸣盛朝着她大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乌月!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乌月后退,她别开脸,“分手吧,你走,你走!” “你说我背叛你,那你呢?你去他的墓地,回来一句也不提,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听到这话,乌月浑身一震,像一道惊雷,劈中了她整个人。 “什么时候去不好,那么大的雨,那么长的台阶,摔倒了怎么办,迷路了怎么办,没人扶你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占有和理智不断折磨着他。他是嫉妒的发狂,但更怕她受伤。 一道撕心裂肺的痛冲击着胸腔,那种窒息的感觉,快要把乌月吞没了。 她没想到,江鸣盛会知道。 也没料到,他知道的那么详细。 有那么一瞬,乌月感觉自己踩在一朵棉花上,精神恍惚,魂在天上飘着,令她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江鸣盛从乌月家出来,他负气的想:他们都有错,所以谁也别嫌弃谁,他们注定是要纠缠一生的。 擦掉眼泪整理好思绪,端着热好的参汤去她家,钥匙没打开锁,才意识到是她从里面反锁了门。 想起她刚才的话,下午他对乌杞鸿说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脑海。 “需要多少资金?我可以帮你。” “我们换个地方,坐下谈?” 他当时拒绝的很干脆,不是没有想她。 “谢谢鸿董,我想不必了,资金我不缺。” “为了乌月,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她我会好好照顾。” 乌杞鸿:“你能给她什么?” 江鸣盛回头:“我能给她我的所有,和她曾经失去又渴望的一切。” -- 傅长逸接到乌杞鸿电话的时候,刘特助正在查看邮件。 “他看到了吗?” “回傅总,邮件状态是已读。” 傅长逸满意地哼了一声,“这下能分手了吧?” 刘特助不敢说话。 傅长逸靠在老板椅里,神色晦暗不明,“分了才好,他如果因为这个跟月月分手,说明也是个渣男,这种不可靠的,配不上月月。” 刘特助大气都不敢喘。 乌月小姐这个哥哥,不像传统的哥哥妹妹关系,更像她爹,像父女。 管天管地,总觉得她在吃亏,永远看不上‘女婿’。 来电显示看到乌杞鸿的名字,傅长逸下意识挺直背坐起来。 赶到乌杞鸿在北城的别墅,已经是傍晚了。 书房里,傅长逸脱掉外套,示意菲佣去泡茶。 “爸,你找我?” 乌杞鸿坐在椅子里,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傅长逸脑中电光石火,已然猜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沉默着。 “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事?” “知道。” “长逸,这些年,我有没有对你发过火?” “没有,您对我,还有我妈和妹妹,都很好,作为您的继子,我很感激。” “跪下。” 傅长逸长腿一屈,膝盖碰到地板。 “你也知道你是我儿子?你对我女儿都做了什么?” “我只是想关心她。” “是关心还是占有!” 傅长逸的眸子,有一瞬的迷茫,他抬眼望向乌杞鸿。 是啊,是关心,还是占有? 一开始,他讨厌看到她‘早恋’,为了阻止她去见林郜坤,的确做了许多错事。 那后来呢? 后来她跟段茂,跟江鸣盛交往。 他为什么会生气? 他觉得段茂不配,是因为知道段茂有一个纠缠不清的姚晶晶。 觉得江鸣盛碍眼,是因为他倒戈,派他去拆散她和段茂,结果一不留神就被这孙子撬了墙角。 那他的感情呢? 这么多年,是兄长对妹妹的保护,还是兄长对妹妹的占有? 太多年了,他自己也有些看不清。 就好像一层罩在眼睛的布,时间久了,他习惯了。 有一天布被扯下来,看清这个世界后,他又迷茫。 那种感情到底叫什么? 所以是哪一种? 乌月,你来说吧,那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第37章 刘特助本命刘西建, 今年三十二岁,大傅长逸五岁, 第一次知道乌月这个人, 是他第一天刚入职的时候,去总裁办公室报道, 傅长逸人埋在文件堆里, 头也没抬, 交流第一句是吩咐他去城东一家蛋糕店买红丝绒蛋糕, 刘西建坐着傅长逸专属司机的车,跑去城西,买完蛋糕,又问老板买了生日贺卡。 回到公司, 傅长逸看着空白的贺卡, 心情不错, 拿起钢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力透纸背的文字,端详了几秒, 抬头看向他。 这是两人第一次对视。 傅长逸问他:“你有妹妹吗?” 刘西建点头,他确实有妹妹, 还是两个。 “你妹妹过生日, 你一般都送她什么?” 刘西建想了想,回:“转账。” 傅长逸闻言,立马嫌弃地摇头, 什么也没说,起身拿起蛋糕提前下班。 看到刘西建还杵在原地,他才想起什么似得, 对门外的女秘书说“tracy,带他去人事报道入档。” 总裁一走, 崔西绷紧一天的神经明显松懈下来,她带刘西建去人事部,路上步伐飞快,“你今天可以提前下班,明天有早会,记得早点来。” “总裁经常早退吗?”刘西建悄悄问。 “哪里!总裁很勤奋的!除了特殊几个日子和董事长有事,总裁从不早退,只是……”崔西压低声音说:“今天是总裁妹妹,乌氏嫡公主乌月的生日。” 刘西建了然。 在他还不知总裁妹妹是何许人物的第二天,就在公司见到了乌月真人。 公司里除了刘西建都认得乌月,所以乌月闯进总裁办公室,环视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看了几秒,她径直坐在沙发上,眼神往刘西建身上扫都没扫,“傅长逸呢?你叫傅长逸来。” 第43节 直呼总裁大名,还这么放肆,吓得上班第二天的刘西建差点跳出去要赶人。 “傅总今天有早会,另外,今天周三,一律不见客,这位小姐,您有愉悦吗?” 乌月那会看起来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未成年的样子,就一高中生,很显小,耳廓上还带着四对耳骨钉,细看,又好像并没有耳眼,是磁铁吸耳钉。 她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活脱脱就像一个中二叛逆的少女。 “呵呵,我见傅长逸,什么时候要预约了?” 刘西建盯着这张跟傅长逸半分不相像的脸,开始琢磨起她的身份。 门外秘书跟着总裁去开会了,一时找不到人可以解决。刘西建正要联系保安赶人,总裁办公室外响起一阵疾步声,接着,门被推开,傅长逸出现了。 刘西建瞬间汗毛竖起,以为是自己失责,不知是谁,向傅长逸告知了这件事。 “傅总,这位……” “你想来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让司机去接你。”傅长逸径直走向那个女孩,窄腰一弯,视线与她平齐,一副俯首帖耳的姿态,眉眼温柔的不像话。 一个在外界雷厉风行,在商界以心狠手辣为称的集团总裁,竟有这样小心翼翼的一面,谁料对方好像满不在乎,听到这话,竟对着傅长逸翻了个大白眼。 手往桌子上一拍,拿出一张委托书。 “昨天我走得急,往了要给你说事儿,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就来公司找你,耽误你开会了,真不好意思。” 她语气狂妄,哪里听得出有半点歉意。 傅长逸扯开领带,坐在她身边。“没耽误,你说。” “我要去日本,办签证需要提供家属不同行委托书,我不想见乌杞鸿,所以我来找你给我签字。” 原来真的是家属。 刘西建站在他们身后,默默擦汗,开始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对这位姑娘说过分的话。 傅长逸目光往那份委托书上扫都没扫一眼,轻声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这个你不用管,只管签字!”乌月手一摆,露出一脸不耐。 傅长逸却没有半点恼火,耐心问道:“我连你什么时候去,和谁去都不知道,你让我稀里糊涂签了,父亲不会放过我们。” 乌月抿了抿唇,半响,才不情不愿地说:“就这个月底,和我几个玩得好的男女同学。”乌月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傅长逸越听越皱眉,其中有几个集团对家的孩子,他快速看了一眼行程表,诱哄道:“签证的事,交给我,我月底正好有空,我带你们去,怎么样?” 刘西建不敢吭声,他刚才看过行程表,每个月底,明明是傅长逸最忙的时候,24小时恨不得分48小时用,哪里有空了。 刘西建觉得傅长逸对这位家属够纵容溺爱,可是当事人却抵触跳脚。 听到傅长逸要跟随,乌月直接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乌杞鸿派来监视我的,在西江干什么都要被你又管又问,现在想出去玩,你还要管!” “乌月!” 原来她就是傅总的妹妹,昨天的寿星,乌月小姐。 “我就问你,这个委托书,你签还是不签?!” 傅长逸脸色气的阴沉铁青,不语。 乌月点点头,知道签证的事是没戏了,气不打一出来,她手伸进包里摸了摸,掏出一张卡片,直直冲着傅长逸的脸扔过去,可惜卡片轻飘飘一张,没什么重量,随着空气阻力,在空中转了两圈,重重斜落在地面。 刘西建一眼认出,那是昨天傅总亲自写的生日贺卡卡片。 “我讨厌你!” 乌月小姐风风火火来,怒气冲冲推开刘西建离开。 看着乌月的背影,傅长逸把领带甩开,丢在茶几上,凌厉的目光看向刘西建,冷冷吩咐:“让司机跟上她,送她安全到家。” 刘西建连忙出去追人,等电梯的空档,他听到背景里,刚才还温柔低语的傅长逸,怒吼咆哮着:“告诉管家,把乌月卧室里那些耳饰和纹身贴都给我一把火烧了,再让我看到家里有让她能学坏的东西存在,你们都别给我干了!” 