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江辰进这阵子都当白倾凛的游戏指导。上次一时脑波弱说要学打游戏,江辰进竟就开始认真教她,白倾凛也就跟着认真学习了。
在这之前,只有她一股脑把自己的事倾倒给他,但对于江辰进是个怎样的人,白倾凛脑中只有个自己幻想出来的温柔形象。
这些天来观战江辰进打游戏的模样,才让她对这个人有了新的了解。上一秒话语里还柔如水、轻如风的男孩,只要一进入对战画面,霎时变得像机械人一样冷冰冰的。那是江辰进式的认真专注,带着一点沉稳知性的帅气。
不变的是他的细心入微,总是在她看不见的小细节上执着,白倾凛认为这才是他屡战屡胜的原因11看得到别人无视掉的小事情,从而对局势作出最有利的判断。
「看到了吗?这个帕格身上没有跟烈娜碰面过的痕跡,所以逃跑的烈娜肯定是去找安德补给了。他刚刚是从左下方过来的,这么说烈娜应该躲在地图的右下角。」江辰进滔滔不绝的解释着思路,不觉通话那头的徒弟早已走神,「倾凛,你有在听吗?」
「蛤?有......」白倾凛迷糊低应,傻愣愣的想着,她没打算成为甚么游戏大神,也不在乎自己把阿斯蒂莉亚这隻角色玩成甚么样,她只是想要活得更像江辰进一点,跟万丈光芒更接近一点。
游戏之于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意义。而于白倾凛而言,那是一双带她离开无底深渊的、天使的翅膀。
如此简单,而纯粹。
一局游戏结束后,江辰进又变回原来开朗的样子,跟她讨论着对局里值得注意的教学点,笑意盎然。
「所以,那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啊?」某次,白倾凛鼓起勇气问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我比较喜欢自己不笑的模样。」没想到他不作思索便答道,「可是,要能跟别人接轨,在同一个频道里分享心情,就必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这里,白倾凛突然多了一个想法。
或许她现在认知里的江辰进,也不是他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该是在往后的日子里,由江辰进自己告诉她的。
踏入初冬时分,江辰进的学业逐渐繁忙,上线的时间也随之减少;反观白倾凛没有课业压力,也多了不少时间待在线上,重新夺回帐号的主导权。
久违的重新登入自己的帐号,除了段位又上升了不少,另一个转变明显是自己的日记介面。
日记系统,可以让玩家保存部分对局的数据,节录某些有趣的游戏时刻,写上几句备忘或信息,保存在自己的日记本里,作为游戏中的纪念或里程碑。
而她的日记本里,数十篇写满文字的记录,全是出于江辰进之手。有纪念段位上升到特定阶段的记录,有游戏角色技巧的解说,更多的是一幅游戏对局的图片,配上短短几句的日记,写下他鲜少从口中吐露的日常小事。
那个不是游戏玩家,也不是网友,就只是作为一个平常友人的江辰进。
「今天回家路上看到一隻流浪猫,把自己缩进角落里,无论我语气放得多轻都不肯出来,一副生怕受伤的可怜相。」这是两个多月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跟某个人一模一样。」
「那隻浪猫找到领养者了,虽然牠还是很怕人,但我对主人说,没关係的,伤口需要时间慢慢癒合,那是长大的必经过程。」这是她一天到晚向他吐苦水的那段时间。
「学校里有人作弊,闹得沸沸扬扬,我倒觉得没有这种必要,那是他们人生的事,只需要向他们自己交待。」这是她向他坦白方冉的事那天。
「她说她好累好累,可是我只能告诉,她再坚持一下,不要轻言放弃,别的甚么都做不了。」这是他们跟寧羽樱组队的那天,「因为我知道,她对跳舞的喜欢胜于一切。」