大名鼎鼎的乌氏集团傅总,天之骄子,为了这个妹妹屈尊降贵,会也不开了,结果还被人臭骂甩脸子。 第一天正式上班的刘西建从那以后明白了一个道理:傅总这个妹妹,也就是乌月小姐的事情,永远是emergency,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紧急情况。 时间拉回到现在,接到傅长逸家庭医生电话的时候,他没有想到情况有多严重,等他赶到傅长逸的私人别墅,看到傅长逸背上横七竖八的鞭痕,差点怀疑年份。 跟家庭医生合伙把烧的滚烫的傅长逸抬上柔软的大床后,他才知道事情缘由。 什么年代了,家法还是抽马鞭,下手还这么狠。 但乌杞鸿到底不是心硬的人,这医生还是他遣来的,强硬要求用最好的药去医治,不要留疤。 刘西建扔掉从傅长逸身上脱下来的衬衣,起身去浴室取毛巾,医生说要拿着毛巾沾了酒精给傅长逸擦身体,他边走边小声嘟囔着:“打的时候也不知道下手轻些!” 傅长逸猛地睁开双眼,干涸的嗓子冒火,闻到酒精的味道,他光裸着上身,从床上下来,目光扫见一旁的电子日历。 今天是林郜坤的生日。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今年也已经二十一。 胸腔里,不知是哪个位置,闷痛的很。 傅长逸憋着一口气,径直走向酒柜,从里面取出一瓶威士忌打开来喝。 与其是喝,不如说是猛灌。 “傅总!您正在发烧,不能饮酒!”刘西建忙上前去按他往嘴里送酒的动作。 “滚开!”傅长逸大掌一扫,手撞上酒柜,玻璃震裂,落下来洒了一地,他的手也被划伤。 暗红色的血像断了线的珠子,淌在地上。 “傅总!”刘西建忙按出他受伤的伤口,喊来佣人找药箱止血。 “没事,我没事。”傅长逸盯着地上的血迹,胃里一阵翻涌,他扶着胸腔,神色压抑:“这点血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暗红色的血把马路染红,空气里都是它的味道。” “林郜坤,乌月因为这件事,一直恨着我,她恨死我了。” 刘西建没有接话,跟佣人对着他的伤口紧急包扎。 傅长逸挣脱着,一把甩开,他本就在发烧,精神恍惚,加上肢体不协调,大手往酒柜旁边的圆桌上一撑,不小心扫落了一个纸袋,纸袋掉落,一个圆柱形被撞了出来,滚落在不远处。 傅长逸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他盯着地上金色圆管眯眼问道:“那是什么?” 刘西建起初也纳闷,弯腰捡起来拿在手上端详,记忆恢复,“傅总,这是您之前让我买给兰月小姐的口红,您说这个颜色很适合她,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你们就……” 记得当时,傅总在会客室会见某家公司的总裁张小姐,协商两家合作的事宜。 对方张总裁谈吐不俗,美貌非凡。尤其是口脂嫣红,衬得整个人火热大方。 口头合作意向达成一致,后续签订仪式要等合同拟好。事毕,张总邀请傅长逸一起去酒楼用餐。 傅长逸以行程冲突为由拒绝了她,张小姐脸上的失落难以言喻,走之前又突然被傅长逸叫住,“张小姐口红很好看,请问是什么品牌哪个色号?” 张小姐听到这话,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疯狂涌起的激动,以为事情有转机,刚要开口再次约饭,没成想又等来了句:“我想给我女朋友买一支,应该很适合她。” 后来,张小姐再也没出现在傅长逸面前,就连签订合同,都是委派手下经理来签约的。 傅长逸喝了酒,整个意识世界飘忽朦胧,他不记得张小姐是何许人,但他记得兰月。 “那你怎么不早早送出去?!”傅长逸想起兰月那张脸,就烦躁,想掐死她。 “你,打电话把兰月叫来,让她把东西拿走!” 刘西建知道,以兰月的身份,她哪里是缺一只口红的,更何况,兰月小姐白天见面的时候就说了:【让他别后悔!你们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求我我都不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傅长逸看着他表情十分不悦。 刘西建只好拿着手机走出卧室,离开前还特意收起威士忌,关上酒柜的门。 过了两分钟,他假模假样的拿着手机回来,看坐在床边沙发上,一脸醉醺的傅长逸:“兰月小姐说有时间来拿,她让您早点休息,好好吃药,好好睡觉。” 傅长逸凝眉,听到这话,神色像是遇到十分难解的数学题:“她能有那么好?” “她天天发短信骂我早死早超生,她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 刘西建哪里想到会听到这种就惊天大秘密,他吓到腿软,不知道怎么接话,恨不得原地消失。 “傅总,您先躺下吧,医生在楼下熬药,我去给您端上来,您把药趁热喝了。” 傅长逸大掌往床上用力一拍,“我不喝药!” “您受伤了,不喝药会……” 他生气地叫唤:“兰月呢?!” - “兰月呢?” 段茂今天心情好,接到杨峥的电话,他还在开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你今晚不是约了兰月吃饭?”段茂看了眼时间,“成了?你可以啊,这个点就吃完啦?” 杨峥在电话里骂爹,“她根本就没来!” “我打电话给兰伯父,也说一天都没见到她人,不知道到哪儿野去了!我都给她说了,今晚一定要来,有要紧事要给她讲。” 段茂闻言愣了愣。 他中午还在私人菜馆的胡同里见到兰月。 “你是不是惹她了?不然怎么不见你。”段茂没想太多,他这会精神亢奋,什么都能说上两句。 “谁惹她了,我是趁着她高兴的时候约的饭。” 段茂看了眼一眼后视镜,打着方向盘,说:“要不就算了,你俩就不是一路人,不来就换一个,反正你们家也家教严,兰月嫁进去,也是吃苦的命。正好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分手了,挺好的。” 段茂摇头晃脑地说着,丝毫不顾忌对面杨峥的颓废。 “我去你大爷的吧。”杨峥本来就恼火,听到这话,骂了一句,直接撂了电话。 段茂摘下蓝牙,不在乎地挑了挑眉,他们从小光着屁股一起玩到大,兰月对杨峥有没有心思,明眼人打眼就能看出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也就是兄弟,换做是别人,他们兄弟几个早把杨峥这种家教严要求门当户对,表个白都怕家里不同意的怂人踹远了。 虽然段茂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东西,对姚晶晶,对乌月,他有亏欠,说他是渣男,哪怕是人渣也不为过。 但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自己会争取,怕就不是爱了,爱是无畏,是勇气,是向前。 杨峥这种背负着家族使命,国家荣誉的人,这一生注定是循规蹈矩的,他不敢,也不会去想尽办法留住一个人。 - 刘西建给兰月打电话之前,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不想,兰月接起电话,骂的比想象中还要狠。 第44节 “你跟傅长逸当我是玩意呢?召之即来?滚!” 被挂掉电话,刘西建摸着额角的汗,又拨回去,不等兰月破口大骂,他先抢着解释:“傅总被乌董事长上了家法,背上全是鞭痕,伤口发炎,副总现在高烧不止,” “家法?”兰月以为听错,怀疑这句的真实性。 “是这样的,乌董事长知道了傅总对乌月小姐……”刘西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一时卡壳。 “总之乌董事长发了很大的火,傅总情绪很低落,加上刚才又喝了高浓度的威士忌,发着烧胡言乱语,喂药他不吃,吵着要兰月小姐您来。” 这话显然奏效,听筒里再也没有传来兰月的骂声,反而安静。 “兰月小姐?您在家吗?我跟司机去接您?”刘西建见有希望,连忙争取着说道。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传来冷笑:“呵,他活该。” 刘西建:“……” “把你主子这副舔狗爱而不得的样子给我录下来发我一份。” “这怎么能行。”刘西建讪笑。 “怎么不行,你现在该找的不是我,而是乌月。他不是最爱找替身吗?他现在装可怜受家法一副情圣样子,不就是想给乌月看?你就满足他嘛,找我干什么,忘了我说过,除非他来求我,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这个大!傻!叉!” “兰月小姐您误会了,作为傅总的下属,傅总怎么对乌月我都看在眼里,所谓旁观者清,林郜坤使得乌月小姐一直记恨着傅总,但傅总怕乌月小姐一时接受不了,始终不愿意把真相告诉她,就导致关系僵着,傅总作为兄长,他只是想关心妹妹,他的方法是极端,但终有一天,他会想通,那只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听筒那头静了几秒,兰月什么都没说,直接撂了电话。 江鸣盛接到兰月的电话,像抓到救命稻草。 兰月:“乌月人呢?电话也不接。” “打不通吗?”江鸣盛愣了下,“我现在没跟她在一起。” “那你帮我转达一下,明天有空的话坐下见一面,我有话对她说。” “我也有事拜托你。”江鸣盛把今天晚上的事讲了出来。 兰月听了忍不住地冷笑:“你们这群男人,永远自以为是,根本不顾别人愿不愿意,扣着顶为你好的帽子,做当事人根本不觉得感动的事,到头来被讨厌了,还一副委屈巴巴:我是保护她,为了她好。” “我呸!” 江鸣盛:“……” 兰月:“活该分手!”说完,她挂了电话。 第38章所谓真相 兰月找到乌月的时候, 她已经连夜搬家回到了之前的小区,换了了楼栋。 她一晚上没睡,到咖啡馆的时候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精神很颓。 “跟江鸣盛分手啦?”兰月打趣着问道。 乌月听到这话吓一跳,但想到兰月跟江鸣盛的关系, 有什么消息, 必定是先知道的。 乌月温声温气地嗯了一声, “我搬家的事你别告诉他,我昨晚悄悄离开的,暂时不想让他找到我。” “ok,没问题。”兰月把咖啡杯顶部的拉花搅乱,“我可以帮你隐瞒, 但你今天也要听我讲一个故事。” 乌月疑惑地凝了凝眉, “是你今天叫我出来的原因吗?” “是。” “那你说吧。” 乌月有点心不在焉, 其实她根本不想听故事。 “你知道你知道xx租房著名的甲醛案吗?” 乌月出神,恍惚着摇头。 兰月略微惊讶, 傅长逸果然对她的保护做到了如此极致。 暂时的惊讶被她压下去,“那我给你简单讲一下这件事的全部原委。事情要从两年半以前说起, 一个住过xx租房的租户身体不适去医院体检, 查到血小板降低,是白血病,没过几个月, 当事人就去世了。这件事被曝光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陆续有人站出来指出自己住的房子存在甲醛超标, 无一例外,是xx租房的首次出租房。当年, 有一家跟这事件毫不相关的公司,出面高价聘请全国最顶尖的律所收集证据,把xx租房告上了法庭,今年,这件事终于有了后续,xx承认把未经检验合格的房子出租,导致数人引发白血病,xx租房道歉,宣布破产,历时两年半,这件事终于得以伸张正义。” 乌月:“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知道那位跟这件事件毫不相关却施以援手的公司背后主使人是谁吗?” 乌月不语。 “想知道那个得白血病去世的当事人是谁吗?” 乌月的眼皮突突跳了几下,一种不安和恐慌浮上心头。 “是谁?” “是傅长逸!” 乌月手中的咖啡杯微晃,滚烫的液体洒湿她的手背。 兰月心口发闷,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做出这么伟大的事。 在此之前,她明明开始讨厌乌月,甚至是厌烦。 兰月继续问:“林郜坤,是怎么死的?” 乌月脸上竟是迷茫,不明白兰月怎么知道林郜坤。 “他……”乌月用力搅着自己的手指,神经紧绷恍惚着,她脑海中拼命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他是出车祸。”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出车祸吗?你一直认为是傅长逸的那通电话害了他,可是,你真的知道真相吗?” “什么真相,你讲清楚!” “这件事,傅长逸背锅从头至尾,都是为了保护你,可如今,他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贵的,被你父亲收拾完,还自残,自残不够,还要继续发疯,我就不懂了,等你眼睛好了,这件事能满你一时,还能满你一辈子?” “满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乌月有些失控。 “那个患了白血病去世的当事人,是林郜坤!” 这话,像一道惊雷,冲着脑门直直劈下来,让乌月浑身一震,身体僵直,定在原地。 “你说什么?” 她扶着桌角,不可置信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林郜坤不想痛苦的病死,所以在那天留了遗书选择自杀,当时傅长逸那通电话打与不打,都不会改变结果。” 乌月目眦欲裂,尖锐的鸣叫在脑海中翻涌,“遗书?什么遗书……”她的身体晃动了几下,瘫坐回椅子里,她嘴里喃喃:“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你失明,傅长逸怕你承受不住。” 看乌月哭了,兰月的眼眶也红了,她别过脸,语气一如恨铁不成钢,但又难掩心疼:“他对你小心翼翼,你却总是对他冷言冷语。可是,从头到尾,这件事,他有什么错?傅长逸有什么错?” 泪水将乌月淹没,一直以来,林郜坤的死,是乌月对过往难解的心结。 这个痛苦的心结,使她恨着傅长逸,远离西江,远离乌杞鸿. 结果兰月告诉她,不是傅长逸。 - 江鸣盛找不到乌月了。 敲不开乌月的房门,拿钥匙打开,看着略空的房间,乌月连同那只导盲犬一起不见了踪影。 一张写着字的纸条被放在餐桌上,江鸣盛将它拿起。 【我走了,不要找我。】 江鸣盛感觉自己要疯。 傅长逸一觉醒来,头痛欲裂,按上眉心的大掌也传来钻心的痛。 他垂眼一看,粽子似得包法将他的手一层一层包裹着。 “傅少,您醒了。”菲佣见状,赶紧去楼下叫人。 傅长逸坐起来,靠坐在床头,浑身酸痛,屋内血腥味刺鼻。 “傅总。”进来的人是刘西建和跟随的家庭医生。 刘西建把手里捧着的文件递上前:“乌董事长今早召开了股东大会,宣布暂停撤回了您的总裁职务,换程总代理,乌董事长让你好好休息,不用去公司了。” 傅长逸面无波澜,似乎对这件事毫不在意:“我手怎么回事?” 刘西建面简单描述着昨天他砸破酒柜玻璃的事,“傅总,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今天早上我才发现,技术无法追查到乌月小姐手镯上的生命探测器的数据。” 傅长逸揉着太阳穴,面色疲惫。 “那就联系江鸣盛。” 想到昨天那份邮件,傅长逸想了想,又阻止他:“算了,我自己去找。” 双脚下地的一瞬,乌杞鸿的话回荡在耳边:【在你没有想清楚之前,以后别见乌月了。】 - 【乌月亲启,见字如晤,展信安。 乌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才五岁,那时,你还是个连荡秋千都会哭的小女孩。如今我们徒然快到成年,以前自诩能跟你一起上大学,等你下课,接你放学,带你飞奔…… 如今想来,是不能够了。 生病这几个月来,每日战战兢兢,夜不能寐。无数个夜晚我打开窗,想要从楼上跳下去,但我想起你,终究是没有。 我怕楼层太低,怕死得痛苦,更怕,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 可近来,那些另我痛苦的药物早已把我的懦弱和胆怯消磨的一点也不剩。 我准备去死,一刻也不想留。 …… 我想说的太多,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不过是给你徒增烦恼,罢了。 莫要伤心,和你青梅竹马这些年,我已知足,如今也无所挂念。 祈祷你能够忘掉我,如若成功,感激上苍。 最后,祝你今后的日子心想事成,永远健康快乐,热爱生活,善自珍重。 第45节 勿念 林郜坤,二零一六年六月于西江。】 “这是从郜郜书柜夹层找到的,自从你生病,长逸来过几次,他担心你的身体,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如今你来了,我们终于可以把这封信,交给你。” “月月,你消瘦了不少,叔叔阿姨希望你能够早日走出来。” 西江墓地。 乌月手里攒着那封信,来到林郜坤的墓地。 她立在碑前,在一片寂静中伫立,久久,她僵硬着扯唇:“昨天,还说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叔叔阿姨说不怪我拉你去聚会,也不是因为傅长逸。” 两行清泪从她下眼睑滑落,“是不是很痛?” “你的信我听阿姨给我读了。” 指腹摸到那行很小的碑文:【林郜坤病逝于西江,年仅十八岁。】 乌月的指甲扣进掌心,“我答应你,我以后会好好的。” - 江鸣盛从学校出来,直奔乌月之前住的小区,上楼找人。直到把乌月邻居的门敲开,都没有见到乌月。 一连几天,他都是这样来回奔波找乌月。 但是依旧接收不到她半点踪迹。 “我家装了可视门铃,你敲的这家最近都没人回来,别再敲了,我家奶奶都被你吵醒了。” 江鸣盛失魂落魄地重新拨通乌月的号码,无法接通。 他知道,她的手机一直通着,只是不接他的号码。 江鸣盛走到邻居面前,“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他拿到手机,没有直接拨过去,而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她。 江鸣盛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进手机,从身上掏出钱包,胡乱抽出一沓钱,塞给那人,“小妹妹,这是我的号码,如果这条短信的主人给你回消息了,或者对面的人回家了,麻烦你一定给我打电话,拜托了。” 江鸣盛把手机还给她,转身疾步下楼。 在单元楼下,迎面跟傅长逸撞上。 “乌月人呢?” 想起昨天那份邮件,江鸣盛早已猜到出自谁手,他懒得理傅长逸,绕过车头就要拉车门上车,被傅长逸一把抓住肩膀,“乌月手腕上的镯子呢?” “放手。” “你找不到她了,是不是?” “我让你放手!” “那镯子能定位,你把它丢了,现在却找不到她了,呵……” 江鸣盛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攥着拳,朝着傅长逸的脸砸上去。 傅长逸虽说背上有伤,但他也是练过家子不甘示弱的,反手攥住江鸣盛的手腕,铁拳同样轮上去。 江鸣盛怒火中烧,以肘回击。 双方仿佛两只野兽,互相厮杀,你死我活。 “够了,你们别打了!” 乌月的声音从身后遥远的地方传来。 清晰,镇定。 第39章 江鸣盛听到乌月的声音, 胸腔发闷,一口腥甜的热流被他咳出喉咙。 血管脉络暴起的手背用力抹掉嘴角的血痕,他转身望过去。 乌月拄着盲杖, 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她的身上, 还披着明显不属于她的, 又大又宽的外套。 虽是三月, 不比西江,北城的温差大,昨晚上又下过一场雨,又刮着风,她穿着单裙, 脚上还是拖鞋。 江鸣盛捂着胸口, 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 拍掉上面的尘土,挪步走到乌月面前, 定眼打量她。 她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眼球充血, 眼下黑青, 才两天不见,她整个人单薄了很多。 