一天接着一天,就好像一本心情日记,刻划着这个男生一点一滴的想法,好像揭开了那个为了跟人交流而存在的温柔面具。
窥探别人的内心,就是有种叫人上癮的魔力,让白倾凛不知不觉间沉醉在他的文字里,忘却了自己的烦忧,心间像被注入了踏实的力量,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得到了疗癒。
日记里没有提到她,寧羽樱,甚至是江辰进自己,可是若只是作为个人记录之用,大可不必放在一个不属于他的帐号里。
或许也有想让她看见的矛盾情绪,蕴含在其中吧。白倾凛这样猜想。
把一整本日记看完后,一字一句都在脑海内不断回响、碰撞,交织出无止境的复杂思绪。白倾凛沉默许久,驀然想起自己上线的目的,忙不迭用这个帐号打了把排位。
第一次用自己的帐号打排位,用尽江辰进教她的技巧也仅是拿了个平局,可对于游戏小白的她而言,已然是莫大的肯定。她含笑把对局数据截图下来,创建了一篇新的日记,思忖片刻,在手机上随笔敲下:「师傅,我长大了,不用你天天担心了。」结尾还补上一个大大的微笑。
白倾凛又再打了几把排位,下线之时还莞尔的想着,或许江辰进看到之后也会会心一笑。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依旧在line谈天说地,但在日记系统里留下给对方的话成了他们间不成文的习惯,就像是本私密的交换日记,时而轻松,时而沉重。
江辰进还回覆了她那天一时兴起写的日记:「这么晚才开始防守,人都跑没影了。才拿了个平局就敢自称是我徒弟,你还是多练练吧。」还附上一张大获全胜的截图,挑衅意味浓厚,恨得白倾凛牙痒痒的。
嘴贫归嘴贫,江辰进对她的指导从不藏私,随着游戏技术与日俱增,白倾凛也渐渐找到电玩的另一番乐趣,那是在二次元世界称霸称神的优越感,汲取敌人俯首跪在黑亮皮鞋前的快感,享受在虚拟中掌控别人的命运,把人们的生与死握在自己手里,这种纯粹的控制慾望,彷彿能填补现实中的种种无力,作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现实中的我们太过疲弱,谁都需要一点慰藉,才能推得动千斤沉重的身躯。
白倾凛把这些写在日记里,隔天收到了回覆:「我倒不这么觉得,游戏是在一个二次元的小地方里,把一件小事情无限夸大,把渺小的自己藏在胜负的洪流里,学会被规则、机制、分数推着向前。」
不管如何,他们同样在别个世界里,以截然不同的身份幸运地相遇,共同背上了一双天使的翅膀。
那双雪一般的羽翼,带着现实与虚拟的自己共同向前。
一个月后。
白倾凛今天心情好,喝了杯手摇奖励一下自己,顺便也写在了日记里。
日记上的事情越来越微不足道,也是一种幸福。
离奇的是,当晚她收到了一通始料未及的电话,萤幕上显示的是某个她几近遗忘的名字。
寧羽樱。
自从那天组队过后,寧羽樱没再上线过,据江辰进说是忙着准备舞团表演,不想她分心。
江辰进和寧羽樱之间,好像只靠着一条幼细丝线连系起来,稍一用力便会断裂。但因为是江辰进,她相信他能好好保护这根红线,细水长流,直到寧羽樱学成归来。
此刻,白倾凛颤颤兢兢的接起电话,一接通便是一句带着哭腔的呢喃:「倾凛姊,我好辛苦......」
「你怎么了?」白倾凛心一沉,胸前因女孩低鸣般的咽泣声隐隐作痛,「我帮你打给辰进?」
「不!不要!」不知怎的,寧羽樱反应极大的叫道,「倾凛姊,我求你,别告诉辰进......」
白倾凛咬了咬唇,没有应答。寧羽樱断断续续的小声呜咽着,「我想放弃了,丢掉学院的一切逃跑。」
「不要。」江辰进的话语从脑海浮现,白倾凛下意识的反驳道,「那不是你的梦想吗?再坚持一下,至少别让自己后悔啊。」
沉默蔓延了许久,通话那头才再传来声音,「倾凛姊,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辰进。」寧羽樱正色道,「不然我会去死。我真的会。」