江鸣盛压着胸腔里的翻涌,声调低得沙哑:“你这两天, 去哪儿了?” 他不等乌月答,把自己的外套批在她身上那件男士外套上,用力包裹住。 “先走, 我带你回家。” 江鸣盛弯腰,伸手去牵乌月的手。 傅长逸看着面前的他们, 轻咳着,什么也没说,走上前,看了眼她脚上的拖鞋:“我走了,你们聊。” “傅长逸!” 傅长逸的脚步定住。 乌月的手从江鸣盛挣脱,她的脸朝向傅长逸的方向,“我们聊聊?” “乌月。”江鸣盛语调微扬,想要阻止她,却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 傅长逸听到这话,神色意外地扭头看向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大步上前打开自己车的车门,“上车。” 江鸣盛一把抓住乌月的手腕。 乌月轻轻推了推他的大掌,“我晚点找你。” 看着轿车驶离,江鸣盛腰一折,扶住墙壁,用力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我送你去医院。”刚刚那个跟乌月年龄相仿的男人,神色冷静地站在江鸣盛旁边说道。 江鸣盛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 车里,傅长逸看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两道人影,问她:“刚才那个男生是你高中同学吧?很眼熟。” “嗯。”乌月闷声闷气应了一声。 “中午想吃点什么,我叫人来订。”说着,他点开车载屏幕,要给刘西建打电话。 乌月听到动静,伸手上前拦住他的手,“我不饿,找个安静的地方就行,我有话要问你。” “行。”傅长逸虽应了,但还是打通刘西建的电话,“我给你发的地址,送一双舒适的女鞋来,36码。” 挂了电话,乌月扭头朝向他的方向,“你在发烧?”她摸到了他滚烫的手背。 傅长逸没接话,只说:“没事。” 他们驱车来到一家位于三环内窄胡同深处的私人菜馆。 这个点没人,老板傅长逸认识,看到他带着人来,立马吩咐下去闭店,今日不接客。 百年四合院回廊楼阁,古色古香,茶是碧螺春,菜单是竹简,这里的老板是西江人,菜是西江菜。 刚落座,刘西建就赶了来,“傅总,鞋我带来了。” 看到乌月,刘西建明显愣了愣,飞快看了眼傅长逸的颜色,跟她打招呼,“乌小姐好。” 傅长逸接过纸袋,取出鞋盒,里面还有一双崭新的女袜。 刘西建办事,总是面面俱到。 傅长逸把鞋子放在乌月的脚边,袜子塞到她手中,“天气凉,把鞋换上,别着凉。” 刘西建的视角,自从认识乌月,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安静乖顺的乌小姐。 今日反常的,她没有反驳傅长逸,也没有破口大骂,冷言冷语。 待她把鞋子穿好,刘西建立马把烫好的毛巾递给她擦手,傅长逸长手一挥,“你先回吧。” 刘西建开溜。 菜上,等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乌月坐在木桌后,依旧耸着肩,面容沉静,一言不发。 傅长逸给她夹菜,“先吃饭。” 乌月吃的很少,傅长逸这两天也没怎么吃东西,胃里不是很舒服,但还是陪着她用了一些。 乌月捧着茶,杯壁上印着一朵山茶花,很淡,她看不见。 “我前天,去了林郜坤家。”乌月垂着眼眸,不敢抬头面向他。 傅长逸噬茶的动作一顿。 “我看了林郜坤的遗书。” 傅长逸瞬间站起来,震惊让他怒意四起,背脊却发凉,一时失语在原地。 “我什么都知道了,林郜坤,是自杀。” 那双积满泪水的眼眶泛红,眼睛是亮晶晶的,她眉心紧缩,表情沉痛,“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傅长逸别开脸,掌根抹走眼角的泪痕,他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嗓音与平常无二:“谁告诉你的?”这些事,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知道,一定是有谁告诉她了。 傅长逸无法冷静,他努力在脑中搜刮着他身边的所有人,可理智告诉他,知道是谁又能如何?乌月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这些年,对你冷言冷语,我很不该。” 这几个字眼,像播放器被遥控器按下暂停,像镇定剂注入身体,像闪电击中心脏。 让傅长逸惶恐错乱的人生,恢复宁静。 他的心在那一刻,突然静了下来。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乌月,一句也讲不出。 她说抱歉。 第46节 她什么都知道。 傅长逸闭上双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男人的泪水在脸上一闪而过。 他以为自己无可救药,可此刻又无可救药的明白,要痊愈了。 重新坐下,才发现这顿饭吃得苦涩,漫长,沉默。 像一场默剧,无声退场。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你没事就好。”傅长逸语塞,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要如何解释这场荒诞悲剧。 他低语:“我只是怕你不开心。” 乌月始终不敢看他,“可我不是小孩子了。”她承受得起。 傅长逸笑了,眼眶红了一圈,他认真地点头,“对,你的确不是小孩子了。” “那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我。” “好。”他郑重点头,“听你的。” 轮到乌月失语。 空气中微妙的气氛不断发酵,仿佛在疑惑和消化着本该歇斯底里的对峙与争吵。 过了良久,傅长逸的目光轻轻扫过她的手腕,凝眉:“你镯子被江鸣盛摘了?” “啊?”乌月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手腕,想起什么,“他说镯子坏了,拿去修了。” “幼稚。”傅长逸有些无语。 乌月这才动了动,“兰月。” 傅长逸一僵。 “你跟兰月,是什么关系?” 傅长逸是何其聪明的人,他结合兰月这些天对自己的态度,和给自己发来的那些辱骂短信,终于猜出端倪,“这些事,是兰月给你说的?” 乌月不接话,继续问:“你们在交往吗?” “没有。”傅长逸顿了顿,默了良久,才说:“都过去了,是我对不起她。” “那我呢?”乌月终于肯抬头,洁白小巧的脸颊,面朝向他,“你还当我是你妹吗?” 空气有几秒的凝滞。 傅长逸垂下眼眸,狭长的眼睫下,藏着他深而黑的眼眸。 “林郜坤死后,你跟我闹。我起初是觉得不甘,后来又怕你知道。反反复复,其实执念早就没那么深了,以前是觉得你还小,现在觉得你真的长大了。” 傅长逸说的委婉,但乌月听懂了。 傅长逸不会让自己失态,他说完立马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高大的身影从乌月身旁经过,傅长逸伸手去拉厢房的门,身后,有木制椅子用力划过地板的摩擦声。 “哥!” 乌月在身后,叫住他。 傅长逸背脊像被竖穿过一根钢针,硬生生定在原地。 “哥。” 那人又叫了一声。 泪水漫过他的眼眶,傅长逸仰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次,是真放下了。 - “什么!江鸣盛被打了?”段茂接到这个消息,激动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也难掩他的欣喜若狂。 “跟谁打架?谁赢了?” “住院?什么!居然是江鸣盛被打住院了?!” “你是不是打听岔了?那孙子他那么能打架,跟傅长逸那种花拳绣腿过几招,能吃什么亏!” 段茂得到确切回复:傅长逸跟江鸣盛打架,江鸣盛被打进医院,乌月跟傅长逸跑了! 段茂一想到江鸣盛躺在病床上被纱布包裹全身的样子,捧腹大笑,肚子都笑酸了。 打听到他所在的医院,段茂乐呵呵:“去医院看热闹去喽。”挂了电话。 段茂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抓起车钥匙,要翘班。 话虽这么说着,他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跟江鸣盛到底是多少年的兄弟,他承认是想使绊子不让乌月和这孙子好,但也没想要真想他半死不残。 可到医院找准他的病房,看到江鸣盛靠在病床床头盯着窗外景色发呆一副失恋被甩的惨样。 段茂还是没忍住幸灾乐祸的心思,喷笑了出来。 听到动静,江鸣盛黑漆漆的眼冷厉地扫向他。 “哈哈哈哈,让你撬我墙角。”段茂的嘴脸那叫一个嘚瑟。 “报应来的太快,被甩了吧~” 一个枕头朝他飞过去,段茂眼疾手快接在手里,“嘿嘿,恼羞成怒也没用,你就是被人甩了!” 段茂把枕头扔回去,“谁叫你打电话不接,乌月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谁?是我!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活该被甩!要不是我去机场接人……” 段茂话说到一半,他才后知后觉缓过劲来,刚才电话里说了什么?乌月跟傅长逸走了。 傅长逸,跟乌月? 段茂脸上的表情凝滞,笑不出来了。 “乌月跟傅长逸,他俩,该不会……” 江鸣盛这次直接把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砸到他脚下,“滚!” 段茂惊险躲开,捂着心脏紧蹙眉头,“你朝着我发什么火?打架都打不赢。” 江鸣盛闭上眼靠在床头上,不想再理他。 段茂明知道自己跟乌月的机会近乎渺茫,但一想到那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傅长逸,更加心梗,他开始对着江鸣盛恨铁不成钢,“所以你就这样放弃了?” “我能怎么样?”江鸣盛在他叽叽喳喳中,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她不信我。”江鸣盛低语,声音暗哑,砂砾一般磨骨锥心的酸涩在胸腔里翻涌。 “我爱她,所以我没有办法。” 门外,脚步声停留了会儿,又走远。 第40章 治疗床上, 医生给傅长逸换好药,看到乌月被刘西建搀扶进来,“没找到他?” 乌月没接话, 她站在病床边,脚边的垃圾桶里被扔了带血的纱布, 味道有点大,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 “你身上的伤, 是他打的?”这个他是指乌杞鸿,她不想叫爸爸,更不想叫那个人的名字。 傅长逸冷厉的目光扫向刘西建,怪他多嘴。 “兰月还说你自残。” “别听她胡说。”傅长逸凝眉,“没有的事。” “你自己要照顾好身体, 才多大, 医生刚才说你心电图异常, 都是熬夜熬的。” “一群庸医。”傅长逸不承认。 乌月懒得听他犟嘴,“我还有事, 先走了。” 傅长逸作势穿衣服,“我送你。” “不用。”乌月丢下他, 带着刘西建下楼堵人。 段茂从骨科住院部出来, 迎面看见不远处的乌月。 他以为自己花了眼,等到刘西建看到他,弯腰俯首提醒她, 乌月转身走向他,段茂都还有点懵。 “你怎么在这里?”段茂挠了挠头,心里琢磨:她是来找江鸣盛那孙子的? “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乌月没接话, 反问道。 “咳咳……”段茂悄悄看了眼刘西建,眼神闪躲, “哦,我来见朋友。” 乌月扯了下刘西建的衣角,小声说:“你先走吧,我一会让他送我就行。” “行,那乌小姐您有事联系我。”刘西建朝段茂微微颔首,独自走了。 乌月等脚步声消失,脸上的柔和逐渐消失,她神色有些冷,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凶和质问:“你干嘛老跟江鸣盛过不去!” 段茂委屈死了,他几乎是下意识急忙反驳道:“我哪有!” “他都住院了,你还气他。” 段茂立马跳脚,“谁气他了!” “你还说没有!”乌月上前,一脸倔意。 见势,段茂脑中头脑风暴:乌月刚在病房外一定看到,哦不,听到了什么。她在现场! 段茂思绪飞速旋转:江鸣盛那孙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弱了?” 很快,他一副恍然大悟:“我懂了!他这是苦肉计!” 段茂一副上当了的表情,“你怎么知道他住院了?他叫你来的?好啊好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刚那都是江鸣盛装的!他就是想让你听见,然后诬陷我!” 乌月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知道江鸣盛住院,是早上跟她来北城的朋友告诉她的,傅长逸要来换药,她也就跟着来了。 本来想要看看他伤的重不重,结果在门口听到了那些。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道德败坏,挖人墙角,还使苦肉计!” 第47节 段茂气得口不择言,“都是假的!你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虽然我很感谢你前两天去机场接我,但你……”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看上他哪点,那孙子说不定就是一娘炮,长得难看不说,还戴耳钉!” 乌月不说话了。 段茂见她信了,还添油加醋,“难看且黑,跟从非洲来似得。” 病房里的江鸣盛,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他看向窗外,北城要回暖了,他所在小区里的桃花都开了,打开窗就能闻到花香,只可惜,乌月已经不在那里住了。 - 乌月回到家,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沙发处有动静,接着,就被那只小可爱撞了个满怀。 “lucky!”乌月抱住导盲犬金毛,“我回来啦!” 回来的路上,乌月接到了傅长逸的短信,那条短信清晰的记录了她母亲去世的原因。 尘封的过往被揭开,原来是那样不堪和错乱。 乌月的妈妈在没结婚之前,暗恋过一个男同学。 看着他怀里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不见光小心翼翼的感情,直到毕业都没有敢说出口。 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在十多年后,从同学口中得知他离婚后又开始复燃。 是一场同学聚会,他踏兴而来,除了眼角那两道多出来的皱纹,跟从前没有半分差别。 英俊如他。 他在恭维和寒暄中,望向了她。 那是什么感觉? 邓玉在一片喧闹中,安静悠远地望着他。 对视的那一瞬,邓玉感觉自己十多年前死掉的灵魂在震动。 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他径直朝她走来,拉开她身侧的椅子,落座。 “好久不见。”他声音变了很多,变得更低,更沉。 邓玉压制住颤抖的嘴角,朝他点头,“好久不见。” 之后的故事便开始落入俗套,邓玉回到家,内心的激荡久久不能平静,她开始跟乌杞鸿分居,再往后,便提了离婚。 乌杞鸿当然不会答应,他从来都知道那人的存在,他甚至也知道,阁楼储藏室里,邓玉写给那人的情书。 男人的讳莫如深促使他去揭开戏剧的荒诞。 她提出离婚的那个晚上,乌杞鸿告诉她:他不会要你。 【你可以去找他,如果他接受你,我同意离婚。 如果他不接受,你回来,我们好好过。】 第二天,邓玉她去找那个男人。 乌杞鸿没有等到邓玉回来,他在家里,如常吃饭,在公司,如常办公,在乌月面前,如常当一个好父亲,答应等她明年高考毕业,退下来,带她去欧洲游。 两天三天,邓玉都没有再回来。 一个星期后。 家里的菲佣发现了晕倒在家门口的邓玉。 那一晚,邓玉抱着双膝,蜷缩在床上,神色呆滞,表情麻木,泪水漫过她姣好柔美的面颊。 她对着乌杞鸿喃喃:“他跟前妻复婚了。” “他拒绝了我。” 乌杞鸿一言不发,只是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再后来,两个月后,一个温暖的黄昏里,邓玉被发现死在家中,死因颈动脉闭塞导致大脑缺氧。 年仅42岁。 乌月失去了妈妈,乌杞鸿失去了妻子。 次年,乌杞鸿再婚,继母带来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傅长逸。 乌月从此跟乌杞鸿断绝,林郜坤也因为家里矛盾,选择租房住。 同年六月,乌月高考结束,邀请林郜坤去参加派对聚会。 六月的某一天,林郜坤白血病,自杀去世,乌月出车祸失明,跟傅长逸决裂。 两年后,她同意与段茂交往。 半年后,跟段茂分手,江鸣盛强势闯入她的生活。 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乌月抱着lucky,撕心裂肺地哭着。 是她误会了乌杞鸿抛弃妻女,误会他蓄谋已久逼死了邓玉,她把所有人为敌,却不想到头来,蒙在鼓里的人,始终只有她。 - 乌杞鸿常常会忘了时间,岁月好像在某个时光节点里凝固了。 所以当妻子问他下个月‘知命’之年要怎么过时,他还恍惚了很久。 “原来我快五十了。” “可不是,我都有白发了。”妻子温柔地抚摸着藏在深处的白发。 “别出神了,儿子知道错了,吓得都不敢问你,让我来打听你喜欢怎么过寿,想着给你好好操办一下。” “年纪大了,瞎折腾什么。”乌杞鸿拒绝。 这几年,乌月的缺席,让乌杞鸿对这样的节日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致。 “折腾才有趣,儿子说了,今年是你的知命之年,要给你一个独特又终生难忘的生日,还准备了一个很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乌杞鸿想到傅长逸那个臭小子,就手痒痒想揍他。 “秘密。”妻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睫。 乌杞鸿笑了笑,并未在意。 - 乌月以前也接触过导盲犬,只不过那时她有极重的厌世心理,很快就送走了那只犬。 如今再跟导盲犬相处,反而越来越喜欢。 lucky它非常聪明非常乖,在地铁站仅仅走了两次,他就记住了乌月每天要走的路线。 经过学校老师同意,她可以带着导盲犬一起上下课,直接省去同学接送她的任务。 石雨露看到乌月身边的金毛,直呼真帅! “乌月,我今天见你去找辅导员,是怎么了吗?”今天的课上完了,她们一起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着。 乌月笑着答:“我去办了休学,请假半年。” 石雨露愣住,还未待她开口,身后一道熟悉的声调传过来,“为什么?” 高嘉志疾步上前,脸色难看,他盯着乌月问:“为什么休学?” 乌月听出是他,依旧保持着微笑,“我下学期就不跟你一起了,我申请了转专业,转回之前的播音主持。” 石雨露惊呼,“怎么可能,你落下了那么多功课!” “我会努力补回来。” 高嘉志脸色黑得像锅底。 “为什么?” 乌月想起她预约的眼睛手术,便一身轻松,期待与激动油然而生,但不想提前透露给他们。 只说:“因为盲人按摩已经太多啦!我就不跟他们抢饭碗了,我要去做播音,做解说,做盲人受众群体的口述影像主播,去做很多很多事!” 高嘉志从未见过如此乐观开朗的乌月。 “你变了。” 乌月用力点头,她非常开心快乐,“上个星期,楚目走了,我确实变了。”那个叛逆,讨厌乌杞鸿的楚目,永远的离开了她。 乌月赢了,她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高嘉志听不懂,但他还是扬唇,笑了,“很高兴能够看到这样的你。” 乌月微笑着,“谢谢。” 石雨露指着前方不远处,“诶?月月,你朋友来了。” 江鸣盛立在他的吉普车边,看着lucky激动地拖着导盲鞍,带乌月到他面前。 “汪汪!!” 江鸣盛弯腰摸了摸狗头,用力撸了一把。 直起身,向高嘉志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乌月紧攥着导盲鞍的牵引绳,江鸣盛身上雪松清冷的木质香萦绕在她鼻尖。 “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星期她跟傅长逸离开,江鸣盛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 江鸣盛看着乌月的眼睛,“公司签了个项目在包头,明天就走,我过来看看你。” 乌月愣住:“走?什么意思?” 江鸣盛怕她误会,忙解释:“那边要建电解铝厂,我得过去盯着,左右得去一个月。” 乌月微微出神。 第48节 “要不先上车?我送你回家?”江鸣盛见她不语,心里更加没底。 乌月不动声色地移开手,躲开了他的搀扶,“我朋友也要回家,带他们一起吧。” 石雨露眼中露出惊喜。 江鸣盛看她一眼,再不情愿,他也不敢违背乌月的吩咐。 “你们上车吧。” 高嘉志摆摆手,说自己有人接,连带着石雨露也被他拉走了。 电灯泡走了,江鸣盛单独送乌月回家。 乌月还住之前的小区,6栋28层。 刚在车里,两人一言不发,没有任何交流。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到嘴边。 驶到6栋楼下,等乌月下车走远,江鸣盛再也忍不住,推开车门追上去。 “乌月!” 江鸣盛轻轻拉住乌月的手腕,“我要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又不是不回来,有什么好说的?”乌月抬起下巴,语气略微有些冲。 江鸣盛把这语调。理解为厌恶。 忍着心口的微刺,他性感的喉结上下艰涩的滑动,“你什么意思?” 乌月反问:“你什么意思?” 江鸣盛抬手去摸她的脸颊,被乌月感知,反手抓住他的大掌,张嘴用力咬了上去。 她下了狠嘴,连脚边的lucky都忍不住呲牙吸气。 江鸣盛一动不动站定,任由她发泄着。 乌月牙齿有些松,她累了,甩开他手,“这个月,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她扭头,牵着lucky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公寓楼。 那几个字,在江鸣盛脑子里转着弯,他心口一滞,撕心裂肺的疼。 第41章 医生说乌月手术很成功, 闺蜜鹿寻菱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那天她陪着乌月预约手术,十分忐忑的问她:“乌月,你确定不通知家人你今天要手术吗?” 乌月摇头, “算了。” “可是你不是已经原谅你爸爸了吗?” “我是怕他担心。”乌月想到什么,笑了, “而且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能看到的惊喜啊。”乌月指着自己的眼睛。 “那江鸣盛呢?”鹿寻菱歪着脑袋。 乌月鼻腔哼出个音调,“干嘛给他讲。” “你是不是还在气他?” “有什么好气的。” “你还嘴硬,明明你就想让他找你。” 乌月下意识想要反驳她, 话到嘴边, 又咽下去,“他工作很忙。” “乌月, 换手术服。”护士小姐姐的声音传来。 “好!”她应声。 鹿寻菱懂乌月的别扭与退缩, 她抱住乌月, “你不要怕。” “我才不怕。”乌月嘴硬地说。 “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高, 一定会没事的, 我在外面等你出来!” - 乌月做了一个梦, 时间回到两年前那场让她失明的车祸, 也是在这样一个手术台。 她浑身是血,分不清谁是谁的。 “视神经压迫。” “先处理颅内积血。” “可能会影响视力, 家属签字了没有?” “是同一场事故吗?” “不是, 两场, 另外一个患者抢救无效,死了。” 乌月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呼吸。 “乌月你醒了。”鹿寻菱扑到床边, 握住她的手。 乌月有些分不清时间线, 她眼前一片漆黑, 急的她想要揉眼睛。 鹿寻菱眼疾手快, 先一步按住她的手,“你先乱动,医生说要一周才能摘纱布呢。”她笑着,“手术很成功,乌月,你很快就可以看见了。” 乌月仿佛定住一般,不敢置信,“真的吗?成功了……我很快就能看见了?” 鹿寻菱破涕而笑,“对,没错,很快你就能看到了。” 乌月一阵恍惚,“我还没跟lucky相处多久呢。” 说到lucky,她又想起江鸣盛。 乌月趴在桌上,等甜品店店员给她打包,江鸣盛不爱吃甜的,但他偏爱微苦的慕斯蛋糕,比如黑巧克力和抹茶慕斯。 尤其是黑巧蛋糕,乌月吃一口就觉得苦,对乌月来说味道很灾难,跟黑咖啡没有两样。 “小姐,您的黑巧克力慕斯蛋糕好了。” “谢谢。”乌月礼貌接过。 “需要我送您回家吗?”店员看着她双眼绑着的纱布,客气道。 “没关系,我自己能回去。”乌月拿起盲杖,接过蛋糕盒。 今天物业检修电梯,电梯要停两小时,所以乌月没带lucky出来。 来店里买蛋糕,也完全是一时兴起:明天是某人生日。 哦不,她最近戒糖。 两部电梯都检修,乌月只好爬楼。 可能是心情影响,她爬楼的时候走神,忘了数楼层,导致她走到一半,一时对于自己处于几层而陷入迷茫。 最好的办法是下楼重新爬,或者叫路人提醒。 今天是工作日,楼梯间安静的吓人,加上乌月心里赌气,倔强的准备下楼重新爬。 拎着蛋糕的带子被她手心里的汗濡湿,她手术完没几天,体力很虚,下台阶的腿突然软了下,她整个人摔到在楼梯间缓冲台上。 幸好不是滚落,有惊无险。 乌月想哭,但又记得医嘱不可以流眼泪。 她硬生生忍下来,手抖着摸出手机,不停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江鸣盛坐在车里,想点烟,手摸到烟盒,在看到乌月的那一刻,忍下来。 他连夜开车从内蒙赶回来,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风尘仆仆,胡子拉碴。 她背着他,看不见正脸,但从单薄的背影来看,半个月不见,她又瘦了不少。 江鸣盛捏扁了手里的烟盒,看到乌月被盲道上的自行车挡住路,他下意识想要推门下车,但乌月像是习以为常,拄着盲着换了个方向,绕过了那辆自行车。 他的动作停下来,直到乌月走进楼里背影消失不见,他才重新坐回去,靠在座椅里,长长叹了口气。 江鸣盛盯着楼上某个窗户,还没一刻钟,他的余光突然一闪,一辆低调稳重的幻影从他车旁驶过。 江鸣盛死死盯着那辆车,直到它稳稳停在乌月楼下。 接着,傅长逸从驾驶位推门下车,大步流星,走进了单元楼里。 江鸣盛用力咬碎了含在嘴里的薄荷糖,抬眸看了眼乌月的窗子,瞳仁微颤,黑漆漆的眸子盯向单元门出口。 傅长逸捡起她的手机,将她从楼梯缓冲台上搀扶起来,等乌月抬起头,看清她双眼上的纱布,他脸色更黑。 乌月虽看不见,但傅长逸一言不发的样子,她隐约感知到了他的怒火,她识时势,乖乖被他拽着上楼。 “蛋糕!”她想起什么,手挣开要回头去拎蛋糕。 中途被傅长逸一把攥住手腕,“在我手里。” 乌月这才放心下来,“哦。” 傅长逸黑着脸,刚才因为爬楼急,额头和衣领全是汗,领她到26层,他的呼吸才缓下来,语气更生硬:“钥匙。” 乌月把钥匙递给他。 傅长逸打开门,把蛋糕放在玄关五角柜上,打量她家里的格局,冷笑,“你真是长本事了!” 他往沙发上一座,lucky自动让开,蹲在乌月脚边,看着傅长逸的脸色,耸耷着耳朵。 傅长逸捡起茶几上乱七八糟的药盒,越看脸越沉。 “说吧,眼睛怎么回事!” 这些年的阴影,乌月说到底还是怕他,他这么一问,乌月瞬间后悔会打电话叫他来。 “过几天拆线,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傅长逸紧抿着的唇瓣稍微松了松,他从来就知道,乌月有多犟,只要是她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第49节 “是不是等你哪天死病床上了,才会叫我给你去收尸!” “呵呵,哥你说什么呢。”乌月讪笑,“这不是怕你担心,手术都成功了,你就别生气了。” 傅长逸也是被乌月拿捏准了,只要一叫哥,他准没话说。 “病例拿来,我看看。” 乌月不情愿,“真的没事,我也有在好好滴药。” 傅长逸把手里的药盒用力拍回茶几,“拿来!” 乌月吓一跳,她撇了撇嘴,“拿就拿,凶什么凶。” 她不情不愿,从卧室找到病历本拿出来给他。 “什么叫没事,这里病情为什么勾选的是‘好转’而不是‘治愈’?”傅长逸没好气。 “还没拆线,能看到才会变成治愈吧,说明医生比较严谨。” 傅长逸没搭理她,拿出手机对着病历本拍了一张照片,打开微信发给一个朋友,随后立马拨通了那人的电话。 乌月坐在茶几前的小板凳上,听他用命令的语气让那人看看自己发的内容,有些无语,却敢怒不敢言。 挂了电话,傅长逸鼻腔出气,站起来叉腰,有点气不打一出来:“最近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一些发物,包括葱和姜,都别吃了。” “医生没说不能吃姜啊。”乌月下意识想要抬杠。 傅长逸手刚抬起来,乌月就察觉到聊什么,缩着脖子点头,“好好好,我不吃。”反正她也不喜欢姜和葱。 傅长逸没好气的,想到什么,又问:“江鸣盛知不知道你手术?” 乌月摇头,提他,她脸上的笑淡了些。 “分手了?” 乌月不吭声。 傅长逸一阵烦躁,“这种胆小鬼你图什么?”别以为他不知道,明天是江鸣盛生日。 “赶紧走。”乌月皱眉,不想讲他。 傅长逸鼻腔出气,“下周拆线我陪你。” 乌月没法拒绝。 “蛋糕我拎走了。” “诶?”乌月下意识要拦,被傅长逸拍开,“谁稀罕。”他开玩笑。 “兰月!”乌月出声。 傅长逸背脊一顿,脚步停住。 乌月:“兰月邀请我明天去意欢玩,你来吗?” “关我什么事。” “她说自己要出国,可能以后不回来了。” 傅长逸一时出神,没说话。 乌月不怕死的又问了一遍,“你跟兰月到底怎么了?” 傅长逸凝眉,突然有些恼火,“管好你自己,个男朋友都管不住,还来管我!” “切。” 傅长逸转身就走,出门时电梯已经检修好了,到楼下,那人的车还停在原地。 傅长逸脚步一顿,看了眼自己的车,直接转身坐电梯下地库。 车不要了。 停它一晚上。 急死他! - 乌月被侍应生引到包厢,在场的人看到乌月眼睛上的纱布,皆是一愣。 在场的段茂第一个跳起来冲到她面前,“眼睛怎么了?” 兰月已经有点喝多了,她抱着酒瓶,看到乌月,像看到金元宝,扑过来搂住她脖子,“这不是那谁谁的妹妹嘛,您来啦!来来坐这儿。” 她拉乌月在沙发上坐下,勾着她肩膀,另一只手捏她的小脸,“哎呦,几天没见,怎么又瘦了。” 乌月闻着她身上的酒味,“怎么喝这么多?” “哪里多了?”兰月白眼一翻,“我喝的没发烧,也没自残,更没让助理大晚上摇人耍酒疯,哪里醉啦?” “我哥耍酒疯了?” 兰月恼羞成怒,“谁提傅长逸了!” 乌月:“……” “说到傅长逸。”兰月歪着脖子,嗤笑,“傅长逸还活着啊?” “他怎么还不死?” “我现在最恨的就是死渣男,混蛋,给我滚的越远越好!” 乌月一时语塞。 段茂注意力全在乌月这里,听不懂兰月在鬼哭狼嚎些什么,他觉得吵,把人从兰月怀里拉出来,带到一边,“喝成什么鬼样子,一会杨峥来,你少喝点。” “杨峥来不来关我屁事!” 段茂不理她,拉着乌月到一边,焦急询问:“你眼睛怎么了?” “我做了视神经恢复手术。” 段茂明显愣了下,“视神经,恢复?”他反复琢磨这几个字,一惊,“你眼睛能恢复?!” “嗯。”乌月摸了摸眼上的纱布。 “我以为……”段茂一时失语,他以为这辈子,乌月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能看见了。 “你……”段茂犹豫了几秒,试探地问说:“江鸣盛知道你手术的事吗?”说实话,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不知道。”乌月摇头。 段茂松一口气,也是,手术这么大的事,江鸣盛如果上心,早就闹翻天了。 可想到江鸣盛分手后问都不问,他心里也一阵恼火愤怒,“我早说他不靠谱,长得难看还花心,说变心就变心了。” 乌月不想听这些,“我去趟洗手间。” “ok,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乌月推开他。 乌月从包厢出来,到角落稍微安静一些的地方拿出手机。 她叫出手机助手,“给傅长逸打电话。” “好的,给傅长逸打电话,正在执行。” 拨号进行四五十秒后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乌月没着急,又叫手机助手拨了一次。 在第二次没接后,乌月转身要走,她经过一个半掩门的包房时,一只结实的手臂从门内伸出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拽进了幽暗空荡的房间。 第42章尾声 乌月开始还大叫了一声, 紧接着闻到这人身上浓重的烟草味。 她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抬起的手臂顿在半空中,定住。 男人呼吸温热, 箍着她腰的手很紧,贴到皮肤, 很烫。 乌月没慌,指尖颤了颤,向前伸了伸, 探向他的脸, 却被江鸣盛一把攥住,没让她动作。 “眼睛怎么了?”他的嗓音低沉, 震着她的鼓膜。 乌月一掌拍开他的手, 指尖向前, 摸到他的脸, 向左探了探, 摸到他的左耳。 没有段茂说的耳钉, 但摸到了耳洞。 江鸣盛呼吸变得更重, 扯开她的手,“干什么?” “你怎么会有耳洞?”乌月虽然是询问, 但语气明显带着嫌弃。 江鸣盛不理她, 注意力也不在这里。 “问你呢, 眼睛怎么回事?” 乌月用力推开他,“不用你管!” “乌月!” “不用我管,用傅长逸管是不是?” 乌月愣住。 “他的车在你家楼下停了一整夜。” 江鸣盛面容苦涩, 重复道:“一整夜……” “傅长逸就算了, 少不了你们相处时间长, 那段茂呢?” “既然都为什么分手了, 为什么还要跟他见面?” “你就不能坚决点吗?” 乌月蹙眉,“那我们,不也是分手以后还见面了?!” “我们不一样!”他吼。 “怎么不一样!”乌月也吼。 “在我眼里,你们都一样。” 第50节 江鸣盛感觉快把牙咬碎了,他恨,也气红了眼睛:“谁说我们分手了!” 乌月鼻子越来越酸,“你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我要你。” 就在这时,乌月的手机震起来,江鸣盛不想让她接,乌月手快,先接起来,一把推开他。 江鸣盛后退了几步,跟她拉开距离。 “哥!” 听到这声哥,江鸣盛靠在墙壁,剑眉微蹙。 傅长逸靠在座椅里,“刚刚在开会,助理手慢没接到,有什么事?” “兰月在‘意欢’喝多了。”乌月开门见山,“她明天真的要走,很多人来送行。” “你们分手也好,道歉也好,好好道个别不好吗?” 傅长逸直接挂了电话。 江鸣盛终于琢磨出味来,看乌月握着手机发呆,他上前用力攥住她的手腕。 “哥?”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萦绕在乌月周身,她觉得脸热,奈何心里有脾气。 “你们和好了?昨天也是,耍我玩?” “乌月!”门外的走廊里,响起段茂的声音。 想来段茂是半响没等到她回来,便出来找人。 乌月刚要应声,被江鸣盛一把拉住手走出包厢。 “乌……”段茂转身看到两人,声音堵在喉间。 “找我女朋友干什么?” 段茂被他气笑了,“你要不要脸?连她手术都不知道,还女朋友。” 这当然也是江鸣盛十分恼火生气的一个原因,他用力咬着牙,压住满腔的疑问,“狗改不了吃屎,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小三,撬兄弟墙角,算什么男人!” “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一样纠缠兄弟女朋友。” “你终于承认你有多无耻了。” “没有你无耻。” 乌月听不下去俩小学鸡斗嘴,她烦躁地对江鸣盛说:“段茂说你是娘炮,还说你戴耳钉,还说你长得丑,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江鸣盛本就恼怒,听到这话,压了一天的火找到发泄契机,两个在一瞬之间扭打了起来。 乌月一副料到的神情,绕过他们疾步下楼。 江鸣盛烦他挑拨离间,乌月走了他不想纠缠,揍一顿就要跑。 可段茂记着上次被打的仇,下手没留情,也不让他走。 “看到你就火大!” 乌月下楼编辑了一条短信给兰月,坐上了回家的网约车。 她叫出手机语音助手,问:“几点了?” 【现在是二十三点二十八分。】 乌月抱出小区的名字,“司机师傅,您开快一点,谢谢。” 话音落,她的手机响了。 语音报出来电显示名[萧琳]。 乌月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接起来,不等说话,对方便迫切的询问:“是乌月吗?” “我是萧琳,是萧晨的妹妹。之前你跟江鸣盛路过j城,来家里做客。” 乌月想起来了,她记起那个被她毁掉的小雪人,一时愣怔。 “萧琳你好,我记得你,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江鸣盛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乌月一时没说话。 萧琳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猜出一二。 “是这样的,江鸣盛跟我哥萧晨在包头合作了一个项目,已经在建厂环节了,原定了今天签合同,但江鸣盛昨天非要回一趟北城,萧晨本来不让他回,江鸣盛着急,魂不守舍的,说是要去见你一面,见了就回。 说是就去一天,但这都两天了,也没见到人,他是老板,签合同这事没人做得了主,现在合作方答应签约仪式可以推到明天,可这个点了,我们还是联系不上江鸣盛,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这的时候玩消失……” “乌月,如果他跟你在一起的话,你能不能劝劝他,他如果不回内蒙了,包头那几百亿的项目可能说扔就扔了,你劝劝他……” 挂了电话,乌月抬手,挠了挠下巴,她扭头面向车窗的方向,神色淡然,指尖摸到按钮压下车窗,夜晚的风灌进来,她闻到生命力,是春日里的绿意盎然。 傅长逸赶到‘意欢’时,江鸣盛捂着腹部,弯腰在地上找东西。 段茂瘸着腿,靠在墙壁上幸灾乐祸,还想戏谑什么,被江鸣盛一个眼刀射过去,段茂到底是有点犯怵,鼻腔里哼出个音调,‘切’了一声。 江鸣盛黑色的瞳仁盯着傅长逸从电梯里出来,他的眸子暗沉沉的,傅长逸看到他,并没有很意外,在看看他跟段茂的狼狈状态,更像是意料之中。 傅长逸是冲着兰月来,江鸣盛在他进包厢之前脚步一转,拦下即将要跟他擦肩而过的人。 “车钥匙丢了,你的车借我。”江鸣盛没多废话,言简意赅。 傅长逸抬眼看他,眸色深邃沉稳。 “哥。”江鸣盛喊他,“车钥匙借我,我要去找乌月。” 段茂擦掉鼻血,听到这个称呼,没忍住,白眼差点翻上天。 傅长逸把手里的钥匙摊开。江鸣盛一把拿走,转身就走“谢了。” “呵呵。” 傅长逸听到这声冷笑,扭头看段茂。 段茂目不斜视,弯腰在走廊垃圾桶后的夹角里捡起一把车钥匙,“那孙子眼瞎,车钥匙不就在这儿。” 傅长逸没理他,转身推开包厢门。 杨峥在那两人打架的时候就到了,都是兄弟,劝哪个都不好,所幸躲包厢里,看着兰月。 “你真要出国?不能不去吗?国外有什么好!”包厢里音乐声太大,杨峥只能靠吼。 兰月拿威士忌调酒,喝的很快,“赚钱啊,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这种阶级,不像你们公子哥,去哪儿都有人点头哈腰,海外公司缺个执行总裁。” “别逗了行不行,你家缺那三瓜两枣了?”杨峥开玩笑的语气问:“你该不会是为情所困,找借口疗伤吧?” 兰月一杯酒就朝着他脸泼过去,“我疗你大爷的伤!” 杨峥被泼了冷酒,白色衬衣晕染了一大半,透心凉。 他拿手帕擦掉脸上的酒,任由酒水在身上滴滴哒哒,一把攥住兰月的手腕,“我说对了是不是?你生什么气?” “跟你有关系吗?”兰月反问。 “是没关系。”杨峥一把扔掉手帕,看向进来的人,目光敌视阴沉。 包厢里,男男女女,有唱歌的,有喝酒划拳的,还有抽烟泡妞的,傅长逸剑眉竖着,神色不愉。 多少年了,他已经很久没来过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了,一时有些难以忍受。 他进来,气场太足,周身瞬间静下来,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个个都停了手里的动作,直勾勾瞧着这个不速之客。 杨峥握着兰月的手,靠坐在沙发里,盯着他,没动。 兰月喝得很醉,看到他人,有一瞬觉得自己出现幻觉,整个人在天上飘着,眩晕。 她笑,“呦,这不是傅总吗?稀客啊。” 傅长逸目光扫过桌上地上,躺了一地的空酒瓶,凝眉,“跟我出来。” 兰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的手腕一紧,扭头看向杨峥,她眼前一片模糊,人都有点认不清,“杨峥,送我回家。” 傻子都能察觉到两人的微妙气场,杨峥又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被当了工具人。 他却什么都没说,捡起沙发上她的衣服,给她披上,“我们走。” 脚边和茶几的空档堆了一地的酒瓶,兰月绕过茶几,正好经过傅长逸。 擦肩时,傅长逸一把攥住兰月的肩膀,手里的纸袋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他将袋绳塞到她手里,看了兰月一眼,黑漆漆的眸子似海似渊,“对不起。” 兰月的心脏像被他的手用力捏住。 “一路顺风。” 傅长逸说完,没再言语,转身走了。 兰月站在原地,酒意在跟他皮肤相贴的一瞬,就散了大半。 她垂眸,手里的袋子在指尖上晃了又晃,她又开始心烦。 用力掰开杨峥的手,肩上的衣服掉落,兰月粗暴地打开袋子包装,掀开套盒。 竟是一整盒同一色号的口红。 兰月笑了,比哭还难看,“神经病。” - 两部电梯都在楼上,江鸣盛没有耐心,咬牙一路狂奔走楼梯上楼,到乌月家门口,举起的手又停在半空,停滞不前。 剧烈跳动的心脏不断震动着他的胸腔,他喘着粗气,飞速运转着措辞。 就在他准备敲门时,面前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入眼,是昏暗房间。 lucky悄悄立在门后,面色郑重,小眼睛却斜睨着江鸣盛的脸色。 黑暗中,一束火光慢慢填满玄关,烛光映衬着一只蛋糕,还有她面带笑容柔软的脸。 乌月眼上的纱布丝毫不影响她的脚步,仿佛已经练习上千遍般沉稳。 第51节 她捧着蛋糕,小脸被烘出暖色,连带着微笑,都是那么的令人想哭。 “11点58分,还好赶上了。” 乌月笑着,“老天还是眷顾我的,不然惊喜就白准备了。” 江鸣盛盯着烛火,瞳仁里的水光流转,落在她脸上,隆起的喉结,不住的滚动,他哑声:“你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乌月歪头,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江鸣盛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就见乌月凝眉,不由上前一步,烛光被她的动作带的晃了晃。 兰月不悦地催促道:“还有一分钟,先许愿!” 江鸣盛抹掉眼泪,他抓起衬衣,用力抹了下脖子上的划伤,段茂这孙子,打不过就挠人,差点破相。 原本一脑子官司的江鸣盛,在昏昏沉沉中收拾好状态,闭上眼,许了一个愿。 “好了吗?”乌月急切的问他。 “好了。” “那快吹蜡烛吧!” 江鸣盛吹灭蜡烛,乌月感觉蜡烛的热意消失,她脸上表情一松,正要说话,一双大掌突然捧起她的脸颊,紧接着,温热柔软的唇瓣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知觉。 “唔!”蛋糕! 乌月想呜呜说话,却给了某人可趁之机,舌尖纠缠。 水汽莫名其妙侵略了眼球,乌月突然哭出来。 江鸣盛情难自已,本意不是想欺负她,察觉到吻里的咸意,他立马收工,拿走她怀里的蛋糕放在一边,将她按在怀里,“对不起。” “你别哭,段茂说你眼睛手术不能总哭。” 乌月的眼泪却还是流,她问他: “你是不是气我误会你?你气我以为你跟傅长逸勾结,气我一声不吭离开,气我在你去包头前不主动留你,如果不是知道我手术,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来找我?江鸣盛,你怕了是不是?” “我当然怕。”江鸣盛突然松开她。 乌月心一紧,震痛。 江鸣盛近乎苦笑,“我说不要分手,你第二天一声不吭就搬走,我怕我逼的太紧,找不到你。” “这些天没来找你,是逼着自己证明给你看,我不需要傅长逸更不靠乌杞鸿,照样有实力能给你未来。” 乌月呼吸一滞。 “可我想你。”江鸣盛眼热,喉音微颤,“我想见你,一刻也不想等。” “所以你就在我楼下等了一夜?” “你知道?” 江鸣盛的情话被打断,一时失语,他神色微赧,挠头,“我以为他……” “你揍段茂的架势哪去了?” “傅长逸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乌月突然恼。 “那是你哥,打坏了以后不让我进乌家大门怎么办?” “胡说八道,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江鸣盛面不改色,否认:“我什么都没想。” “你……” “蛋糕你什么时候买的?”江鸣盛赶紧转移话题。 乌月成功被带偏:“昨天。” “专门为了我?” “不是,为了狗。” “汪汪汪,我就是狗,江鸣盛是乌月的狗。” 一旁的lucky:“……” 江鸣盛拉着乌月在客厅坐下,他切开蛋糕,分一份给乌月,喂给她,“味道怎么样?” “难吃。”乌月嘴硬。 江鸣盛不以为意,他就着乌月的勺子吃了一口,“嗯!香甜!” 放屁,黑巧明明是苦。 “所以,你原谅我了吗?”江鸣盛握住她的手。 乌月抬起脸,“那你呢?原谅我了吗?” “你没有任何错。”江鸣盛认真道。 “你也没有错啊。” 乌月一咬牙,把林郜坤和傅长逸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林郜坤对我来说,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朋友,是友谊,没有爱情。” 江鸣盛认真听着。 结果乌月说来说去,顿感悲伤,一句话总结:都怪她自己! 江鸣盛没有附和,他盯着乌月一开一合的小嘴,用力亲上去。 “胡子!”乌月吃痛。 他两天没刮胡子,胡茬磨人,痛得要死。 江鸣盛却故意弄痛她:“我戴耳钉?我娘炮?我长得难看?” 乌月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警铃大作,举手投降:“是段茂造谣!” “你是谣言传播者。” “在我眼睛没好之前,谁知道你长什么样!” “那如果我真长得难看,你还要甩了我?” “不然呢?”乌月逗他。 江鸣盛破防:“换做是我,你长什么样我都喜欢。” “那你想怎样!”乌月不服气。 江鸣盛瞳仁赤红,“罚你今晚……” 乌月脸颊涨红,“不行!萧琳打电话给我,让你明早赶最早一班的飞机回包头,签合约!”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鸣盛显然不把这当回事。 “我想说的是,罚你今晚,给我老实交代,眼睛的事!我看你皮子痒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做主,出事怎么办!” 乌月松一口气,犟嘴道:“能出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我本来也是先给你一个惊喜。” 江鸣盛不听她歪理,但把刚才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你刚脸红什么?” “我哪有!”她恼羞成怒。 “乌月,你真好看。”江鸣盛突然说。 乌月一愣,忽上忽下的情绪被稳住。 她被他抱到柔软的床上。 在江鸣盛扑过来的瞬间,乌月一脚抵住他的胸膛,“别转移话题,几百亿的生意是你想丢就丢的?你立刻马上给我睡觉!明天去签约合作!” “那我们……” “不行!”乌月把被子一卷,“今天不行!” 江鸣盛气笑了,他盯着乌月,眸光流转,一把连带着被子一起抱住她。 那颗被蹂躏了无数次的心脏,此刻变得跟她一样柔软。 乌月挣扎着转过身,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份信,悄悄塞他手心里,用力抱住他。 江鸣盛摊开手,摸到信纸上的凹凸感,“是盲文?” “嗯。”乌月温声温气,“看不懂没关系,只是突然想先给你,你等我心情好了,念给你听。” 乌月说完,不可避免的错过了江鸣盛脸上狡黠的笑。 “哦,这样啊。” 只要江鸣盛想要,自学盲文又算得了什么? 他悄悄摊开信纸,指腹划过盲点,默念了起来。 乌月不知道他的动作,脸埋进他的胸膛,“你在想什么?” 江鸣盛沉默地读完信件,泪水没过他的鼻梁,松开信纸,他翻身压她在身下,用力攥她的掌心,留下一吻:“我爱你。” 乌月偷笑着没说话,那封信里,她已经回应过。 江鸣盛也笑了。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今晚夜色很美,狡黠的云朵挡住月亮不让它窥。 盲月弯弯,露出一牙,等待天光。 黎明会来,拯救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